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商讨完大事，现下，几位长辈终于有空来商讨下小事了。 这会儿，鸿字辈几位真人的目光皆在炎轻离脸上来回扫视，直把他盯得浑身不自在。
“听闻师侄在玉阙门奉武台上，轻轻松松便打败了天心？”鸿微真人笑呵呵地看着炎轻离。
长辈问话，炎轻离便不能躲于重华身后，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低首做恭敬之姿。
“天心可是玉阙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虽不及天隐，但成名颇早，想当年他以十一岁稚龄取大妖兽内丹，世人皆称，我万殊宗年轻一辈无望矣。”鸿微真人像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咧开嘴露出一口贝齿。
“可不是，那时我都要气死了。”鸿妙真人也笑道。
两位真人如此和颜悦色，看来他们不是很生气？炎轻离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放下一半。其实，他并不害怕自己受到责难，他怕的是重华受及牵累。他与这里的人，说白了没有半分情谊，唔，无瀛例外吧，还有景谧那小子，玉犀勉强算一个。至于其他人，讨厌他也好，喜欢他也罢，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只是重华，表面虽冷淡，但心底还是将他们放在亲人的位置罢。
“回师叔，弟子才疏学浅，赢得侥幸。”炎轻离回答得十分谦卑。
重华：“……”总觉得眼前这个不是自己那厚颜无耻的师弟。
“无尘，赢便是赢，当日之事，我已听无瀛说明。”这次出声的是鸿玄真人。
炎轻离一怔，心说鸿玄真人开口第一句不是责难，而且能从中听出夸赞之意，还真是意外呐。
炎轻离急忙施礼，顺着鸿玄真人举起的杆子往上爬，“回师叔，是无尘过谦了。”
“为宗门扬威，甚好。”鸿玄真人莫名对门下弟子踢了玉阙门的场子感到极为满意。
炎轻离陡然觉得这些长辈的逻辑很奇怪，居然没人责难他，反而夸赞他，这是什么诡异的走向？
就连鸿平真人，此时看向炎轻离的脸色亦好了不少，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叱责道：“无尘，你与人切磋比试，为何要取人性命！我万殊宗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声威远播，你罔顾道门情谊也就罢了，有意挑衅在前，又痛下杀手在后，不知存得什么心！”
啥意思？说得他像挑拨离间的小人。这个鸿平师叔，今日只是第一次见，就像跟他有仇似的。炎轻离相当郁闷，薄唇紧抿，内心疑窦丛生，忍不住看了眼重华。
“看你师兄作甚！他帮你毁了玉阙门的奉武台，致散修陨落已筑成大错。现下先问你，随后再发落他！”鸿平真人呵斥道。
唉？果真要发落师兄？算了，不解释吧，能扛则扛，干脆把所有责难一并担下。想到这，炎轻离抬头，于众人面前露出那张姿容艳丽的脸，诚恳地道：“各位师叔，此事错在弟子，与师兄无关，还请各位师叔从严惩罚。”
鸿平真人一怔，似是没料到炎轻离居然一点为自己辩解的意思都没有。鸿妙及鸿微两位真人不住点头，仿佛为炎轻离的“高尚情操”所动。
这时，无瀛也不顾尊卑挺身而出，冒着鸿平真人的眼刀，打断了长辈们的话：“师尊，弟子认为，小师弟必有苦衷。”
“无瀛，你师尊可问你话了？”鸿平真人不悦道。
炎轻离想，这鸿平师叔斗鸡一般的模样，似是以前在哪儿见过。貌似和那飞卿相似得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是父子呢。
“大殿之上，不得魂游。”炎轻离脑袋里忽然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重华也是忍无可忍，这师弟魂游天外也要挑时间跟地点，正被训斥中，居然还能走神？
“是，师兄。”炎轻离乖巧地回答。
重华提醒了炎轻离后，见无瀛已抢在前面替师弟出头，心中一时郁闷，便也上前一步，向鸿玄真人施礼道：“师叔，师弟……”
“无嵇，你退下！还没问到你，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鸿平真人眉峰紧皱，很是疾言厉色。
鸿微真人忽然笑着开口道：“师兄，你怎么了，这么大火气干嘛？”
是啊，这么大火气，吃爆裂符篆了？这是众人的心声。
唯有重华知道鸿平真人为何怒形于色，还不是责怪自己不听他的话？可是，让他看着师弟受委屈而不理，他决计办不到！
“师叔，”重华顿了顿，微微低首，“师弟要取天心真人性命，缘由在于，杀父之仇。”
此话一出，全殿皆惊。
大家都没想到，尤其是鸿平真人没想到，炎轻离跟玉阙门的天心竟然有杀父之仇！刚才把重华叫去翠微峰问话，不是没提及炎轻离为何要杀天心，只是重华避而不答，他又听了其他宗门的闲言碎语，道无尘真人国色无双，无嵇真人色令智昏，无尘真人恃宠而骄，仗势欺人，无嵇真人冲冠一怒，为师弟愤而拔剑，如此种种，基本把炎轻离看做令重华道心不定的祸水了。不过，即便有缘由，重华已是道心不定，那么，炎轻离就还是祸水！
炎轻离若知鸿平真人将他看作祸水，不知会不会气得吐出一口血。
“杀父之仇，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知为何，今日鸿玄真人似乎对炎轻离特别和蔼，一点不像准备随时发难的模样。
炎轻离缄默不语，过了会儿，方才开口：“回师叔，天心之父与弟子之父数年前皆进入金华仙源，为一秘宝，天心之父陷害弟子之父，致使家父陨落。家母留下血书，以身殉情，师尊捡到弟子后抚养长大，然后将血书交予弟子。”
这段话，几乎没有一句是真的，好在白轻语也是穿越而来，对身世讳莫如深。玉阙门内知道白轻语双亲是谁的几乎没有，更何况万殊宗？再说炎轻离也不怕有人拿这事去问白轻语，反正白轻语一定会认下！因为就算没一句是真的，那最重要的一点却是真的，便是云衡真人是白轻语害死的！
重华看向炎轻离，炎轻离神色黯淡，睫羽颤抖，不由有些懊悔，心道提及他的伤心事，真是对不起他。
“没有关系，师兄。”好在炎轻离及时传音入耳，表示理解重华的做法，“我知道师兄是为我好。”
这一下，炎轻离几乎博取了所有人的同情，无人怀疑故事的真实性，因为炎轻离身系弟子苍玉，确实是鸿蒙真人的关门弟子。
无瀛望着炎轻离，目露疼惜，传音入耳道：“唉，小师弟，反正那天心自甘堕落，随沦落魔修的天隐一齐背叛宗门，日后见了，我定帮你取他性命！”
其他弟子虽未表态，但眼神以示，可以光明正大打玉阙门的脸，还可以顺便替同门报仇，这种好事为何不干？
无夷也道：“无尘师弟，你放心罢，这个仇，师兄会帮你报的。”
“既是如此，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也没什么好说。”鸿玄真人下了定论，“天心已经背叛宗门，往后无尘寻仇，再有人拿这事上门挑衅，该如何处理，你们知道。”
“想那玉阙门也不敢拿此事与我们说叨，这不，先还嚷嚷着向我们讨说法，现下连个人影都不见，呵呵。”鸿妙真人笑了笑。
唯有一人，便是左右看炎轻离不顺眼，认为他是祸水的鸿平真人，在鸿玄真人断定炎轻离无过的情况下，还是开口道：“师兄，就算有杀父之仇，切磋比试时动手，依旧不够光明磊落。”
“那你是什么意思？”鸿玄真人双眉拧蹙，冷声问道。
“罚还是要罚，以儆效尤。”
“你想怎么罚？”
“罚去灵海洞府清扫一月。”
鸿玄真人一怔，随即道：“可。”
灵海洞府？什么东西？为何没听过？炎轻离自问对玉臻宫了如指掌，灵海即便枯竭，那也在玉臻宫之下，这灵海洞府……他不至于完全不知啊。而且，听到“灵海洞府”四字，无瀛、无夷等人脸上浮现出的同情是几个意思？甚至自己那位不苟言笑的师兄，他那俊美的脸上也出现了同情！
“师兄，灵海洞府是？”炎轻离本着不耻下问可为师矣，赶紧对重华传音入耳。
重华：“……”不知如何回答自己的师弟。
什么啊，难道很恐怖吗？炎轻离心想，他才刚刚被提及伤心事，心神交瘁啊。
“那么，无嵇，现在本座要问你话了。”鸿玄真人开口，语气不恶而严。
重华低首，在鸿玄真人面前表现出与五年前不一样的顺服。
炎轻离暗道被鸿平真人一顿找茬，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刚才鸿玄真人对自己宽容大度，约莫因为自己尚不算他的眼中钉，这回面对师兄，才要拿出长辈之姿苛责罢。
“无嵇，你身为鸿蒙师兄的亲传大弟子，非但未以身作则约束师弟，反而仗势凌人致数位散修陨落，如今天下哗然，皆要向我万殊宗讨个说法。你说，本座该如何处置你！”
重华低首，面无表情，不言不语。
“各部洲散修盟已广邀天下散修，限本座三日之内给出答复，否则便亲自上门兴师问罪。”鸿玄真人说这句话时，语气很是讥嘲。不过，责难重华，他亦绝不嘴软，“无嵇，我宗门虽大，大不过天下散修，他们若联合，将是一股极大的势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些什么人吗？”
“哼！不过沆瀣一气！师兄，这事起因不在无嵇，他护无尘心切，竟要拿这点责罚他，怕是不能服众！”鸿平真人开口为重华辩解道。
炎轻离对鸿平真人的感情很复杂，之前讨厌他处处刁难，现下又感谢他为重华说话。
“起因不在他，可他亦知出手的后果。作为下任宗主，罔顾人命，我万殊宗以后如何在阎浮界立足！”鸿玄真人冷冷道。
这时，无瀛传音入耳，对炎轻离道：“小师弟，你不知道吧，就在奉武台被毁的第二日，大师兄一招白云出岫致散修陨落的事几乎马上传遍整个阎浮界，速度之快，十分蹊跷。尤其此时天隐叛门，矛头全部对准大师兄，可谓时机正好，简直算无遗漏。”
这事儿炎轻离怎会知晓，他当晚忙着跟重华亲热呢。
“我总觉得，背后像似有只大手似的。”无瀛轻声道：“统一整个散修盟，迫使天隐叛门，将矛头集中指向大师兄，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
操纵一切的幕后黑手？
炎轻离陡然一阵恶寒，遽然想起醉骨道人那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