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歌儿双手一拍,两位婢女上得台来,只见二女手中拉着一卷极长的画轴相对朝后退去,随即一副巨大的书信展现在众人眼前,和珅瞧见拓在画卷上的那封信忽然眼前一亮,雪白的宣纸上仅有寥寥两行大字,却看的和珅心中大惊。
台下众人则被这两行歪歪扭扭的字给活活难住了,宣纸上的字并非满文或汉文,而是一种弯弯曲曲的蝌蚪文,汉人因着科举制度自是从小研习博大精深的汉人文化,有心者或许亦能对满文略知一二。而满洲人自入关之后,向来自视甚高,尤其他们能通过祖上为其闯下的功绩世袭职位,只需成年后入朝便能得到一官半职,既无需学习就可为官,加之满洲人对外来文化历来不屑一顾,肯钻研汉人造诣的满洲人也是寥寥可数,更别提会主动习得异族文化。
众人全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那幅画卷,面面相觑,这花魁好不容易招来入幕之宾开出了这样惹人垂涎欲滴的条件,自个儿却只能生生看着,破解不了那书信谁都无法抱得美人归,滋味儿固然不好受,于是不消片刻台下就有人开始起哄,说花魁随便用几句诗应付过去的有,质疑花魁自己是否能认懂这书信的人也有,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申屠歌儿只是娇媚一笑,“这书信歌儿自然识得,今日敢拿出来给诸位过目,也是希望从中寻得知己,我方才说过,不需要甜言蜜语抑或一掷千金,歌儿苦苦寻求的,不过是个懂自己的人罢了,”见那倾城绝色如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谁还敢再出声质疑,只得暗自悔恨错过了这大好良机。
就在这时,一声长笑忽然从角落里响起,就见一个身体肥硕彪悍的男人灌了口酒,踩着醉步分开人群朝台前走去,“嗝”的打了个酒嗝,他一路经过时,众人皆捂住口鼻阻止他身上腥臭的气味儿,那男人倏地把酒壶扔到了一旁,自个儿费劲的爬上了台,壮硕的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冲着申屠歌儿不怀好意的笑道,“嘿嘿,小娘子,我来了。”
和珅眼尖的认出了那个醉醺醺的男人,虽然样貌有些变化,但那人正是四年前从咸安宫官学中辍学的苏和臣!和珅自是感觉的出在福长安转学后苏和臣对他二人态度的明显变化,从未找过他麻烦不说,回回遇见他们都会躲着走且眼中饶有惧意,不过多日,他便忽然从官学中退了学,想必是做了亏心事,怕半夜鬼撞门,不料今日竟又冤家路窄,在此地相见。
“这位公子,可是有了解答之法?”申屠歌儿见到比自己的身形大了不止三四倍的苏和臣缓步朝她走来,殇着的桃花眼中没有丝毫惧意。
这苏和臣平日里就是个好色之徒,又时常仗势欺人,他才不管劳什子的规矩一说,他只道若是要得到他想要的人就得不择手段,眼中精光一闪,苏和臣壮硕的身子忽然朝前一扑,直直朝申屠歌儿搂去。
申屠歌儿眼疾手快的拉起手中红绸,双脚一蹬便身轻如燕的跃于楼阁之上,她身段柔软,本就是靠着演歌起舞起家,在这入云阁内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此番更如天女下凡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台下爆发出一阵欢呼,众人眼中心中都只剩下了那抹灼眼的火红。
不过苏和臣要的可是温香软玉,红纱帐暖,眼见这猎物从他手下溜了当即勃然大怒,双手挥的像只笨熊一样便要去捞舞于空中的美人,却因为高度不够被申屠歌儿来回耍的团团转,众人见了苏和臣那副憨态都齐声喝着倒彩,苏和臣听闻耻笑心内气急,忽然一把抽出身上挂着的长剑,撇手就朝那惹他心烦的红绸掷去,“呲啦”一声红绸被长剑割断,申屠歌儿没了着力点身子一歪就朝台上栽了下来。
“啊!!!”申屠歌儿心里咯噔一下,惊觉自个儿失了重心直直朝下坠去,本想着就此认命却忽然被人从空中稳稳接住,跟着一副白玉面具落进她的眼底,“姑娘可还好?”直到抱住她的白玉公子开口询问道,申屠歌儿这才反应过来她竟然盯着来人的白玉面具瞧出了神,“还好,多谢公子相救,”道谢后当下离开来人怀抱,脸颊烧红。
“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坏大爷的美事!”苏和臣捡起长剑嗔怒道。
白玉公子上前一步将申屠歌儿挡在身后,笑吟吟问道,“小兔崽子叫谁?”
“小兔崽子叫你!”苏和臣想也没想便破口大骂道,却引来众人一阵哄笑,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面具男人的话绕了进去,当即大喝一声,举剑就朝面具人砍来。
轻松闪过苏和臣笨拙的剑招,面具人伸手一摸,却将苏和臣手中长剑夺了过来,反手唰的架在了他脖子上,厉声道,“没本事就休要出来献丑了!”单脚一踢,苏和臣便飞了出去摔落台下,这一下可是把他摔的七荤八素,面皮涨的通红,“这入云阁并不是你这般登徒浪子能来的地方,今日给我记住了!”面具人话音一落,周围便涌上了许多守卫,一时鸦雀无声,众人见这架势都暗道入云阁必定有大后台撑腰。
最后那苏和臣骂骂咧咧的被人痛打一番又给扔了出去,他在大门口啐了口唾沫骂了几句狠话,一瘸一拐的走了。
“容小生斗胆问一句,姑娘这信用的可是藏文?”中间插曲一过,众人的视线又被引到那位大出风头的白玉公子身上。
申屠歌儿一听这话神情立刻激动起来,忙问,“公子可知道这信中之意?”面具人盯着那画端详片刻,借了根粗壮毛笔手下舞墨成风,在那两行藏文旁上书: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申屠歌儿心下大喜,紧走几步来到那人面前,轻声说道,“烦劳公子同歌儿回房详谈,”众人一看花魁引着那个小白脸上了三楼闺房,心知自个儿是彻底没戏了,又见刚才入云阁有强劲后台坐镇,皆不敢造次,随后老鸨子上台说了几句话,众人也只是嘴上不甘抱怨了几句,便去寻别的姑娘玩乐了。
面具人一路跟随着申屠歌儿来至三楼厢房,“就是这里了,公子请进,”她侧身为白玉公子让出了一条路,反手关上房门落了门闩,“公子先随意坐,奴家去内间换件干净衣裳来,”说着婉约一笑,便羞红了脸进了内阁。
那位白玉公子倒也不拘束,扬手提过茶壶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又剥了颗甘蔗糖丢进嘴里。他见这女子的闺阁内全无大家闺秀应有的布置,反而落落大方温文尔雅的紧:三间房子都有屏风遮挡,上画梅、兰、竹,主间放着一方大理石书桌,案上一边磊着各色书卷、名人字画、绝笔真迹,笔墨诗书饶有一股子书卷气,另一边则设着一个斗大的青花瓷明瓶,内里插着满满的水泽木兰花,甚是素雅清淡。
没过一会,申屠歌儿便撩开卷帘出现在白玉公子面前,方才身着的那套灼眼的火红褪去,换上了石兰底色素面妆花软衫,肌肤似雪,美目含情,“教公子久等了,”那申屠歌儿并未做出甚么越矩之行,反倒是安安稳稳的坐在了面具人对面,清脆出声道,“既然公子已是奴家的入幕之宾,如何还要带这教人辨不清真假的玉面具,”她指尖碰上凉凉的白玉,轻抚片刻,心意一起,扬手摸到他耳后暗扣,两指一解,便将那白玉面具摘了下来。
这一眼,直瞧的申屠歌儿出了神,她先前还道这位白玉公子是因着相貌丑陋不堪才不得已戴上白玉遮掩,却没想到面具下是这样一张俊逸秀美的容颜,端的比女子还要妖冶,而这行为做事古怪遮掩之人,不是和珅又是谁?“此番姑娘瞧见了我,感觉如何?”和珅手中端着茶盏,纤细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茶盏边缘,眼中盛着盈盈笑意。
“倒真是让奴家吃了一惊,先前竟不知公子是这般俊秀风流的人物,方才多有冒犯,请公子恕罪,”申屠歌儿低头说道,却忽觉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抬起头就见和珅满脸笑意已然欺至身前,“公子!你!”
和珅捉住申屠歌儿的手,双臂一捞,便将她揽进了怀里,瞧见怀里显然不太适应面色红润的人,倾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便抱着她朝室内走去,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和珅一言不发,只是眼色蛊惑的打量着这位满脸绯红的花魁姑娘。
“公……公子可看够了?”申屠歌儿此时已然心跳如飞,往日迷恋她美色的人要么碌碌无能,要么不学无术,没一个人能懂她,身如浮萍在这胭脂红尘飘摇,现在遇见和珅,心内当真是喜不自胜。
“看够了又如何?没有看够又如何?”和珅两片薄唇有意无意的触碰着申屠歌儿的耳垂,暖声道。
“自然,自然是要……”说着,申屠歌儿便要伸手去拉那雪白纱帐,和珅抱着她腰肢的双手却忽然发力,“嗯……”申屠歌儿跌回床上,脸颊逐渐转成了深红色。
“姑娘莫急,在下还有些话没有问得姑娘,”和珅循着她身上的香气离着那红唇越凑越近,声线嗳暖道,“今日在下有缘得见姑娘,也不想与你为难,姑娘若是不想一会在床上受苦,便将你心中所知所有关于白莲教的情报告知于我——”
心中大惊!等申屠歌儿再想逃开和珅的禁锢,只感觉颈上多出了一片冰凉,身子也跟着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