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风云淡,坐起云拥时。
最终若素也没有看成焰火,因为改变了20世纪后期中国面貌的那位老人去了,各地取消一切元宵节的庆祝活动。若素暗暗责怪自己,你个猪脑壳,这么大的事都忘,日子过得太舒心的缘故吧。
林峻接到通知返校参加悼念活动,记得自己那时也是在十五前赶回学校,在拥挤的阶梯教室,大屏幕上放映着追悼会的现场实录。
学生们自发的手捧蜡烛悼念,那时心中觉得真是遗憾,老人家在坚持坚持就能够亲眼看到自己收回的国土了,当然也为自己遗憾市里准备了好久的元宵焰火呀就那么没了。
其实那时实在也不知道哪一个遗憾更多一些,这一次若素打算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过了十五在返校,尊敬在于内心不在于形式。
去车站送林峻,两次开学都是自己送他呢,难免心里不平衡,掉在他脖子上不肯下来,惹得十八低头憋笑憋得辛苦。
黑色长靴,黑色风衣,更衬得她肤白如雪,婉若凝脂,厚重的颜色却让她穿出不同的特质。
“乖,小心摔着。”林峻轻轻搂着,小声的哄着,对旁人完全的无视。
长长的发丝用紫色丝带高高吊成黑色马尾,紫色和黑色纠缠着倾泻在同色的风衣上,却更显出发质如精致的绸缎般耀目。
好久没有听到你喊我乖,满满的都是宠溺,让人的心里防线全都崩溃。
在正式交往的那103天里,已是大男人的你总是满口宠溺的说:乖,我去执勤;乖,好好睡觉;乖,等我……
“再喊一声?”从他身上跳下,双眼亮晶晶,晃着他的手,“再喊一声嘛?”
失去怀中的柔软,有些懵懂的林峻不知道哪句话让她这么开心,开口问,她抿嘴笑着摇头,说等你想起来的时候再说好了。
满满的一包零食,有若素爱吃的巧克力,果冻,话梅,还有那时稀罕的巴旦木,碧根果,山核桃……林峻嘱咐记得吃,别放潮了。
“木头,好像是你要坐火车吧?”十八再也憋不住的狂奔着冲向进站口,再不走不是被恼羞成怒的五哥收拾,就是被莫名其妙的五嫂酸死。
其实人家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两人先在争执吃的谁带走,接着再争谁先走的问题。由于走的急,又是春运,林峻他们只买到晚上的票。
“到学校好好吃饭,不要和人家学着减肥,你瘦着呢。”林峻不放心的叮嘱。
“嗯,好的。林奶奶,我吃东西的时候不减呢。吃完了才减,要不哪里有力气。”这个话一假期你都说n遍了,不就是瘦了两斤吗?
“调皮。”轻轻刮一下俏鼻,对于若素的称呼林俊也实在无可奈何。
新一轮关于送别的纠缠继续拉锯。
“冬天天黑的早,不用等车开,警校有专用通道可以先进。我送你搭车。”
“不要,人家要走回去。”
“那先走,天黑了我不放心。”
“不要。”低着头不看他,反正是不走。
……
“乖……”林峻大手放在她柔顺的发上,想着怎么才能让她听自己的。
“好。”
干脆的答应声让准备了好多说辞的林峻有些呆滞,看她笑颜如花,看她挥手离开感觉缺了点什么。
自己好像还没有得到告别吻。唉,准备追上去要账的林峻只看到一个蹦蹦跳跳的背影走远。
好快的速度哦,好像好久没看到她这样蹦跳着走路了,她只有特高兴时才这样。
记账,只能这样了。这个一定得记好,放假要连本带利收回来。
林峻发狠的提起地上的大包,都怪十八,这么大的灯泡,女孩子肯定会不好意思了,但是自己怎么就忘了要呢?
话说十八哪里去了?包也不要了?
……
太阳一早就把自己藏到云层的后面,让人摸不清它到底落下去没有,反正紧走慢走的若素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院子里没有开灯,安爸爸也没有向往常一样扎着围裙笑眯眯的迎出来。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哦,不对,还有一个陌生人,气氛有些凝重。
笔挺的军装,英挺的剑眉,炯炯有神的大眼,通透的悬胆鼻下是紧闭的薄唇,显示出主人冷静自持。
“大――哥?”若素有些迟疑,毕竟这么年轻的大哥可是好久不见了。
听到若素的声音,吃惊的不只是那个年轻的男子,安爸爸安妈妈瞪眼互相望着: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
自从大儿子被带到京城,倔强的小女儿就没有开口喊过哥,也不主动和他说话,被问到也是哼哈的应付。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大哥回来你们不高兴?”知道自己的反应不对头的若素先发制人。
看到安爸爸安妈妈面面相觑的不知该说什么。
若素满脸笑容的拉着小哥的领子问是不是大哥没给你压岁钱?小哥急忙夺回自己的衣服,阿玛尼呢,老贵的。
“说啥呢你,俺都上班了,还要什么压岁钱。”小哥配合的用东北话耍宝。
“那我没上班,应该有压岁钱的吧。”若素放开小哥歪着头看向坐在安爸爸左下首的安定国。
“有,有。”大哥急忙的拿出准备好的红包。以前自己的东西别说要,丢地上恨不得都踩两脚。
若素装好厚厚的红包感慨官二代,哦,不对是三代,身家就是厚实,比安爸爸大方多了。
“丫头呀,得了红包是不是要请客呀,小哥都饿得前心贴后心了。”
“哦,我去做饭。”安妈妈急忙往出走,悄悄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妈,我们出去吃饭吧,趁姥姥不在。”若素调皮的对安爸爸眨眨眼,“小哥请客。东门外开了家粤菜馆子,听说不错,我们走着就到了。”
“为什么我请?”
“因为你上班了呀。”
小哥很懊恼的抱怨自己说错话不仅没有红包拿,还要请客。在兄妹俩的插科打诨下凝重的气氛被缓和。
吃饭的时候若素拍拍小哥的肩头,一脸你很上道,配合默契,下回继续。让安若风非常的郁闷,这到底谁大啊。
不过丫头的身手越来越好了看到她动手居然躲不开,刚才揪衣服是这样,现在被拍也是,自己明明躲了的呀,什么时候变这么强了。
若素低头和面前蒜香叉烧较上了劲,才不理小哥的郁闷。不知为什么会喜欢各种酸甜的肉食,无论怎么做都可以。
每次安家火赵家在外吃饭必然会有几道这种风格的菜,让若素一饱口福。
这不又上来一道菠萝咕噜肉,被安爸爸指挥着放在若素的右手边。
“京城里好多正中的粤菜馆,妹子喜欢吃,不妨转学到京城里来。”安定国夹一块黄橙橙,外焦里嫩的咕噜肉放在若素碗中,状若无意的说。
“我现在学校挺好的,我很喜欢。古城好吃的也多。”若素头也不抬的回答,假装没看到面色微沉的安妈妈偷偷的看向安爸爸。
伸出左手轻轻拍拍安妈妈的膝盖,抬头看向右侧的大哥,大眼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不过有时间我会去京城一趟的,到时候大哥可不要心疼钱包嫌弃妹子哦。”
……俺是安小哥郁闷的分界线……
“原来大哥要去那里呀,是和部队一起还是……。”若素有些迟疑,不知怎么开口。安定国有些心惊若素的敏感,连父母都以为他是和部队一起进驻,毕竟安家老爷子出身红一团,调去镀金也是常理。
“妈妈是为这个操心?”
“她不知道,只是觉得不安全,怕打仗。”
“打不起来的。”若素执壶为大哥蓄满茶水。
“你怎么知道?”若素笑笑不语,我就是知道,没有人比我更知道了。
“大哥在京城有没有见过小舅?”若素漫不经心的问。
“没有,小舅从来不在公开场合露面。老安家……”安定国有些迟疑,觉得和小妹探讨这个事情有些那个。
“老安家,是老安家。你是你,小舅不搭理他们,不会不搭理你的。”
话也不再说,点到为止,毕竟现在自己还小,按理不该关心这些事情。
壶里的水已泛起鱼眼水泡,眨眼间水珠犹如莲子至边缘窜起。素手玉手执壶,高高悬起,沸水沿着碗壁注入面前的天青色盖碗。
看着茶叶起落翻腾,水雾升腾笼罩着小妹的脸,明明是旧日所见的同样的脸,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安定国微微呆滞片刻,若素已将冲好的茶用碗盖撇去浮沫,倒入茶海,均匀的分到两个小杯中。
“若素以茶代酒,祝兄长旗开得胜,马到功成。”豪气的端杯喝干杯中的茶水,没去在意茶有三品,一饮为牛。安定国慢慢喝尽杯中的茶,摩挲着杯沿。
“小妹哪里找来如此秀气的杯子,是古物呢?”
“大哥好眼光。”若素把自己手中的杯子倒扣在茶盘中,“若深珍藏”四个翠蓝色的小字呈现眼前。
“不知大哥可喜欢?”
“若深小盏孟臣壶,更有哥盘仔细铺。破得功夫来渝茗,一杯风味胜醍醐。这是爸喜欢的一首诗,所以给我取名若深。”安定国语气有些低沉。
“难得大哥还记得。”
自己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自己被带走时已经12岁。安家本来准备将三兄妹都带走,父母不肯两家因此闹得很僵。
十岁的小弟抄着红缨枪打倒来接人的二伯和警卫员,嚣张的说谁打倒爷,爷就和谁走。
最后牵着自己衣角不放的小妹哭着被外公抱走,那年她仅仅四岁。父亲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你是长子要多担当。
他不仅是父亲的长子还是安家的长孙,大伯二伯四叔一共生了八个姑娘,所以才会想起被逐出家门的三子的儿子。
这一去就是六年,那年他考上清华,被特许可以回家看看,小妹已是扎了羊角辫的小丫头,单脚立在梅花桩上问:听说你改了名字,那你还是我哥吗?
自己被问的哑口无言。老爷子嫌弃若深的名字不够革命,遂给改名定国,自己那时小,又能怎么样呢。即使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很多事岂是现在的自己可以决定和改变的,不到时候呢。名字也就是个代号而已。
“大哥,有喜欢的人吗?”安定国俊脸微红,本不习惯和人讨论这个问题,何况还是个黄毛丫头。
“过了年大哥就28了,安老爷子不会没有提过这个问题,大哥定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分茶,深橙色的茶汤,清澈艳丽。“这大红袍第三泡才出味,茶香清而悠远,甜润鲜灵,变化无穷,大哥尝尝。”
安定国把玩着手中茶盏,黑眸却盯着自家妹子若有所思。沉静,稳重,懂事,大气……
一系列的形容词浮上心头,大学真有这么锻炼人。西北还有比京城的顶级学府更高端的育人体系。
家中就父亲好喝口茶,也是自斟自饮,曲高和寡。但看她温杯,置茶,洗茶,撇沫,注水,工序到位,手法娴熟,明显不是一日之功。
出茶时,沉壶提手,茶海低垂离杯口不足一分之距,明明只有两个杯子,偏偏还打圈式的倒茶,做足了关公巡查,韩信点兵的全套工序,动作自然流畅不做作。
安定国微微皱眉,开口道:“小妹长大了,懂好多,让人欣慰。”若素笑得矜持,“哪里,是叶师喜欢,常常在那里蹭茶喝,慢慢就会了。哦,叶师是我的考古学教授,为人最是和气。”
不知为何在大哥面前总是不能自如,可能是前世在京城读研那两年的后遗症,宛若不得不周旋于各家名媛阔少间,真诚的假笑,绕圈子说话,含笑间拔刀。
感同身受的若素和大哥的关系才得以缓和,毕竟血浓于水,无论安若深还是安定国。
“大哥喜欢谋定而后动,安知别人会不会一直在原地等。”还是在矜持一回吧,和聪明人说话不必要太明白。大哥惊诧的抬头瞪目已经很说明问题。
“大哥不必太过顾虑小哥和我,难道我们看起来像软柿子,别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若素微笑,坏心又起。“咱家很久没有办喜事了,他们不准难道爸妈还不准。父母之命呢,不服气让他们来找姥姥的大刀讲话。大哥是他们家独苗,生米煮成熟饭,难道还真敢把你怎么样。”
望着呆滞的大哥,若素优雅的下炕,跪得太久了,脚都麻了,话已说到,该去活动一下筋骨了。“哦,差点忘了,这套东西就送大哥了,走时记得带上。”
若深珍藏,大哥,它会时刻提醒你你是谁,为谁而活,也不枉我一路上小心的带回,一大早的这么辛苦的端来。
安定国好看的眉皱着,在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上下打量一年不见大变样的小妹。
“丫头,你推迟返校,不去学校参加活动,是为了和我说这些话?”
“大哥,你按时回家,不随安家合家团聚,是为了躲避些什么呢?”
两人一人一问,谁都没有回答,好似问只是问,答不答都不重要。
安妈妈回来的时候若素正在后院把大刀舞的虎虎生风,随着时间的推移,若素的功夫逐渐的恢复,毕竟多练了八年啊,那时只有练功的时候可以不想他,不那么痛的撕心裂肺。
安妈妈说店里没几个人,武馆也没人,就早早回来做饭了。接着回来是小哥,连一向奉公守法的安爸爸也在午时后翘班回家。
吃了午饭,一家人打麻将,在爸爸的瞎指挥下,妈妈连放几场胡丢下牌弄晚饭去了。得益于超人的记忆力若素赢得盆满钵溢,叫嚣着赢车票呀赢车票。
安爸爸瞥了若素一眼,“这回大家都提前走了,你一个人走?让小哥开车送你吧,比火车还快些?”
小哥急忙接话,“好呀,好呀,我请几天假。中途还可以去看看林峻,回头还可以把姥姥接回来……”
若素的眼光如刀,小哥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无声。
“林峻是谁?”大哥狐疑的问。
“我要和你单挑,安若风。”每当她不喊哥的时候就表示真的怒了,小哥在前,若素在后,从客厅的唯一打开的一扇窗户飞出,安若风的惨叫声远远飘来。
“妹妹的男朋友?”得到安爸爸的肯定,大哥皱皱眉头,“早了点吧,丫头还没定性。”
“不早了,你不选难道还等别人帮你选,丫头和你们不一样。”安爸爸难得的点了支烟。“你姥姥绝对不会让若素嫁到京城去的。回去最好不要和那边提这个。”
“我晓得。”大哥轻声答应。
“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事也要操心了,总要自己愿意才好。”
“晓得。”大哥的声音越发的低。
本该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人静静的趴在房檐偷听。“丫头,你故意的。”小哥附在若素耳边。
当然,若素得意的笑,有些话还是爸爸和他说好一些。虽说安家丫头多,谁还嫌弃棋子多呀,何况还是个漂亮的棋子,而被洗脑的大哥估计觉得嫁给那些什么什么少,什么爷的是件好事,预防针要先打才好。
“那我配合的好,应该有奖励吧。”
“嗯,放假让木头请你喝酒。”若素从善如流。“
”呃,那还是算了吧。“安若风摇头,你小哥我怕又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题外话------
撒花庆祝哦,万更。真是为难捉虫的林了。谢谢snakechl亲的月票哦,两张呢。林有月票花咯,撒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