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哥儿你又中靶心了,好厉害――”卫若荪呆呆地瞅着眼前仍旧颤颤巍巍晃动着的白羽,扭脸又瞧了瞧另一只稻草扎成的靶子,瘪了瘪嘴:“明明我练习的时间还比你多呢,怎么还是比不过你?”说罢,赌气将箭靶上那只属于自己的箭拔了下来。
卫若兰收回胳膊,随手将掌中精致结实的小弓箭递给身旁小厮锄英,闻言刮了刮鼻子取笑道:“亏你还洋洋得意、自诩为未来一代神射手,殊不知古语有云,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我让墨娥姐姐在房内挂了个一模一样的靶子,只有巴掌大,早晚起居时常看着,倒觉得越看靶子越清楚呢!要不,你回去试试看?”
听他这么说,卫若荪这才欢喜起来,把手里的羽箭往自己的小厮手里一塞,乐呵呵地小步跑到卫若兰身旁,拉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好嘞!你既有这么个法子,怎么不早早告诉我?”突然想起一桩事情,他皱起了脸:“只是常常盯着,长久之下岂不成了对眼儿?”
听了这话,卫若兰心中暗暗发笑,他哪有什么妙法?他与卫老太太一块儿住着,锻炼异能并不方便,苦心思索下灵机一动,便想着利用稻草靶子。治愈异能乃是天生,而力量异能则是由于当年被强制进行丧尸催化剂测试后的副作用;他才不会让任何人知晓,自己屋子里的那只稻草靶子,除开外面包覆着的两层粗布是完整的,里面早已经被震碎一遍又一遍――通过此法来控制力量,实在是极好的方式呢!
至于射箭,对于拥有强大眼力且曾经具有丰富射击经验的卫若兰来说,正中靶心,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儿。当然,靠盯靶子来锻炼眼力与准头,并非不靠谱的事情,只是需要一些时间积累罢了。
不远处的水波长廊下,一位妙龄少女含笑看着和睦融融的一幕。堂兄弟俩年岁相当,一色穿着老太太命人新作的宝蓝色流纹暗花衣裳,愈发衬得他俩脸蛋瓷白如玉,仿佛年画上的小娃娃般招人疼得紧。
“兰哥儿,荪哥儿,我父亲回来了,正在老太太房内说话呢!大家伙儿都去了,怎么你们俩还呆在这儿?”她缓步走下长廊,朝卫若兰、卫若荪招了招手,笑语嫣然。
循声转过身去,卫若兰惊讶地挑了挑眉:“请大姐姐安!大伯父回来了?不是说明儿早上才能到么?”
卫引桐一边一个牵着他们的手,一边走着一边细细解释道:“原本传话说是明儿早上,谁想眼看着就到京城,半路上却突降暴雨,一处临山的官道竟被山上泥石水土给埋了,无奈之下请当地人做向导,捡了些要紧物什装一辆车,父亲便先抄小路回来了――阿弥陀佛,听了简直怪吓人的!”
泥石流?是了,京城西北方向便是一处连横绵延的山脉,七月中旬因着暴雨,卫家几处在那一带置下的庄子都受了灾,之前还有庄头过来禀报呢!卫若兰敏锐地联想到此前的一二桩事情,抿了抿嘴,沉默不语。
卫若荪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管那么多作甚?大伯父现下里回来就好!”他一双葡萄珠子似的眼睛转了转,落在卫引桐身上,满满是欣赏:“大姐姐今儿真好看!”
别看这小子素日里性子颇有些粗犷豪爽,却有一点令人哭笑不得的癖好――爱美人。每每思及此,卫若兰除了抹一把冷汗之外,心中唯有替他庆幸,幸好不是贾宝玉那一流人物,不然卫家教导子弟时的严谨家风,岂不是要被狠狠地打?
闻言,卫若兰下意识地仔细打量了卫引桐一番,果然发现不同来。只见她身穿银文撒花烟罗衫,底下一条碧凌凌的绣竹叶百褶如意月裙,腰间系着五彩宫绦,项上戴了一挂二龙穿云璎珞,衬得卫引桐整个人华美别致不可方物。
他笑着赞道:“荪哥儿说得不错呢,前儿我读了前人小传,读到一句‘美人一何丽,颜若芙蓉花’,却怎样也想象不出来――今日一见,大姐姐这不是活脱脱从那诗里化出来的佳人么?”
卫引桐面上浮起浅浅的粉晕,她的样貌五官本就生得极好,大家千金的端庄娴美与青春少女的娇俏玲珑,二者在她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启唇含笑,正是皓齿内鲜,明眸善睐,瑰姿艳逸,仪静体闲。哪个女儿家不喜欢被人夸赞?她心中跟吃了蜜糖似的,嗔了卫若兰一眼:“难怪老太太平日离不得兰儿,光这口吐锦绣、舌灿莲花,便叫人欢喜得紧呢!”
姐弟相携到了卫老太太上房,廊下便有一众小丫鬟迎了出来,簇拥着三人进了屋子。
平时便热热闹闹的屋子今日更是欢声笑语,卫老太太已听见门外动静,便笑着对自己下手的一位身着玄袍的中年男子道:“必是引桐去找兰哥儿、荪哥儿过来了!所谓兄友弟恭、姐妹和睦,方才是我们这等人家该有的家风呢――”
那中年男子生得是俊眉修髯,一双凤眼炯炯有神寒光凛凛,正是远行归来的穆国公卫虞枫。
听母亲这般说道,他赶忙站了起来躬身应诺:“母亲教导的是!”复又坐下,隔着一道屏风,姐弟几个说笑声已经传入耳中,他捋着胡须亦是点头,目光转而落在紧挨着坐在自己下方的江氏,眼神愈发温和起来。
江氏自然察觉到丈夫目光中的赞许,微微抿嘴一笑。反正自己丈夫这一支乃是长房嫡出,爵位妥妥地是定下了,二房小叔子庶出自不必提,三房......只有兰哥儿这么一根独苗苗,身上爵位富贵也有了着落;只要儿孙上进,待老太太百年之后,这么一点家业又何须放在心上?何况自己膝下统共只有苡哥儿、桐姐儿两个孩子,他们堂兄弟姐妹关系融洽亲近,往后也能互为臂助。
她端起手旁的粉瓷莲花茶盏,垂下了眼帘。
“兰儿/荪儿见过大伯父!”
面对小侄儿们,饶是卫虞枫素来颇有威严,此刻也不由得心肠一软,轻轻咳了一声,忙叫了两个孩子起来,叮嘱丫鬟端果子倒茶来,又招手将卫若兰留在身旁细细说话。
长子卫若苡出生时,他尚且是个初通人事不久的愣头青,看着襁褓里红彤彤软绵绵的一团,只有惊慌失措的份;二房毕竟隔了一层,虽说亲近,却也轮不着他来管。
只有卫若兰,三弟妹程氏难产之时,卫虞枫便在院子里陪着老国公夫妻一同等候,后来亲手从父亲那儿接过了哭声细弱得跟小猫儿似的侄儿,想到这是早逝的幼弟唯一的骨血,他才真正有了一种面对新生命的敬畏感。 因此,每每面对卫若兰,他内心总是有一股怜惜疼爱油然而生。
“叫大伯父好好瞧一瞧――不错,没留下什么疤痕来,虽说男儿无需细皮嫩肉像个女儿家一般,可是品貌还是得端正干净才好呢!”忆起自己身在外时收到的消息,卫虞枫不禁捧着卫若兰巴掌大的小脸蛋看了又看,这才放下心来。
难怪自己的印象中,大伯父虽说威严却是能亲近撒娇的――被卫虞枫捧着脸当成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对待,卫若兰脑海中思绪稍稍迟滞片刻后蹦出这一句。这完全是父亲的感觉了......他难得微微红了脸,不由自主地在卫虞枫厚实温暖的掌心蹭了蹭。
被侄儿这小动物般亲昵的动作取悦到,垂眸对上他黑亮灵动的凤眸,卫虞枫哈哈大笑出声:“咱们兰哥儿这是越来越俊俏呢!”
卫老太太半歪着大红金蟒引枕,正端着一盏茶汤,闻言,点点头:“许是在庄子上那一个月沾染了山野灵气吧!不过算来你都快七个月没见着兰儿了,俗话说男大十八变,咱们兰儿更俊俏又有什么稀奇?”想起一桩事儿来,她将手中五彩小茶钟搁在小几上,转着右手上一枚红宝石戒子:“啊!兰儿的三舅舅前儿个亲自过来送节礼,因着明年便是春闱,少不得借此契机四下走走、结识一二,所以我便留他在府里住一阵子。刚刚唤人去请了,你也见见,当初年方十三便中了举人,乃是人品才学一流的人物,实在叫人爱得不行呀!”
“却不曾听得‘男大十八变’的说法呢!只是在老太太心里呀,兰儿是千好万好的――”卫引桐一旁坐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笑间亭亭起身,盈盈一拜:“老太太,父亲、母亲,我答应了二妹妹,要陪她看看给三妹妹做的鞋子花样呢!便先去了!”
心中十分满意孙女儿这一番矜持端重的姿态,卫老太太含笑挥挥手:“去吧!”
卫引桐对着几人又一福身,便领着自己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从侧门花厅出去了。
“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大爷与程公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