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欧兰夫人对于我们的初次交际大加褒扬,并夸张的形容,至少有不下于十位伯爵和子爵倾心于我和克丽丝汀。吉里夫人则乐观的认为,倘若我们的名字能被那些贵族们所熟知时,不管是舞蹈事业或者婚姻都会顺利许多。
而我则陷入了寻找eric的兴趣中无法自拔,加尼叶剧院内的诸多暗门和机关成为我的探险地,事实上,我在竭尽全力寻找一条暗道通往地下世界,就像爱丽丝仙境中神奇的兔子洞,通往传说中的幻境。
为此,我有整整一个礼拜在于蛛网,灰尘以及滋生在暗处的昆虫作伴,甚至从某些缝隙间拾取到不少小玩意儿,包括小颗的装饰珍珠、一小段的银链亦或是沉积已久的发带。唯独没有寻找到eric的线索,他设定的机关太过巧妙,我全然无法寻找到线索。
说起来是如此可笑,十年前我无法找到,十年后又能有多大进展呢?
躺在浴缸里,我几乎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埋进水中。
倘若这么多年,我对于吉里夫人最鲁莽且昂贵的要求,便是在房间里安装了一个防锈浴缸,它使得我能够在满身大汗或沾满灰尘时,及时清洁自己的身体。也包括,我可以疲惫在时留在浴缸里。
eric将我拒之门外。
却又在佩里家的花园中邀请我跳舞。
除了eric,整个巴黎还会有第二个像他这般神出鬼没的男人么?
当水蔓延过我的下巴时,我恍然想起什么,连忙坐了起来。
联想到剧院中的异状,那些昂贵的家具以及古怪的器具,或许卢特知道些什么?
毕竟,这些天来都并未听说过任何出名的人搬到剧院来,那些昂贵的家具又消失不见。
“梅格?你在哪里?”克丽丝汀在门外轻声呼唤。
“稍等,克丽丝汀。”
当我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紧张兮兮到克丽丝汀立刻将手中的小报递给我。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佩里伯爵中毒了!报纸上的标题是‘舞会毒杀案’!”
这个时代的小报大多粗制滥造,劣质纸上用油墨印刷着各种‘骇人听闻’的小道消息,佩里伯爵宴会上所发生的事情,被命名为:‘舞会毒杀案’。
‘伯爵如被魔鬼附身般无力的挣扎,脸色青紫,嘴唇惨白,他处于一种窒息状态中,只能高举双手向上帝祈祷,但那恶毒的魔鬼毒液并未放过他;伯爵疯狂的抽搐,倒地不起……’
“我就在他不远处,却没听到他的祈祷声。”我忍不住小声说。
“报纸总是会夸张些的,梅格,上面说伯爵中了毒,是真的么?”克丽丝汀的脸色很难看,作为那场舞会的亲身参与者,她被报纸上的残酷传言吓坏了。
‘经过医生检查,他确信伯爵是被某种来自东方不为人知的毒药所毒害,因为伯爵年轻力壮,也无任何可造成瘫痪的疾病,非中风、脑膜炎、颅内出血等可检查出的疾病……”
一种微妙的情绪在我脑海中盘桓,仿佛深夜老旧门窗被穿堂风吹开时的吊诡,又仿佛窥破不为人知阴暗世界的玄奥。当年阿尔冰的死,可曾让佩里伯爵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也会栽在毒药上……
“克丽丝汀,假如有人问你关于佩里伯爵的事情,你就说当时你吓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将小报叠在一起收进抽屉里。
“你觉得下毒的人在舞会上么?”克丽丝汀依然无法从害怕中走出来,她将瑟瑟发抖的手指贴在唇边,后怕追问。
“小报上总喜欢用诡奇手法来吊人胃口,舞会上有几十号人,想要无声无息用毒害死一个人,克丽丝汀,这可不是哈姆雷特。”
“梅格,一想到死神就在舞会上,甚至与我们共舞,我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得不说,克丽丝汀的比喻让我也毛骨悚然了一下,假如舞会上真的有人与死神共舞过,那个人必然就是我了。
“别乱说,克丽丝汀,我们可以去问问欧兰夫人,也许她知道些什么。”
当我和克丽丝汀一起来到欧兰夫人的房间外时,却被告知夫人患了重感冒无法见客,甚至连夜晚的演出都将取消,只能由另一个年轻演员索尔莉代替。
欧兰夫人通过佣人给我和克丽丝汀带了口信,要求我们在面对任何舞会上的质问时,都保持沉默,以及无辜态度,做好一个受到惊吓合格的淑女。
尽管死神与我和克丽丝汀擦肩而过,可毒杀案并未发生在剧院,剧院的工作人员也多将其当做巴黎城中所发生的一件诡奇杀人案件。偌大的巴黎城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奇闻迭出,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人们遗忘在脑后。
对于即将迎来新剧目演出的芭蕾舞团来说,加紧排练才是紧要任务。
集体宿舍位于剧院顶部的阁楼上,连续几日不曾间断的日光直射透过屋顶,将室内烤炙的如同蒸笼,外加通风不畅,闷热的气温让一向睡眠轻浅的我连续几日没有安睡,再加上繁重的芭蕾训练,连续几天,我都很难打起精神,而睡眠不佳又间接影响到了食欲。
当某天清晨起床时,头晕目眩、眼前出现黑朦的我差点一头扎在地上,才迟钝意识到身上的低血糖情况已严重如此。
营养不良引起的低血糖是除了骨骼变形之外,芭蕾演员常见的第二大职业病,为了保持身材曲线的优美,演员们的进食仅限于维持必需的消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饥饿和束腰造成了这一不良后果。
趴在地上翻抽屉时,发现铁盒里面储存的糖果濒临告罄,为了排演新的剧目,已经有十多天没有出门,早已忘记该补充糖果盒了,我只能将里面仅存的一块牛轧糖拿出来,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传说中的自作孽,我爬回到床上借助休息来恢复体力。
这一觉睡到下午夜色来临,黯淡的光线被窗棂分割成不规则的光块,身体沉溺于柔软的床铺中无法自拔。床对面的桌子上放着牛奶、圆面包和松饼,上面洒满了碎奶酪和香草叶,中间夹着一片薄薄的聊胜于无的火腿。
克丽丝汀小天使,我真是爱死你了。
比起躺在床上却饥肠辘辘,我果断选择了跑下床去填饱肚子。
跑到桌子前时,一旁打开盖摆在桌上的糖果盒被装得满满的,包裹在锡箔纸中的巧克力糖、还有透明玻璃纸包装的太妃糖、当然也不乏法国常见的牛轧糖,满满的一盒子,几乎要装不下。
就在我对着这么一盒子糖果发呆时,克丽丝汀推门走进来。
“梅格,你终于醒来了。”她惊喜的冲过来拥抱我。
“克丽丝汀,这些糖是你买的么?”我抓起一把糖,让它们从掌心坠落,包装纸撞击摩擦发出悦耳的撞击声。
“哦,这么多糖,不,不是我,我还没来得及出门。”克丽丝汀困惑的望着这满满一盒子的糖。自这个盒子存在时起,就从未装满过,毕竟糖果在此时还作为一种较高档的生活不必需品,最常见的用途是用来送礼讨好情人或小孩,若不是低血糖的困扰,正常的成年人谁会吃比白砂糖贵上十几倍的糖果呢?
“难道是妈妈。”我喃喃自语。
“先吃点东西吧,你睡了一天快要吓坏我了,我来帮你把牛奶加热。”克丽丝汀拿起牛奶杯朝门外走去。
糖果终究没法充饥,我将糖果盒盖好,放回到抽屉里。
当天夜里,睡了一整个白天的我,悲哀得发现自己失眠了,克丽丝汀与我已经不像是小时候那般睡在一张床上,可为了不打扰她的睡眠,我仍然只能趴在床上,脑子里东想西想,一会儿是舞会上的谋杀案,一会儿是剧院蛛网密布的暗道,一会儿是神奇装满铁盒糖果的来历……纷繁多绪的念头将睡意分割得支离破碎。
就在我又习惯性的玩手指时,门外传来微不可见的脚步声,剧院阁楼上的木质结构使得脚步声微不可见却无法隐匿。
已近午夜,谁在门外游荡?
那脚步声伴随着古怪的金属摩擦声,由远而近,最终停驻在门外。
我轻声轻脚从床上坐起,面对门坐,等着这个暗夜访客现身。
房门被推开,室内黯淡的月光也无法驱除走廊中的黑暗,太过浓郁的墨色吞噬了它们。
半开的门就如同一张诡异生物的方形巨口,仿佛随时都会有未知可怕的生物从后面冒出,大开杀戒。
一道分辨不出轮廓的墨绿色光影漂浮在半空中,地板上却看不到这个光影的影子,唯有灰暗如水波的纹路随着光焰瑟瑟抖动。
如毒蛇吐出蛇信与空气的摩擦声在门外盘桓不去,如窒息时喉咙中发出的破漏的喘息,以及燃烧不充分时无机质爆裂时的炸响,裁纸时刀具割断纸纤维的撕拉声……几种古怪鬼魅声音的糅杂让我连自主喘气都无法做到。
谁在那里?!究竟是谁?!是谁在装神弄鬼?!
可我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墨绿色光影燃烧殆尽,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