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雪狮口口声声要给炎轻离机会,头颅高扬,眼睛圆睁,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喂!跪下来求我!”它傲慢地对炎轻离道。
炎轻离:“……”被一只畜生藐视是何种感觉?他现下总算体会到了。
相传,雪狮先祖来自幽极西部州,曾是某上古大妖兽后代中的其中一支,实力不容小觑。并且,其毛皮柔顺光滑,白如霜雪,亦得了许多女修的喜爱。这样一种妖兽,不,如今该称作灵兽,自然有藐视炎轻离这只杂毛小狐的资本。于是,见炎轻离半晌不应,雪狮脾气上来了,朝天怒吼一声,便开始发动攻击。
“完了!”瀑布之上,无瀛于心不忍。
虽万殊宗境内禁制杀生,但那杂毛小狐身子骨太弱,就算雪狮手下留情,这等攻击,只怕也承受不住。当初想得好,要在所有初等大比的灵兽中挑一只最弱的给它,可它怎就不听话,偏偏跟最强者对上?无瀛叹气,心说一会儿向大师伯讨了它,方能中途终止大比保它小命罢。
“我说,你就别想那狐狸了,我知你向来心善,可现下不是你起善念之时。杂毛小狐既敢入大比场,便是已想清后果,你瞎操什么心。”无夷也学重华,从湖里拾了片荷叶飞给无瀛。
无瀛瞥了眼荷叶,朝无夷摇头。
无夷马上露出“我懒得管你”的神情,转首眼神落于雪狮身上。
而无瀛身边,重华神色冷峻,沉静无声,这会儿倒没一直盯着大比场,可其神识徘徊在大比场附近,如清风般拂过炎轻离的杂毛。且像那种境界不到家,不够耳聪目明的弟子,亦是以神识来观看大比,因此炎轻离现下虽无法感知神识,但它深知自己已是全场焦点,他的师兄、师尊、师叔,及在场所有同宗弟子,此刻一定都看着他呢。
既然有人看,炎轻离自当好好表现一番。只是……
“吼!”雪狮大叫,周身迸发出滚滚寒气,炎轻离不过微一疏神,便被弹到半空,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炎轻离的一身小骨头啊,都快摔散了,毛皮覆盖厚厚一层冰霜,趴在地上抽搐。根本没有可比性,完全是秒杀。炎轻离虽早有准备,可真当这一刻来临时,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早叫你向我求饶了。”雪狮见只一击,炎轻离就已半死不活,便慢悠悠踱向炎轻离,步伐傲然俨然一位王者,“你现下再向我求饶,也为时晚矣!”
炎轻离侧躺于地,肋骨断了七八根,且戳伤内脏,淤血甚重。
“哼!”雪狮停在炎轻离面前,抬起前爪准备用力踩下。
而此刻,炎轻离睁着一双狐眸看着雪狮,脑袋耷拉着,显得异常凄楚。
“不明白,畜生的想法难道跟人不同?非要去找死。”无夷这会儿也不扔荷叶了,直接对无瀛耳语道。
无仙亦在那边道:“无瀛师兄,虽我钟意小雪狮,不过那只杂毛小狐也太可怜了。”
同时,重华微一皱眉,目光重新落到炎轻离身上。
“去死罢,蠢狐狸!”只听寒气咝咝声不绝,雪狮卯足劲,四周几丈皆被冰冻,只为酝酿这即将落下的一脚。
无瀛张嘴,无夷忽地一个法诀丢进他嘴里,无瀛顿时失声。
眼见着炎轻离马上要遭灭顶之灾,这时,便在半息之内,鸿蒙真人头顶冒出一道金光,一柄锃明彻亮的宝剑突然飞出,其疾如箭,毫不偏斜,化作白虹飞至大比场中央,朝雪狮凌空杀下!
所有人皆目瞪口呆,包括宝剑的主人鸿蒙真人,只是,他现下依旧端凝站立,不动如山。
“啊,小雪狮!”无仙心疼得大叫。
太上忘情清辉闪过,雪狮血溅当场,被宝剑斩断狮尾。
鸿玄扭过头,诧异地望着鸿蒙,“师兄?”
鸿蒙其他几位师弟,准确说,是大比场所有人等皆望向他们的宗主,不明白宗主为何出手救一只杂毛狐狸,而且还是用镇山至宝,太上忘情。
鸿蒙:“……”本座可以解释,但有人信吗?
“大师兄,你也看上那只杂毛小狐了?”鸿妙惊讶问道。
历史上,百兽大比中若有弟子看上灵兽,为了不使钟意的灵兽受伤,半途出手替灵兽解决敌人的大有人在。有时,刚巧两位弟子瞧上两边灵兽,灵兽比武变为同门较量亦不乏其人。只是如今,这位出手的不是普通弟子,而是万殊宗之宗主,而对象是一只资质不堪的杂毛小狐,且使用了太上忘情,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然,宗主是高深莫测的,宗主做事自然有其道理,旁人无须太明白宗主深意。这不,鸿蒙偏头,缓缓看了眼自己的得意弟子重华,充满威仪地道:“无嵇,你速将那小狐带回凌波峰疗伤,然后好生安顿。”
重华一怔。
“还不快去。”鸿蒙沉声道。
师命不可违,重华就算再不明白自家师尊的心意,也只得凭虚御空至大比场中央,弯腰抱起炎轻离。
炎轻离先还有气无力地看着那只断了尾巴的雪狮,后见重华到来,狐眸瞬间晶莹湿润,然后朝重华呜咽了好几声。
其实,雪狮也挺惨,它并不只被斩了尾巴这样简单,还得看伤它的是什么剑。
鸿蒙召回太上忘情,将宝剑沉入魂元。“继续。”鸿蒙瞥向鸿微。万殊宗百兽大比一向由这位师弟负责。
鸿微忙点头,若无其事般抬手掐诀,朝全场朗声道:“大比继续!下一对!”
“师兄?”鸿玄传音入耳。
鸿蒙应道:“晚些再跟你说。其实,本座也很茫然呐。”
大比场的情况暂且不提,单说重华怀抱重伤的炎轻离飞离百灵苑,御剑直奔凌波峰。途中,炎轻离软绵绵地趴在重华怀中,气息微弱,好似随时欲气绝身亡。
炎轻离这下场,重华真觉得是自找的,莫说重华没同情心,换做任何人,都会产生此种想法。重华低首,冷眼看着那杂毛身躯,抬起两指点向狐狸眉心,缓缓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障注入玉臻净炁。
净炁续命,续的是杂毛小狐的命,炎轻离魂元强大,就算肉身死了,他至多再换一个。不过这会儿,他知这肉身是被救下了,一准儿死不了,于是依偎着师兄,不知多么惬意,一点重伤者的自觉都没有。
“呵,敢骂本座,本座让太上忘情斩你狮尾,给你点教训尝尝。”炎轻离微阖狐眸,心中暗笑。
因有天地悉归灵书庇护,炎轻离这夺舍者,饶是境界高如师尊鸿蒙真人,亦无法察觉其中端倪。炎轻离放心大胆令魂元与太上忘情遥相呼应,到最后,师尊约莫只会认为是太上忘情要救自己。或者,就算认为自己驱使了太上忘情,神识深入,细细探查,有天地悉归灵书,他同样找不出什么。
天地悉归灵书,记载玄妙无边大道,说到底,前世已成过去,今世神游,除了天道,他是高于一切的存在。咳,用未来凡人的名言道,高于一切,却然并卵,他只是旁观者,无法改变结局。
炎轻离想着想着,肉身还是会痛,哪怕魂元强大,肉身挺不住也是白费功夫。因此,在靠近凌波峰时,他终于惨兮兮地唤了几声,小爪子不能动,只能用贼溜溜的眼珠子瞅着重华,不断朝自家师兄呜咽。
“到了,你再忍忍罢。”重华身形一跃,犹如长虹经天,直落长生天殿外。
现下的长生天,乃至凌波峰及各从属山峰,皆空无一人。究其原因,便是都齐聚百灵苑,参加百兽大比去了。不过这倒好,重华素来不喜人多,且替杂毛小狐疗伤这种事,有他一人便可,于是他径直走入大殿,往药庐而去。这药庐在长生天植圃内,平日由玉犀打理,今日玉犀也去了百灵苑,因此植圃现下无人,刚好用来替炎轻离疗伤。
片刻之后,重华将炎轻离置于药庐的竹床上。这药庐,不过几架玉简,几架草药,两排古朴朱红的七星斗柜挡住一整面墙,前方中央立着一座三脚铜丹炉。炎轻离趁重华取药之际,把这药庐扫视了一圈。药庐在长生天里,他却从未来过,其实长生天内许多地方他都没去过,何谈一个小小的药庐?
就在这时,重华走来,给他喂了一粒丹药。炎轻离咽下丹药,立觉澄心清净,接着,重华抬手掐诀,继续辅以丹药,替炎轻离愈合断骨,清除淤血,疏落经脉。没一会儿,炎轻离四肢百骸灵气激荡,肉身已至极限,不由连累魂元,迫使魂元收敛,昏昏欲睡。最终,炎轻离睡去,重华又将他抱起,回到自己的卧房。
师尊交代,即使一百个不愿意,重华也要照顾好这只杂毛小狐。百灵苑重华是不打算再去了,不如就在长生天里打坐入定,等待师尊召唤。重华给炎轻离找了个柔软的蒲团,让炎轻离睡在上面。炎轻离的小脑袋枕着尾巴,身子蜷成一团,远远看去犹似一个球。重华盯着这球,盯了很久,眼神极其复杂。少顷,他不再注意炎轻离,自己寻了个蒲团坐下,运起云水诀,开始修炼。
这里的炎轻离,若休息好了,尚能苏醒,而魂元游离在外的炎轻离,可是睡多久都不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