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微光,划破黑暗,射进屋子,亦射进了早起的人们的眸子。
光明驱逐着黑暗,一直追赶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凡人眼眸无法望见的边界。
那缕缕曦光,宛似千万柄细剑,穿破云层,落入人间。
顷刻间,大地之上,满庭清辉,光彩四射!
想起昨夜之事,念及天龙镇岌岌可危,吕宋洋与朱书媱一早便踱出酒楼,直奔街角那一座破旧的弥漫着淡淡药草香味的小楼。
他们怀着与一个身患重疾的病人求医问药一般的急切心情,驰往那一座破旧的小楼。
也许,他们本就是在求医问药,求一剂可以保境安民,使天龙镇免于战火的良药。
而这一剂药只能由“鬼头”开出,初他以外,这世间再无第二人。
两人心中担忧这座小镇的安危,一阵疾驰,已然来到街角那一处小楼。
两人顿住脚步,目光一齐朝小楼望去,只见门半掩着,一条大汉正在坐在屋内。
那个高壮的汉子此时正坐在一方桌子旁,手中端着瓦罐,里面装着半罐羊奶,咕噜咕噜的往肚中倒去,便是五三道人座下那个被唤作鬼使的粗汉子。
二人目光往那壮汉身上一落,心头俱是一骇!
那是一条钢铁一般的大汉,虎背熊腰,肌肉虬结,满脸髭须,沾满了灰尘。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此时冷冰冰的盯着小楼外一条幽静的小径。
见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来到门前,他瓦罐轻轻一放,霍然起身。一个箭步,窜到门前,将两人堵在门外。
他那壮硕的身体,竟然将那一扇门堵得十分严实!
两人若想透过缝隙往屋里望去,亦颇为困难。
那大汉一见两个陌生人突然造访,警惕性十分的高,顿时面沉如水。
他灼灼的目光自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忽又目光一沉,凝目望向吕宋洋。
此时气氛甚是低沉。那粗汉瞥见吕宋洋腰间悬着的一柄宝剑,面色一凛,厉声质问道:“你们来此地干什么?”
吕宋洋正欲上前答话,朱书媱噌的一步。突然掠到那大汉跟前,抢着道:“哎,大胖子,我们是来找大鬼头的,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他,你快叫他出来,我们要见他!”
朱书媱就是这样简单直白,心直口快,从不遮掩自己。心中藏不住任何秘密。
与这样的人相处,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不必费尽心思的去猜想她心中的想法。
见朱书媱这般无礼。张口便要见自己心中尊贵的主人,那大汉哪里受得住这般傲慢之态,差点没跳起来,喝道:“我家主人岂是你们相见便能见到!”
见鬼使暴怒,吕宋洋急忙上前,伸手入怀。取出秦龙宝亲手交给他的那一枚梅花铁令,递到鬼使的面前。朗声说道:“鬼使大哥,在下实在是有一桩紧要的事情要见五三道人,这是秦前辈交给在下的信物,此事事关重大,还望鬼使大哥代为通传,在下感激不尽!”
那鬼使一眼瞥见那铁令,面目之中,快速掠过一丝错愕,但又很快消去,旁人若非仔细观察,是很难察觉这一细微的变化,但皆被吕宋洋看在眼里。
鬼使双手接过铁令,凝视半晌,又自将它放入衣怀之中,面色变得和缓了些,道:“既然如此,两位就请随我来吧!”
话音一落,转身回屋,引着两人往楼上奔去。
两人跟随着鬼使顺着楼梯往楼上爬去,愈往上爬,那一股药草的香味愈烈。
在鬼使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二楼一间厅室之中,进入其中一看,便不由得心头一震,惊叹不已。
那一间并不狭小的屋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竟是一间药室。
一入那药室之中,两人的目光便好奇的在屋内搜索,见屋角处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背对着两人,并看不见他的容貌,那老者正低头专注地捣弄着药材。
鬼使缓缓地走到那老者身边,又自衣怀之中取出那一枚铁令,递至那老者跟前,轻声道:“主人,这两个人有要事想要见您!”
听了此话,正在研磨药材的那老者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往那铁令上一扫,又自转过首来,望了一眼立在自己眼前的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顿了一顿,缓缓开口道:“老夫避居此地多年,再也不理江湖之事,你们两人竟双双携剑入室,你二人此行若为问恩仇、谈名利而来,就请速速离开此地!否则别怪老夫不客气!”
见五三道人话语之间,字字皆含尖酸刻薄之意。
朱书媱一听此话,心中顿觉不悦,脱口道:“你这老鬼头,虽然身为江湖前辈,心灵却如此阴暗,休要将这世间的人都想得如此卑鄙阴险!”
朱书媱愈说愈气,一时情绪难以自已,竟破口大骂起来。
情急之下,她两颊涨得通红,却依旧不掩饰咄咄逼人之势。
她平日里待人平和,今日却不知何故竟如此失礼。
见朱书媱一发不可收拾,一旁赶紧轻轻的拉了拉朱书媱的衣角,暗示她不要再继续讲下去。
可谁知那朱书媱正在气头之上,她如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又劈哩啪啦的数落了一大堆。
“江湖之中皆传闻五三道人武功高强,无人可敌,可是纵使如此,那又怎样呢?若一个人的武功如中天之日,光彩照人,而他的品行却如微弱之辰,黯淡无光,那也是不值得被世人称赞的!”
朱书媱滔滔不绝的讲着。那苍发老者竟也不怒,只是凝神听着,不时的伸出双手揉了揉太阳穴。
而面目之上。却宛如冰岩一般,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屋角昏暗,依旧看不清那老者的容貌。
只是低沉昏暗的灯光,照得屋内更加诡异!
屋内又自归于一片沉寂,只有淡淡的药草味道,微微浮动。
良久,良久——
“吱——”
突地那苍发老者突然起身。将身子微微挪动了一个方向。
此时,吕宋洋所立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他的容貌。
只见眼前这位苍发老者。须发皆白,身躯高大,声如洪钟,鹰鼻狮口。重眉虎目,身上穿着一袭洗得淡淡发白的青布长衫。
虽年事已高,却依旧掩盖不掉骨子里那一股英雄之气。
再一看,吕宋洋心头蓦地一惊,原来那人竟是那日在酒楼之中所见的与出尘剑客秦龙宝在屋角对坐下棋的苍发老者。
待朱书媱将腹中所有的话都已说完,五三道人微微一笑,轻声道:“你这小女娃倒真有意思,竟跟老夫讲起大道理来!你可知道老夫向来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二十年来。秦龙宝那老匹夫从来未曾求过我,今日竟然肯将梅花铁令送来,想必一定是有要事相求。”
他一言自此。目光忽又一闪,叹道:“老夫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是一个重诺之人,况且秦龙宝陪老夫在这蛮夷之地,下了二十余年的棋,消磨时光。好吧,有什么事情。你们就说出来吧!”
吕宋洋双手抱拳,上前行了一礼,朗声道:“前辈,事情是这样,昨天夜里我们在秦前辈住的地方,遇见一群黑衣大汉,他们竟是屡次进犯我大明边境女真族人!”
他一言自此,亦是双目忿然,怒不可遏!
五三道人却仍是面色轻松,淡然道:“区区几个满人,何足为惧!”
吕宋洋道:“他们威逼秦老前辈与他们合作,欲夺取东北要塞天龙镇,以进一步攻占辽东城。”
五三道人笑道:“那又如何?”
似乎在他眼中,莫说是几个满人高手,即便是精兵百万,也是弹指可破。
“此刻他们已经从天鹰教的手中取得了辽东城的防守图,如果天龙镇这一军事要地一旦失守,牵一发而动全身,那东北之地,将会沦陷,所以晚辈此次前来是想将此事告知前辈,做好防范。”
一席话从本不善言辞的吕宋洋的口中说出来,竟会是如此的顺畅流利。
也许人在情急之下,往往能够办到一些平常状态下无法办到的事情。
吕宋洋将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五三道人亦听得津津有味,面目之上却丝毫也无惊惧之色。
五三道人垂首听完吕宋洋的讲述,待吕宋洋话音一落,忽然仰面大声笑道:“两位多虑了,老夫一生无惧,纵使对方千军万马逼境,老夫也定叫他们闻风丧胆,落败而逃!”
语声顿处,又是一阵大笑,目光自两人身上飘过,带着一丝得意之色。
似乎在这世间,他是一个无可战胜的神!
也许,数十年来,他在天龙镇中众恶人心目中,本就是一个骄傲的神!
一个屹立不倒的神!
一个战无不胜的神!
可是人毕竟是人!人怎么可能是神?
人有生死,有悲喜,有愤怒,有快乐,有忧伤,有哀愁……
而神统统没有!
但人会死,神却不会!
就好似庙里的神像可能被毁,但神的精神永远不死!
此刻五三道人平静的面上,全无半点忧虑之色。
见五三道人如此轻敌,根本不将阴谋犯境的满洲兵马放在眼里,吕宋洋心中担忧甚切,连忙开口劝道:“在下知道前辈武功冠绝天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前辈切不可轻敌,此事十分重要,不仅事关天龙一镇的安危,而且有牵系天下万民的生死,还望前辈务以天下苍生为念,早日制定御敌人之策!”
纵使吕宋洋一番苦言相劝,但五三道人却犹是置之不理。
但见他忽地面色一沉,肃容道:“阁下不必再多费唇舌了,老夫自来到这小镇之后,就没有胆敢忤逆老夫之人,天龙镇只要众人皆遵守老夫当日立下的规矩,必然固若金汤,坚不可破!”
他一言自此,面庞之上浮起一阵得意之色,微一停顿,忽又道:“两位若没有其他的事情,就请回去休息,不要随便外出走动!”
话音一落,大手一挥,递给站在身旁的鬼使一个眼神,示意他送客。
鬼使心领神会,沉声对吕宋洋与朱书媱两人,道:“难道你们没听见吗?主人让你们速速离开!”
朱书媱一听此话,正欲开口与之争辩之时,吕宋洋轻轻地拉了她的衣角,朱书媱讲话咽回。
吕宋洋身形一转,又对着五三道人躬身行了一礼,微微一笑,朗声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话音未落,便已然拉着朱书媱往楼下走去。
鬼使跟着两人下楼去了,而五三道人也不相送,依旧留在药室之中,专注的倒弄着他的药材。
世事真是变幻莫测,不可揣度!
江湖之中,谁又能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独步天下的五三道人,历经沧桑,已然变成此般模样,甘心偏安于北方一个边荒小镇。
而仗剑天涯的出尘剑客,亦情愿褪去一身的荣光,做一个极其平凡一个修鞋匠。
此时,江湖之中那些涌现的风云人物,他们以后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不得而知,善恶好坏,是非功过,到生命的最后面,都只是后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两人出了小楼之后,已近午时,到了饭点,方才对五三道人一番苦劝,两人皆已口干舌燥,腹中亦生出一丝饥饿之感,走在街巷之中,嗅到饭菜的馨香,饥饿之感尤甚,肚子咕咕作响。
两人便直奔寄身的那一家酒楼而去。
刚来到酒楼外时,便听见一阵喧哗之声。
展目望去,酒楼外前方稍空旷的地方,围了一个大圈,挤满了形形色色看热闹的人。
喝彩声之中,不时又带着阵阵嘘唏声,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事情。
朱书媱心中一动,当先奔了过去,拨开人群一看,心头一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