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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厚礼

锦绣医妃之庶女明媚 歌尽飞花 29282 2023-09-08 21:19

   暮色悄悄的蔓延开来,大堂门口那幅帘子上的团花牡丹已经模糊成了一片,紫檀木的家俬在着落日熔金的颜色里发出了一种陈吉厚重的光泽,幽幽的闪着暗紫颜色,似乎将人的心呀拉拽着往下边沉了去。

   柳四夫人呼哧呼哧的喘着气,鬓边头发凌乱不已,她脸上的脂粉已经是七零八落的一片,红红白白的糊在了一处,若不是身上穿着的这套衣裳,谁也不会认得出来这就是那雍容华贵的柳四夫人。

   她觉得自己的手腕那处很痛,明媚那只手瞧着十分小巧,可没想到力气却很大,就像一只鹰隼的爪子一般,牢牢的钳制住了她。可是在她明白了现在面临的处境的时候,这手腕的疼痛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你现在是与父亲撕破了脸皮,你以为有安平公主撑腰,他不敢对你怎么样,可是等着他回了京城,将这事儿摆到明面上说清楚,恐怕安平公主也没办法替你掩饰。柳四夫人,你自幼就有公中的教养姑姑来指导的,自然知道妇德是哪些,七出之条又是哪些。你被休了还只是你自己的事情,可你有没有想到你的女儿柳明珠会是个什么结局?有哪家高门大户会愿意娶一个母亲被休弃的小姐?”明媚一水儿说了下去,又急又快,望着柳四夫人的眼里充满了一种挑衅的神色:“你要和我拼命?我可不和你拼,你的命又不值钱!再说了,你都活了这么长时间,我的好日子还刚刚开始呢,就这样和你拼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明媚笑着望了望站在一旁不敢过来的钱妈妈道:“还不将你家夫人扶了回去歇息着?她现在最需要的恐怕是好好睡一觉,看看能不能清醒一点。”

   钱妈妈应了一声,弯腰走了过来,将柳四夫人扶住,慢慢的退了下去,当她挨着从明媚身边走过时,抬头溜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愤恨。

   明媚伸手掠了掠鬓边的头发,朝着柳四夫人点了点头:“对了,以后我在人前还是尊你一声母亲,在人后我便喊你夫人。我喊你母亲自己心里别扭,你听了也不舒服,咱们不必为难自己。”

   甩了甩手,明媚带着玉梨走了出去,到了大堂外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着天边太阳镶着亮灿灿的一道金边,她觉得全身都舒爽,今日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大约将那柳四夫人逼到了角落,竟然说出了不要柳元久去她院子的话来。

   “姑娘,你今日可真是威风。”玉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明媚,但又有些不解:“为何老爷不将夫人给休了,把姨娘扶正?”

   “玉梨,要写休书很简单,可这休书要生效却很是为难。”柳府园子里开着极好的桂花,一点点在枝头不住的摇晃着,落下米粒大的花朵,甜甜的香味直扑到鼻子里去。

   这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情,一旦成了亲,那么就意味着两个家族的联合。杜姨娘吃亏在娘家没有人,她是个孤女,若是背后有娘家撑腰,柳老夫人也不会将她如此不放在眼中,好一顿搓圆打扁的揉捏。柳四夫人身后是强大的公主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是柳元久写了休书,柳老太爷和柳老夫人也绝不会同意。

   这休书可都是要家中长辈同意才能写,柳四夫人现在做的这些事情只是针对她,并没有对柳氏家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影响,除非她做的事情实在不能被世俗所容,遭到千夫所指,让柳家蒙羞,这才会有得休书的可能。嫡母整治庶女,这是高门大户里常见的戏码,这个原因根本不会在被休条件之列。

   再说了,即便现在柳元久斗胆写了一封休书给柳四夫人,公主府那边也没有人来争吵,可杜姨娘照样得不了好处。大陈的规矩,若是正妻殁或者是被休,那可以扶正平妻,或者另外再聘一位夫人。现儿杜姨娘的身份还是贵妾呢,若是现在就将柳四夫人给休了,那杜姨娘更加没了盼头。

   先必须给柳元久一些明示,让他趁着杜姨娘有身孕的时候提出将她升做平妻,这样才会有一些保障——谁知道那肚子里边的孩子是男还是女?杜姨娘现在也三十多岁了,放在前世便是高龄产妇,要承担着比年轻妇人更大的风险。若是她这胎是个女孩,她那身子骨比较弱,总得歇上一两年才能又怀孩子,可挨到那时候,她便更加难生产了。

   香兰院的内室里边,杜姨娘正在柔声与柳元久谈话,虽然她不知道今日外边发生了什么,可见着柳元久一脸不虞的神色,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灯光照在柳元久的脸上,杜姨娘看见了他眼睛有了一丝细细的皱纹,心中一酸,抬起手来替他抹了抹:“元久,这么多年来辛苦了你。”

   柳元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握着她的手,瞧着她温柔的眉眼,心里才慢慢的平静下来。他轻轻将身子靠近了杜姨娘些,有着一种满足感,这是他从小就喜欢上的女人,有她陪在身边,心中就很踏实。

   明媚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见着眼前这温馨的场景,也有几分感动,走到杜姨娘面前,她笑嘻嘻道:“姨娘,今日是明媚生辰,你给准备了什么?”

   “东西自然是有的。”杜姨娘伸出手拉住明媚瞧了瞧:“这日子过得真快,明媚今日满十四,明年这时候就及笄了。”

   “可不是,及笄以后就该议亲了。”柳元久笑眯眯的望了明媚一眼,有说不出来的满意,这个女儿放在乡下养了十年,本来还担心着会接个灰头土脸的女娃子回来,没想到竟然如此秀外慧中,明如美玉。

   “哪有这么快,我还想在家中多呆几年,好好陪陪父亲与姨娘呢。”明媚坐在了杜姨娘身边,习惯性的给她把了下脉,满意的点点头:“看来银花妈妈她们真有一手,将姨娘的身子调养得很不错。”

   “你这傻孩子,到了年纪自然该要议亲出阁,哪里能留在家里做老姑娘,旁人也会说咱们柳家的不是。”柳元久望了明媚一眼:“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先告诉父亲,我也好给你留心着。”

   “这人不人的先不论,有一件事儿父亲可得尽快办好才是。”明媚挽住了杜姨娘的手摇了摇:“姨娘的身份是不是该提升下.?我听说宫里的娘娘们有了身孕还会晋上一级两级的呢,怎么不趁机将姨娘晋成平妻?”

   “这个我早就想过了,等着你姨娘生了个弟弟,我这才好去开口。”柳元久低头看了一眼杜姨娘微微隆起的肚子,心中祈祷着老天有眼,要赐给他一个儿子才是,不仅能让若兰的身份发生变化,也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父亲,明媚希望你现儿就向祖母提出这事儿来。”见柳元久说要等到孩子出生,明媚有几分着急:“明媚自然希望姨娘肚子里头是个弟弟,可万一是个妹妹,那姨娘岂不是又要这般熬下去?”

   见柳元久沉默不语,明媚妙目一扬:“父亲,你若还是这般忍气吞声,还不知道下回主院里的夫人又该如何对付姨娘与明媚!你总得要做出些什么反应来,才能打消她的有恃无恐,否则她会继续变本加厉。”

   “明媚,今日怎么了?”杜姨娘听着明媚这话里有话,心中有几分紧张,拉着明媚的手不肯放:“她对你怎么了?”

   “父亲,你自己心里头也是明明白白,那个刘婆子为何过来传话要我去水榭,这里头的奥秘,还用我说?今日她敢在大堂上扫你的脸面,摆明了就知道你不会将她怎么样,难道父亲你还准备这样温温吞吞下去?将姨娘升为平妻,也是你对她的一种回击。”明媚在旁边偷眼瞧着,就见柳元久一脸深思,赶紧又加了一把柴火:“姨娘成了平妻,怎么着也算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以后柳府的人谁也不敢不将她放在眼中,父亲即便是回了京城,也不要守着那初一十五的规矩了。”

   柳元久被明媚撺掇着,心中似乎烧了一把火般,*辣的窜了起来,他点了点头,沉吟一声:“明媚说得在理。”

   杜姨娘的脸上瞬间便有了光彩,她望着柳元久,眼睛里有着盈盈泪光:“元久,你真准备这样做?”

   “是。”柳元久低声对她道:“我明日便写信给父亲大人,他比母亲大人好说话,明媚说得对,我不能再亏待你了,也不能让她继续来伤害你和我们的孩子。”

   崔西将内室的几盏灯点上,内室里立刻就有了一抹暖黄,外边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银花妈妈走了进来擦着手道:“姨娘,先去喝碗汤暖暖胃。”

   她走过来伸手扶住了杜姨娘,手腕处有一个绞丝银镯子闪闪的发着亮光,明媚瞅着那镯子笑了起来,这是她买了让杜姨娘打赏给银花妈妈的,看来银花妈妈十分满意,将那旧镯子取了下来,戴上了这个。

   “明媚。”正当明媚洋洋得意的时候,耳边传来了柳元久低沉的声音:“你告诉我,你姐姐到底是不是你给弄到水榭去的。”

   明媚吃惊的回过头去,就见着一抹探询似的目光。

   “父亲。”明媚摊开了一双手:“你瞧明媚这身板儿,有可能不惊动旁人将姐姐弄去水榭吗?”

   柳元久叹了一口气,伸手敲了瞧额角:“那这人究竟是谁?如此处心积虑想要败坏明珠的名声,实在可恶!”

   趁着柳元久不注意,明媚耸了耸肩膀,虽然她不知道究竟是谁做的,可这人似乎是在帮着自己——莫非是那乔景铉?明媚心中闪过了一个名字,旋即又摇了摇头,乔景铉不该在京城?怎么会跑到云州来替她出气?

   英王府别院里大门打开,缓缓的走进了一支队伍,前边后边都是一些装备精良的军士,穿着寒铁盔甲,被初升的月亮照着,闪闪的发着冰冷的光芒。在队伍中间有两匹宝马良驹,上边坐着两个翩翩公子,一个是乔景铉,一个是徐炆玔。

   “若是他们的马能跟上,那咱们今日中午便能到了。”乔景铉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根据月亮的位置,约莫已经是酉时,他们昨日申时出发,差不多走了一整天。

   “景铉,能平安到达便是好事,别再抱怨了。”徐炆玔微微一笑,翻身下马,现儿形势很不稳定,此次出宫,母后特地让他们带了一营精卫保护,走得慢也是情理之中。

   乔景铉将缰绳扔给马夫,没有说话,大踏步往别院里走了去。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他便在盼望着早日见到明媚,只恨自己的马走得太慢,可没想到那些军士的马脚程如此不济,往往他跑着跑着,身边便不见一个人,只能又跑回去寻他们。

   若是自己一个人来云州,总怕辰时就到了,乔景铉有些心烦,抬头看了看那轮缺了一边的月亮,这时候还去云州城,恐怕不大好罢,也不知道明媚歇下了没有?

   徐炆玔追上了乔景铉,瞧着他那副不快活的模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不情愿,可怎么样我们也得替皇上找个好大夫回去不是?你放心,我会叫人好好照料柳二小姐的师父的!”

   乔景铉瞧了他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我知道。”

   心中有个小秘密,幸福满满似乎要溢出来,可又不能与旁人分享,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瞧着徐炆玔站在身边,眉眼间有着迷惑,乔景铉更觉快活。

   两人走到大堂,厨房里已经准备好了菜肴,才吃了几口,窗户上边就有着轻微啄剥之声,那敲击声很是有规律,乔景铉侧耳一听,放下玉箸便往外走,徐炆玔瞧了他一眼:“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乔景铉淡淡道:“有紧急情况,我先出去瞧瞧,你自己用饭罢。”

   走到外边,一棵大树下站着两个黑衣男子,见乔景铉走过来,作揖行礼:“世子爷,属下探知今日是柳二小姐的生辰!”

   “什么?”乔景铉惊得张大了嘴巴,愤恨的看着两个暗卫:“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属下也是今日才得知。”一个暗卫小心翼翼道:“今日柳府替柳二小姐举办生辰宴,中间发生了件不大好的事情,属下见了心中不忿,出了手。”

   “什么不好的事情?可是与柳二小姐有干系?”乔景铉心中一急:“她没什么事情罢?”

   两个暗卫见着乔景铉这模样,面面相觑,乔世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高冷,怎么便对一个知府的庶女如此热心了起来。起先将他们两人派来云州,还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要做,没想到却是命他们来保护那位柳二小姐的安全。

   楚风楚云两人自认为武功高强,没想到却大材小用,每日里头紧盯着一个知府家的内宅不放,两人在云州才半个月,便觉得有些憋屈,只是暗卫必须忠诚,绝对执行主子的命令,他们也只能马放南山的在这云州城里继续溜达了。

   “那位柳夫人设计想要毁了柳二小姐的清白,让她在云州城的贵夫人面前出丑。”楚风捏了捏拳头,他在树上听着那婆子与那柳大小姐说话便觉生气,所以干脆将计就计的拎了柳明珠去踩那陷阱。

   “什么,她竟然敢这样做!”乔景铉又惊又气,盯着楚风的眼睛道:“我想你一定没有让她得逞罢?”

   “那是自然。”楚风扬起头道:“这点小事都摆不平,那我与楚云这些年的饭都白吃了。”

   “我们抓了那柳大小姐做了替身。”楚云很是得意,笑着向乔景铉表功。

   “抓了柳大小姐?”乔景铉皱了皱眉,虽然他对柳明珠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也不希望她被毁了名节,毕竟是世交之女,从小便相识,她那时候总追在他身后喊“景铉哥哥”,总觉得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同。

   “是。”楚云见乔景铉似乎有一丝不悦,赶紧替自己分辨:“那柳大小姐也是主谋,一心想要柳二小姐身败名裂,属下看不过意,想要让她尝点苦头,所以才抓了她扔到那水榭里边去的。”

   “而且那些贵夫人也刚刚好掐着点儿过来,那歹人并没有得手。”楚风也补充了一句:“世子爷尽管放心,我们做事还是会多方考虑。”

   “什么?她竟敢算计明媚!”乔景铉咬牙切齿的将手紧紧的捏成了一个拳头,没想到那柳明珠生得美貌,心地却如此恶毒!亏得他还在同情她,差点要指责楚风楚云这事情没有做得好,现在看起来那柳明珠是罪有应得。

   “你们一点都没做呢错,做得很好。”乔景铉夸奖了他们一句,望了望楚风楚云,想问问他们送什么生辰礼物给女子比较合适,可又觉得有些问不出口,一时间三人默默无言,周围一片宁静。

   “世子爷,没什么事情了罢?若是无事,那我们便走了。”楚风觉得乔景铉很是奇怪,分明想要和他们说什么,但又迟迟不开口。

   “你们说……”乔景铉犹豫了一番:“柳二小姐生辰,我送什么给她比较合适?”

   楚风楚云此时恍然大悟,瞟了一眼乔景铉,心里想着原来自家世子爷动心了,楚风挠了挠脑袋:“属下也没有送过东西,只不过我瞧着送簪子钗子什么的应该错不了。”

   “是是是,我爹就送过我娘簪子。”楚云赶紧证明。

   “那好,我就去选支簪子给她。”乔景铉心中高兴,大步朝后院的马厩走了去,楚风楚云瞧着他那风风火火的模样,两人叹了一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首饰铺子都已经打烊了罢?世子爷去哪里买簪子?”

   银色的月光洒满了一地,乔景铉纵马奔驰在官道上,觉得自己全身轻快,就要飞了起来一般。又能再见到她了,乔景铉心中有着微微的激动,举起手掌来瞧了瞧,上边那道疤痕又好了些,快要愈合到一处只是割得深的地方依旧能瞧见灰褐色的痕迹。

   纵马到了云州城,夜市那边十分热闹,可东西两条大街上边的铺面都已经关门了,乔景铉骑着马溜达了一圈,见着有三家首饰铺子,可却没有一家的门是开着的。

   这首饰铺子虽然关了门,可总归会要有人在守夜,这么贵重的东西难道就不怕?乔景铉望着铺面下边不住在旋转的灯笼,打定了主意,怎么着也要将这铺子的门给拍开。

   将马栓在门廊上,乔景铉用力的拍了拍那扇店门,里边没有人回答,耳边只有街道上行人的说笑声。再拍了拍,依旧还是没有人答应,乔景铉心中一着急,索性纵身跃起,飞到了屋顶上边。

   低头往下一看,这是个小小的四合院子,院子中央坐了两个人,前边摆着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有两碟零嘴,还有一壶酒,两个人正在端着酒杯喝酒聊天。乔景铉瞧着心中有气,难怪拍门不开,竟然在这里偷懒喝酒。

   他脚一点地,飘然落在了那两个喝酒的人面前,两人本来喝得兴高采烈,忽然间有一个人从天而降,神不知鬼不觉的就飘到了面前,两人吓得面无人色,全身都打着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爷……求你放过小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望着小的拿钱回去养家糊口呐!”

   乔景铉见着两人跪在地上,磕头如蒜,不由一愣:“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两人也是一愣,抬起头来望着乔景铉,一副惊魂未定的神色:“这位大爷,你难道不是来打劫的?”

   “谁来打劫,小爷我是来买东西的!”乔景铉一手拎起一个:“小爷我要买一支簪子,你们快些领了我去柜台那边选货!”

   “可是……”一个伙计结结巴巴回复道:“我们只负责守夜,那柜台里的首饰,好一些的大部分被东家收好锁在金库里边,我们没钥匙。”

   买个东西还要这般一波三折,乔景铉瞪着那两个伙计,瓮声瓮气的问道:“你们东家住哪里?有没有很远?”

   两个伙计摆了摆手:“不远的,不远的……”

   乔景铉揪住一个伙计道:“你带我过去。”

   那伙计苦着一张脸,望了望同伴,两条腿都是软哒哒的,任凭着乔景铉推搡着出去,引着乔景铉到了东家门口,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大爷,我们东家就住这里。”

   乔景铉将他放开:“你回去罢。”

   那伙计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全身忽然来了力气,飞快的往铺子里跑了去,乔景铉走到那人家门口,拍了拍开了一半的门板,从门后边伸出了一个脑袋来,八字胡子,绿豆眼儿:“你找谁?”

   “我找你们家老爷,快些去通传一声,我要买一支簪子,让他将铺子里最好的簪子拿出来给我瞧瞧!”乔景铉傲然的站在那里,看着绿豆眼儿张大了嘴巴,下巴似乎合不拢,朝他一瞪眼:“还不快去通传?”

   门房瞧着乔景铉这通身的棋气派,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头上束发的那紫金冠上边的美玉,晶莹剔透,自家铺子里可找不出这般成色的货来。听他说要买簪子,心中虽觉得奇怪,可还是不敢怠慢,赶紧跑了进去通传。

   说来也巧,这东家新近抬了一房姨娘,这姨娘生得十分美貌,很是得那东家的心,昨日撒娇撒痴问着那东家的要簪子:“旁人都说我是掉进福窝了,能给周老板做姨娘,还不愁没有好首饰?可我进府都快半个月了,头发上边还是这一支旧簪子,也不见老爷给我换一支,若是得了机会回娘家去,还不被旁人笑话!”

   周老板抬头瞧着那姨娘粉白脸儿,黑鸦鸦的头发就如青丝一般拖曳在胸前,穿着桃红掐腰衫子,小腰窄窄,妖妖乔乔的立在那里,一双纤纤玉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十个红红的指甲,瞧得他心中荡漾,一把搂过姨娘在怀里,亲了亲脸儿道:“你且等着,我铺子里才进了一支上好的簪子,我明晚就给你带回来。”

   在夫人这边吃过晚饭正在闲聊,周老板心里头热腾腾的,只想快些钻到姨娘房里去献宝,他那夫人瞧着他那神情,知道他一心记挂着去姨娘那头,实在不舒服,索性有一搭没一搭的拿了些琐碎事儿拖着他,周老板坐在那里,魂不守舍,口里支支吾吾的答应着,正在想着法子怎么才能早些去后院,就听外边有管事婆子的声音:“老爷,外边来了个年轻公子,嚷着要买簪子呢。”

   周老板听了心里一惊,自己还揣着一支簪子呢,怎么就有人跑上门来要买,莫非是盯住他这簪子不成?周夫人坐在旁边听了却笑逐颜开:“快些请进来。”见到周老板那模样本来就不爽,来个人拖着他,就是不让他往那狐媚子那边去,能拖一时就一时,让那狐媚子站在门边上伸长脖子望好了。

   乔景铉跟着管事婆子大步走进来,瞧着周老板与周夫人,略略点了下头,大喇喇的坐了下来,那神情气度,仿佛这就是他家内堂一般。周老板与周夫人面面相觑,打量了下乔景铉,见他的穿戴都不是寻常人家的格调,紫金冠上的美玉,腰间的玉珏,全是难得的珍品。两人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问乔景铉:“公子贵姓?想要买什么簪子?”

   乔景铉开口问那周老板:“我现儿着急要买一支簪子,你现在派个管事去,把铺子里最好的簪子去给我拿过来。”

   周夫人听了这话,脸上堆起了笑容:“公子来得正好,我们铺子早几日才进了一支极好的簪子,是一整块碧玺雕琢出来的叶子,上边嵌着羊脂玉、玛瑙、紫玉、黄玉、粉晶、尖晶、蓝宝石这七色宝石,流苏上的珠子全是东珠,颗颗有拇指大小。因着这簪子有七色宝石,所以有个好听的名儿,唤作滴露七宝簪。”

   听周夫人将那簪子说得天花乱坠,乔景铉心中高兴:“既然你们铺子里有这样的宝贝,赶紧拿了过来,若确实成色好,那小爷便买了。”

   “好好好。”周夫人看了看周老板,伸手推了推他:“快去派人将那簪子取来。”

   周老板脸上有些发红,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来:“我刚巧带在身上。”

   周夫人见了他那神情举止,如何不知周老板是准备要拿了去给那新来的姨娘,心中虽然有气,但脸上还是不露半分,朝身边的婆子呶了呶嘴儿,让她捧了给乔景铉去看。

   乔景铉打开匣子,就见那簪子华美之至,光彩熠熠闪着人的眼睛,他从小在英王府长大,对于宝石并不陌生,一眼就看出这簪子确实是珍品,将匣子盖上,朝周老板点了点头:“开个价。”

   周老板没有开腔,周夫人瞧着乔景铉那模样,知道他是大家公子,自己肯定能赚上一笔,但也不能赚太多,若是他知道被自己狠狠宰了一刀,心中不忿,派了人来找自己的麻烦,到时候也不好收拾。想到此处,周夫人开口说了一个公道价格,没有说得太高,但也保证赚到了该赚的银子。

   乔景铉二话不说,拿出两张银票:“就这样,咱们货银两讫。”

   捧了那匣子刚刚转身离开内堂,就听到身后爆发出了周夫人尖锐的喊叫声,还夹杂着茶盏落地的声音。他奇怪的摇了摇头,心道这人家也真是奇怪,卖了支簪子还用得着砸茶盏来表示自己快活的心情。

   今晚的月亮还算得上圆满,清亮的挂在天边,浮云如纱幔在月亮的旁边不住徘徊,天空点点星子不住闪烁,与那月色相互辉映。沉香阁的院子里摆着一个张小案几上摆着一个酒壶,旁边还有一个碟子,盛了些瓜果零嘴,明媚带着玉梨和几个丫鬟们在说说笑笑,一片欢腾。

   从香兰院回到沉香阁,院子里头的丫鬟们都吵着要给明媚过生,众人七手八脚的就将桌子凳子摆了起来。明媚没有阻止她们,与她们差不多也相处了半年,大家的关系也慢慢融洽了,经常在一处打打闹闹。

   “姑娘,你给我们说故事听听罢。”玉梨睁大眼睛望着明媚道:“在紫霞山的时候你总会说故事给我听,来了云州城以后却没听到过了。”

   明媚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玉梨的头发:“都这么大了,还爱听故事。”转脸见着身边玉箫玉琴几个脸上也有着渴盼的神色,她一时兴起,点了点头:“那我便说一个。”

   抬头看了看天空,明媚想了想,随口就说起了牛郎织女的故事:“从前,有个可怜的孩子名字叫牛郎……”她的声音柔美沉静,说起故事来娓娓动听,周围几个丫鬟都听得入了神,痴痴的望着她那令人沉醉的容颜。

   “姑娘,他们去天上做星宿了?”玉梨指着天上闪闪的星星问道:“那么,哪一颗是牵牛星,哪一颗又是织女星呢?”

   明媚抬头望了望天上,天空里有不少星星在善守,根本分不清哪颗是牵牛星,哪颗是织女星。她偏过头来,就见着玉梨的眼睛亮闪闪的往天上看,脸上有一种憧憬之色,不由得“扑哧”笑了一声:“你是不是想起大顺来了?”

   玉梨脸上一红,扭着身子道:“才没有!”

   “姑娘,你说的这故事,就是七夕节那个传说罢?”玉箫托腮想了想:“我小时候仿佛听我阿娘说过。”

   “我是第一次听到,原来七夕还有这样一个好听的故事呢!”玉笛听得脸色绯红,有些激动的站起来:“姑娘,我们来拜仙乞巧罢!”

   拜仙是七月七日的习俗,闺中少女对着天上的双星焚香祝祷,希望能得到庇佑,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拜仙以后便是漂针和乞巧,少女们把针投入水中,看谁投出的针影最细,那就预示着谁的手最巧,最后便是用各色瓜果向织女乞巧,希望能分到一点心灵手巧。

   明媚瞧着身边的那几个丫鬟个个脸上都有渴望的神色,她笑了笑,对挤在旁边的小欢小喜道:“你们去取了香炉过来,我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拜仙乞巧,看看天上的织女能不能保佑你们更加心灵手巧些。”

   众人欢呼了一声。蹦跳着走开,不多时便取了香炉过来,张妈妈拿了一把香插到香炉里边,又在香炉前边放了个蒲团儿:“姑娘,你先来罢。”

   明媚没有推辞,拿着香跪了下来,朝天空拜了拜,刚刚准备从蒲垫上站起来,突然,一个锦囊从天而降,掉在了香炉前面。

   “这是什么?”张妈妈有点害怕的往四周看了看。

   “可能是织女娘娘看咱们家姑娘祝祷得诚心,赏赐下来的吧?”玉梨跟着明媚在一处久了,见多了新鲜事儿,快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那个锦囊,朝明媚挤了挤眼睛:“都说只要有诚意,拜仙的时候织女娘娘能赐下东西来,今晚可算是见着了。”

   明媚把锦囊打开,里面有一个精致的小匣子,盛着一支极为精致的簪子,碧玺雕琢出的翠叶上有各色宝石镶嵌成的花朵,上头还停着一对小小的比翼齐飞翡翠蝴蝶,丝毫毕现,触须由金丝制成,遇到风便微微颤抖,那双翅膀也似乎灵动起来,像是要展翅飞离那花枝一般。

   这么贵重的簪子,如何会从天而降?明媚才不相信这是所谓的织女娘娘送给她的礼物,联想起今日的种种奇怪事儿,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乔景铉来云州了。

   “你们继续玩。”明媚摆了摆手,不想打消了丫鬟们的兴致:“我去内室仔细瞧瞧这织女娘娘赏赐下来的东西。”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这事儿可别传出去,到时候神神道道的,还不知道旁人会怎么说我。”

   “姑娘,我们知道了,你且自去罢。”玉箫玉琴笑着答应了下来,从张妈妈手里拿过一炷香,开始抢着往蒲团上边跪,明媚见她们闹得欢腾,微微的笑了笑,带着玉梨走到了后边院子里头。

   “乔景铉,你出来,别躲躲藏藏的了。”明媚抬起头来,对着天空一轮明月,大喝了一声。第八十章

   树间一阵沙沙作响,几片树叶从头顶飘落,旋着身子落在脚下,被那轮圆白的月亮照着,在地上投下了淡淡的黑影。明媚站在那里瞧着飘然而下的乔景铉,觉得这个乔世子实在有些无聊,他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好做了,有事没事就盯着她做什么?

   “媚儿,我知道来得晚了些,所以匆匆忙忙给你选了一件生辰礼物,希望你不要嫌弃。”乔景铉似乎没有看出明媚的不快,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明媚。

   “多谢乔世子费心。”明媚将那匣子递了过去:“这么珍贵的簪子,明媚受之有愧。”

   乔景铉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每次都是这般说话!即便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送你簪子也未尝不可,何必一定要撇得那般清楚。”若是自己送簪子给那些京城里的贵女们,总怕个个都会眉眼带笑的接下来,而为什么面前这个明媚总要推托?自己究竟是哪一点让她不满意?

   “普通朋友……该不会送这么珍贵的礼物。”明媚的手指抚过那匣子的缎面,心中有一丝丝异样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面对乔景铉,她忽然不能像从前那般,很坚定的将他排斥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他的影子一点点的融进了她的生活,就如湖面上丢下一个石子,泛起点点涟漪。

   “你以为英王府没有银子?”乔景铉声音有几分沙哑,心里却充满着苦涩:“放在旁人家,这簪子可能是极其珍贵,可我乔景铉还不觉得它贵重在哪里。”

   玉梨望了望明媚,又望了望乔景铉,轻手轻脚的往内室里边走,明媚本来想喊住她,可却没有开口。乔景铉望着玉梨偷偷溜走的身影,哑声道:“你这丫鬟倒是知趣。”

   明媚低头将那匣子重新打开,将那簪子取了出来,皎洁的月色下,那簪子发着幽幽的冷光,蝴蝶翅膀正在微微的随风摆动:“这样的簪子,在乔世子眼里都算不了什么,原来明媚是见识短浅了。”

   乔景铉见她脸上忽然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心中这才轻快了几分,朝她点了点头:“所以说,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偏头打量了明媚的头发,见她乌黑的青丝挽了个如意髻,上边只插着一支白玉簪子,笑着对她道:“把簪子簪到头发上给我瞧瞧。”

   明媚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将那簪子簪在发间,乔景铉见她此时忽然变得如此乖巧,心中大喜,上前一步,轻声喊道:“媚儿!”

   “乔景铉,你手上的伤好了没有?”明媚没有退却,只是抬起眼来,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朝乔景铉的手掌望了过去:“上回虽然说是我执拗了些,可你也不该这般不顾情形的唐突,那匕首乃是宝物,怎么能徒手去夺?”

   “我那时候不去夺匕首,恐怕就要割到你的手指了。”乔景铉摊开了手掌,上边还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的心忽然就一片暖烘烘的:“媚儿,你这是在关心我?”

   明媚展颜一笑:“是啊,就如你说的,做为一个普通朋友,我也可以关心问候的不是?”

   望着她唇边的笑意,乔景铉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她有拿着自己的话来气自己的本领,时时刻刻都能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之感。“媚儿,你究竟为何总是这样排斥我?”乔景铉挺直了背站在明媚面前,他穿着一件银白色的衣裳,微风吹得袍袖拂动,飒飒的发出细小的声响:“你觉得我哪些地方还不够好?你说说看,我会变成你喜欢的那种样子。”

   哎,这乔景铉还真是执着,这不是他够不够好的问题,这是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可能的问题。明媚叹了一口气,望着乔景铉道:“乔世子,你这样的人,乃是人中龙凤,实在是非常难得的璞玉,我有什么资格说你不够好。”

   乔景铉被明媚这几句话捧得有几分飘飘然,他踏上前一步,伸手便抓住了她柔软的小手:“那你为何总对我爱理不理的?”

   “乔世子,你要弄明白一点,你好与不好,都和我没关系。”明媚静静的望着乔景铉那慢慢虬在一处的双眉,唇间有一抹淡淡的笑容:“我和你之间,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的身份决定了我不可能走进英王府做那世子妃,乔世子的正妻,不该是名门望族里嫡出的千金小姐?这名分哪会落到我这种蓬门小户里的丫头身上。”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乔景铉忽然便笑了起来,眼睛变得有几分狭长,既像凤目,又有点像林间的狐狸:“我不是和你说过了,我会想法子娶你,而且也能答应你的条件,你说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不会忘记。”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乔景铉忽然想到了劲松院里还有个名义上的屋里人宝云,心里免不得有几分不安,但是他旋即又望了她,自己又没有收用,只是让她顶个空名,免得母亲再塞人进来,这该算不得什么。

   明媚低下头去,不敢再看乔景铉的眼,他的眼睛里跳跃着一种异样的神采,让她瞧着心里有一丝丝慌乱。他长得真是俊,明媚心中不得不赞叹了一句,怪不得他原来那般傲气高冷,因为是被旁人捧坏了。

   “你在想什么?”乔景铉只能见着她一段洁白柔软的脖子,那一张倾世容颜已经被掩藏在青丝之下,心中有几分惴惴不安:“媚儿,能不能抬起脸来看看我?”

   “乔世子,我很感谢你的一片真心。”明媚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空中有着一层浅浅的流霜,夹杂着甜甜的桂花香味:“只是我在想,我们之间真的很难有结果,你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你……想要谁?”听了这句话,乔景铉的脸色大变,嘴角紧紧的拉长成了一根直线,抓住明媚的手用了几分力气,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你难道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乔景铉只觉得一阵胆怯,问出这句话来的声音都有些飘忽,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地方一般。他盯紧了明媚的头,生怕她会轻轻的点了下去,这会让他难受到无法自制。

   “我不是有了喜欢的人,”明媚瞧着面前那一脸紧张的乔景铉,摇了摇头。

   这让他顷刻间放松了下来,乔景铉悄悄将右手在衣裳上擦了擦,手心里有一层细细的汗珠子,触着那柔软的衣料,慢慢的渗透到了里边去。“那你这般说,究竟是何意思?”

   “我想要的人,不必能做很高的官,也不必有很多的银子,我只要他有一颗诚挚的心,他能事事为我着想,能理解支持我,能包容我,能和我一道开创我们美好的生活。我不喜欢那种靠着祖荫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他们从小便受人宠爱照顾,不免会事事以自我为中心,他们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只会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明媚望着乔景铉笑得格外柔和:“乔世子,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

   “可……”乔景铉有几分泄气,明媚后边的话,分明就是在说他。望着她笑意盈盈的脸,他觉得自己完全被打败了,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并不是所有富家公子都是你说的那样,比如说我便是一个例外。”

   这人有多厚的脸皮,竟然说自己是一个例外?明媚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乔世子,你分明很符合我说的那种不喜欢的人。你哪一次做事情考虑到了我的想法?”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那道月亮门,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影:“若是这时候闯了一个人进来,见到我和你站在这里,那我的名声可全毁了。这件事情传出去以后,乔世子你依旧还是那个潇洒的乔世子,而我柳明媚就会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明媚笑了笑:“难道你认为你在为我考虑?”

   她的话音刚落,乔景铉一手抓住她的手,一手扶住她的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带着她飞到了身边的大树上。乔景铉的脸上带着一种歉意:“是,是我不好,以后我都要替你考虑周到,每次来找你,都会找个隐秘的地方说话,不让别人看到了。”

   “乔世子,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明媚感觉自己被乔景铉打败了:“我是在说你不该这样来找我,我们之间应该保持距离,我有我的生活,乔世子也有乔世子的生活,我们是两个不同世界里的人。乔世子,你听懂了吗?”

   “媚儿。”乔景铉的声音低沉的在耳边响起:“我不是故意想打乱你的生活,是没有半分控制住自己。你说的没错,我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以后我会改,我会变成你喜欢的那种人,会理解你包容你,会让你称心如意。”

   明媚呆滞了一下,这乔景铉就如一块牛皮糖,自己怎么甩也甩不掉,难道自己真被他赖上了?转脸看了看他,因为两人在树丛里,明月被厚厚的树叶遮挡,他的五官看得不是很清楚,但她依然能看到他那脸部轮廓——他生得这般俊,想来这桃花运不会断,自己若是嫁了他,到时候就该等着去一个个的收拾那些莺莺燕燕了。

   “媚儿,你在看我?”乔景铉丝毫没有想到明媚此时心中所想,兴高采烈道:“你给我时间,我会让你看见我的转变。”

   明媚无奈的点了点头,现在自己已经被他捉到树上来了,怎么样也该好言好语将他笼络着,否则到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跳下去。“试试看,若你没有变成我喜欢的那种人,我自然便不会嫁你。”

   “一言为定!”乔景铉将明媚的手握紧了几分,双眉舒展,心中很是高兴:“媚儿,你终于肯给我机会了,我觉得真快活。”

   “你怎么又来云州了?难道你母亲发了旧病,又来别院将养身子了?”明媚决定将话题拉开,老是就着感情这个话题展开辩论赛让她实在有些不舒服。

   前世的明媚实在缺乏恋爱的经验,十年寒窗考上同济大学医学部,在美国马萨诸塞州两年硕士五年博士外加三年nih生活,以及同时在newyork-presbyterianhospitalofcolumbiaandcornell1进行临床的学习,这一切让她成为了一个奔走在实验室与病房之间的机器。

   虽然也有人表达过爱慕之情,可她没有时间去谈恋爱,在学霸的世界里,与其浪费时间在感情上,不如呆在实验室观察那些数据,做各种分析。望了望乔景铉,明媚忽然笑了起来,记忆的匣子打开了,她忽然想到曾经的那个人,只不过他比乔景铉更缺少情商。

   “sue,这是我给你带的三明治和热咖啡。”刚到实验室就在门口被人堵住,碧蓝的眼睛里有一种谁都能看懂的爱慕。

   端着咖啡的手上有着长长的汗毛,这让明媚一阵恶寒。

   “sue,老板喊你去他办公室。”数据记录员jenny从那边小隔间探出了头,朝她挤了挤眼睛,她总是能像一阵及时雨般解除她面临的困境。

   “谢谢你,jenny,我马上过去。”

   “sue,那我把早餐放在你桌子上面,一定要记得吃。”含情脉脉的眼睛追随者他心里的东方女神。

   “mranderon,谢谢你的早餐,可是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女神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毫不留恋的与他擦肩而过。

   “那我明天起早一点,送到你家门口去,sue,明天你别做早餐啊。”anderson一脸遗憾的神情,望着那纤细的身影,恋恋不舍。

   回忆很短暂,一闪而过,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很是模糊,她已经不记得那个外国人的脸,但他那种死缠硬打的劲头却与身边的乔景铉没有两样。他每日给她做早点做咖啡,经常带了鲜花来送给她,不时的将音乐会的票放在她的桌子上,即便她的态度冷得像千年寒冰,可他还是勇往直前,似乎不知道挫折这两个字怎么写。

   难道身边的乔景铉也和那人一样?明媚望了望乔景铉,心中有一点点无奈,又有一点点惶惑,乔景铉仿佛比那人要功力深厚,才相识半年,他便已经成功的打乱了她平静的生活,让她有时处于一种迷茫之中。

   “我母亲身子还不错,这次我来云州是有事情来找你。”乔景铉踌躇了一番,最终将他与徐炆玔此行目的说了出来:“我们想请你带我们去找你师父。”

   “找我师父?”明媚有几分惊诧:“你们找他做什么?给谁去看病不成?”

   “是。”乔景铉点了点头:“皇上得了重病,这些日子都没有上朝,太医院束手无策,皇后娘娘命我与三皇子出宫寻访民间的神医。”

   明媚的心情忽然紧张了起来,前世看的电视剧里总有那些倒霉的太医出现:医治不好爱妃的病,拉下去,砍了!治不好皇上的病,满门抄斩!明媚想着这些台词,不由得冷冷的打了一个寒颤,她本来想跳起来反对,可瞧瞧自己脚下是一根粗壮的树枝,无只能无奈的踢了一下左脚表示反抗:“不行,我不会让我师父跟你们进宫去给皇上治病的。”

   师父虽说号称神医,可也不是能包治百病,皇上若真是到了风烛残年,那便大罗神仙也救不活。明媚与钱不烦在紫霞山一道住了事年,对于师父钱不烦,她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淌进那趟浑水里边去?

   “你刚刚才说不会事事以自我为中心,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明媚的脸上有一种气愤的神色:“你分明知道皇宫危险重重,还要将我师父送到那种黑暗的地方去,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的心情!师父对我恩重如山,从我三岁多的时候开始便抚养我长大,传授我医术,他不仅是我的师父,也等于是我的父亲……”想到钱不烦雪白的须发,明媚顿了顿,修改了前边那句话:“呃,他就如我的亲爷爷一般,你便忍心将他送到那里去受苦受难?”

   乔景铉听着明媚将皇宫说成一个极其恐怖的地方,不由得笑了笑:“媚儿,你也太担心了些,皇宫哪有你说的那边黑暗?我一个月有二十日要呆在里边,也没见着有什么可怖的事儿。再说了,你师父说不定会想要去给皇上看病呢,毕竟医者父母心不是?”

   明媚有些语塞,扭过头去不说话,他们呆着的这棵树很高,站在上边能看到整个沉香阁。前院丫鬟们拜仙乞巧都已经完了,张妈妈她们正在收拾香炉用具,明媚伸手推了推乔景铉:“快些将我送回去,我的丫鬟们要进后院来服侍我歇息了,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乔景铉应了一声:“那我明日再来找你。”

   眨眼之间,明媚的双脚已经踩在了后院的泥土上,她的一颗心这才踏实下来。忽然耳边有风声响起,抬头一看,自己那支白玉琉璃簪已经到了乔景铉手上,在月色下闪着温润的光芒。

   “媚儿,这个留给我做个念想。”乔景铉将白玉琉璃簪朝她晃了晃,嘴角边勾起了一个笑容:“相信我,我会努力去改变自己,成为一个你喜欢的人。”

   明媚望了站在面前的乔景铉一眼,他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些,莫名的她忽然感觉到他的笑容与龚三公子的笑重叠在一处,仿佛很单纯很纯真——怎么可能?乔景铉怎么可能会单纯?从那种大家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有几个会是单纯的?就是自己,现在也已经开始没有在紫霞山那般单纯了。

   摇了摇头,明媚没有再搭理乔景铉,飞快的转过身去,她的群袂在夜风吹拂下飘了起来,就如一朵花绽开了花瓣,又有如一个轻纱笼罩下的梦,她鬓发间簪子上那蝴蝶翅膀微微煽动,牵动了乔景铉的心弦,他微笑的瞧着她走进屋子里边,恋恋不舍的叹了一口气:“媚儿,总有一日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柳四夫人一夜未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点点滴滴的更漏之声,只觉头痛欲裂。她睁大了眼睛望着屋顶,心里不住的在懊悔。今日她为何如此失态,再怎么样她也不该说出那句话来,若是被柳元久抓住做把柄,就是回了京城闹了起来,柳元久只要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她的母亲安平公主也没什么好法子可以包庇她。

   都是给那个小庶女给逼的,柳四夫人恨恨的捶了一下床板,牙齿咬得紧紧。她的床榻极为宽阔,可旁边没有一个贴心的人,再宽阔又有何用?她摸了摸那冰凉的床褥,想着香兰院那边融融泄泄的一片,闭了闭眼睛,泪水从眼角那边滑落。

   “不,我不能输。”柳四夫人喃喃自语:“怎么着我也是柳元久的正妻,不能让那杜姨娘和柳明媚看了笑话。”

   她拉紧了轻软的被子,眼睛等着窗户上树木摇曳的影子,暗自下定了决心,她不能输给杜若兰,再怎么样她也只是姨娘,被踩在烂泥里的半个主子,而她,才是陪在柳元久身边出席各种宴会的正妻。

   第二日天亮得很早,秋日的阳光和煦,柳家的园子里全是一片秋意盎然,秋日的风总是那么柔软,吹得人的心仿佛都要化掉,透过点点金黄的桂花枝头,只见远远的一抹青色的山岚,静默的立在那里,给这秋天的画卷似乎平添了几分稳重。

   抄手游廊弯弯曲曲延伸到了后院,隐没在无边秋色里,而此时那曲折的回廊里出现的两个丫鬟,恰似是仕女图里的人物,精致而美好。

   “你说刚刚去内院拜见夫人的那两个年轻公子,究竟是什么亲戚?”右首那个穿着浅浅绿褙子,碧绿色湖绸裙子的丫鬟,拿了帕子掩住嘴角用细细的声音说:“长得还真俊秀,也不知道会不会是慕了我们家大小姐的名声,前来登门求亲的。”

   “谁家的公子会亲自登门求亲?定然会打发媒人过来。”旁边穿桃红色对襟衫子的丫鬟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再说我们家大小姐今年才十四,离议亲也还得半年!”

   主院大堂里边,那两个被丫鬟们议论的年轻公子,正手捧着茶盅,慢慢的品着江南雨前名茶的清香。一个便是那乔景铉,穿着月白色蜀锦袍子,紫金冠束发,两道浓浓的斜飞入鬓的剑眉,可惜偏偏垂着眼帘,也看不清他眼中有什么神色,而他身边的徐炆玔,却只简单的穿了一件蓝色长衫,用一根木簪子将头发绾住,一边品茗,一边拿了眼睛打量着这柳府内院的大堂。

   “你们要找明媚?”柳四夫人捧着茶盏,心中有些微微的不自在,这小庶女怎么就如此吃香,个个都来找她!吕夫人、龚夫人都还不打紧,现儿便是乔世子也跑过来找她!不就是会两手上不得台面的医术,怎么就如此被人看重了。

   “我们找柳二小姐有些事情,还请柳夫人去将她找来。”乔景铉昂首坐在那里,器宇轩昂,瞧得柳四夫人好一阵失神,这样清贵的少年郎,自己的明珠能不能如愿以偿,还是一件很难说的事情。

   “还不快些去找了二小姐过来!”柳四夫人朝身边的蓝心吩咐了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脸望向乔景铉笑了笑:“乔世子难得来一趟云州,不如今日便留在府中用过午膳,如何?”

   乔景铉望了望身边的徐炆玔,他与三皇子一道出来,务必要保护他的安全,在哪里吃饭什么的,自然要问过他的意见。徐炆玔眼前闪过了一张脸孔,精致的五官,那一双眸子最是让他动心,仿佛是两坛美酒,只消瞧一眼便醉了。

   “柳夫人实在太客气了,景铉,我可是托了你的福,竟然能在知府家里蹭饭吃。”徐炆玔哈哈一笑,朝乔景铉挤了挤眼睛。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领了饭再去办事。”乔景铉朝柳四夫人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景铉哥哥!”门口传来一声娇呼,乔景铉与徐炆玔转眼朝大堂门口看过去,就见门帘晃动,那里站着一个少女,穿着梅花红的长裙,裙角那金线绣的缠枝丁香正在随着她的碎步上下纷飞。

   她梳着一个堕马髻,髻边斜插了一朵桂枝香,上面琐碎的金桂都是米粒大的黄晶石镶嵌而成,银丝坠着几点细碎的金黄垂在耳边,仿佛那碧空里的星星一般璀璨,只是发髻中间又浓墨重彩的给插上了一支华胜,硕大的一朵艳红牡丹压住了浓浓鸦黑的发色,却又把桂枝香原本的灵动破坏得干干净净。

   “景铉哥哥什么时候又来云州了?怎么都不告诉我?”柳明珠走上前来,娇嗔的朝乔景铉望了一眼,嘴巴微微一翘:“景铉哥哥,是不是京城那边的贵女们将你缠得走不开身子,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再见过你。”

   徐炆玔在旁边听了柳明珠的话,惊诧的望了乔景铉一眼:“景铉,你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我却不得而知。”

   柳明珠横了他一眼,鼻子里边冷冷的哼了一声:“我与景铉哥哥说话,不用你来插嘴。你不就是蔷薇宴上跟着景铉哥哥去凑热闹的那个?怎么,今日你不再借景铉哥哥的衣裳穿了?果然你只配穿这种寒酸衣裳,木簪子才是最适合你的。”

   “是是是,柳大小姐教训得是,我不该插嘴。”徐炆玔朝柳明珠拱拱手:“柳大小姐请继续说。”

   “明珠,你过来坐好。”柳四夫人见着柳明珠那模样,心中也是暗自叹了一口气,明珠行事做得也太过了些,一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这般的倒贴了上去,恐怕那乔景铉更是不会理睬。

   “母亲。”柳明珠有些不大高兴,但还是不得不听从柳四夫人的话,朝乔景铉恋恋的看了一眼,这才走到了柳四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不知乔世子来云州是公事还是私事?”柳四夫人望了一眼乔景铉,含笑问道。

   “无论是公事还是私事,我想柳夫人都不该过问,今日我们来柳府只是想找柳二小姐问些事情罢了。”乔景铉将一只手搁在茶几上,也不望柳四夫人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声:“柳夫人,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

   柳四夫人被乔景铉这句话差不多呛到了喉咙里边,脸上瞬间就红了一边,她面带尴尬道:“乔世子提醒得是,喝茶,请喝茶。”

   乔景铉没有搭理她,只是将一双眼睛投向大堂门口,那里挂着一幅门帘,弹墨织锦的面料,上边用各色彩线绣出了一幅牡丹图样,花瓣娇艳欲滴。可他却没有半分心思欣赏那花朵,只希望那门帘快些动起来,后边露出一张如花的笑脸。

   就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钗环作响,黑鸦鸦的云鬓已然在撩起的门帘出出现。乔景铉着迷的望着站在门口的明媚,穿着娇黄色的高腰长襦裙,交领右衽,上边绣着精致的花朵,裙摆下处全是银线绣出来的缠枝蔷薇花,上面的披帛却是一条轻绉月白纱,用金线绣着穿花蛱蝶。

   “母亲,找我可有什么事情?”明媚目不斜视的走上前来,朝柳四夫人微微行了一礼,就当没有看见坐在一旁的乔景铉与徐炆玔。

   “明媚,快些过来,而是乔世子有事找你。”柳四夫人脸上有着和善的笑容,在外人面前,她还是要维持最基本的风度,尽管昨晚明媚差点把她逼疯,可现在她依旧是那个仪态万方的柳四夫人。

   “乔世子。”明媚转过脸来朝乔景铉笑了笑:“这位仿佛见过,徐公子?”

   徐炆玔大喜:“正是,柳二小姐好记性。”

   “不知二位有什么事情找我?”明媚心中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这真是明知故问了,昨晚乔景铉就说过,是想要请她带着去找她的师父。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乔景铉站起身来,望了望窗户外边:“这秋光晴好,柳知府家的园子想必风景不错,二小姐带我与徐公子出去走走如何?”

   柳明珠急急忙忙的站了起来:“景铉哥哥,我带你去。”

   这真是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比乔景铉这块牛皮糖更加粘人,明媚微微一笑,拢了拢披帛,朝乔景铉与徐炆玔点了点头:“乔世子,徐公子,请罢。”

   刚刚出了大堂柳明珠就牢牢的霸占住乔景铉的一侧,找着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偶尔还侧过脸来给明媚一个炫耀的眼神。明媚只是笑,也不愿意理会她挑衅似的目光,带着玉梨慢悠悠的在湖边走着。

   “柳二小姐。”耳边传来一声呼喊,回头一看,却是徐炆玔,他穿着朴素的蓝色儒衫,没有一丝华贵的色彩,看上去很是舒服。明媚不禁拿他和走在侧前方的乔景铉比了比,若是说徐炆玔是一只八哥鸟,这乔世子便是一只光怪陆离的孔雀。

   “徐公子。”明媚浅浅一笑,这人心性也算不错了,在乔景铉身边还能保持一种淡定的心态,难能可贵。

   “柳二小姐,我觉得你似乎对一切事情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徐炆玔瞧了瞧前边走着的柳明珠,她紧紧的跟在乔景铉身边,不肯落下一步,不时的能听到她银铃似的笑声洒落,仿佛玉盘走珠。

   “徐公子为何有此感慨?明媚暂时还做不到那种淡定。”明媚顺着徐炆玔的视线往前边看了过去,见他正盯着乔景铉与柳明珠,不由得轻轻一笑:“莫非徐公子以为乔世子就是明媚的一切了?”

   “难道不是?景铉在京城,那可是许多贵女们心中的一切,若是能嫁给她,让她们做什么事情都愿意。”徐炆玔带着几分探询的目光望向明媚,声音里有几分惊奇:“莫非柳二小姐便不觉得他生得英俊?”

   “生得英俊又如何?他是旁人心中的一切又如何?”明媚用手拉住湖边的垂柳,微微一笑:“明媚的一切便是愿天下的病人早日康复,不再受那病痛之苦。”

   “柳二小姐真是好胸襟!”徐炆玔听了这话不由得肃然起敬,他还从未听过哪个闺阁女子是这种想法,将天下病人的康复看作她此生奋斗的一切。他望了望明媚,忽然间觉得她比初见时又美上了几分,秋日的金阳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边,让她显得很是圣洁。

   “你们在说什么,这般开心?”乔景铉停下步子,转过脸来瞧着身后的徐炆玔与明媚,身边有一个聒噪的柳明珠实在是烦恼,害得他都听不清身后的人在说什么。本想一掌将柳明珠推开,又怕明媚说他自以为是,一切以自己为中心,只能忍气吞声的走了一段,现在听着后边说说笑笑,心痒难当,索性停了下来等着明媚跟上来。

   “我与徐公子在谈人生。”明媚狡黠的一笑,一双眼睛弯得像天边新月,看得乔景铉又恨又爱,狐疑的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什么人生?”

   “你们两人谈人生?真是可笑。”柳明珠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个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寒酸货色,一个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你们凑到一处来谈人生,也不知道你们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该是一片灰暗,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的人生是什么样的还轮不到大姐姐给我来操心。”明媚笑着望了望柳明珠:“我觉得大姐姐才更应该操心下自己的人生,虽然你是尊贵的嫡女,是夫人所出,可走错了路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意外深长的看了看湖泊的那边,湖水上边有一座水榭,洁白狭窄的曲廊将它与岸边连了起来:“我们要不要去水榭歇息?”

   “柳明媚,你……”柳明珠跺了跺脚,有几分心虚的瞧了瞧那座水榭,那是她的噩梦,昨晚她都一直没有睡好,总觉得有一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耳边有那人呼出的热气,撩拨着她的鬓发。

   她偷眼看了看乔景铉,自己这件事情可不能让他知道了,若是他知道了,那自己好像是白玉有暇,再也没办法入他的眼。瞬间她便软了下来,幽怨的看了明媚一眼,声音里带着一分嘶哑:“又不是夏天了,何必去水榭,咱们便到这边凉亭坐坐就好,顺便让丫鬟们到葡萄架子那里摘些葡萄洗了来。”

   见着柳明珠那副心虚的模样,明媚淡淡一笑,也没揭穿她,踢脚就往前边走了去,乔景铉与徐炆玔赶紧跟了过去,将柳明珠晾在凉亭入口那处,怔怔的望着三个人的背影,一张粉脸忽然扭曲了起来,变得格外丑陋。

   柳府依着湖泊有一座两层的小阁楼,一楼杂用,二楼乃是宴客之所。只有极其尊贵的客人来的时候,这小楼才兼任饭厅功能,其余多数时间是柳元久清修之所。今日的小阁楼,窗户半开,日光透了进来,将屋子里照了个通明透亮,丫鬟婆子如流水一般在前边走来走去。

   明媚坐在桌子旁边,透过窗户望了望外边的湖泊,金丝柳垂在湖边,点点的在湖面扬起了涟漪,一圈圈的波纹慢慢的要扩展到这座小楼来一般,斜眼瞧着,一座水榭在窗户一角露了出来,仿佛与这小楼相对。

   主座上坐着柳元久与柳四夫人,左首是乔景铉与徐炆玔,她与柳明珠并排坐在了右边,正好与乔景铉面对面。乔景铉坐在那里,面容沉静,一双眼睛却不时往明媚身上瞟了过来,倏忽的又飞了过去。

   “乔世子,今日大驾光临,不胜荣幸。”“柳元久此时变得很是圆滑,全然是一张官场上的脸谱,那个慈父形象早已消失殆尽,明媚只觉得他忽然就俗气了几分:“小女若是能帮上世子的忙,那便真是太好了。”

   “柳二小姐实在是帮了大忙。”乔景铉傲慢的抬了抬下巴:“若是这件事情成了,柳二小姐定然能得皇后娘娘的赏赐。”

   柳明珠听到乔景铉说了这句话,脸上更是出现了嫉妒的神色,柳明媚,一个庶女,竟然能得皇后娘娘的赏赐,这真是叫人眼睛都红了几分。她望着柳明媚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能让皇后娘娘赏赐她。”

   “她能做什么与你并无干系。”乔景铉淡淡的说了一声,又转脸望向柳元久:“今日下午我们得让柳二小姐陪着去找个人,还请柳知府同意。”

   “这自是无妨。”柳元久摸了摸胡须,满意的望了一眼明媚,二女儿真是让他惊喜,替他开办普安堂解决了服徭役的问题,医术高超受到云州城百姓的赞美,现在还能让乔世子求她去办事,这样的女儿,多养十个都不嫌多。

   “柳大人果然豁达,我还以为柳大人会像其他人一般,只将女儿关在家里,半步也不能出去呢。”乔景铉笑了笑:“那就这样说定了。”

   “景铉哥哥,我二妹妹不是头一次出去了,你不必特地来请示我父亲。”坐在那里的柳明珠极力掩饰着自己的酸气,她娇俏的微微仰着脸蛋,圆圆的眼睛拉出一道细细的波纹看着对面的乔景铉:“整个云州又有谁不知道柳知府的二小姐菩萨心肠,走街串巷的为百姓治病呢……”

   这个“呢”字拉出了长长的尾音,既娇媚又充满着引人遐想的深思。

   一个闺阁千金,走街串巷?

   啧啧啧,说出去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吧,明着是在赞扬自己的妹妹,实际上可是狠狠的踩上了一脚。

   柳明珠说完之后迅速把眼波调了回来,用帕子掩着嘴道:“妹妹,我可羡慕得紧呢,要是我在外面有这个好名声,真是做梦都会笑呢。”她幽怨的看了一眼柳元久:“父亲,若我也能被放到乡野角落里学上十年医术便好了,此时也能像妹妹一般得个好名声了。”

   明媚瞧着身边的柳明珠,那帕子似乎掩不住菱唇,露出红红的一线来,似乎正在微微的翘着,带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她大概以为在乔景铉面前这般说,便能让他觉得自己不守规矩,满街到处乱窜罢,其实她不知道,乔景铉早就知道自己在外边行医的事情。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柳元久眉头一皱,这明珠也实在太过了些,怎么能在乔世子面前变着法子说明媚的坏话:“明媚在外行医,这是在我菩萨面前发过愿的,只要她平平安安,我已经心满意足,以后不得这般乱说。”

   听着柳元久斥责柳明珠,柳四夫人心中一阵发慌,赶紧笑吟吟的说道“乔世子,徐公子,来尝尝我们府中厨娘的手艺,虽说比不得王府的,可也别有风味,在京城恐怕吃不到这口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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