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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七十一

不与天争是2B 翠寒烟 4265 2023-09-08 05:49

   第七十一章

   万殊宗,自然之祖,万殊之大宗。

   昔年,万殊宗有七座主峰,映月峰、凌波峰、辟鼎峰、偃月峰、池沁峰、千岁峰、逍遥峰,或近或远,分列常年浮于灵海之上的玉臻宫周围,以山化阵护持这万年仙府。

   这七座主峰,放眼看去,皆是横峰侧岭,壁立千仞,云木蔼蔼,流水淙淙,且绝岩邃涧遍开琪花瑶草,山野草际遍藏翠羽珍禽。炎轻离醒来时,便是躺在一丛青草槐中,且天色已近破晓,残月欲坠未坠,几颗黯淡辰星稀疏挂在天边,林中薄雾弥漫,缓缓飘近,携来阵阵凉意。炎轻离眨了眨眼睛,忽然动了一动,这时,上空倏然飞过一只千岁燕,他一愣,想坐起来,却又立刻歪下去,将那高尺许,花若金灯的青草槐压到大片。

   炎轻离:“……”发觉身子很不对劲,以手撑地,那软绵绵的触感使他一惊,不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但,哪里有手啊,他分明看到一只杂毛爪子。没错,爪子,毛茸茸的杂毛小爪。

   炎轻离沉默半晌,方才叫了一声:“这是闹哪样!”然而,山野里回荡的不似人声,而是尖利短促的野兽嗷叫。炎轻离吓了一跳,左右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野兽,而同时,他也发现一个事实,那便是他竟没有一株青草槐高!

   人,怎会比一株高尺许的草还矮?人,怎会有杂毛小爪?

   炎轻离听到远处传来水流声,转身便往声源处狂奔,片刻功夫后,他来到一条小溪边。炎轻离见那溪水清浅,想也没想,整个人跳进去,低首看向自己的倒影。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溪水中,一只尚只有一尾的小狐正睁着湿润无辜的黑眼睛望向自己的倒影,可他不是白色,他只是赤玄相间的杂毛狐狸,要多丑有多丑。

   炎轻离:“……这是谁?”

   炎轻离扭头,水中的小狐狸也扭头,炎轻离张嘴,水中的小狐狸亦张嘴。炎轻离一屁股坐进水里,小狐狸化作涟漪层层散去,不多久,又渐渐聚拢,在水中静静看着炎轻离。炎轻离欲哭无泪,口中喃喃自语,“就算师尊你不想让本座介入历史,也不用把本座的魂元塞进一只畜生的身体啊!还是这么丑的狐狸。”却在旁人看来,是一只杂毛小狐正在呜咽。

   此事前因后果,说起来,便要从那洞穴中出现的声音说起。

   那声音,自金色字符进入识海,炎轻离就已知晓,当时跟他说话之人正是他只见过一面的师尊,鸿蒙真人。

   其实,炎轻离并非没有听过鸿蒙真忍说话,实际上,他来到这个年代,第一个与他讲话的人便是鸿蒙真人。只不过那时鸿蒙真人即将陨落,样貌苍老,声音亦苍老,而洞穴中鸿蒙真人的声音清越悠扬,如玉石之声,他如何能听得出来?

   鸿蒙真人逆天而行,在重华陨落后,以重华留下的天地悉归灵书窥得天道本意,不愿就此坐以待毙,遂借助灵书,使神识穿越时空,找上未来的云衡真人。云衡真人作为万殊宗时任宗主,同时也是最后一位应劫之人,炎轻离的养父,自不愿意看见儿子走上重华老路,甘愿牺牲性命,助鸿蒙真人逆天而行。

   此前,便是一切尚未开始前,鸿蒙真人于玉臻宫昭文殿禁/书房见过一种上古秘术。此术有违天道,威力巨大,不但需要两位渡劫境高手的魂元,更需接近天道之力助他们启动术法。有史记载以来,阎浮界渡劫境高手不乏其人,可接近天道之力,实乃妄想!然而,就有那么一柄玉笏,传说中的天地悉归灵书,可以满足他们的愿望,并且,它刚好在鸿蒙真人手上。

   重华陨落一个月后,鸿蒙真人将一丝神识附于灵书,与远在数千年后的云衡真人同时启动术法,将整个阎浮界即成史实完全颠覆,所有人重来一世!而节点,这个新世界的起始点,便是金华仙源。

   旧的历史,鸿蒙真人进入金华仙源后平安回到万殊宗;新的历史,他在金华仙源中被禁术收去魂元,就此陨落。而在这之前历史重来,阎浮界众人不复前世记忆,但鸿蒙真人拥有灵书,是整个阎浮界唯一记得前世之人。然而,他却没来得及告诉炎轻离任何事,比如重来一世,比如时轴。不过他终是留下只言片语给心悦之人,让对方知晓了部分真相。

   一切仿佛回归原位,包括重华前世偶然得到的天地悉归灵书亦重回荒冢地下。但,他死了,云衡真人死了,炎轻离回到过去,历史已然改变!别忘了,他还尚有一丝残留神识附于天地悉归灵书,静待重华再次获取灵书之日。不过他没想到,他没能等来重华,却等来了炎轻离。于是,他只能将原准备告知给重华的故事全盘告知给炎轻离,让炎轻离魂游前世,因为,尽管天地悉归灵书法妙无边,却终究受天道制约,令他无法亲口说出、写出,或让谁读到那段过去的历史。

   “天道亦是任性的。”这是鸿蒙真人的原话。

   天道意欲毁灭这个世界,然后重新创造另一个世界,可偏偏有人逆天而行,试图阻止它,它如何能让那帮人顺心?即便重来一世,前世被天道选中之人,今世同样顺应天道,在天道的默许下,一路人挡杀人,佛挡斩佛,高奏凯歌,助天道毁天灭地,然后白昼飞升。

   鸿蒙真人借灵书令炎轻离神游前世,便是想让他知晓天道决心,及认清那个顺应天道之人,且以史为鉴,找出破劫之策!只是,干嘛非要将他堂堂宗主的魂元塞入一只杂毛狐狸体内,就算禁止他介入历史才出此下策,那也要他能介入历史啊。

   炎轻离耷拉着脑袋,不相信自己竟变得这么丑,不是人也就罢了,居然是只杂毛狐狸,这是要闹哪样?

   “师尊……”炎轻离郁卒。旁人眼里,便是这杂毛小狐又呜咽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这杂毛小狐不止呜咽一声,而是扬起脖子,连番惨叫,“对了对了!本座魂元在此,那本座的身体里岂不是没有魂元?没有魂元如同行尸走肉,师兄会担心的!”他毫不怀疑,重华会担心名为湘离的散修,就算冲着一模一样的凤眸,重华也会心生焦虑罢。

   “师尊!”炎轻离瞬间趴进溪水里,耳朵耷拉下来,小身子蔫蔫的。不过,半晌过后,他站起来,湿漉漉地回到岸边,人,不,狐狸,稍微有些精神了。

   既来之则安之,炎轻离生性乐天,何况这是师尊与养父以性命为代价换取的机会,岂能不珍惜?而那边……那边再怎么想也是无用,虽说少了魂元,人却不至于陨落,在师兄眼中,他还是活着的啊。干脆先考虑眼下之事,其他的事……唉,还是会想,怎么办?

   炎轻离坐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时,几只千岁燕从他头顶掠过,互相追逐嬉戏,落下一根羽毛。炎轻离看着这羽毛,终于回神,且不禁想到这里既有千岁燕,那此地便是千岁峰。千岁峰是妖兽族群散养之地,他若想亲眼见证历史,便需离开千岁峰,找到应劫之人,也就是他的亲亲师兄,无嵇真人重华。

   炎轻离沉默,稍后,像似下定决心般站起,甩甩湿毛,水珠四溅。“先去找师兄。”他想。然后,接着甩。再然后,他睁大一双黑瞳,十分惊恐地发现,甩湿毛居然是他的本能。

   炎轻离:“……”本座不要做一只狐狸!就算做狐狸,也不要做一只杂毛狐狸!

   在万殊宗,狐狸也分三六九等,白狐为上,黑狐次之,赤狐为下,杂毛狐狸……万殊宗如何会养出杂毛狐狸!炎轻离记得云衡真人曾说,因灵兽珍稀,数量极少,过去各大宗门动辄数千年驯养同一族群的妖兽,使妖兽繁衍后代,再令它们从小生活于净炁充沛的仙府,长大后,妖性弱,灵力强,可堪充作灵兽使用。当然,兽禁,牧百兽,万殊宗养的灵兽可不止狐狸一族。

   但炎轻离这只杂毛小狐,约莫是狐族中垫底的渣儿,若将修者灵根用到狐族身上,那炎轻离便是杂灵根,资质恶劣,难登仙途。因此,他多半落个在千岁峰孤独终老的下场,莫说其他族群,就是本族狐群也瞧不起他。而且,血脉纯净的万殊宗狐族,怎会生出一只杂毛小狐,才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不过这与炎轻离无关,因为他根本不是狐狸,而只是借用了杂毛小狐的身躯。

   卯时过半,薄雾散尽,天气晴美,炎轻离迈着毛茸茸的小短腿,憋屈地在草际间奔跑。他想,师兄现下若在万殊宗,那必是在凌波峰长生天里,就算不在长生天,那也一定能在长生天等到他。师尊鸿蒙真人让他回宗门,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定然有所道理。只是师兄啊师兄,前世的师兄,还和今世一样吗?炎轻离煞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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