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来得比夏季要早。
还未到七点,日光已经逐渐稀薄。
伊曼坐在第二防线指挥部的会议室内,慢悠悠的喝着茶,身后站着数名从废城中便跟随他的护卫。
在他的对面,两名付若楠的部下,背脊挺直,双手背后,一丝不苟地站立。
“咳!咳!”
门外不同的几个人剧烈的咳嗽声传来,很快又像是被人强压下去。
对话的声音极低,也是刻意压着嗓子。
“最近好像很多人感冒啊?”
“没办法,秋天了。”
“每天都不知道那些怪物什么时候冲上来,神经绷得太紧,迟早会倒下。”
“知足吧你们,当初第一防线城市边缘的那些部队,大部分都全灭了,人家想要像我们一样换班守都没机会。”
……
伊曼望向声音的方向,缓缓勾起了嘴角。
他站了起来。
对面的战士也动了。
他单臂拦住伊曼的去路:“伊先生,首长没回来之前,请您在这里等候。”
伊曼轻轻摇头。
然后就从那战士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好快的速度!
已经是变异者的士兵眼眸紧缩,心中暗惊。
他们毕竟出身特种部队,反应也极为迅速,几乎是在伊曼消失的同时,他和另一名同伴就用手按住了腰间的枪柄。
可惜,他们的枪支没来得及拔出。
一条仿佛螳螂的前臂,布满了肉红色利齿与倒钩的上肢,横在其中一名士兵脖颈前。
只显露出部分原型的护卫,声音沙哑凶残:“再动就割下你的脑袋。”
而另一个士兵,则被一条充满粘液的蛛丝给瞬间裹了起来。
这两个都是经历无数次战役,在前线也与凶虫激烈对抗过的战士,然而,在这个瞬间,他们和砧板上的鱼肉没有任何区别。
战斗力可见分晓。
伊曼已经站在了门口,他侧眸:“行了,你们不要吓坏我们未来的同伴。”
两名护卫收回了攻击姿态。
两名战士倒退一步,警惕地盯着伊曼。
伊曼摆了摆手,微笑道:“放心,我哪里也不去,将军安排的住处我去看看,顺便就在那里落脚了。不过……”
他的笑容凝固下来,森冷渗人:“有任何突然情况需要帮忙的,记得转告将军,只要达到那些小小要求,我绝对全力配合。”
伊曼大方地推门而出,回廊里还远远传来他嚣张肆意的笑声。
两名战士相视一眼。
“先给队长报告!”
――――――――――――
“b座6-11-3。”徐潇对着纸条,挨个查找门牌号码。
杜墨生缓步跟在她身后,极有耐心的观察徐潇的一举一动,心情比较愉悦。
他还从未和她正式在一起用餐过。
比起丹尼全职家务好能手的配餐“喂养”,怪物区内自主寻找食物的“随意”,杜墨生倒是对这种悠闲坐在餐桌边的吃饭方式比较感兴趣。
可以看徐潇吃饱喝足后的满足小动作。
徐潇站在门前。
她的拳头紧了紧,放松,然后两根手指叩门:“在吗?”
里面很快传来声音。
门吱地一声滑开,露出徐元半截套着围裙的身体,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抱怨:“来这么晚?”
晚字声调还未落,他都如同什么东西哽住,仰头,直直地盯着徐潇身后。
杜墨生悠然闲适地站在后面,微微垂眸,目光冷峻地俯视着他。
徐潇讶异,因为徐元的表情。
她转头望向杜墨生。
“哦?”杜墨生这时才开口,轻挑眉头,淡淡地说道,“是你。”
徐元抿唇,俊眉深皱。
那神色让徐潇想起他和几个想欺负她的混账同学打架的时候。
她不知道这两人居然认识,此时也不方便问,干脆地伸手推门:“你让我们站在门口吗?”
我们?
徐潇的话让徐元心里微微一紧。
原本疑惑和怀疑居多,现在越发证实他想法的时候,他竟然不想面对。
“先进来。”他转身就走。
徐潇吸了吸鼻子:“好香!”
“我想你在外面最近也没吃到什么有营养的,而且肯定吃得乱七八糟,肠胃先缓和一下,我找了些玉米给你弄成糊,没有找到糖,我找炊事班要了些盐和酱油。另外我准备了些炒花生米,你要是想试试另外的口感,我再给你加。”
徐元直接给自家姐姐盛了一碗,还精细的撒了葱花,完全将杜墨生晾在一边当没有看见。
徐潇没吃过咸味的玉米糊,闻起来还可以,但是想着总觉得怪怪的。
她双手捧碗,问:“味道不会很奇怪?”
“那是我做的!”徐元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徐潇忙拿起勺子尝了口。
好吃!
软软的带着甜香味的糊状口感,流淌到舌尖上被咸鲜味道包裹,然后迅速顺着喉咙滑下去,所过之处都带起一股暖意。
连续吃了将近一个月的生血肉,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是饮血茹毛的野人口味。果然还是人类的食物让她陶醉啊……
杜墨生扫了碗里的东西一眼,原来小猫喜欢碳水化合物、维生素……等等杂合型食物,早知道就不只喂给她蛋白质。
见她因为小小的一碗东西,几乎满足到头发尖的表情,杜墨生眼底倒是浮现出淡淡的笑。他不知道原来她喜欢吃东西。
当然,他的目光扫过徐元的时候,所有的笑意顿时冷了下来。
他们看起来……很亲密。
他心里又再次被那种滞闷的感觉填满。
非常不舒服……
“对了,”徐潇放下碗,问徐元,“你们认识?”
徐元不答反问:“我好像并没有邀请你来,教授!你来干什么?”
杜墨生淡淡地道:“我来和徐潇吃饭。”
可能是很少听他叫自己名字,徐潇听到杜墨生喊出自己名字时,脸颊一红。
一直观察姐姐的徐元,看见徐潇不自然的表情,冷哼一声。
“我去端饭菜出去!”
三人落座。
徐元准备的东西不多,简单家常。防线内肉食很少,他便将找到肉剁碎,加了些香菜捏成丸子,用绿叶蔬菜做丸子汤。缺少油,他便没有做任何炒菜,把找到的杂粮清蒸了一大盘。
本来他担心徐潇不够吃,所以分量不知不觉做得多了些。
可他没想过还有其他人来蹭饭!
他的脸色,从刚才起就绷得很紧,眉目冷冽。
杜墨生显得平淡许多,因为他正在观察那些让徐潇觉得满意的饭菜。
徐潇觉得气氛有点诡异的沉闷。
本来她是想给徐元介绍杜墨生的,结果他们认识,她这下怎么说出口。
她心想,自己要是开朗一点就好了。这种时候,要是她能热情而活跃。或许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还有好多想要问徐元的,结果都无法问出口了。
她默默地吃饭,大口把食物往嘴里塞。
而徐元和杜墨生都没有动筷子。
“你们怎么会一起来?”徐元突然出声问。
他根本没看杜墨生,直直地盯着徐潇。
徐潇发誓她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过。
弟弟突然发问,她直接把半片菜叶吞了下去,差点噎住。
她慌忙的盛了两三勺汤,咕噜噜一口喝下去。
为什么会一起来?这个说来话长了。
放下碗,徐潇掂量着语言,答道:“我想让你们认识。”
见徐元皱眉,徐潇补充道:“教授是我的……”
她的什么呢?
亲吻拥抱什么的,都做全了。
生死危机一起经历,他的秘密也从不在她面前隐藏。对她来说,他是男朋友,是情人?还是……
她顿了顿,各种乱七八糟在脑海里汇聚的词汇说出口,变成了两个字。
“恩人。”
饶是杜墨生常年淡定的脸,也抽了抽嘴角。他差点没把捏在手里的筷子,咔嚓一声折断。
他正打算开口,徐潇直接肯定地说:“他救了我,是我的恩人!”
杜墨生见她脸颊绯红,他默默地放下筷子,没有说话。
徐元单手托腮,歪着脑袋打量徐潇:“自己还不了人情,打算让我帮你还?”
徐潇:“我没……”
徐元不等她说完,直接恭敬的站起来,对杜墨生鞠了一躬:“我家姐姐有点傻,谢谢你照顾她。”
杜墨生垂眸,淡淡地道:“姐姐?”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徐元的时候。
“我姐还在那边。”
“我要去找她。”
倔强的少年无比执拗的相信,自己的姐姐还活着,连丹尼给他的资料图也不看,红着眼睛就跑开。
“想起来了,你当时为了你姐姐,还被揍了一顿。”杜墨生瞥了徐元一眼。
徐元咬牙:“我只是打输了!”
杜墨生:“所以鼻青脸肿,昏睡两个多小时。”
徐元:“……”
杜墨生眸色微敛:“原来你的姐姐,就是她。”
徐元一直坚持着,不顾一切危险也要变强,无论如何想要上前线,为的就是寻找回徐潇吗?
心头的滞闷变成了一股烦躁。
他忽然拿起了筷子,说:“我不需要你给我道谢。”
徐元闻言,干脆的端开了杜墨生面前的盘子:“是吗?那你可以不用吃。这些都是我给她的。”
对于自己对杜墨生的明显敌意,徐元没觉得是错。
恩人?
他才不相信徐潇的话。
她看杜墨生的眼神,明明既温柔又包含情意,是他从未见过的柔媚。那绝对不是对一个恩人的目光!
徐元自己和杜墨生之间的纠葛,他会理智处理。
但是涉及到徐潇,他没法冷静,没法用好的态度。
他的姐姐是那么的好,他希望她能幸福。
即使不是自己去保护,会有另外一个男人守护她,那也不能是杜墨生!
杜教授的家庭、个人威望,比起他和姐姐来,完全就是两个世界。徐元不希望姐姐到最后,只是成为那个钱权高端的社会层次中的牺牲品。
看着徐元把东西端走,杜墨生转头看向徐潇。
“你夹给我。”
徐元把盘子咚地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
杜墨生挑眉:“邀请我的是她,她愿意给我什么,是她的自由。”
徐元目光狠厉地看向徐潇:“你要是不吃完,以后别找我做!”
杜墨生:“我给她做。”
徐元一咬牙,气笑了:“哦?我怎么不知道教授你会做饭?丹尼平时忙前忙后,我还以为他不是你助手是你保姆。”
杜墨生面不改色地说:“他就这个长处。”
看着对面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徐潇:“……”
她默默的扒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今天她就不该带人过来。
但是对面两人并没放过她。
“你吃完了陪我出去走走。”徐元对她说,“我有话跟你说。”
杜墨生直接拒绝:“她跟我回去。”
“凭什么?”徐元挑眉,“教授你跟她很熟?你们什么关系,情人还是夫妻?你要她一个年轻女孩子半夜跟你回房间?如果你那么想,请先追我到姐姐,让她答应你再说。否则我不会让她晚上随便和个陌生男人在一起。”
徐潇从来不知道徐元的话这么多。
那个还不够健壮的少年,仰着脑袋,眉目快皱到一起,气势逼人,单手横在徐潇身前,像是护着幼年的母鸟。
杜墨生的眼神冷了下来。
整个屋内的空气仿佛进入了严冬,硬生生地冷了几度。
徐潇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杜墨生生气,他那双琥珀色的淡色眸子,骤然失去了所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