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金钗又折腾了守卫宫女一番的连渃心情大好,心情好了,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怕了,连蹦带跳出了宫门,她又看见了让自己心情好上加好之人。
“啊,小白!”漆黑的宫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而马车旁则站着身披紫色披风的齐小白与花溟,见到此二人,不,应该是见到齐小白,激动的连渃便不顾形象地狂奔着朝齐小白扑去。
见状,齐小白也笑着展开双臂在原地迎接连渃的飞扑。
“唔,小白,你身上真暖和。”连渃双臂死死地扣住齐小白的腰身,脸也紧紧地贴上齐小白的胸膛,顾不得呼吸急促,她只想贪婪地汲取齐小白身上的一切。
“暖和就多抱一会儿吧。”齐小白收拢双臂将披风紧紧地裹住连渃的身体,不让一丝风寒渗透进来。
良久,连渃才蹭着齐小白的胸膛抬头望着他道:“小白,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是不是等了很久?”
“也不是很久,处理完你师父他们的遗体之后就赶过来了。”齐小白亦低头凝着连渃,“我生怕你已经独自离开了呢,所幸没有。”
齐小白的眸子很黑,眼眶总是很湿润像漾着水一般,他笑起来的幅度很小,只是嘴角微微上翘,像只慵懒的小猫一样,可就是这样一张笑脸,每回看都能让连渃失了魂,但在听到“师父”这个词之后,她便无心落魄了。
“你把他们安葬在哪里了?”
“公子彭生家族的陵园之内。”
“师父总说,等以后老了要和自家良人合葬一墓,然后下辈子就能再次成为夫妻了。只是可怜公子彭生身死、尸体还要被送去鲁国,还有我那无辜的师父以及孩子们,首级也要被送去鲁国,如此凄惨的下场,他们一定不能瞑目。”连渃哽咽着攥紧拳心捶了捶齐小白的胸膛,“明知他们是冤死的,我却无能无力,我真的好恨那该死的齐……”
“嘘!”不等连渃说完,齐小白就用食指抵住了连渃的嘴,“阿渃,如果全都说出来,就会惹麻烦的。”
“可是我就是不服气,就是很生气。”连渃满眼怒火地望向齐小白。
“我知道,我知道。如果真那么不服气、真那么生气、真那么想骂,我们就回家骂,回家了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好不好?”齐小白捧着连渃的脸安慰道。
“回家?回哪里的家呀?”提到家,连渃又有满肚子委屈要说,“自家的府邸冷清得要死,师父的府邸又被抄了,我要回哪里嘛!”
“回公子小白府。”
闻言,连渃先是一怔,尔后又一脸不置信地急问道:“我真的可以住进你的府邸吗?真的吗?”
看连渃没像预想中的那般兴奋与激动,齐小白扁扁嘴道:“如果你不想住,我也不会勉强你的。”
“怎么会勉强,你不知道我做梦都想和你住一起呢。”连渃死命摇头,震惊过后的她不止露出了齐小白期待的表情,还做出了一大胆的举动,只见她踮起脚尖搂上齐小白的颈脖在他唇瓣上印上了火热的一吻。
啵——
清脆的声响,微妙的触觉让齐小白顿时陷入了呆愣之中,他抿抿嘴,似在回味着什么又似在思索着什么。
“哈哈哈,小白,你今天怎么没有躲开我呢?”得逞之后的连渃显得十分得意,她戳戳发呆的齐小白的脸颊,“还是说,从今天开始,我可以随时亲近你了呢?”
齐小白终于明白了他刚才是在回味、是在思索什么了,自从患上隐疾之后,每回她想亲吻自己或者想对自己做更进一步举动时,他都很巧妙地避开了,可今天却不知怎么就……
“我只是、只是、只是……”齐小白五官纠结在一起,试图解释什么,可又懒得去深究理由,于是就出现了短暂的结巴现象。
齐小白的滑稽样子并未让连渃开怀大笑,反而使得她满脸歉意,“我说笑的,刚才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没控制住,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听着自己心爱之人的道歉声,齐小白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彼此两情相悦也定了婚约,按理说这种亲昵行为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就是患上了那该死的隐疾,害得他下意识地躲、她刻意地克制自己,一不小心越矩了,她总是愧疚不已,他很心疼那样的她也厌恶这般的自己。
他甚至都想过要彻底离开她,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又无论如何都舍弃不下。而她对自己的迷恋更胜自己对她的爱恋,她不顾一切不计较一切地守在自己身旁,为了自己的隐疾更是不遗余力,他曾经想,就这样携手到老也不错。可每回她亲近自己时,自己明明很想要很想回应却要不得、不能回应的现状简直让他抓狂。
给不了、离不开,此种纠结无解的局面想起来就让齐小白烦闷不已,然,所有情思到头来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哀叹之声。
齐小白的心思,连渃怎能不明白,她伸手去握他的手,当十指相扣时,她面带微笑地对他说道:“我们回家吧,小白。”
千言万语化作牵手相携,肌肤传递的温度让齐小白心中一暖,他重重地点点头道了声“好。”
二人一同上马后,花溟手中马鞭一挥,马儿便飞快地融进了夜色之中。
车内,连渃握着齐小白的手依靠在他的肩头,颠簸中,相靠的身体亦随着那幅度轻微地晃动着,这般并肩而行共同走过一次次风雨与坎坷的模样就好像他们人生的写照,思及此,她决定将自己与周王姬做的交易告诉他。
“小白,我今天与周王姬做了一个交易。”连渃从怀中掏出周王姬的金钗,摆弄在手,那扇形的影子正好落在二人的半面脸上,一明一暗间,她发现齐小白的目光已经定在了自己身上,于是她毫不隐瞒地继续说道:“我收下这支钗便要帮周王姬一个忙,她要我将她现在的境况设法告知周王。”
“周王姬的境况?”
连渃一五一十地把周王姬的遭遇说了一遍,说完的同时她亦告诉齐小白,“我帮她不仅为了这支钗,我在想,是不是能借此机会给齐褚找点麻烦?”
“虽然周王姬出身王室,但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加上君上敢如此做,也一定有所准备。”齐小白沉着冷静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而且我觉得即便周王得知周王姬的境况,他也应该不会有所作为,一来这周王姬本就是周王用来笼络我们齐国的,二来我们齐国的实力远远超过王室与其他诸侯,鲁侯那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齐小白说得没错,鲁侯那事,周王与众诸侯皆知,尽管大家都义愤填膺,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包括周王以及鲁国。
一想到周王姬一事很可能变成鲁侯那种结局,连渃就冒火,“难道只能由着齐褚这样残暴下去吗?”
齐小白歪歪脑袋,“目前来说,是的。”
“是什么是。”连渃大力地跺了一跺脚,“我偏不信邪,我一定要试一试。”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想过了,我要双管齐下,一面我派花溟去王城洛邑,让她夜探王宫将写有周王姬境况的绢帛偷偷放到周王跟前;另一面,我要发动我手下的全部力量,扩散齐褚的恶行,让王城甚至各诸侯国都知道周王姬的惨况。”
“嗯……”齐小白认真地听着,待连渃亢奋地说完之后,他便顺从地点点头附和了起来,“我看挺不错的。”
“嗯?”意见被认同,连渃没有感到多么畅快反而板起面孔来问齐小白,“难道你就没什么意见或者什么补充吗?”
“提反对意见,你也一样会无视;想补充意见又太麻烦了。”齐小白无奈地耸耸肩。
“又来了又来了,一到关键时刻,你就唱起了麻烦论调、就没了干劲。小白,长此以往,你会变笨的。”连渃气鼓了腮帮子。
“傻人有傻福。”齐小白倒是顺口接了一句。
“你找打。”连渃抬起手就往齐小白脑门上招呼。
呼,啪,在巴掌糊上脑门前,齐小白准确地捉住了连渃的手腕,他嘻嘻笑笑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在没有特别大的风险的情况下去实施一下也未尝不可,你可明白了?”
连渃当然明白,只要她想去做危险之事,他就一定会反对到底,只是每回她生气他就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脸来当挡箭牌简直太犯规了,犯规到她再生气也只得作罢。
“一个月之后,我要去复诊,希望之前能看到成效也好对周王姬有所交代。”心中毫无把握的连渃闷闷地垂下了脑袋。
“咦,阿渃什么时候变成有信用之人了?”见连渃蔫了,齐小白故意将脑袋凑到她脸边打趣了起来。
“嘁。”连渃侧脸冲着齐小白呲牙,“我什么时候是无信用之人了?”
“为了抬高诊金故意将小毛病说成不治之症了、仗着自己的眼力劲总是忽悠高傒将自己的珍宝当赝品卖给自己而后再高价卖出了、诓骗花溟去接一些刺客的活儿,得手之前总是许诺给花溟买好吃的,但拿了高额赏金之后却忘记兑现承诺了……”齐小白掰着手指头数落着连渃的黑历史。
越听下去,连渃越觉得自己的面子越挂不住了,她憋红着脸咬牙切齿了起来,“该死的高傒你居然告我状,看我下次不将你府邸的珍宝全部骗光光,还有你花溟,我只不过忘记了几次,你有必要打我小报告吗?”说着,她就要掀帘子去找驾车的花溟的麻烦。
“阿渃阿渃。”齐小白赶忙抱住怒不可遏的连渃的身子,“不是他们告得状,是你醉酒时不小心吐露出来的。”
“居然是我自己揭了自己的短?”连渃定住脚步,扭头瞪着齐小白。
“是呀,上次在镜花水月坊喝多了一口气说出来的。”
“啊!”这等有损形象之事竟是出自自己之口,这也太、太……
“哼!”自知丢了颜面的连渃郁闷地抱膝蹲坐在椅座上,“是,我就是个毫无信用之人,我还爱酒后胡言,但就算再不济,我也从没骗过小白你呀。”
“是是是。”齐小白一边开心地点头应和,一边伸手将连渃揽进自己的怀中,“只对我有信用,我很享受这种独一无二的感受呢。”
“哼。”连渃抖抖肩膀,不理齐小白。
“呵呵。”回府之路,齐小白全程都不曾对连渃松开怀抱,明明很怕麻烦,明明知道女人最麻烦,但也如齐小白所言,对连渃这个麻烦,他当真还挺享受。
就这样,带着麻烦进府的齐小白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成日下下棋、品品茶、晒晒太阳、看看书的悠闲日子也渐渐远去了。
在到复诊之前的那一个月时间内,去公子彭生家族陵园去祭拜、去远近闻名的寺庙请得道高僧来为他们超度做法、交代花溟去王城的任务事宜以及怎么安排手下散播传递谣言等等事,在连渃的逼迫下,齐小白竟然全部参与了;除开这些,因为花溟的离开,他还顺便担当起了早送晚接在王宫太医署就任的连渃的差事。
“呼哈……”复诊日,目送连渃进宫之后,齐小白无力地瘫倒在了马车车座之上,隔着车窗,看着已经办事回来却一无所获的花溟的背影,他一脸的苦闷,“阿渃,双管齐下不管用,接下来你又要玩什么花招呢?啊,真是好麻烦,好累呀……”
这厢愁苦了齐小白,那厢也逼急了连渃与周王姬。
遗人居周王姬住所内,连渃一脸的严肃与不妙,她一手搭在周王姬的手腕脉搏处,一手手指则不断地摩挲着指腹,脉象显示,这一个月的调理效果很不理想。
“那些宫人没有按时给你熬药送药或者依旧没有给你送水送饭?”这是连渃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不是。”
“那为什么会这样?”
“我觉得是心疾。”周王姬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托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写着你境况的绢帛已经暗中交到周王手中,另外,关于你在齐国的遭遇的流言蜚语也早已传遍王城洛邑以及各诸侯国的各个城池。”
“你不会是诓骗了我吧?”周王姬望着连渃的双眼透着冷冷的质疑之光。
“虽然我总是诓骗别人,但这件事我还真没诓骗你。”被周王姬怀疑,连渃心有不悦,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至于各方面都毫无反应的原因,我想不外乎这几点。”她将齐小白的那番言论一字不落地说给了周王姬听。
“难道我真的要在这里被囚困致死吗?”听后,周王姬不见好转的面色之中又添了几抹悲伤与绝望。
“也许吧。”
“不,我不要就这样死去。”失望透顶的周王姬缠上连渃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语无伦次地说了起来,“我不甘心,不甘心,你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快帮我想,帮我想。”
“办法?”连渃叹了口气,“你这身子,心结一日不解估计就无转好的希望,再这么耗下去也不过是等死罢了。”
“等着我的结局,就剩下死了吗?”周王姬死死地咬着下唇,涨红的眼眶泪珠子已经在里面打了几转了,“他们如此对我,为何不死?我兄长又为何不来解救我?为何只有我要等死?”
“哎,如果你看开一点或许不用死,毕竟不是生了什么要命的病。”连渃试图宽慰周王姬,“这个地方虽然不怎样,但或许多等一阵子就能看能希望也不一定呢。”
“等?”周王姬按捺不住激动,她愤怒地扯过枕头砸向地面,“我在这个地方多待一天,不,多待一刻都受不了了,若真的出不去,我倒宁愿死了干净,死后,我定要化作厉鬼去找他们。”
“死后……”反复念叨这两个字,连渃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而更可怕的是,她竟把这念头说出了口,“周王姬,你知不知道,早死与晚死、甚至死法的不同,带来的意义也完全不同呢?”
“什么意思?”
“新婚不久,王室公主便在齐国冷宫自杀,这种劲爆的消息应该足以震撼王室以及各诸侯国的吧。”脱口而出的疯狂念头让连渃兴奋不已,“公主居然在冷宫自杀了,为什么?一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吧,是什么错呢?噢,竟是和齐侯与鲁侯夫人有关?诸如此类的问题一定会被大家刨根问底吧,鲁侯之后是公主,同一姓氏同一宗族的二人相继在齐国殒命,鲁国、王室以及那些姬姓国诸侯应该不会再置身事外了吧!?”
“会是这样吗?”
“连锁反应,可是很可怕的。”
“是……吗……”得连渃确凿之词,周王姬的面孔上居然浮现楚了一丝诡异之笑,她幽邃的瞳孔颤了颤,似自言地开口道:“假如我自杀,就能让齐侯陷入麻烦之中,假如我自杀的话,就能……呵呵呵呵……”说着说着,她又掩嘴窃窃轻笑了起来。
“这只是我脑中突然蹦出的想法,我什么也不敢保证,所以你最好还是忘掉吧!”疯狂的念头并未让连渃真的疯狂,尤其看到周王姬表现出异常后,她很快就后悔了,她可不想因为一句话而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可周王姬似乎完全陷进了连渃突然冒出的可怕又疯狂的念头之中,她的表情时而严肃又时而带笑,这期间她的嘴中更是呓语不断,仿佛真的在打算着什么。
“药,我会照例交给宫人们,一个月之后,我会再来复诊。”连渃的直觉告诉她,继续待下去一定会越来越不妙的,甚至觉得搞不好周王姬会一个想不开而当着她的面干傻事,所以还是速速离开得好。
“你不要想太多,还是好好养身体为妙,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临走之前,她还不忘这样叮嘱周王姬。
可命运,有时候就特别喜欢跟人开玩笑,你特别不想它发生的事,它就偏要发生,而且发生的速度快到让你无法想象与估量。
几日后的傍晚,正当连渃与齐小白你侬我侬地享受美食时,一队士兵就大胆地闯进了府邸并相当煞风景的宣告了一个消息,“今日午时三刻,周王姬于遗人居住所内自缢身亡了。”
“噗——”刚送进嘴里的海鲜汤从连渃口中喷了出来。
而还未等连渃多做反应,那队士兵又紧接着掏出写有君令的竹简宣读了起来,大意是:周王姬死得蹊跷,而连渃又是近期与周王姬进行过亲密接触之人,于是在未查清其是真的自杀还是死于谋杀或者别的原因前,她以及与周王姬有过接触之人都将被逮捕并投进囹圄加以监管。
“喂喂喂,这上断头台的事还历历在目,转眼又要身陷囹圄,要不要这么倒霉啊?”短时间内两次被捕,连渃忍不住怨念起来,她想她一定是遇见霉星了,早知道就该对神灵们大方一点,抠什么也不能抠供奉的香油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