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炎轻离在未来时，不止研习万殊宗的云水诀，常年孤寂使他时间甚多，他还学了些其他心诀，比如不知从哪儿传下来的流濯诀，亦适合冰灵根和水灵根修炼。 当然，除了心诀，他也学了其他剑法，如知了剑法，知了知了，知了天道何存？炎轻离变换样貌掩饰修为，连灵根也幻做水木双灵根，这会儿，他立于重华面前，重华似是一点异样都未察觉出。

　　 “真人，我说过，只是玩笑罢了。”炎轻离苦笑。

　　 重华眯起双眼，袍袖轻挥，将玉微送到阵法之外。

　　 “师尊！”玉微大惊。不会吧，师尊真要跟那散修动手？

　　 若真动手，先比划几招，再传音入耳解释一番，就算不立即相信，至少可以止住一场争斗。炎轻离暗自琢磨。

　　 炎轻离大乘境，重华合体境巅峰，虽不知重华短短百余年如何修炼得此般神速，可能跟师兄过招，炎轻离很是跃跃欲试。只可惜不能以他熟悉的心诀和熟悉的剑法与之相对，又掩了修为，当真尚未动手便落了下乘，较量起来一定不能尽兴。炎轻离收拢金泥五檐伞，以伞作剑，摆出起手式，大袖翩翩，当风飘逸。

　　 重华眼底寒芒一闪即逝，依旧以指为剑，“风谲云诡”袭向炎轻离，剑气宏大，锋冽彻骨。

　　 按说重华以一宗之主的身份对一个散修先行动手，境界又高了对方不知多少，说出去肯定被认作以大欺小，恃强凌弱。可他就是出手了，绝不拖泥带水，亦如排山倒海。不过这次他用了三分力，许是见炎轻离不惧两分力，便堂而皇之地又加了一分。

　　 炎轻离对缥缈剑法甚为熟悉，要躲开重华三分力的攻击，以元婴境来说，也不算太勉强。若对方始终保持三分力与自己较量，即便不恢复大乘境，也有胜出可能。炎轻离很高兴，不止为得来一个与重华比试的机会，更是为重华的手下留情。

　　 “师兄既然这么有兴致，本座当然要奉陪到底。”炎轻离暗道。

　　 他凤瞳微挑，唇瓣勾起，眼角飞上些许笑意。他清秀俊逸，长身玉立，神采飞扬摄人心魄。

　　 重华心头猛地一颤，凝视着炎轻离的眼睛，见对方当面化去“风谲云诡”，便抬手再出一招“风谲云诡”，接“穆如清风”，数不清的剑气由天而降，四面八方环绕交错，霸道无比。

　　 炎轻离被逼得退后数步，可也不至于受不住，相反，重华这两招在外人眼中看似剑光飞舞，势不可挡，但落于炎轻离其身的，近乎没有。

　　 炎轻离：“……”师兄你逗本座玩呢？

　　 重华凛若冰霜，又一招“雾里看花”笼罩全阵，炎轻离轻轻皱眉，总被压制的感觉十分不好，哪怕对方是他的师兄，他亦不愿认输。

　　 师兄，本座也要出手了。炎轻离微微一笑。

　　 那“雾里看花”使到最后招如其名，玉臻净炁化作缭绕白雾萦绕四周，叫外面的宗门弟子及散修如坠雾中看不清阵内情形。

　　 炎轻离对缥缈剑法了如指掌，并不害怕，反而手持金泥五檐伞，剑势陡涨，就要使出从未用过的知了剑法。这时，重华身形一闪直向炎轻离飘来，炎轻离大惊，不明白他是何意，这是要放弃以指化剑，改为以身作剑？炎轻离这一愣怔，出手便慢了半拍，私底下亦唯恐伤了重华，哪怕他其实伤不了重华分毫。于是，重华轻易近到炎轻离身前，广袖拂过，待“雾里看花”剑招散尽，遗留于阵外人眼前的，只剩一块空荡荡的地面。

　　 玉陵眨了眨眼睛，喃喃道：“师，师尊？”

　　 “他们人呢？”围观的修者皆面面相觑。

　　 玉陵：“……”师尊，你该不会要将那散修劫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杀掉罢。

　　 重华使出“雾里看花”，真的是要将炎轻离劫到没人的地方杀掉吗？结果当然是不。

　　 濮阳世家背后有一座山，名唤罗敷山，相传为上古时期一神女所化，壁立千仞，松柏苍苍，只是现下被大雪覆盖，变成银装素裹之地，亦寒冷得出奇。

　　 重华抓着炎轻离的衣襟，掐浮空诀，不消片刻，便来到罗敷山中一处结冻的峡谷中。重华松开炎轻离，炎轻离身形未定，即被大风吹得睁不开眼，刚后退数步，准备设下结界抵御寒冷，重华忽然欺身上前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仰向自己的脸。

　　 “看着本座的眼睛。”重华冷冷道。

　　 炎轻离睁开凤眸，讶异地对上重华的眼睛。寒风淅沥，遥天万里，黯淡同云幂幂，这荒芜人烟，天地萧寂的罗敷山中，他们四目相望，仿若百余年前，八难劫冰之下，相依相偎，许下誓言。

　　 炎轻离：“……”师兄，你这是红杏出墙的节奏！虽说都是本座，可现下本座不是你师弟啊。

　　 重华眸色暗沉，温热气息拂过炎轻离面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放眼看去尽是隐恨惆怅，深情/欲醉。

　　 炎轻离微微一颤，没来由的，他知道重华此刻看着的不是他，这个幻化过样貌的散修。而是从前的自己，万殊宗无尘真人，对方的师弟。

　　 “真的很相似。”重华抬手，轻轻摩挲炎轻离的眉眼，这种温柔神情，饶是从前，炎轻离也未曾体验过几次。

　　 炎轻离心中一酸，僵在重华怀中，愣愣望着对方，这个他思念了百余年的师兄。看来鸿玄师叔必是未将真相告知师兄，师兄一定以为他百年前便陨落了！这百余年间，炎轻离光是思念重华便至萧瑟苦叹，情意难遂，重华却以为他陨落了，不在了，身死道消了，此等心如锥刺，对方是如何熬过来的。毕竟，炎轻离自己还有希望，知晓终有一日能重回师兄身边。可师兄呢？一个已经陨落的人，他从何等起！炎轻离咬住薄唇，心底泛起苦涩，面对重华的温柔，朱唇噏动，准备将真实身份告知重华。然而，重华却突然敛去温柔推开他，仰面看向头顶悬崖，眉目顿时凌厉起来。

　　 “何人在此，还不速速现身！”他沉声道。

　　 炎轻离：“……”大意了，被师兄一抱，便立马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炎轻离有些无地自容，神识略扫，但见一紫色人影由高空跃下，体态轻盈，青丝半绾，着雷纹道袍，系血珀坠饰，十分醒目。

　　 “呵呵，无嵇真人好兴致，竟不去华阳阁，在这冰天雪地，荒山野岭的罗敷山中与意中人私会？”那人落至炎轻离和重华对面，狭长的眼中精光四射，倒也生了一副好相貌。

　　 重华皱眉，语气不善，“你是何人？”

　　 炎轻离亦看去，见对方未着宗门服饰，一派飘逸散修模样，境界为分神境中期，思来想去，忆不起曾见过此人。

　　 既然没印象，便是没见过，而散修盟中散修众多，有分神境高手，并不奇怪。不过按照正常的修炼速度，百岁筑基，三百余岁结丹，六百余岁结婴，一千岁能至分神境，已是向来坦途。许多修者在此期间寿元耗尽，或渡劫失败，未至分神境者众多，一些天资普通的基本到元婴境便止步不前了。眼前这人既为分神境中期，那他到底是如同师兄一般的天才呢？还是已活了数千岁？

　　 “无嵇真人，在下不过一介散修，道号子言。近日受醉骨道兄相邀来到此地，见罗敷山灵植众多，便冒着酷寒前来寻找一株酒植，用来酿君子觞。遇见两位实属巧合，绝无半点偷窥之心。”这个叫子言的人扬眉浅笑，朝重华作了一揖。

　　 君子觞？总觉得在哪儿听过。炎轻离心中虽疑惑，表面却不动声色。

　　 重华不说话，神色阴沉，既不应子言，亦无表现出放他走的意思。

　　 子言站在原地，半晌好不尴尬。过了会儿，他向炎轻离投去目光，以恳求的语气道：“这位道兄，你帮我说说好话罢，我是真无心撞见两位呐。”

　　 炎轻离：“……”这个恐怕办不到。

　　 “子言道兄。”炎轻离看着子言，一双凤瞳故意流露出无奈，“其实……我跟无嵇真人不认识。”

　　 子言遽然睁大眼睛，“啊”了声，稍后，他小声道：“那你们刚才……”

　　 炎轻离微笑，凤眸瞥向那似宝剑般挺直的侧影，缓缓道：“聚散何常。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只怕在下神似故人罢。”对方是散修盟的人，既然这样，无论如何不能在对方面前露出马脚，自己是无尘的事，待会再找机会细细说明。

　　 最是凝眸无限意，似曾相识在前生。

　　 重华听闻此言，神色复杂地看了炎轻离一眼，下一刻，他忽然唤出太上忘情，伸手抓过炎轻离，纵身跃上剑体，如白虹一道冲破天际，留下目瞪口呆的子言。

　　 炎轻离也被吓了一跳，太上忘情剑身溢出金辉，穿越识海与他神魂遥相呼应。炎轻离见自己尚在子言的神识范围内，便心急火燎地于心中低吼，“喂喂喂，本座是还活着，别那么兴奋，装作不认识本座！”

　　 太上忘情金辉散去，炎轻离抬头，冷不丁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中。“真人的剑道，我的眼睛很像无尘真人。”炎轻离一怔，竟说出这么句话。

　　 重华怀疑地眯起双眼，可后来，他垂下眼皮，希望亦从眸底散去。

　　 是啊，师弟怎么可能还活着？鸿平师叔说亲眼看见师弟陨落，身体也被烈焰焚烧殆尽。重华怀抱炎轻离，表情渐渐恢复至以往的冷峻无情，炎轻离五味陈杂，搞不清自己干嘛不解释，还编出谎言欺骗重华。

　　 “算了，待会儿就要说清的，现下师兄再度掳走本座，是要往哪里去？很好奇呐。”炎轻离暗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明天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