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天台,清冷迅疾的宛若夜晚降临时那落寞的一幕,抓不住。
不知是谁悠悠叹了一口气。
关熙正的手停在我的肩头,捏紧,“辛朵拉,你说什么?”
我侧过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在脸上荡漾出最可爱的微笑,“你明明听见了,不是吗?”
“我不信,你跟小鸢,沒有一点相似之处……”他摇摇头,散发混血儿气质的脸,凝重邪气,冷酷冰寒,“如果你是她,那么为什么突然失踪这么多年,又为什么以现在的身份出现?”
是啊,为什么呢?如果我告诉他,我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一时冲动扔下天台?
辩解是无用的,我只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说出关于南宫鸢的种种小事。比如爱吃苹果酱,曾经不小心掉落湖水,感冒了喜欢喝甜姜水,生气的时候会想尽办法报复……
我不能说出更多的,更有利的证据,证明我是南宫鸢。
我之所以说出來,也只不过是想要救回哲在,并沒有其他想法。
“朵拉,”哲在也回过头,脸上面无表情,“你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我也不相信你是她。”
都不相信吗?
我的心里很平静,因为我说出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却沒能得到认可,已经喜欢上现在的生活的我,不会觉得失落。只是当我一转眼之间,看见哲在放在身边的手,渐渐握紧,捏成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在紧张。
那就表示,他其实是有一点相信的!
“哲在,你信不信,我都不在意。我只是告诉你们,我辛朵拉就是南宫鸢,不是为了回到南宫家,也不是为了有一个比现在更好的生活。现在我坐在这里,和你们一起面对着摔死的危险,尽管不想再与你们纠缠下去,可是……可是,你们要知道,我有多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的一切。”
我捧着脸,深深的埋在掌心,“你们以为,我受的苦不多吗?自从进了东爵,自从遇见你们,我的生活变了很多。你们说想念小鸢,却要抹杀我的存在;你们说要去找小鸢,却一直只是说说;大人们愤恨我,爸爸妈妈是被我害死的,我就算跳下了塔,也还是死不了,承受着继续活下去的痛苦。好不容易忘掉了,却又必须重新回想起來……哲在,你只不过是身体有疾病,可以医治,我呢,我心里的病,谁來帮我治?”
“朵拉……”
“告诉你,你不想活下去,就从这里跳下去吧,如果死了,痛苦就了结了,如果沒死,就把你的痛苦转移到爱你的人身上去吧,让他们哭泣、悔恨、悲伤、一生都活在被你伤害的阴影里。还有,”我的声音变得很大,看着远处沒落的夕阳,嘴唇微动,“在我的记忆里,关于你的非常少,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说,我也许从未在意过你的存在。”
哲在猛地咳嗽起來,我近乎悲哀的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颤抖的身体,猛烈的痛苦如潮水般袭來,将我淹沒,无法得到谅解和救赎。
“你是小鸢……只有小鸢,才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从前无论我多么努力,你的眼里也只有熙正的存在,尽管我一直看你,你也不会回头,不会对我微笑……是啊,我如果跳下去的话,这些悲哀的感情,就会得到终结。”
他微微仰头,头发搭落在他的眉间,露出清秀优雅的眼睛,黑色的,温柔的。
“你说是吗,小鸢。”
他沒有叫我朵拉,而是小鸢,那就是在问南宫鸢的话。
我冷冷的回答,“跳下去,虽然只疼一会儿,可是死了还好,沒死的话,你还是要继续活着,也许不只要担心病,还要担心残疾。”
“小鸢说的真令人害怕呢。”
“你不是不怕吗?再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就会向大家宣布我就是南宫鸢,还会牵着关熙正的手,快乐幸福的在一起。我会彻底忘记你,再也不会想起你。”
“不要说了。”
“但是如果你就此打住,我会试着记着你,还会帮你治病,为你加油,然后带着你一起去跟关熙正约会。”我心情豁然开朗,连带着鼓励的话也多了起來,“呐,你可以重新喜欢我,或者我可以教你追女孩子的方法,然后参加我的聚会,我们三个人,像小时候那样生活吧。”
“尽管你这么说……”哲在有些犹豫。
关熙正却有些恼火,将我的腰狠狠一搂,“喂,你说什么?什么叫一起去和我约会?!谁给你的胆子,居然这样说,难道不怕我吃醋!”
“哎呀,这有什么嘛,我们可以像朋友一起生活啊!”
“辛朵拉,你是在挑战我的底线吗?还是说你真的不怕死?”
“关熙正,我们现在很危险哎,你不要这样冲动好吗……再说了,我也只是假设啊,假设你懂不懂,说起來,你根本忘了南宫鸢,对不对?”
“谁会记得那个小跟屁虫,切。”
“你说谁跟屁虫!混蛋!”
“谁答应谁就是。”
“我跟你拼了!”
“啊喂,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说的吗?”
“谁管你啊,就是要打你!”
我和关熙正开始小声的斗嘴,后來越來越大声,连陷入沉思的哲在都不由得停止沉默,转而望过來,眼里有着艳羡和犹豫不决。我向关熙正眨了眨眼,他点点头。
哲在所缺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一个可以陪他的人。
他因为身体的原因,一直都很孤独,不能像关熙正那样时时刻刻以贵公子的形象出现,也不能像恩礼那样活泼烂漫,是医院的常客,咳嗽着躺在床上。
只要让他觉得,还有活下去的乐趣,那么就会打开他的心结,将他拉回我们身边。
深蓝的天空,夕光沉沒,星光闪现,一轮弯月从大厦的一角露出來,身体若隐若现,羞涩纯洁。
我们都在等待。
很久,哲在轻轻说出一句,“熙正,小鸢,我们回去吧。”
那一天晚上,我们互相搀扶着从天台上退下來,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面,半天起不來。而关熙正也沒好大哪里,手扶着我的腰,将我带入他的怀里,紧紧拥抱,好似怕失去什么似得。我靠在他怀里,觉得心里无比满足。
我们等了半个小时,东爵学院全部亮了起來,在黑色的夜空下,熠熠生辉。车和人挤满了广场,三大家族里都來了人,保镖和车辆占据了道路,所过之处,皆是绚烂灯光。我因为太累,只觉得耳边一片嘈杂,头脑昏沉。
医院也來了许多车和人,灯光闪亮,抬來担架,医药,抢救设备,将哲在带走。
而我见到了久违的哥哥辛西格,他抱着我,哭成了一个小孩。
那一天晚上,据说,是东爵最热闹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