015
昆仑之墟,方八百里,高万仞。 面有九井,以玉为槛;面有九门,门有开明兽守之。昆仑阊阖其间,有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错落排布,丹石台阶,玉楼二十,千劫一竭,琳琅珍林。金台玉楼,积金天墉,流精之阙,光碧之堂,琼华之室,景云烛日,朱霞九光,尝有瑶池仙境之美誉。
昆仑大比的场所设于阆风正北,阆风台,方面万里,形似偃盆,主于辰星之精,常伴有木禾,文玉树,圣木曼兑。
谢昆立于九重五色台阶上方,身形削,衣袖鼓风,看着阆风台上一百七十二位要参加大比的弟子,旭日烛光,衬得这些年轻朝气的弟子英挺俊朗。他朝身旁的天启长老微微颔首,白发慈目:“让他们开始吧。”
比试的顺序早就安排妥当,一轮五场同时开始,随着一声令下,昆仑论武大比随之开始。
“你这探头探脑跳来跳去的像什么!”白世子看不惯徒弟泼猴一样的行为,皱起了眉头,“就不能好好定下心好好看吗?”
白古道被呵斥了一顿不见丝毫难过落寞,他一路被白世子骂着长大,早就长了一颗铜皮铁骨似的心,反而扮作委屈地说:“师傅,我认识的几个人在下面比啊,这儿几位师兄人高马大挡着我看不清,不如让我下去看吧。”
东陵长老在一边帮白古道说好话:“下面热闹,让白师侄下去看吧,何必拘着他。”
“真拘着他就不会天天野猴子似的撒欢不见踪影了。”白世子横了东陵一眼,然后朝着白古道挥手,“去吧,省得我面前碍眼了!”
白古道一边快活地往比武场跑,一边咂嘴叹息:“师傅对我……真是越来越粗暴随意了,刚来的时候还会抱着我呢,现在就会嫌我烦!我有这么烦吗?全昆仑都没有比我更省心的徒弟了吧!”
“哎哎哎,让让……个子高的站后面去,别挡着我啊!”
“白师叔?”羌川看到一路挤到自己身前的白古道,惊讶道,“您不是在看台上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验收我的教学成果。”白古道下巴微抬起,眼睛盯着看台,“什么时候轮到你啊!“
羌川叹着气摇头:“下一场就是了,不过我是没希望了。”他有些难过,手不自在的握了握刀鞘,“我的对手是魏猎魏师叔。”
“呃……”白古道听后愣了一下,只能拍拍他的手,安慰他,“别这么说,在他手下多撑几招也好啊,魏师兄虽然是掌门的徒弟,没准也会犯傻啊?”
“师叔,你真的觉得这有可能吗?”羌川自己也不相信地问。
白古道吞了吞口水,艰难地摇了摇头:“这……运气不好,来年再接再厉啊。”
羌川半低着头,看着这位小师叔的发髻,乌发上用银红的绸缎束的又漂亮又整齐,他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一下,声音压得低而轻:“师叔,今年大比之后,我就要回家了。”
“什么?”
“我求学十年,也该回家了。”羌川那张娃娃脸上露出几乎要哭的悲伤,声音更加低,几乎缥缈,“我本来就没有学武的志向,现在家里也催我回去,师叔,我以后不能给你写功课了。”
“根本不是写不写功课的问题?你、你不是说喜欢谈兰师姐吗?”白古道抓着他的袖子,问他,“你走了,师姐怎么办啊?”
“啊,谈兰师姐……我和师姐总共才说过一句话,师姐怕是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羌川努力笑了笑,神色依然有些悲伤,“神女无心,我也不是湘王,何况,家里说已经给我订了一门亲事了……”
裁判处已经在叫羌川的名字,羌川抽了抽鼻子,笑容终于变得有点灿烂:“师叔,要轮到我了。”
“我家在洛阳,师叔以后得了空可以来我家玩,我本名姓刘,叫刘齐儒,家住洛阳城郊刘县的金丰山庄。”
“你……”白古道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说辞,当年羌川并没有离开昆仑,他虽然武艺不精,却学识深厚广博,后来成了昆仑学堂的夫子。。
羌川倒退着走两步,朝他摇手:“到时候,我拿最好的梨花酒招待师叔!包管师叔玩得痛快吃得开心!”
羌川和魏猎比武,根本没有悬念。
白古道听到耳边传来的都是赞美魏猎的话语,他双手抱着肩膀,抿起了嘴唇,看着羌川轻松地被魏猎被打趴在地上,有些狼狈地捡起自己刀,又认认真真地摆了一个招架的刀势,努力向众人展示出自己昆仑十年学武的所有的成果,却因魏猎的存在,所有人的眼光里羌川就像是一个可怜无用的木偶,几乎是被魏猎牵着玩耍。
他心里不知怎的生出一股无法抑制的难受,像天池最冰冷的雪水堵在心口,手脚一点一点发凉。
“铮――”重剑出鞘,声响如雷鸣。
“反了这小子!”白世子猛地站起来,差点一把拍烂桌案,眼睛盯着一处比武台,面如寒霜。
“咦,你徒弟怎么上去了?”东陵长老跟着看去,面色难掩惊讶。
“我去抓他下来!”
东陵长老却拦了一下,噙着笑:“何必动气,你且看看他如何?”
“魏师兄,不如让我来和他比一场。”白古道跳上比武台中央,三人形成三角之势。
魏猎看着眼前的孩子,神色不悦:“白泽,让开。”
白古道露了个笑脸,看上居然有些天真无邪:“魏师兄,反正你跟他比也没有悬念,不如让师弟来跟他玩玩啊!”
“下去。”魏猎根本不为所动,眼睛反而冷冷地眯起,“他认输了,我才会下去。”
“那就没办法了。”白古道耸了耸肩膀,他冲着一旁有些傻眼的羌川点了点头,“我们一起上,看看能在魏师兄手下过几招?”
“白、白师叔?”羌川话还未问出口,就看到白古道快如白练,翻身而上,他愣了一秒,连忙举刀跟上。
羌川原先只不过是想阻止这个性肆意的小师叔,只可惜他武功太低,才几招就反而被白古道逐渐带入,甚至不由自主地随着白古道口里念出的招式名称,在魏猎手下周旋起来。
“人生何似,飞鸿雪泥,留爪鸿飞,不动老僧,驴嘶人岖。”
“够了!”魏猎被两人缠了近百招,终于忍不住怒从心生,大刀一轮,竟然突生杀意,横刀朝羌川的脖子劈去。
白古道心叫不好,身体在空中硬生生扭了半圈,一脚踹开羌川,自己迎身去抗那充满杀意的一刀,他心里暗想:这一刀下去,我这左手怕要保不住了!
“竖子尔敢!”白世子看到这幅情景,目眦尽裂,猛地从看台上一跃而下!
同样一道急风掠来,龙鳞刀在魏猎的刀砍到白古道肩膀前堪堪挡住这一击。
谢相离抱着白古道在地上滚了一砸,刀插在地上,跪起半身,血从手腕处像条弯曲的线条般流到地上:“谢师兄,正心收刀。”
白古道从谢相离怀里掉下来,手脚并爬地站起来,还未等他张口说话,白世子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扔下场地。
魏猎看到白世子,才后退了半步,把刀收入刀鞘里,跪在地上,沉声开口:“猎一时迷障!”
白世子眼神掠过魏猎,落在谢相离身上:“多谢。”
“师傅……”白古道看到人群散开,白世子沉着面孔一步步走来,他低下头,不敢多看一眼师傅的脸色。
白世子站在白古道身前,影子投在徒弟的身体,几乎能把他全部身体都遮盖住,就好像他第一次把他整个抱在怀里一样。过了半响,白世子终于轻嘘了口气,声音却依然带着冰冷之意:“白泽,跟我走。”
完了。师傅居然叫他的名字。白古道心里,白世子只叫过他一次白泽,那还是在他当年决定要离开昆仑游历四野八荒的时候。
“对不起。”白古道跟在白世子身旁,声音小小的。
白世子行走如风,衣袂翻飞,犹如一只蹁跹白鹤:“从今天起你就在轮镜台练功,北冥剑法和天阳真功未有所成之前,不得离开半步。”
“白泽谨遵师傅命令。”白古道低着头,握紧手上的剑,声音停顿了一下,明知道师傅白世子正在怒气之中,却还是开口,“去轮镜台之前,我能去看一下相离师兄吗?”
白世子停住脚步,视线落在自己这个徒弟稚嫩的脸上,好久才开口:“去吧。”
一场本来普普通通的比斗闹出这样不愉快的事情导致接下去比试众人都有些胆战心惊。
这事牵扯到长渊长老,长渊长老的徒弟,掌教,掌教的两个徒弟,一时间闹得众说纷纭。很快他们就听说了长渊长老的徒弟先被罚轮镜台不得离开,其次掌门的二徒弟魏猎被罚樊桐殿精修,四徒弟谢相离因伤参加不了接下去的比试。
白古道披着月色在谢相离门外徘徊,手指按在门上,又畏缩地放开,一连好几次,时间久了揣在怀里装着疗伤圣药的白瓷瓶都已经隐隐发烫。
“白师弟,你进来吧。”谢相离向来恪守礼规,但他在屋内等了半天却不见白古道敲门,终究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啊!”白古道红着脸皮推门进来,看见谢相离正襟危坐在说桌前,一头黑发因为夜深即将休息被解开放下,此时正披散在肩上,却依旧理得十分整齐,眉眼如青山远黛,肌肤莹白如玉,宛如不可追的仙人。他站在谢相离面前,不自在的踩了踩脚背,“谢……谢师兄。”
在烛火的柔光下,谢相离双目温润:“白师弟夜深来访所为何事?”
“我、我来看看你。”白古道终于抬头看了谢相离一眼,只一眼就差点迷花了他的眼睛,连忙把头低下,“谢谢你帮我挡那一刀。”
“你我既是同门师兄弟,你有难,我自然不会袖手不管。”
“不不、我,你要是不帮我,这届大比,可能就是你赢了,现在害你受伤……”白古道慌张地把药拿出来,又小心翼翼地摆在桌案上,“反正,都是我的错。”
谢相离看着他,这小师弟不知道为什么紧张地咬紧了嘴唇,嘴边露出了一点很淡的笑容:“我不帮你,你这条胳膊就没了。”
“没了?”白古道抬起头,神色却突然变得突如其来的认真,“没了就没了,是我自己上的台子,是死是活,我都受得住!”突然他的话语又变得扭捏的生涩起来,像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孩子,喃喃,“我、怎么好意思连累到你……”
谢相离微微一怔,好半天才道:“师弟好气度。”
“是我选择救的你,这点小伤,我也受得住。”
“相离师兄!”白古道惊讶地抬头看向谢相离,他看到了谢相离嘴角还没有收起的笑容。
温柔而惊艳。
让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了起来。
桌案上烛火悄悄地爆了一下,是那样的闪烁却轻柔,让他们长长的身影交错在一起,明明灭灭。
作者有话要说:老白:老谢你别笑了,我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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