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凯文在关上门的一刻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凯文，我们这样做合适吗？就这样离开是不是不太妥当。”肖竹芳观察着年轻人的动作，她还没有从被年轻副总连拖带拽的举动里清醒过来。

　　 “有什么不妥当吗？我们不是主角，他们需要空间。”陆凯文不再关注身后的雅间，他径直走向通往楼下大堂的电梯。

　　 “凯文，视频的事情刚刚过去，我们应该谨慎。”懵懂中跟在身后的肖竹芳提醒着。

　　 “肖总监，我信任他们。希望你也信任他们。视频事件无论对错，希望你们能忘记。”陆凯文停下了脚步。

　　 肖竹芳终于得以认真地审视对方。

　　 她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认真。

　　 “她告诉你事实了吗？她有什么解释？”肖竹芳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陆凯文摇了摇自己的头。

　　 “她想告诉我，可是我拒绝了。”陆凯文不假思索地打击着对方的兴奋。

　　 失望滑过肖竹芳的脸庞。

　　 “也许让你失望了。我相信苏晴是无可指责的。我不相信一个女孩子会有丑陋阴暗的内心。所以我等着她对宁总说出来。这就是我拒绝的原因。”陆凯文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肖竹芳感受着年轻人的气势，感受着年轻人的坚决，她转头看向刚刚关上的门。

　　 那里面会有答案吗？

　　 雅间里安静得几乎可以听到呼吸的声音。

　　 苏晴执拗地睁着自己的眼睛迎视着大圆桌对面的中年男人。由于过于用力，她甚至感到了眼睛的酸胀。

　　 宁飞扬在对视中渐渐败下阵来。他的嘴角泛起了自嘲的笑容。

　　 “苏晴，凯文拉着竹芳离开，他是在给我们创造机会。我想说，看到你有了凯文的呵护和爱情，我感到高兴，也感到欣慰。请接受我的祝福。”宁飞扬终于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也击碎了包房里的尴尬。

　　 “谢谢！”苏晴简短地敷衍着对方的祝福。

　　 随着这一声回答，苏晴的眼光不再生硬。眼波在柔软，在流动。

　　 宁飞扬明显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

　　 “苏晴，原谅我这么急切地要见到你，这样急切地送上我的祝福。你知道吗？自从你针对我发动道德和伦理攻击以来，我一直活在困惑和焦躁里。我愤怒过，那是深深的愤怒。我也曾被深深的失望纠缠。你应该明白我的失望和愤怒。我有一种被欺骗和玩弄的愤怒，有一种被自己亲人打击的失望。苏晴，也许你会嘲笑我，但是我要告诉你，我对你不仅曾经寄予厚望，我更是一度把你当做自己的亲人。你就像我的女儿一样。”宁飞扬的语气里满满地全是动人的感慨。

　　 苏晴的眉头瞬间拧到了一起，她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烦恶。

　　 “女儿？请不要这样说，我受不起。我有自己的父亲，他在我心目中是神圣的。我不喜欢别人亵渎他。”苏晴的语气和眼神再一次变得坚硬。

　　 宁飞扬尴尬地苦笑了一下。

　　 “好吧。苏晴，我理解你对我的抵触。我不敢奢望有你这样优秀的女儿。可是你不能否认我对你的好感。从你进入凌云公司我就一直喜欢你。一方面是因为小宇，但是更让我发自内心喜欢你的原因是你自己。你用出色的工作和你有别于同龄人的得体、大气和乖巧打动了我。欣赏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欣赏一个积极努力的女孩子更是不需要理由。但是我想告诉你我的理由，我喜欢你身上的一些气息，那是我无法抗拒的气息。我相信，我们有一种缘分。正是因为我坚信我们之间的这份缘，我才迫不及待地赶来送上我的祝福，送上我这个长辈寻求和解的愿望。苏晴，你能放下一切，能够和我这个长辈恢复友谊吗？”宁飞扬越来越动情，越来越急切。

　　 苏晴审视着，咀嚼着，品味着所有的一切。

　　 几个月来的疏远让她珍惜这个和眼前的男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曾几何时自己是那么渴望见到这个人，自己偷偷地观察这个男人，观察他的生活，观察他的事业。

　　 自己曾经为能够走近他而欣喜若狂，为能实施对他的报复而沾沾自喜。

　　 自己曾经因为给他带来困扰而感到内心的澎湃，也曾因为他的恼羞成怒而肆意畅快。

　　 可是，此刻的自己竟然只有淡淡的情绪。淡淡的复杂。

　　 难道是自己已经完成心愿了吗？答案似乎是否定的。自己对他的报复现在看来只能是对他的骚扰。对于一个老板而言，名誉根本算不了什么？所有的员工只能私下嘲笑而不能影响他的权威。他是凌云公司的主人，员工只是依附他生存的弱者。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人生。弱肉强食是法则，一个颠扑不破的法则。

　　 难道是自己的心态发生变化了吗？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正是因为他，自己有机会进入凌云公司，自己遇到了那个年轻的外籍副总。自己遭遇了羞辱，也产生了依赖。与自己和他所有的恩怨相比，自己和年轻副总的情感冲突来得更猛烈，更曲折。自己是幸运的，一向孤癖的自己竟然让高傲的副总突然间放弃了他自己而全身心地爱上了自己。自己此刻就沐浴在副总那让人无力的爱情里。自己在这样的爱情面前终于做出了决定，终于选择了放弃。

　　 放弃纠缠自己十年的恩怨，放弃眼前这个让自己纠结的男人。

　　 放弃他，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全身心地抓住那份让自己无力的幸福，抓住那份每一个女孩子渴望的庸俗。

　　 苏晴在百感交集中渐渐稳定，渐渐坚决。

　　 “宁总。您不需要我的答复，更不需要我的决定。我和陆总的关系您已经知道了。我不会再给您带来困扰。从此刻起，我们只是上下级的关系。您是我的老板，我只是您的普通员工，更是陆凯文的女朋友。希望我们不再有任何交集。”苏晴的语气突然间变得轻松，她的内心更是不再有波动。

　　 强烈的遗憾袭来，苏晴抑制住了自己的委屈。她迫使自己眼前浮起那个年轻的身影。

　　 宁飞扬没有立刻做出表示，他正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包围着，笼罩着。

　　 眼前的女孩子给了他太多的情绪，他从来没有轻松过，此刻也没有轻松。

　　 他突然意识到了此刻涌起的情绪是一种失落。

　　 女孩子的语气给他这种失落的感受，女孩子突然卸下的执拗骚扰并没有让他轻松。

　　 他深深地审视女孩子的一切。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他恍惚。

　　 苏晴接受着对方的审视，她决定接受一切，而不再改变一切。

　　 “苏晴，他对你好吗？如果有委屈一定要告诉我。”宁飞扬终于开口。

　　 苏晴的眉头再一次挑起。烦恶再一次涌动。

　　 “宁总，我已经说过，我只是公司的普通员工。高高在上的您似乎关心不到我的身上。”苏晴咬牙挤出了自己的挑衅。

　　 宁飞扬一阵苦笑，一阵怅然。

　　 “苏晴，我冒昧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在意你的事情。我是把自己当成你的长辈来看待你的。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的父亲十年前就去世了，我愿意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希望你不要抵触我。”宁飞扬努力让自己不像是在辩解。

　　 “你调查我？谁给你这样的权力？”苏晴几乎是脱口而出自己骤然而起的愤怒。

　　 她抓住了桌子的边缘，紧张混合着愤怒让她几乎暴起。

　　 “对不起，那都是几个月前的事情，我也是想了解你针对我的原因。你很优秀，你在山村里做了很多同龄人做不到的事情。”宁飞扬有了紧张，有了愧疚。

　　 苏晴努力让自己放松。努力掩饰自己的紧张。

　　 “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你这是在骚扰我的家人。”苏晴重重地倾吐着自己的怨气和恼怒，也在倾泻着自己的紧张，尝试着自己的试探。

　　 “对不起，我郑重道歉。你的奶奶是个德高望重的女人。我相信她的孙女一定受到了她的熏陶。苏晴，我明白了很多事情。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你针对我的原因，但是利用这次你和凯文的事情，我愿意和你恢复我们两代人之间的友情。苏晴，请你记住，在凌云公司，你是我的朋友。是我宁飞扬欣赏的女孩。”宁飞扬的情绪渐渐高昂。

　　 “没必要了。我已经不再留恋这里的一切。我之所以不离开，那也是因为我有陆凯文。顺便告诉你，他对我很好，好得出乎你的想象。也许你不理解我为什么这样说，因为你体会不到我的内心。我有着对感情的脆弱和敏感，这是你无法理解的。我感谢上天赐给我一个疼我爱我的男人，我感谢上天没有最后抛弃我。至于你我之间，我不想再说什么，就让一切被湮没吧。你和我一起被湮没，我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也许这样是最好的结局。”苏晴第一次酝酿着自己的情绪。第一次做了长篇的倾述。

　　 宁飞扬有些错愕，有些懵懂。但是他很快地听出了女孩的幽怨。

　　 “苏晴，难道你我之间还是有让你无法释怀的事情吗？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放不下？让我有一次机会来挽回我曾经的错误。我请求你，我不想让自己被你怨恨。我始终相信，我们之间存在一份缘。我希望这份缘分得到圆满而不是更深的怨恨。苏晴，给我一次机会吧。”宁飞扬再次放下了自己的尊严，放下了自己的矜持。

　　 苏晴体会着短暂的感动，体会着眼前的人带给自己的复杂。

　　 “宁总，谢谢你这么真诚。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仓库管理人员真的不值得你的真诚和牵挂。如果以前我给了您困惑，请原谅我的年轻和不成熟。我也在成长，这着就算是成长的代价吧。宁总，我也给你祝福，祝你一生平安！一生心安！”苏晴下定决心结束这种让她动摇的纠缠了。

　　 “好吧。苏晴，我有些失态了。我真的太高兴了。不仅因为你不再攻击我，更是为了看到你拥有让人羡慕的爱情。我可以放心了。苏晴，一定要幸福！”宁飞扬也准备结束尴尬，结束越来越凝聚讥讽气息的交流。

　　 “幸福？呵呵，我留在凌云公司，留在你的领地，就是为了让你看到我的幸福。”苏晴在越来越强烈的委屈中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宁飞扬苦笑着摇了摇头。

　　 “也罢。看来你还是对我心存芥蒂。我无法保证什么，我只能保证在我的领地里，你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人。凌云公司永远是你的家。苏晴，记住我的话。我们等待你打开心扉的时刻。”宁飞扬掏出了手机。

　　 这一次轮到苏晴泛起苦笑。

　　 “苏晴，谢谢你能让我有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的祝福，谢谢你让我能告诉你，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缘分，现在又因为凯文的关系，我们之间有了不解之缘。”宁飞扬在把手机贴在耳边之前依然吐露着自己的不甘。

　　 苏晴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终于徐徐吐出了自己的咕哝。

　　 宁飞扬在电话的彩铃音乐中辨别着女孩的口型。

　　 他终于还是放弃了，尽管他能感觉到女孩子的抵触。

　　 女孩似乎在宣泄着自己的委屈，宣泄着自己的不甘。

　　 “是的，我们之间有着无法化解的孽缘。”女孩咕哝着，自我安慰着。

　　 她在咕哝中彻底放弃了对这个男人的一切企图。

　　 她在不甘的幽怨中强迫自己放弃冷漠的亲情。

　　 支撑她做出选择的是对爱情的依赖。对那个年轻男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