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然之间,我感觉脸凉凉的,清新的雪味传入鼻端,整个身体像是悬在云端,使不上劲。呼吸使我的胸腹闷痛,冰冷的空气混合着细小的雪气钻进去,如同冰块一般冻住了我整个人。
因为已经冻到麻木,反而感觉不到冷,甚至觉得压在身上的雪非常温柔,如同云被。只是隔了不久,心会剧烈的跳动,非常难受。
眼睫毛上沾了雪粒,一眨眼,就掉进眼睛里。
我闭着眼睛,感觉头非常的晕,而身体上压着大团大团的积雪,推开一层,又落一层。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全被雪隔断,我躺在那里,看着自己被积雪掩埋,无法动弹。
恍惚间我仿佛喊了一个人的名字,然而并沒有人回答我。
寂静的世界,听得到雪蔓延的声音,低沉而悦耳,缓慢沉静。
慢慢睁开眼,雪落入我的眼睛,沒过多久就化为冰凉的水,顺着眼角流下來。我感觉身体很疲倦,骨头酥软,刺痛,半点力气也沒有。
我不知道雪崩之后,积雪将我带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如何,我只知道,如果我再不坐起來,可能真的会被积雪掩埋。
我从來沒有体会过死亡的感觉,在这一刻,它离我是那么的近。我会死吗,死在雪的拥抱里?我不由得非常后悔沒有听辛西格的话,他脾气那么火爆,也沒能拦住我,如果知道我出事的消息,一定会发疯的。
我不是他的亲妹妹,可是他待我比亲妹妹还好,虽然总是与我打打闹闹,终究只是玩闹。他认真起來,会让我觉得,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值得永久依靠,那么一定是他。
辛西格总说,辛朵拉,如果你遇到麻烦,一定要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听到自己微弱的声音,在雪与雪之间传递:“辛西格……辛西格……辛西格,快來……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但是我知道,辛西格不会出现的。
我想,大概他和咪咪玩的正快乐,顾不上我。我不该吃咪咪的醋,应该与它和平相处才对。啊,走的时候忘记告诉辛西格,我把他藏在枕头里的私房钱拿走了。还有海口爷爷,他的烟叶被我沒收了,放在厨房的置物柜里,很容易找。尹南说他最近去大剧院看了一场美轮美奂的话剧,回來后灵感连绵,写出了一个非常好的剧本,有空可以一起排练玩。恩礼在晚上又会捧着手机玩,还一定会穿的漂漂亮亮的。还有我的后援团,她们回去了吗?她们……
我还在想,温柔优雅的哲在,会不会发现我不在了,会不会大声叫我的名字,满天地里找我。恩礼会为我哭泣吗?阿语呢?韩孝艺一定觉得很爽快,觉得我很识相……
那么班长大人呢?谁知道高高兴兴出來旅游,会遇上这样的事,他一定觉得兴致败坏,甚至会皱起一双浓眉的黑眉,眼眸里透出不耐烦的神气……
“关熙正……”
我喃喃叫了一声,微微闭上眼睛,头歪了歪,一阵刺痛从脖颈处传來,猛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可以动了。我心中一阵欢喜,如果有了知觉,那就代表等一会儿恢复力气,我就可以向上爬,如果雪不厚的话,我甚至能够爬到地面上。
我全身都是火辣辣的疼痛感,火烧火燎一般,我勉强坐起來,把周围的雪推开,露出一个小小的空间,然后伸出手掌摩擦重要部位。很快我就能活动了。
但是我并沒有急着爬。
因为在雪中间,很难辨别方向,一定要先确认上下,不然很容易往雪的深处爬去。我闭着眼睛,感觉头不晕,血液沒有逆流,那么我一定是头朝上,方向是对的。
我开始伸出双手爬,雪很软,但是大量的雪堆在一起,要开辟一条通道也不是很容易的。我的双手被雪洗得很干净,通红,很快肿了起來。
一定要爬出去,不能呆在这里面,要不然,会被冻死!
我一直这样想着,也不管自己冷到麻木的身体,僵硬的手指,结冰的发丝……心还跳动着,肚子瘪瘪的,整个寂静的雪下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剧烈的喘息声。
我右手的小指完全动弹不得,我边爬边它含进嘴里,软软的舌头舔着,企图能够软化它。眼前的雪突然落下几滴水,塌出几个小圆点。我有些奇怪怎么下雨了,稍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哭了。
什么时候哭的?脸已经冻到麻木,泪水流出來,居然一丝感觉也沒有。
我吐出手指,狠狠咬了咬嘴唇,一丝血腥味在口内弥漫。我对自己微笑,辛朵拉,不要怕,快点爬。
那时,我以为我被积雪压了很长时间,有数个小时那么长,每一个动作、情绪都被无限放大。但是实际上,只有短短的几分钟。
雪崩的时候,我是最先被压倒的,随后是哲在、关熙正、南宫可旋、阿语和韩孝艺。
我是最后一个出來的。
当我推开头上的一层雪,露出头,看到不远处的大家都在奋力向上面的一个突出的岩石上爬去。那个岩石斜斜的伸出來,很大很厚,高高的,积雪只埋了它半截,而且能容下好几个人站在上面。哲在和南宫可旋正伸手把韩孝艺拽上去,而关熙正正在雪地上小心翼翼的走着,不时低头趴下去,似乎在寻找什么。
我听到他一声声在叫:“辛朵拉,辛朵拉……你在哪里……辛朵拉……”
而哲在在上面,低声的对他说:“熙正,你先上來。”
“不,辛朵拉还沒出來,我要找到她!”
“朵拉会想办法出來的,快,刚才只是雪崩的前兆,接下來说不定还会遇上更严重的!”
“那我更不能丢下她不管。哲在,那是辛朵拉!”关熙正有些生气。
“可是她……她沒有你重要。”
哲在的声音,在天寒地冻的雪地,依然保持着以往的温柔,像是裹着毛毯,放在暖炉边一般,暖暖的。即便是着急,也非常优雅,好听,充满善意。
而我,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如果不是我还残留着一股热气,我几乎要以为,关熙正才是我的男朋友,而哲在,与我并无关系。他那不在乎的语气,好似我与他从來不认识。而他之前的温柔,荡然无存。
后面的话,听着几乎让我心碎。不,这一定不是哲在。哲在他、他明明……明明喜欢我的啊……
我吸入了雪粒,喉咙呛住,很快咳嗽起來。关熙正的身影一顿,立刻朝我这个方向跑來,声音惊喜而担忧:“辛朵拉,是你!”
一双脚停在我面前,继而我被拉出來,腰间的手非常有力,几乎是立刻将我楼进怀里,抱着我向岩石快步走去:“辛朵拉,不要怕,那边是个斜坡,不要掉下去了,我们从右边上去,里面有个小山洞……我以为找不到你了,吓死我了。”
他说着“吓死我了”时,很用力的将我抱得更加紧,清冽欢喜的气息从他身上传來,莫名的带着暖意。
我想调侃一句:“班长大人,您也会有被吓到的事啊,真是古今奇观呐。”
可是我身体颤抖的很厉害,话都说不出來,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呼吸冰凉微弱。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关熙正刚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
因为我的腿太软,根本无法支撑着我走下去。
我抬起头,看着关熙正的脸,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着触感,知道他的五官所在。然而刚伸出手,就被他一把握住,放在掌心搓揉:“你手很冰,我帮你搓热。”
他将我放在地上,脱掉大衣围在我身上,大衣带着他的体温,一下子紧紧包裹住我。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只有疯子才会脱掉避寒的大衣。沒有大衣,只有冻死!我心里很急,使出最后的力气把大衣拉下來塞在他手里,“不……不要……”
关熙正很干脆的吐出一句话:“少废话,包子脸!”
他很快制住我,将大衣重新盖在我身上,然后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将我的脸托起來,擦掉我脸上的雪污:“辛朵拉,你一定累的沒有力气了,沒关系,我背着你,不要怕。”
关熙正,不要傻,不要傻……
我心里默默说着这几个字,头无力的歪在他怀里,满脸是泪。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身下的冷雪渐渐划开,远处的山崖寂寞无边,冷峻苍茫,冰凌子一般撕扯着人的灵魂与**。
关熙正很轻易的将我背起來,他颤抖的很厉害,每说一句话,白色的雾气就腾空而起,冻得直打哆嗦:“辛朵拉,你要减肥了,我快背不动你了……不要哭,我的脖子里都是你的眼泪,天气这么冷,你想吃冰块吗?……朵拉,不要怕,有我在。”
背上的大衣紧紧裹着我,柔软的毛轻触腮边,我哆嗦着在他耳边说出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关、熙正……谢……來……帮我……我、我不……”
关熙正托着我,声音里带了颤音:“你在跟我说悄悄话吗?不如跟我说三个字,我不介意,哈……哈……”
那时,我唯一想悄悄对关熙正说的话,是三个字。
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