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别酒下
恍惚过了十年。
今冬雪大,齐彦铭抱着怀里刚睡醒的小家伙批奏折。小公主爱闹腾,偏巧母亲又不在身边,一睡醒就喜欢折腾人。
说起来,当今陛下没有后宫,却有一儿一女,生母不知是谁。
“阿清什么时候回来?”齐彦铭奏折批累了,给怀里的小公主换个舒适点的姿势。她拉着父亲的袖子,声音软软的,“父皇,娘会不会给我带好吃的?”
“会。”齐彦铭柔声安抚,让一旁的宫女太监忍不住掉了身鸡皮疙瘩。齐国太子在一片风雪中来到御书房,准备听他父皇训话。
说起来,同是一母所出。差别待遇就是这般明显,齐彦铭从小就对这个儿子严加管束,希望他早日登基继承大统,好让他能快些陪赵爰清去四处游历。
“宋嬷嬷。”齐彦铭冲旁边的乳母递一个眼神,示意她把公主抱下去。小公主在父皇怀里粘了一会儿,一步一回头,极不情愿地跟着乳母回房。
小公主跨出门栏,冲父皇挥挥手,齐彦铭一脸慈爱地微笑。但门方合上,就立刻变得数九寒天。
太子算来,也只八岁。正战战兢兢地看着父皇拿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一步步,和慢动作似的。
“师傅说你最近功课不错。”齐彦铭凉凉地发话。
太子点点头,不得不谦虚道,“都是师傅教得好。”
“听说师傅昨日讲了《贞观政要》?”
“是。”
“那你给孤讲讲太宗的德政。”
……
小太子直呆到夜深,到底年岁不大,撑不住了。齐彦铭就让内侍带他回去。
“陛下。太子尚且年幼,您这样。怕是操之过急了。”陆忠看太子可怜巴巴的小脸,心生怜悯,“几个亲王的儿子,和太子一样大,如今都还在踢蹴鞠捉蟋蟀玩耍。”
“荒唐。”齐彦铭叱道,“他是太子,将来要继承这大齐江山,抗在肩上的担子有多沉?不是那些只需袭承爵位,坐吃玩乐的公子哥儿。”
陆忠叹了叹气,陛下对太子向来管束苛刻,不便再说什么。
“明天让膳房给太子做些补身子的东西。”齐彦铭末了,补上一句。
“还有,影卫可有传消息?”齐彦铭最关心的,莫过于此。
“回陛下。方才传来的消息说,大人在久月山玩好,本准备打道回来,可半途中碰上了熟人,准备再玩一个月。”
“什么?”齐彦铭一拍桌子,不淡定地站起身,“还呆一个月?她这回都在外面玩了多久,连家都不想回?”
陆忠识相地闭嘴,抓狂的陛下可是很恐怖的。
齐彦铭在房里来回踱步,突然转过头,“让公主和太子一道写一封信给她,快马加鞭送过去。”
陆忠点头,这一招陛下都用了几回,赵大人怕是早就免疫了。但嘴上还是赞同道,“大人最疼两个孩子,一看到信,一定会日夜兼程地赶回来。”
齐彦铭听着就更为沮丧。每次都得让一双儿女写信撒娇,她才勉强提前些日子回来。自己这个当夫君的,就这样没存在地位。
其实陆忠想友情提示他,赵大人迄今为止,还没同意跟他拜堂,称不上夫妻。不过,如果他真说了,陛下一定会让刑部弄最恐怖的刑具来。
在齐彦铭的日夜盼望中,赵爰清总算姗姗回来。她先去了偏殿,太子被揪去书房念书,只剩下小公主。
她一见着赵爰清,就委委屈屈地抹着眼角,像归巢的小兽一样,直往她怀里扑。边哭边委委屈屈地控诉,“娘,你出去那么久,我好想你。”
“乖,这不就来看我们的小公主了?”赵爰清搂着她,安慰了好久,小公主才终于止住眼泪,说要和她一道去看新养的兔子。
陪着小公主玩了一下午,赵爰清又给自己儿子煲汤送过去。
直到夜深了,门被推开。齐彦铭一脸怨念地走进来。
“怎么了?”赵爰清正准备就寝,毕竟年岁长了,陪一双儿女这么久,也有点累了。
“没什么。”齐彦铭闷闷地爬上床,在一旁睡下。
她闭上眼,却一直没办法入睡。轻轻推了推他,齐彦铭睁开眼,原来也是没睡,“你到底怎么了?好端端闹什么别扭?”
“没有,你哪只眼看见的?”齐彦铭背过身子,不想理她。
赵爰清笑了笑,索性继续睡觉。
齐彦铭就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软软的没个回应。心里登时不悦,好半天才接话,“你准备就这样过下去?”
“恩。”赵爰清迷迷糊糊的有点入睡,话也听不清。
齐彦铭急了,连忙去摇她,“你醒醒。说什么混话。”
“你怎么了?”赵爰清被他弄醒,没好气地回道。
“我说你,什么时候才给我个名分?”齐彦铭也没好气,“以前孩子还小就算了,现在都大了。我们还这样僵着吗?”
“名分?”听齐彦铭的语气,好像赵爰清做了什么抛夫弃子十恶不赦的坏事,“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说着就翻个身,继续躺下睡。
“怎么就不急了。”齐彦铭继续推她,就是不给她睡个安稳觉,“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就想睡个安稳觉。”赵爰清白他一眼,“你再闹腾,我就回府上睡。”
齐彦铭没话了,乖乖缩回去躺着。
隆冬到末,就是新岁。一家子坐在一起吃晚膳,齐彦铭话不多,赵爰清如今也是个少话的,加上太子从小被齐彦铭折磨着。全场只听小公主在咿咿呀呀地说这个宫的事儿,那个宫的事儿。
赵爰清给她夹了菜,“多吃点,一个劲地说话。”
小公主用筷子还不熟练,夹着还有些抖。小太子贴心地递了小勺子过去。
忽然就觉得满满得,好像人生都圆满了。
就寝的时候,齐彦铭搂着她,喃喃地说,“其实这样……就很好,只是我太贪心。”
岁末开春,整个上阳宫都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氛。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们的赵大人又出去游山玩水了,而这回不仅是她一个人,连小公主都带走了。这可好了,陛下发起怒来,连个劝的人都没了。
所有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做事都不敢出大气。
而陛下,就在一众宫人慌张的眼神中从殿外走进来,竟难得的面色和善。甚至连一个手抖打碎花瓶的宫人都没责备,只让他下次小心些。
陛下该不会,是魔障了?
“不是。”陆忠摇摇头,拍了拍新收徒弟的脑门,缓缓道,“你看陛下的帐子外头。”
一根红丝带系在床头,在微风中轻轻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