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宗门这边皆同意重华去取万琼妃子，飞卿即使再有意见，也会被无视。 因此，飞卿只继续保持沉默，时而瞧瞧万琼妃子，时而状似不经意般瞥向炎轻离。

　　 炎轻离此刻站在离重华较远的位置，刚才青殷走过来时，他便躲开了。现下，他听说宗门众人要重华去取万琼妃子，不由眉头一皱，遽然开口道：“各位真人都只见了好处，难道忘了方才的黑雾及怪啸么？万一无嵇真人前去，遇到危险怎么办？”他本是顺心而为，想到什么说什么，可这话听在别人耳中，就是指责宗门众人罔顾重华安危，让重华独自以身犯险。

　　 于是，炎轻离自然而然收到一记瞪视，而瞪他的，便是除了天隐，看天下男人皆不顺眼的月淮了。“呵，无嵇真人合体境巅峰，又手持太上忘情，阎浮界鲜有敌手，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无嵇真人了？”月淮斜睨着炎轻离，讥笑道。

　　 炎轻离：“……”又是这女人，本座哪里招惹她了？

　　 月淮旁边，月镜低垂着脑袋，偷偷瞄了眼炎轻离，小声道：“师姐，他不是这意思。”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月淮叱道。

　　 月镜咬住朱唇，眼角又落下几滴眼泪。

　　 炎轻离心说月镜好歹也是分神境初期，作为女修，年纪轻轻便至分神境已是相当了不起。虽月淮为分神境巅峰，身份亦是师姐，可也不至于低声下气到这地步。不过，若他此刻为月镜说话，只怕月镜受到的责难将更加严重。因此，他索性不吱声，单以微笑报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然而，炎轻离不帮月镜说话，不代表其他人皆愿沉默。比如青殷，早就看月淮不顺眼，不屑她身为宗门却如此巴结散修盟，更不屑她如此欺辱自己的师妹。

　　 “仙子，我也觉得他不是那意思。”青殷望着月淮，面色不善道。

　　 而晋崖则说：“这位道兄说得有理，不如我跟无嵇真人一齐去，也好有个照应。”

　　 “我也去。”青殷收回落在月淮脸上的目光，道：“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这样，那我便留在这里，陪伴月淮仙子及飞卿道人。”九胥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言下之意，就是防备这对狗男女动手脚。

　　 炎轻离：“……”居然听取了他的意见，嗯，孺子可教。

　　 可惜，他们这群人商讨半天，几息功夫后，却被重华干脆地否决了。

　　 “你们都无须动手。”重华负手而立，身形挺拔若出鞘宝剑，“既然你们属意本座，那便等着。”说着，点地而起，褒衣博带轻扬，飞向湖泊中央的万琼妃子。

　　 炎轻离一惊，传音入耳道：“真人，万一你的身子……”

　　 “别说了，你且在那等着。”重华回应炎轻离。

　　 炎轻离刚准备继续说些什么，飞卿忽然走上前，一把拽住他的手。炎轻离回头，诧异地瞄了眼飞卿，“飞卿道人？”

　　 郁闷，找麻烦的来了。

　　 飞卿目光如炬，笑容阴鸷，脸上似有恨意，“我原以为是他逼你的，现下看来，你是自愿的？”

　　 “嗯？”炎轻离故意一怔。

　　 “你跟不跟我回去！”飞卿捏紧炎轻离的手腕。

　　 要搁以前，炎轻离保准一巴掌将他扇进湖里，再飞过去踩上几脚。但如今，他万不可与飞卿闹翻，好歹他还记着自己的任务呢。

　　 “飞卿道人，那个……”炎轻离拧眉，一双凤瞳流露出些许歉意，“我暂时不便跟你回去。不过，我一定会去找你。”唉，相见不如怀念，其实本座压根不想去找你。

　　 然而，这等空话，飞卿岂会相信？尽管炎轻离讲的并不是空话。

　　 “你现在就跟我呆在一起。你是散修，宗门容不下你。还是说，你要跟他回万殊宗，与月镜及濮阳祯争夺他的宠爱！”飞卿死死盯着炎轻离的眼睛。

　　 闻得此言，炎轻离一时哑然失笑，又一时心烦火旺，可碍于环境不得发作，只好低声道：“……胡说什么。”师兄从来都是他一个人的，谁够胆与他争！

　　 “跟我走，我只待你一人好。”飞卿先还凶着，这会儿，突然柔情似水起来，双手握住炎轻离白如羊脂的手，温声道：“我独悦你，不像某人朝三暮四。”

　　 朝三暮四都出来了，炎轻离简直哭笑不得。近一日事情杂多，他倒忘了幻颜丹惹出来的祸。

　　 “湘离……”

　　 “噗！”飞卿的诉说衷肠被青殷的笑声无情打断了。

　　 青殷和晋崖百余年前曾在玉阙门月华峰上见过炎轻离。他们自是知道，眼前这位散修与当年的无尘真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入涿光秘境前，他们便听人说起重华掳走一散修的事，入秘境后，又亲眼见重华将这散修带在身边，且言语举止亲密，心下便了然。作为外人，他们与万殊宗之人想法不同，非但不觉得重华所作所为哪里不妥，还十分同情重华。现下，重华替他们采摘万琼妃子，而这飞卿竟趁人不在，挖人墙角，真有够可恶！

　　 “飞卿道人，人家不愿意，你何苦强人所难？”青殷讥嘲地笑道。

　　 晋崖也说：“我看不出这位道兄心悦你啊。”

　　 “关你们屁事！”飞卿闻言大怒，竟横了青殷、晋崖一眼，“这是私事！”

　　 九胥见状，暗笑不已。

　　 而炎轻离则连忙抽出手，故作尴尬道：“飞卿道人，这里人多，有什么日后再说。”

　　 月淮冷笑，月镜脸色难看，一会儿瞅瞅飞卿，一会儿瞅瞅炎轻离。

　　 “我跟湘离讲话，你们都闭嘴。”飞卿扯过炎轻离，欲将他拉到远离青殷等人的地方。

　　 炎轻离郁闷，轻轻甩开飞卿，紧接着，心虚地看向湖泊中央。“……”果然生气了罢？炎轻离讪笑。

　　 湖泊中央，重华正以纳宝袋采摘水晶莲籽及紫泥菱，可纳宝袋能自行动作，因此重华浮于水中，眼神落到岸上，利寒若冰刃。

　　 偏偏这时飞卿还不依不饶，一直在那儿说：“湘离，我真心待你，你就跟了我罢。”

　　 “我……”炎轻离心说本座能把你揍得连醉骨都认不出来吗！关键时刻捣什么乱啊！没办法，炎轻离只得往左边走了几步，拉开与飞卿的距离，然飞卿心中留恋，又紧紧跟了上来。

　　 “飞卿道人！”炎轻离拧眉，心中连迭叫苦。

　　 飞卿却再度伸手，想要抓住炎轻离。

　　 炎轻离颇为无奈，手掐法诀，沉声道：“飞卿道人莫再苦苦相逼，否则……”否则本座弄死你！可面上，他还真不能说出口。飞卿不知，若不是炎轻离有苦衷，他死一万次都不止。

　　 “湘离！你要跟我动手？”飞卿瞪着炎轻离。

　　 炎轻离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强忍烦躁，摇头否道：“我当然不想跟你动手。”

　　 “那便……”

　　 “你饶了我罢，飞卿道人。”炎轻离赶紧打断飞卿的话，紧接着又看向重华。

　　 重华满面寒冰，心情显然不佳。

　　 炎轻离暗自瘪嘴，刚准备传音入耳解释几句，或随便说些哄人的话，可重华身后，那离得较远的另一处岸边遽然翻起滔天巨浪，风驰电掣般扑向湖泊中央的万琼妃子。当然，还有重华。

　　 “真人！”炎轻离大惊。

　　 青殷及晋崖已双双持剑飞出，去势犹如闪电。

　　 “青殷真人，晋崖真人，你们去助无嵇真人一臂之力，在下不才，坐镇后方。”青殷、晋崖离开岸边后，九胥稳如泰山，冲他俩的背影朗声道。

　　 也是，都走了的话，谁看着月淮及飞卿呀。

　　 炎轻离原本也想冲出去，可他尚未来得及行动，远处重华已传音入耳，冷声道：“你给本座呆在那儿。”

　　 炎轻离：“……为何？”

　　 重华不应。

　　 炎轻离望着湖泊，湖泊中央巨浪翻涌，湖水陷落显出黑洞。不久，那洞里升腾出三股扭旋在一起的黑雾，正是当初由香炉钻出，将人肉身化为尘土的黑雾。

　　 “不行，我也要去！”炎轻离的声音在重华耳畔炸响。可就在他即将纵身而起时，飞卿又不识相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他。

　　 炎轻离扭头，狠狠瞪了飞卿一眼，“飞卿道人，别这样。”若不是还等着日后好相见，他早戳对方几个窟窿了。

　　 然，飞卿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且模样十分狰狞，“你不能去！”

　　 “为何！”炎轻离低声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放手！”

　　 “我不放！他合体境巅峰，你还怕他死了？”飞卿抱紧炎轻离。

　　 炎轻离急欲凭虚御空飞至重华身边，见飞卿强横阻拦，终于忍不住抬手掐诀，将飞卿狠狠弹到一边。

　　 “湘离！”飞卿身子一歪，睚眦欲裂。

　　 便在这时，炎轻离被飞卿阻拦之时，湖泊中央，水雾已狂涌如潮，除了被重华采摘的二十余朵万琼妃子，剩下的皆毁于黑雾绞杀。并且，那黑雾已迅速奔至重华近前，重华双袖一拂，却未挡那黑雾，只先以玉臻净炁将赶到的青殷、晋崖弹向来处。

　　 “本座自行解决，你等不必插手。”重华淡淡道。

　　 接着，他眸底寒芒肆虐，身形凌空直上，玉臻净炁于手心拧成一团，光华万丈。“破！”净炁化剑。黑雾扑来，滚涌嘶号着被重华拦腰斩断。

　　 这会儿，所有人的注意力皆在湖泊中央，包括炎轻离，也未注意身后。因此，当飞卿不死心地稳住身形，偷偷祭出太极幡，只为趁炎轻离不备，将他困于幡中时，他是相当无语的。

　　 “我这是为你好。”飞卿冲炎轻离低吼。

　　 炎轻离凤眸圆睁，“……狗屁！”

　　 炎轻离祭出金泥五檐伞，连番使出“落叶知秋”，“饮水知源”，“白首相知”，剑光纷飞舞散，宛若无数匹练，直奔吸引他身子的太极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