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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纠结

锦绣医妃之庶女明媚 歌尽飞花 28310 2023-09-08 21:19

   一个丫鬟弓着身子走了进来,细纱门帘从她背上溜了下来,在门槛上不住的晃荡着,地上的影子也跟着不住在晃荡。她的双手捧着一个盒子,走到明媚面前行了一礼:“柳二小姐,我们家公子让我送点东西给你。”

   “你们家公子?”明媚觉得有些好笑,龚亦奇昨日被她说了几句,现儿就改变战略战术,想通过送礼来收买她了?这龚府也真是乱,病秧子却喜欢寻花问柳,小孤女偏偏又在打着要霸占表哥的主意,自己可千万不要蹚到这趟浑水里头去,免得节外生枝。

   那丫鬟见明媚一副迷惑的模样,笑着点头道:“我叫春梅,乃是三公子的丫鬟。”

   怎么又钻出个三公子来了?明媚恨不能大吼一声,春天早就过了,这桃花也开尽了,怎么还是一朵一朵的往她身上落啊!这三公子应该就是昨日在园子里遇到的那个蓝衫公子罢?明媚皱眉思量了一番,怎么也想不起他究竟长什么模样来了。

   若是想要人能记住相貌,要么便要如那乔景铉,生得实在英俊,让人一见便有深刻的印象,要么便要如那龚亦奇,长得十分有特色,不记住也不行。像这位龚家的三公子,扔到人群里分分钟就不见的,那就只能说抱歉了。

   “我与你们家公子素昧平生,他为何要送我东西?”明媚给自己压了压惊,平心静气的望向那个丫鬟:“这样不太好罢?”

   “我们家公子听说柳二小姐冰雪聪明,不仅会医术,还能写得一首好诗,所以特地将他撰写的一本诗集送过来,请柳二小姐点评。”春梅含笑将盒子放在了桌子上边,垂手立在一旁:“柳二小姐,若是没有旁的吩咐,春梅这就回去了。”

   “你去罢。”明媚朝她点了点头,就连让玉梨打发她银角子的兴致都没有了,坐在那里瞅着那个盒子,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转眼之间她便成了龚府上下关注的焦点,龚家二公子、三公子、傅小姐、龚夫人……明媚苦笑一声,将那盒子拿了过来,伸手将那盒子盖打开,便见着里边有一本薄薄的书,上边还压着一个圆形的玉佩。

   “姑娘……”玉梨伸脖子过来一看,也唬了一跳:“那三公子也真奇怪,让你点评诗歌也就罢了,怎么还送玉佩?”

   明媚将那玉佩拿了起来,那玉佩左边是由浅至深的碧色,右边则透出些浅紫的氤氲来,映着阳光发出温润的光泽,里边似乎有碧水在流动一般,莹莹的发亮。虽然明媚暂时还没有修炼到一眼便能看出玉器品质的优劣,可瞧着这光泽便觉得这玉佩绝不是凡品。

   “玉梨,赶紧拿了这玉佩去追那个春梅,将这玉佩让她带回去。”这东西太贵重了,她怎么能要,那位龚家三公子怕是脑子有问题,哪有才见一面就塞玉佩给人家的道理。

   玉梨应了一声,拿了玉佩匆匆追了出去,不多会便折身回来,将手掌摊开,那玉佩依然在她掌中。“姑娘,傅小姐与她的丫鬟婆子正在与那春梅说着闲话呢,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儿,所以回来了。”

   明媚皱了皱眉,看来只能想想办法,不动声色的将这玉佩送回去才行。拿起那本诗集翻了翻,里边的诗读上去朗朗上口,这三公子倒也是个有才气的,只可惜脑子有些不大好使,做事十分鲁莽。

   将诗集合了起来,明媚吩咐玉梨道:“咱们去二公子那边瞧瞧,看他今日身子好了些没有,你继续给他行针灸之术。”

   两人整理了下药箱,就听窗户外头传来一阵轻言笑语,就如珠子落在玉盘里一般清清脆脆,煞是好听:“我来早了,也不知道柳二小姐有没有起床?”

   “早起来了,我们家姑娘开始那阵子还和她去说了话,只是她不太爱搭理人。”这个声音能听出来,那是傅晓如身边的叮当在说话。玉梨皱了皱眉头,推开窗户朝外边瞧了瞧,就见叮当带着一个丫鬟正在沿着抄手游廊往这边走过来。

   “哟,这可是柳二小姐的丫鬟?生得好标致!”叮当身边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衣裳的丫鬟,长相很是一般,只是那把声音却是甜得发腻。

   玉梨朝她眨了眨眼睛:“多谢夸奖!不知道是哪个院子里的姐姐,找我妈家姑娘做什么?”

   “我是二公子园子里头的,唤作翡翠,昨儿我出去给二公子抓药了,你们来的时候没有见到我,所以不识得。”翡翠笑盈盈的朝玉梨点了点头:“我们家公子想请柳二小姐过去一遭。”

   “我家姑娘还正准备去瞧瞧呢,翡翠姐姐你等着,我们一道儿过去。”玉梨将窗户给关上,提起桌上的药箱:“姑娘,咱们走罢?”

   翡翠引着明媚与玉梨往万花园外边走,到了园子门口,遇着了傅晓如,她身边站着铃铛与叶妈妈,见了明媚走出来,脸上有几分不自在。“柳二小姐去给我二表哥看诊?”她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一只手扶着树干,颇有弱柳扶风的风致。

   “我们家公子特地遣我来请柳二小姐的。”翡翠的声音十分娇媚,就如那空谷黄莺般婉转,说话的时候身子也微微的扭动,甚是袅娜:“表小姐,公子在等柳二小姐呢,我得赶紧带她们过去,先失陪了。”

   傅晓如眼睁睁的望着翡翠扭着身子走在前边,明媚与玉梨昂首跟在后边走着,三人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淡没在绿荫从中,慢慢的不见了那点影子。傅晓如只觉扶着树干的手没有半分力气,双脚如踩在一堆棉花上面似的,软绵绵的踏不到底,心里还堵着团东西一般,好半天喘不过气来,脸色也慢慢的转白了。

   “姑娘,姑娘!”叮当铃铛看着傅晓如那模样,一头的汗涔涔,也慌了手脚,一叠声的唤着她。

   叶妈妈听到叮当铃铛喊得着急,赶紧走过来瞧了瞧,一看傅晓如这模样,也唬了一跳:“咱们赶紧将姑娘扶回去,外边风大,姑娘怕是被风吹了,得了伤风。”

   三个人将傅晓如扶回了屋子里边,铃铛叮当好一阵手忙脚乱,嗅盐藿香水一通乱用,傅晓如总算是动了动手脚,回过神来。

   “姑娘!”叶妈妈含泪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傅晓如,心里痛惜不已:“姑娘,你怎么着就这样想不开了,怎么能苦着自己!”

   “表哥让翡翠来喊柳二小姐了!”傅晓如闭上了眼睛,两线泪水从眼角滴落,滑过她细瘦的脸颊。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有了她,表哥不会再和我谈诗论词,不会想再见到我了!”

   “我的姑娘哟,是你多想了!”叶妈妈帮傅晓如擦去额角上不住冒出来的冷汗,一边安慰她:“表少爷只是身体不好,这喊柳二小姐去瞧病的,姑娘何必在这里胡思乱想苦了自己?那表少爷的心里还能有别人吗?”

   “妈妈,你就别安慰我了。”傅晓如惨淡着一张脸,用力将眼皮子撑开,可一双眼睛却是涣散无神:“那柳二小姐心灵手巧,不仅有一手好医术,还能做出让人称羡的诗词,晓如是万万及不上的!表哥是公子多情,喜欢她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不如直接和那柳二小姐挑明,看她可否愿意和你姐妹相称共事一夫?”叶妈妈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来:“表少爷也只不过是一时迷惑而已,等着到时候成了亲,自然会有个亲疏远近,怎么样也不会冷落了姑娘。”

   “今天早上姑娘就试探过了,那柳二小姐根本不愿意理睬姑娘呢!”提起这事儿站在一旁的叮当便觉得很是气愤:“不过就是知府家庶出的小姐,若是在京城,还不知道能不能进我们傅家的大门呢,可现在就连她的丫鬟都那般张狂,看了好叫人生厌!”

   傅晓如乏力的摆摆手:“叮当,你快别说了,我再仔细想想该怎么办。”

   “姑娘,既然她不愿意理睬你,指不定她根本不想嫁二公子呢,你却在这里这般伤心,还不是苦了自己?”叶妈妈松了一口气:“姑娘何必钻到那牛角尖儿里边去?”

   铃铛在旁边也赶紧附和:“我听着她那丫鬟后边几句话的意思,可不就是这样?她们家姑娘根本无意于想要搀和到二公子的亲事里边来,姑娘你又何苦总惦记着!”

   “她是不愿意,可架不住舅母与表哥愿意!”傅晓如翻身坐了起来,一脸苦恼:“这亲事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若是舅母只想让她做儿媳妇,却没有想到我,那我又该如何自持?昨日她说的那句话,分明是在试探我,隐隐的说着看我会花落谁家,还不是含着要将我往外推的意思?可我只想嫁给二表哥,不想嫁给旁人。”

   “姑娘,若是那柳二小姐嫁了旁人呢?”叮当眼珠子转了转,脸上露出了笑容来:“或者捉住了柳二小姐与旁人有私情的证据,总怕舅夫人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嫁给表少爷罢?”

   “嫁了旁人、有私情?”傅晓如瞧着叮当的脸,心中若有所悟:“不错,今日三表哥遣了春梅过来,这倒是个好主意。”

   明媚跟着翡翠往龚亦奇的园子走了去,今日这一路上倒是愉快,那翡翠很会说话,妙语连珠,讲了不少并州的奇闻趣事,听得明媚与玉梨连连称奇。

   龚府后花园有个很大的湖泊,绕着那湖泊走着能感受到凉风铺面,甚是舒适,湖泊中央有一条石头建造的长廊,弯弯曲曲从万点银波中穿了过去,挤挤密密的荷叶拥簇在汉白玉栏杆的旁边,不时还能见着箭杆一般的长茎上挑出一个粉色的花蕾,微微张开花瓣,迎着那早晨的朝霞,似乎马上就要怒放了一般。

   长廊的尽头有一个水榭,立地的窗户上雕琢着精美的花纹,刚刚走到水榭那边,就见一扇窗户忽然间打开,窗户后边伸出了一个脑袋,大声念了一句诗:“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翡翠见了那人,吃吃的笑了起来:“三公子,怎么你一大早就在这里念诗了?”

   龚亦良望着走在翡翠身后的明媚,脸上红了红,飞快的将视线调转开来,可毕竟舍不得移开,不多时又偷偷的往明媚脸上瞟了一眼:“我听闻早上湖里的荷花开得最好,故此特地来这水榭,想要画几幅墨荷图。”

   翡翠指着龚亦良对明媚道:“柳二小姐,这是我们龚家的三公子,他可是并州城有名的才子,棋琴书画样样精通!”

   明媚朝龚亦良点了点头:“幸会,幸会!”

   龚亦良一张脸顷刻间又红了几分,整张脸就像一块大红布,被那暗红色的雕花窗户衬着,格外的滑稽。明媚朝他微微一笑,带着玉梨从水榭下边走了过去,龚亦奇一双眼睛追着明媚的背影,口中喃喃念叨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公子,柳二小姐都去得远了!你还要不要继续画画儿?”站在旁边的丫鬟一边研着墨汁,一边提醒他:“公子,你再朝那边瞧,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来了!”

   龚亦奇苦笑了一声,坐在水榭的窗户边上,瞧着湖泊里一池盛开的莲花,心中乱纷纷的一片,昨日在园子里见到这位柳二小姐,他便如同遭了雷击一般,浑浑噩噩的回到自己园子里,眼前全只有她的笑颜。

   一个晚上辗转难眠,听着窗户外边的风响露滴,睁了眼睛就是无法入眠。一清早起来在园子里兜了好几个圈,忽然头脑发热的喊了春梅来让她去给柳二小姐送东西,借着请她点评自己写的诗歌,顺便将随身佩戴的玉佩放在盒子里,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爱慕之心。

   刚刚见着明媚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龚亦良心中忐忑,莫非她还没揭开盒子看到那玉佩不成?大陈皇朝有这样一个习俗,年轻男子送玉佩给女子,便是说他心中有意要求娶她,若是她不愿意,便将玉佩退回来,若是愿意,便要回一支她常戴的簪子,表示两情相悦。可这位柳二小姐既没有将玉佩退回来,也没有回簪子给他,这让龚亦良的一颗心提在了空中,犹如犯人在等待宣判一般,可那审案的却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慢悠悠的端着茶在一旁品尝,完全不管他的心情。

   “你说柳二小姐究竟是什么意思?”龚亦良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站回到桌子旁边,丫鬟已经替他磨好了墨,正将清水倒进笔洗中间,听他这么问,抬起头来看了龚亦良一眼:“公子,这女子的心思最是难猜测,你都不知道,奴婢如何得知?”

   龚亦良有几分丧气,摸起笔来在砚池里蘸了蘸,吸满了墨汁以后将柔软的毛停留在雪白的宣纸上边,一个墨团瞬间便出现在那里,慢慢的皴染开来。龚亦良望着那团黑色越扩越大,有几分失神,忽然间他眼中又重新有了神采,低声说着:“不管她心中有没有我,我都喜欢她。”

   这话似乎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声音很小,却十分坚定,说完以后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容来,仿佛有一种无比的满足,平凡的面孔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光彩来。

   翡翠领着明媚走进龚亦奇住的拿进房子,还没有走进内室,就听到一阵低低的调笑声从里面透了出来,翡翠脸上一红,停住了脚步,高声说:“公子,柳二小姐来了。”

   就听那内室里低低的“哎呀”一声,女子懒惫而娇憨的声音似乎在挠着人的听觉,接下来龚亦奇吃吃笑着的声音各位刺耳:“你个小妖精,知道爷找了柳二小姐过来,可还是不知死活的来勾引爷,没由得怠慢了娇客!”

   明媚站在门口听着那句话,眉头皱了皱,这位龚二公子莫非准备表演真人秀?特地喊她来现场围观?

   虽然自己前世在解剖室看那些光着身子的尸体无数,但并不代表会喜欢看真人,特别是一男一女表演的现场秀!再看了看身边的玉梨,虽然素日里伶牙俐齿,可毕竟还只是一个豆蔻少女,哪里经过这种仗势,正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派了拍玉梨的手,明媚示意她不用慌张,清了清嗓子对着内室说道:“二公子看起来身体康健得很,并无大碍,明媚这就回去了。翡翠,拿笔墨过来,我留个药方,补肾大有功效,煮些汤药给你公子吃些,免得伤了元气。”

   听到这话,内室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听到有人悉悉索索走动的声音。须臾,那龚亦奇披着外袍走了出来,身后追着水晶,衣衫不整的模样,伸着手帮龚亦奇整理衣服。

   “你们郎情妾意,明媚不便打扰,先行告退。”明媚微微福身,准备带着丫鬟离开屋子。谁知那龚亦奇却一个箭步蹿了过来,拦在门口,涎着脸嬉笑着说:“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苏姑娘何必当真?”说罢对着那水晶喝道:“好个没有眼色的,还不赶紧滚回去穿好衣服再出来?”

   水晶耷拉着一张脸转身走进内室,没多久便走了出来,朝明媚行了一礼:“柳二小姐,请稍候,水晶这就去沏茶出来。”

   她是被龚亦奇收用做了屋里人的,说话自然有几分底气,对着明媚不是自称奴婢,而是用自己的名字代替,仿佛在暗示明媚,她也是个有身份的。俗话说少什么就会拼命的夸张显示自己有什么,明媚只是微微一笑,没有搭理她,望着龚亦奇道:“二公子莫非忘了我昨日与你说的话不成?”

   龚亦奇涎着一张脸凑了过来:“柳二小姐说的话我全听在心里,哪里敢有片刻遗忘!只是都怪水晶那小蹄子浪得出奇,龚某却有些把持不住自己……”

   见着他那副无赖的样子慢慢逼近,明媚就如吞了一只苍蝇一般不舒服,只是她并不畏惧龚亦奇那浮浪模样,有些人就是欺负你胆怯,趁机得寸进尺。明媚毫不回避的望着龚亦奇的胸口,似笑非笑:“还请二公子回内室把衣服穿整齐了再来说话!”

   龚亦奇低头一看,自己的领口一边歪到肩胛,虽然胡乱披了件外袍出来,可还是露出了瘦弱的胸口,那骨头一根根能数得清楚。他脸上也是一红,赶紧钻进了内室。

   茶端了上来,龚亦奇也走了出来,这次才真正恢复了正经模样,看着也是一浊世翩翩公子了,穿着碧青色的外袍,系着墨玉的玉玦,只可惜身姿过于削瘦。明媚心中感叹,这女色乃是伐性之斧,若龚亦奇再不加节制的胡闹下去,到时候莫说是自己,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他。

   “二公子,以后不必再派丫鬟过去请我,给二公子看病乃在我职责范围之内,我自然会上心,只是二公子若不听明媚的话,再是这般胡闹,那明媚也无能为力,只能向龚夫人告辞了。”接过水晶递上来的茶盅,明媚揭开盖子一看,水清澄澄的一片,茶叶根根浮起,叶子上银白色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果然是好茶!

   将茶盏捧到嘴边正准备喝上一口品尝它的味道,明媚忽然闻到了一丝极细微的清苦味道,这味道极是清淡,若不是像明媚这种闻遍中草药的人,一时之间倒也无法觉察到。

   明媚微微一笑,自己初来乍到这里,竟然就有人想着方法算计自己,这算不算是流年不利呢?她把茶盏掩在袖子里,假装喝了一口,把茶盏搁下,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站在一旁的水晶与翡翠,她们脸上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没有露出半点紧张的神色。

   看来龚府真的是升级版宅斗圣地啊,就连丫鬟们都练出了一幅风雨不动的神色!明媚暗暗惊叹高府里的浑水太深。放下茶盏,转头却看见龚亦奇一脸深思的看着自己。

   “二公子,有什么话请直接说便是,用不着想好了说辞再开口。”明媚看着龚亦奇那管和龚夫人极其相似的高鼻梁,突然觉得那鼻梁生在那张脸上很突兀,似乎高得不像话,就像平地上忽然起了一座山峰一般。

   “柳二小姐为何如此讨厌我?”龚亦奇双眼突然呈现桃花无数,侧脸看着明媚,口中叹息道:“在云州蔷薇宴上得见,龚某便对柳二小姐朝思暮想,众人皆谓我旧病复发,却不知我是添了桩相思的心病!”

   龚亦奇说完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明媚,心想这位柳二小姐该会低下头去,娇羞无比,心中定如小鹿一般砰砰乱跳。自己趁机再说几句勾人的话,不怕她一颗芳心不许了过来。正在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开口,谁知明媚却笑着扬起一张脸,小嘴微张,露出了一排细白的牙齿:“感谢二公子错爱,只是婚姻之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岂有自己在一旁肖想的?我劝二公子还是好好将养着身体,过了一年半载把病根儿去了,方才好迎娶高总督高太太眼里合意的儿媳妇!”

   没想到这尚未及笄的少女,说起婚姻之事一点也不回避,龚亦奇忽然间觉得明媚更加有趣了几分,他还没见过哪家的少女说起自己亲事来像柳二小姐这般镇静,仿佛正在说今日天气不错一般,脸上没有半分羞涩的神色。

   “柳二小姐,你的诗读上去让人觉得你是一个极有灵性,聪慧无比的女子,为何说起话来却如此之俗?”龚亦奇望着她的眼里全是惋惜:“本以为能和柳二小姐秉烛夜话,以诗会友,笑谈古今,没曾想柳二小姐的言谈却和俗人无二!”

   明媚瞅着龚亦奇点了点头,冷笑着道:“二公子说得不错,我本是俗人,只愿和合自己心意的人说话,却不愿为那些浮浪之人浪费时间。”顿了顿,明媚接着又说:“二公子那位傅晓如表妹,花容月貌,兰质蕙心,一颗芳心显见得是系在二公子身上的,你又何必舍近求远,不如把心事和龚夫人说个清楚,你们本来就情投意合,又是亲上加亲,小日子肯定会是极美满的!”

   既然傅晓如对她如此介怀,不如自己给她做个冰人,牵根红线,将这层窗户纸捅破,表兄表妹送作堆,再加上那位贵妾刘玉兰,还有几位美貌的通房,这日子可会过得有滋有味,不会寂寞了。

   龚亦奇听到明媚如此一说,愣了下,旋即又哈哈大笑:“原来柳二小姐是因着晓如表妹故意在冷落我!你且放心,即算母亲再怎么挂念她,我也最多给她个平妻的身份,碍不着你成为我的正妻!”他朝明媚挤眼笑了笑:“我知道柳二小姐是柳知府的庶女,本来这出身自是配不上我的,可因着龚某实在爱慕柳二小姐,所以不惜虚位以待,将这正妻之位留给柳二小姐,柳二小姐觉得如何?”

   这龚亦奇简直是不可理喻,自我感觉太过良好!明媚冷眼瞧着龚亦奇眉飞色舞,心中一阵好笑,他竟然还来问自己感觉如何?好像许她正妻之位就是一种赏赐一般。天下的男子难道都是这般自高自大的不成?

   明媚忽然想到了乔景铉,他从让她去做贴身丫鬟开始,变成许她贵妾侧妃之位,然后又说让她做正妻,真是狂妄到了极点。可与面前这个龚亦奇相比,她宁可面对那个一脸狂拽酷帅的乔景铉,毕竟他还不是一个真正的色中恶鬼,还是有些少男的纯情。

   这龚亦奇着实可恶,自己对他都没半分感觉,他却洋洋得意的将正妻这个位置抛了出来,是准备让自己上钩罢?换成了傅晓如,恐怕会心甘情愿的扑上去,“嗷呜”一声咬住鱼钩,可明媚却不是那傅晓如,她要的绝不是龚亦奇这种浮浪子。

   龚亦奇的笑声断断续续,中间夹杂着几声咳嗽,明媚等到他的笑声平息,这才心平气和道:“二公子,你的病尚未大好,这般放肆的笑可能会引发肺部的感染,可能这几日喉咙会有些嘶哑。”龚亦奇听了这话一怔,还没琢磨出来明媚的意思,明媚快速将话题转了过去:“二公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不能挂在嘴边胡说八道,还请二公子自重!明媚告退!”

   龚亦奇看着明媚要走,心中一急,这般美貌的玉人儿在自己内室坐着,却不能一亲芳泽,如何心甘?他站了起来快步追了过去,伸出手来想拉住她,突然手上却是微微一麻,一条胳膊便使不上力气了,右手将左手的衣袖捋了起来一看,就见手腕处忽然有一条黑线往胳膊上攀爬了去:“柳二小姐,你……竟然暗算我?”

   明媚脸都没有回,轻轻笑了一声:“二公子,你可不能浑说,我何时暗算了你?”

   “你……”龚亦奇望了望站在她身边的玉梨说:“不是你就是你的丫鬟,为何我才挨近你,这胳膊便不能动弹了?”

   “二公子,原来是这样。你别担心,并不是我暗算了你,而是你在自找苦吃。”明媚决定瞎编一气来吓唬龚亦奇:“我幼时多病,遭了劫难差不多要死了过去,幸得广慈大师替我渡劫,他说我是菩萨庇佑之人,所以做了他的记名弟子。他赐了我一道神符,只要是心有邪念的人靠近我,便会吃苦受累,我看应该是菩萨在降罪于你。”

   龚亦奇呲牙咧嘴的瞧着自己的胳膊,虽然他对明媚的话一个字也不相信,可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将这胳膊上的毒给解了。“柳二小姐,一切全是我的错,有没有法子能替我将这胳膊上的黑线给去了?”

   “想要去也容易,你沐浴净身,持斋三日,抄写《心经》十遍,这胳膊大概也就好了。”明媚的手镯里这次放的是药粉药性并不强,即便不用解药,过三日也自然会好,她痛恨龚亦奇那轻浮的举止,就想让他吃点苦头。

   “姑娘,你怎么能骗龚二公子?分明还要用金针给他解穴,不用金针解穴,又如何能好彻底?”玉梨在旁边嘟了嘟嘴:“我给龚二公子解穴罢。”

   明媚知道玉梨见龚亦奇动手动脚心中有气,想要玩扎小人的把戏了。她忍着笑“哎哟”了一声,朝玉梨嗔怨的说道:“谁叫你多嘴!”

   旁边水晶与翡翠早就心疼得眼泪水直打转,走上前来朝明媚行礼道:“我们家公子无意冒犯,还请柳二小姐不要介意,给我们家公子解穴罢。”

   明媚沉着脸让玉梨打开药箱,从针灸包里选了根长长的金针:“你去给他解穴。”玉梨应了一声,看了看龚亦奇,按了按他的肩膀,把金针扎住了肩井穴,略微转动金针片刻,猛的用力深入几分,扎得龚亦奇痛不可支,皱着眉头,呲牙咧嘴,玉梨满意的一笑,然后突然收针。

   金针离开肩膀,龚亦奇试着动了动,发现一切如常,手臂不再有酸麻的感觉。望着明媚站在那里,一脸不可冒犯的神色,他自然不敢再孟浪,很是客气的把明媚送出了园子:“谢谢玉梨姑娘巧施金针!柳二小姐,龚某以后不会再唐突,可龚某却希望你知道我的一片真心,我会让我母亲写信给柳夫人,请她答应我们龚府的提亲!”

   明媚淡淡一笑,她的亲事可没有拿捏在柳四夫人手中,柳元久已经说了自己会替他择夫婿,想来也不会将她嫁给这个痨病公子:“谢谢二公子青眼有加,古话说姻缘天定,若有缘,必定相守,若无缘,强求无益!你若是一定要试,那便试试,只是能不能成,可不是你想怎么便会怎么样的。”

   微风轻轻吹起明媚群裳的下摆,就如孔雀的尾翎扬起一般,那轻纱在初升的日影照耀下,五光十色般闪着人的眼睛。明媚亭亭玉立在那院子门口,就如一株芙蓉花,既娇艳欲滴又端庄大气。

   龚亦奇一只手撑着大门,眷恋的眺望着明媚远去的背影,口里吟诵着:“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身边水晶翡翠吃吃一笑:“公子,你又念诗了,奴婢们可听不懂呢!”

   龚亦奇摸了一把水晶白腻丰满的胸部,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你们不需要听得懂,你们只要会做,能讨爷的欢心就行了!”

   “哎呀,公子,可羞死奴婢了!”水晶口里虽然嚷着说害羞,身子却往龚亦奇身上扭了去,都快贴在了他的身上,害得龚亦奇心上似乎烧了一把火,呼的把身子给点热了。

   “你这个风骚丫头!还惦记着刚刚没完的事情?”龚亦奇用手勾住水晶的下巴:“还不快扶着爷进内室去?”

   身边的翡翠眼睛都妒红了,低头站在那里,心里暗暗把水晶诅咒了千百次,还不是仗着那张脸蛋漂亮,体格风骚,每日里与琉璃一道,将那内室的门把持得不透一丝风,自己想沾点腥都插不进脚。

   “翡翠,去叫人备着热水,别傻站在那不动!”龚亦奇回头看到翡翠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不满:“珍珠做这事都不用我开口的,怎么你就杵在这里犯傻?”

   “是,公子,奴婢……奴婢马上就去!”翡翠弯了弯身子,面皮仿佛红得能滴出血来,飞快的跑到后院去了。

   龚亦奇这才满意,和水晶调笑着,搂着她的腰一脚跨进了内室的门槛。就听着一阵浪言浪语:“公子,方才柳二小姐说要持斋三日……”

   “爷先把你办了再持斋,谁叫你故意穿成这样来勾引爷,瞧你这地方露成这样,现儿又叫爷持斋,别想跟爷玩这把戏!”就听床板一阵阵的响了起来,渐渐的里边开始有着娇喘吁吁和粗重的呼吸声。

   明媚带着玉梨慢悠悠的走在回万花园的路上,心里在考虑着究竟是谁要在她的茶水里下药。那气味隐约是牵牛子,她可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去尝那茶水的味道,因为牵牛子和巴豆有同等功效,泻水通便,多服还有腹痛呕吐反应。自己刚刚来龚府,又是谁和自己有仇,要整治自己呢?

   那个翡翠该是没有动机的,她不是龚亦奇受宠的通房,倒是水晶可能还排得上号,或许她以为自己会来分去龚亦奇的情意,所以想叫自己在龚亦奇面前出丑。只是这茶是水晶亲手沏上来的,难道她就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明媚摇了摇头,不会是她,她只是一个奴婢,再怎么得宠,也不会蠢到向龚夫人请来的贵客下手。

   ——或者,是那个没有露面的琉璃?明媚回想着她的面容,生得十分美貌,一副清高模样,朝她笑的时候都带着几分勉强。

   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鸱得腐鼠,鹓鶵过之,仰而视之曰:“吓!”——明媚想起了这则庄子和惠子的故事,猫头鹰叼着一只腐鼠,看见志向高洁的鹓鶵飞过,根本不知鹓鶵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尝非甘泉不引,却害怕它来抢夺自己口中的腐肉,竟然发出怒喝声来威胁鹓鶵——这琉璃也太自以为是了,那龚亦奇在自己眼里不过也是一块腐肉而已,谁会和她去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丫鬟,恐怕还与这主子脱不了干系,只有龚亦奇这样奇葩的主子,才养出了这样奇葩的奴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勇气,竟然以为自己会愿意嫁他。撇开他身体不好这件事不说,就是他对待感情的态度也让明媚把他划入隔绝区,若是要嫁他,还不如做自梳女来得强,不用跟n个女子去抢一个男人,一辈子不用考虑各种宅斗手段!

   刚刚走到万花园附近,就见铃铛倚着门在探头探脑,见了明媚过来赶紧跨了出来,向她行了个礼儿:“柳二小姐,劳烦你给我们家姑娘去瞧瞧,她有点不舒服。”

   这傅晓如也真是有意思,难道自己成了龚府的私人保健医生不成?她让丫鬟来请自己,恐怕又是想来试探自己方才在龚亦奇院子里说了什么话,瞧她那股疑神疑鬼的劲头,保准就是想问这个。

   “叫我的丫鬟去罢,我方才在园子里走累了,想歇歇气儿。”明媚没有搭理叮当,一步跨进了自己的内室:“玉梨,你跟着叮当过去瞧瞧,这个时候发病,不是中暑便是伤风,针灸和草药并用便是了。”第七十章

   明媚将自己的医书整理了出来,这次并州她没有带什么,就带了几本医书,这是钱不烦最近给她搜罗过来的,上边有很多民间偏方,她正在研究这些偏方究竟有没有这般神奇,为何会有此功效。

   看得正起劲的时候,外边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明媚笑了笑,玉梨这丫头回来了,听着这脚步声便知她心里很不痛快。

   “姑娘,真真气死我了。”玉梨一进来将药箱搁在多宝格那边,搬了张椅子坐在明媚身边:“我瞧着那傅小姐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干,喜欢胡思乱想来折腾自己!”

   方才玉梨给傅晓如去瞧病,傅晓如躺在床上只说头晕,可一听到铃铛叮当旁敲侧击的盘问玉梨在龚亦奇那边发生的事情时,她便来了精神,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玉梨不放。

   “她哪有什么旁的病,还不是那心病?整日里提防这个提防那个,不如想怎么将那龚二公子变成她碗里的菜比较合适!”玉梨摇着头直叹气:“我给她开了些解暑安神的药对她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吃再多药不如放宽心,是她的就会是她的,不是她的想再多也得不到!姑娘,你不知道,我说完那句话,那傅小姐的脸就更白了,她那奶娘看我的眼神儿,就像要把我杀了才解恨一样呢。”

   “玉梨,我知道你是想给我出气,可毕竟咱们是在龚府做客,也不好太张扬了些。”明媚瞧着玉梨那模样便觉得贴心,这般真性情的姑娘,在大陈皇朝实在少见,可以说得上是一块璞玉了。“咱们只管好好的住着,过些日子我便去向龚夫人辞行。”

   “嗯。”玉梨坐了下来,凑过来看了看明媚手中的医书,忽然想起什么事情来:“姑娘,那位三公子送的玉佩该怎么办?什么时候去还给他?”

   被玉梨一提醒,明媚也犯了愁,这三公子住在哪里?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玉佩送了回去?想着今日水榭里见着的那个少年公子,自己依稀能记得住的是他一张通红的脸孔,依旧没有半分印象。

   “总会要见到他的,总不至于见不到罢?”明媚沉吟一声:“我将这玉佩放到荷包里随身带着,见到他的时候再还给他便是了。”

   这机会不多时便来了。

   在龚家住了十多日,龚亦奇的身子逐渐的转好,龚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里,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明媚才好。直到她接了柳四夫人的信,这才得了个主意,赶紧派了管事妈妈将明媚喊道住院大堂里边来。

   “柳二小姐,这些日子辛苦了你。”龚夫人瞧着明媚,脸上有着真心实意的笑容,自从龚亦瑞战死沙场以后,龚亦奇更成了她心尖尖上的宝贝。龚亦奇染了痨病,在大陈本是不治不症,无数大夫都摇头摆手说治不了,没想到这柳二小姐却能妙手回春,她是真心感激明媚的。

   “夫人,医者父母心,治病救人乃是明媚应该做的事情,二公子这病现儿虽然有所缓解,可还需遵从医嘱,按时服药,该禁口的便要禁口,不能过于放肆。”明媚故意将那禁口两个字咬得很重,心里想的是龚亦奇不能过于沉溺于女色,而龚夫人却理解错了,连连点头道:“我会让厨房里头注意的。”

   “柳二小姐,我们并州有个法相寺十分有名,明日我准备带着全家去法相寺进香,你也一道去罢。”龚夫人笑容满面的望向她:“法相寺的后山有不少名贵的草药,我想柳二小姐应该会感兴趣。”

   明媚对于进香确实不怎么感兴趣,只是每日关在龚府里边便觉得腻味,也想出去透透风,而且她本也想给杜姨娘去求道平安符,此时听龚夫人说起法相寺后山有名贵草药,更是眼睛一亮:“那就要劳烦夫人了。”

   龚夫人本来一直就打算着要去法相寺进香,瞧着龚亦奇这模样,她准备多多的捐些香油钱,也好让菩萨保佑自己的奇儿能平平安安,无灾无痛。听着明媚一口应承下来,龚夫人笑微微道:“那就这样定下来。妈妈,你赶紧先乘了府里头的马车去法相寺联络,让仁心大师准备几间寮房出来。”

   “母亲,那二哥三哥去不去?”坐在左首边的一位龚小姐开口了,明媚并不知道她是排行第几,但瞧着该有十二三岁,眉眼已经长开,圆圆的脸蛋,一双大眼睛,很有些福相。

   “你二哥自然要去,此次去主要是为我们龚家祈福,可也少不了他这一份。”龚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怎么着也要菩萨保佑他才好呢。”

   “三哥呢?”那位龚小姐依旧紧追不舍,明媚心里也是一动,若是龚三公子也会一道儿过去,那自己可以让玉梨偷偷将他的丫鬟喊到哪处,把那玉佩归还给他。

   “你三哥若是想去,自然也可以一道去,就怕他不想去。”龚夫人说得不冷不热,龚亦良是龚大人最宠爱的四姨娘所出,一直与她不对盘,而且龚亦良是龚大人强迫性的将他记在自己名下,龚夫人至今都觉得心里头不舒服。

   若是早些遇着了这柳二小姐,自己还要怕老爷的胁迫!一想着那会儿龚大人的说辞,龚夫人心中就直发颤:“怎么着你也该将良儿记在名下,这形势,你还要我说明白不成?”这形势,究竟是什么形势呐!现儿奇儿身子都快好了,可自己却忍气吞声的将那狐媚子的儿子记在了名下!

   龚夫人想着这事便觉得是一种耻辱,特别是龚亦奇与龚亦良两相对比,让她更是觉得如坐针毡。龚亦奇自小身子便不太好,所以只请了先生随便教了些,龚夫人特地吩咐周围的丫鬟婆子总是要夸奖他文采出众,所以龚亦奇总觉得自己有惊世才情,但实际上不过尔尔而已。

   但龚亦良却不同了,真的是天生聪颖,又刻苦努力,龚大人从小便看好他,亲自指导他学习,才十二岁便以诗词绘画闻名并州,被称作“神童”。龚大人每次提到龚亦良便眼中带笑,那四姨娘更是神气活现,让她瞧着全身不舒服。

   自从被迫将龚亦良记在名下,龚夫人只能表面上做出一副关心龚亦良的模样,可心中却是恨恨的一片,要维持着贵夫人的教养,她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每次瞧见龚亦良,龚夫人便想到了卧病在床的龚亦奇,实在难受。现在听着庶女在追问龚亦良要不要跟着去,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的。

   “我猜三哥哥肯定会想去。”从大堂出来,几个庶女们走在一处,轻声细语的闲聊着,方才追问的那位龚四小姐瞧了瞧走在前边的明媚,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他肯定会去的。”

   龚四小姐与龚亦良一母同胞,乃是四姨娘生的,素日与龚亦良十分相得,也经常去龚亦良院子里串门。早几日她过那边去的时候,见龚亦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桌子上摆着的书被风吹得肆意乱动他都没有想要去收好的意思,龚四小姐不由得大为好奇,伸出手在龚亦良面前晃了晃:“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龚亦良吃了一惊,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见着妹妹满脸的站在自己面前,脸色红了红:“四妹妹,什么怎么了?”

   龚四小姐指着桌子上的书道:“三哥,你可是最爱惜书的,怎么今日竟然由着那书页子乱飞都不管了?”

   龚亦良的贴身丫鬟春梅正挎着篮子从外边走了进来,听龚四小姐这般问起,嗤嗤一笑:“姑娘,你可是不知道了,我们家公子现儿得了相思病!”

   “相思病?”少女的兴趣马上被勾了起来,龚四小姐扑到龚亦良面前,摇了摇他的手:“三哥,你喜欢上谁了?”

   龚亦良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就如一个羞涩的女子一般,好半日说不出话来。春梅将篮子放了下来,朝龚四小姐挤了挤眼睛:“四小姐,你想想看,公子这些日子犯了相思病,还能是谁?”

   龚四小姐眼睛一亮:“莫非是那柳二小姐?”

   春梅抿嘴一笑,点了点头:“可不就是她?公子让我将他的诗集送了过去,还在那盒子里边放了个玉佩呢。这几日呀,公子都心上心下的等着那柳二小姐回信儿呢,只是奇怪她跟没事人一般,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

   龚四小姐拍着手笑了了起来:“三哥,你可真有眼光,那位柳二小姐确实是个妙人儿,生得美貌,又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听说文采出众,要是成了我的三嫂,那才好呢!”

   龚亦良看着一脸兴奋的龚四小姐,有点不好意思,眼中又流露出向往的神色来:“真的吗?你也觉得她很好是不是?她真的很好,第一次瞧见她,我便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取代得了她在我心中的位置。”

   “三哥,你便放心罢,我绝对会支持你的!”龚四小姐笑嘻嘻的朝他摆了摆手:“我会替你留意柳二小姐的动静的!”

   今日得了龚夫人要带大家去法相寺进香,龚四小姐瞅着明媚心思都在想着如何替自家三哥与那柳二小姐牵红线,从大堂出来便急急忙忙的奔到了龚亦良院子里,把着事情一说,龚亦良眼中也露出惊喜的神色来:“柳二小姐去,那我自然要去。”

   盛夏的清凉山一片葱翠,绿意深深,深山繁花深处露出一角黄色的琉璃瓦,飞檐的形状各式各样,有的相连勾在一处,而有的却又斗角相望,檐下吊着黄铜的铃铛,不住随风响动,洒下细碎的叮咛之音,给庄严的法相寺又增添了些轻灵。

   法相寺乃是并州最大的一家寺院,香火鼎盛,现任住持仁心大师乃是得道高僧,精于说禅,就连皇上也曾来过这法相寺听他说禅。寺庙建在清凉山的半山腰,一条宽阔的大道从山脚蜿蜒而上,一直延伸到法相寺山门。跨入山门是一块极阔大的前坪,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香炉,里边正袅袅的冒出烟来,善男信女们正在往香炉里扔烧着的纸钱香烛,还有不少人跪拜在香炉前边,嘴中念念有词,脸上神色虔诚。

   跨入法相寺的山门,早有小和尚去通传仁心大师,说盐运使龚大人的夫人带着家人来进香了,知客僧引着众人从右边通道过去,那通道是法相寺早就安排好,今日早上便已经封了路,专等龚府前来进香的,当明媚踏上那条通道时,听着旁边皆在议论纷纷:“那是哪府家眷?好大气派,竟然能让法相寺将右边通道封了路!”

   “还不是那盐运使家!每年捐了不少香油钱给法相寺,自然会要有区别。”旁边有人低声说道:“咱们下辈子有了钱,也这样干!”

   虽然佛家教义里有“众生平等”之说,可到了俗世,终是不能平等,就连来进香的人也被分成三六九等,待遇不同。明媚跟着知客僧慢慢往前走,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平等?一切事情都得靠自己努力才能变得更好,今后无论如何该做那强者,千万不能像杜姨娘那般,忍气吞声的过一辈子。

   知客僧引着龚府一干人等走到后边居士寮房,将众人一一安排好住宿,这才带了众人去见仁心大师。明媚见那住持约莫六十余岁,穿了一套袈裟,脖子上挂了一串檀木佛珠,看上去慈眉善目,倒也不是什么势力之人,可是一想着那被封的右边通道,心里终究还是有一点点疙瘩。

   “龚夫人能来小寺,真让小寺蓬荜生辉。”果然,仁心大师一开口,说话便很是圆滑,看起来他这个住持也不是白当的,待人接物早就是一把好手。他絮絮叨叨的将龚家来的众人都一一赞了个遍,望向明媚时却有几分惊讶。

   龚家每年都要来法相寺进香几次,龚家的公子小姐都认识,唯独这个却从来没有见过,而且这位小姐面相看来颇为不凡,眉间似乎有紫雾,却又不是很清晰,这可真是让他觉得奇妙。望向明媚,仁心大师徐徐开口:“这位女施主以前却没见过。”

   龚夫人合十回答道:“这位是云州柳知府的二小姐,这些日子在我府上做客,一道过来法相寺进香的。”

   “原来女施主来自云州,不知是否去过天门寺?”仁心大师念了一声佛:“天门寺的住持广慈大师与老衲曾有深交。”

   “我乃是广慈大师的记名弟子,是他老人家渡劫才将我救活的。”明媚虽然觉得这仁心大师带了几分俗气,全然不似广慈大师那般超然,可毕竟他是一院住持,与广慈大师有深交,说起来便是自己的长辈也该尊敬些。

   仁心大师听了明媚的回答,大为吃惊,又仔细朝明媚打量了一番,这才喃喃道:“女施主好面相,前程不可限量!”

   龚夫人在旁边听着不住的琢磨起仁心大师这句话来,大师的意思是说这位柳二小姐有福气,能旺夫不成?瞅了瞅明媚,又瞅了瞅自己的儿子,心里不住在想着,这仁心大师该不会看走眼,将柳二小姐娶进门来,肯定龚府能更发达呢。想到此处嘴角带笑微微的望向明媚,眼中净是满意神色。

   与龚家众人说了一阵子话,旁边来了个知客僧,与仁心大师低声说了几句,仁心大师站了起来朝龚夫人道:“有一位李大人的母亲新近亡故,他托法相寺给老母念七七四十九日往生咒,最近他携子从京城回来给老母亲修坟,今日特地来法相寺捐香油钱。龚夫人请稍候,老衲先过那边去看看。”

   明媚心里不禁为这位仁心大师暗暗喝了一声采,他这般解释了一番,不就是启发龚夫人要多捐香油钱不是?要不是何苦将那李大人的孝心如此夸张?念七七四十九天往生咒,也不知道法相寺要搂多少银子进去。

   “大师只管去便是,我领着他们先去法相寺里头转转便好。”龚夫人笑着站了起来,龚家一干公子小姐也跟了龚夫人出去。走到外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明媚只觉有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等她转脸过去时,那视线已经飘开,无迹可寻。

   跟着龚夫人在法相寺里转了一圈,到处都是香火缭绕,龚夫人见佛拜佛,见功德箱便塞银票,十分虔诚。明媚跟在她身后也跪拜了下菩萨,前世她本是无神论者,可因着自己身上发生的稀奇事情,由不得她不相信了这些。

   从庙里出来,由知客僧引着去了居士寮房,明媚依旧是与傅晓如一间屋子,傅晓如似乎对她有些畏惧,坐在那里不说话,脸上有一种很哀怨的神色。方才仁心大师赞明媚面相好,她一五一十的听在耳朵里头,立即便担忧起来,舅母会不会因此高看那柳二小姐一眼。、

   “姑娘,咱们要不要去后山找找草药?”玉梨见着这屋子里头气氛不对,走过来拉住明媚的手:“夫人不是说有名贵的草药?”

   明媚抬头望了望外边的天空,火辣辣的一个日头照得人眼睛都有些发花,这七月末的天气实在不宜在外边劳作,中了暑气可不是件开玩笑的事情。“现在时间还早,咱们等着要太阳落山的时候再过去。”

   主仆两人正站在门口说着话儿,就见龚四小姐带着丫鬟从那边款款的走了过来:“柳二小姐。”

   龚四小姐有一张讨喜的小圆脸,让人一看便觉得甚是活泼可爱,明媚朝她笑了笑:“四小姐,准备去哪里?”

   龚四小姐撅了撅嘴:“来找你玩儿,这法相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每次到这里来,都要被带着去听那老和尚讲经,实在腻味得很。柳二小姐,你可是不知道,那老和尚实在太会说话了,每次他一说完,众人就纷纷朝那功德箱里塞钱,没带银子的就取簪子镯子。他每个月都会开坛讲经三次,我觉得他真是应了那句舌粲莲花的话,这法相寺该有一半是他那条舌头赚来的。”

   明媚一楞,马上明白了龚四小姐口里那个老和尚定然是仁心大师,不由得朝龚四小姐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道:“若你说的是那仁心大师,那确实如此。”

   “柳二小姐,我想拉你说几句私密话儿,咱们去那边走走可好?”龚四小姐见明媚笑得欢快,似乎对自己的话很是赞成,颇为得意,拉了明媚便往一旁走:“我见着柳二小姐第一眼就觉得佩服,若我也能有柳二小姐这般本领就好。一直想找柳二小姐来玩耍的,只是你和我那表姐住在一个园子里,我便不太想过来了。”

   明媚被龚四小姐挽着手一路引着往前走,慢慢的从居士寮房里走向了后山,这边的人似乎要少了一些,不像前边那般水泄不通。明媚跟着那龚四小姐往前边走着,忽然身边有人擦肩而过,热热的气息扑在了她的脸上,让她有些难受。

   站住身子往旁边一看,就见一个带着斗笠的人正匆匆往前走了去,连脑袋都没转一下。龚四小姐皱了皱眉:“真是个不知礼仪的人,好歹也该赔个不是!”

   明媚望着那背影,只觉有几分熟悉的感觉,可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他,见龚四小姐满脸的不高兴,明媚淡淡的笑了笑:“这儿不比在家中,进香的人实在是多,难免会拥挤些,咱们别太在意了。”

   前边香火鼎盛的场面也渐渐冷落,法相寺的后山宁静了许多,站在那里能听见前边传来悠长的钟鼓之声,惊起林间的一群昏鸦,翅膀上带着点点日影,有如镀了一层金儿一般,斜着身子穿过树梢往山里飞去了。

   后山有一处凉亭,建在野草摇曳之间,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正满脸期盼的望着明媚过来的小径。

   这不是那龚家三公子龚亦良?明媚停住了步子,转脸看了看龚四小姐:“四小姐,你带我来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龚四小姐站住了身子,一双圆圆的眼睛望向明媚,嘴边泛出了甜甜的笑容来:“柳二小姐,我家三哥对你一见钟情,我今日特地引了你过来与他说说体己话儿。”说完这句话,她松开明媚的手,带着丫鬟,两人飞鸟儿般跑开,只余下明媚与玉梨站在那小径上,呆呆的望着她们主仆两人奔走的方向。

   看起来这位龚四小姐是准备做红娘了,明媚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过脸来看着凉亭里站着的龚亦良,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心里想着这会子倒也是个好时机,自己将玉佩还给他,把话说清楚便是了。

   龚亦良见自己的妹子一溜烟的跑了,把明媚撇在了路上,心中好一阵紧张,好不容易见着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看她站在那里,他忽然便手足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做才好。

   “三公子。”见龚亦良站在那亭子里扭扭捏捏的样子,明媚心里琢磨着隔了这么远怎么好归还东西呢,难不成自己将那玉佩远远的掷给他?若是掉到山间去了又如何是好?

   “哎……柳二小姐是、是、是在喊我?”龚亦良一紧张,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一张脸“唰”的一声变得通红,一双手扶在栏杆上不住的打着颤,而且颤抖得越来越快,他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一颗心似乎要从喉咙口那里跳了出来一般。

   明媚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位三公子与他那二哥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龚亦良乃是花间好手,这个却是纯情得实在可爱:“三公子,你且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明媚朝她微微一笑,龚亦良只觉得自己两条腿顷刻间便软绵绵的一片,竟是连迈步都为难了。

   “柳二小姐,你稍等、稍等……”龚亦良脸上的红色愈来愈深,似乎能滴出血来一般,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稳定了自己的心绪,这才慢慢的迈出了一步,一脚深一脚浅的朝明媚挪了过来。

   “姑娘,这位龚三公子走路的姿势好奇怪。”玉梨站在明媚身边,瞧着龚亦良那走路的模样,忍不住用手推了推明媚:“你瞧瞧,像不像被那压了腿的猫狗,走路十分为难?”

   明媚拧了玉梨一把:“别乱说话!”

   龚亦良大抵没有与女子这般近距离交谈过,因此他有这反应也纯属正常,若自己不是从前世穿越过来,是个土生土长的土著贵女,遇着这情景自然要掩面匆匆离开,又怎么能镇定自若的站在这里?

   “柳二小姐。”龚亦良好不容易挪到了离明媚还有三步之远的地方,他站住了身子不敢再往前边走,一张脸依旧红得透紫:“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期待与向往的神色,看得明媚都快不忍心将那玉佩拿了出来。

   可这玉佩自己是万万不能要的,玉佩自古以来便是定情之物,龚亦良虽然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可自己却没想要将终身托付在他身上。明媚从荷包里摸出那个玉佩交给玉梨:“你过去替我还给三公子。”

   玉梨拿着那玉佩走到了龚亦良面前,将那玉佩举了起来:“三公子,你收好。”

   浅碧色的玉佩映着阳光不住的在闪闪发亮,一种流动的光泽在那圆形里不住的飘闪而过。龚亦良呆呆的望着玉梨举在手里的玉佩,嘴唇嗫嚅了几下,可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他的脸上瞬间换成了一种悲伤的神色。

   “柳二小姐,我、我、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最终龚亦良垂下了头,难过的吐出了一句话,他的眼睛里有一种湿润的东西,慢慢浸润着,不住的变得沉重,仿佛要挣脱眼眶掉落出来。

   “三公子,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可是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自己能做得了主的。”瞧着龚亦良这表情,明媚也觉得有几分为难,实在说不出那些令他伤心的话来,她只能避重就轻的拣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安慰他:“以后龚夫人自然会给你选一位适合你的小姐,她才是你的妻子,才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你是说……”龚亦良惊喜的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还有着闪闪的泪花,可嘴唇边上却有了一丝微微的笑意:“你是说若我母亲遣了媒人向你们家提亲,你便可以嫁我?”

   明媚瞧了瞧站在面前的这个人,说他是男人好像还差了点,说他是男孩又没有那么小,他怎么便不能体会出自己话中的意思来?自己最后那几句话不就分明在暗示她并不喜欢他,劝他去与别的小姐喜结良缘,怎么他便能理解成自己等着他去提亲?

   龚亦良的眼睛里透出一种纯真,他执着的站在那里望着明媚,仿佛一定要听到她肯定的回答,玉梨手中的玉佩随着风不住的摇摆着,在地上投下了一线斑驳的影子,可他却似乎视而不见。

   “三公子,你先将玉佩收好。”明媚叹了一口气,这人真是太执着了些。

   “不,你先告诉我是不是这样。”龚亦良忽然之间有了勇气,眼睛直视着明媚,不肯有半分放松:“我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总在这里重复着这无意义的台词实在无趣,日头照在身上,汗珠子涔涔的出了一层沾湿了背部,明媚见龚亦良没有丝毫动摇,心里暗道,这是你要我说的,若是你伤心也别怪到我身上来,咬了咬牙正准备开口,就听旁边传来桀桀怪笑的声音:“你这傻小子,人家分明就是不喜欢你,没办法拒绝你才找这样的借口,你却一定逼着要她说违心的话,你没看到人家很是为难?”

   这笑声实在是难听之至,就如一个人声音完全嘶哑却还要沙沙说话一般,龚亦良猛的一惊,眼睛望了望四周,脸上有一种难看的表情,似乎马上就要哭了出来。明媚此时却没有心思再怜惜他,转眼往周围打量了起来。

   从凉亭周围的草丛里忽然钻出了四个人,他们穿着淡灰色的衣裳,脸上有一块布蒙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中虽然没有拿什么东西,可是仍然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会武功的江湖好手。

   瞧着他们慢慢朝自己走了过来,明媚敏感的觉得这些人就是冲她来的,玉梨脸色一变,将玉佩塞到龚亦良手中,转身走到明媚面前,伸手将她拦在后边,大声朝那几个人喊道:“你们若是来抓我们家姑娘的,玉梨我就算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那三个灰衣人瞧着玉梨那副模样,互相惊愕的望了一眼,旋即又哈哈的笑了起来:“这个姑娘说话倒是有趣,你有什么本领不会让我们得逞?我们怎么便瞧不出你有一点练家子的模样来?”

   龚亦良此时也从讶异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的那个玉佩,将它匆匆塞在怀里,飞快的朝明媚这边走了过来,他学着玉梨那模样将手张开,一边低声对明媚说道:“柳二小姐,我与你的丫鬟在这里抵挡他们,你快些跑!”

   明媚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龚亦良怎么忽然就有了胆气,那几个灰衣人站在那里也乐不可支:“方才见他从凉亭走出来的时候,那双腿还不住的打颤,怎么这会子倒又像个男人了。你们俩走开些,我们只要拿住那个姓柳的小妞,跟你们没有干系,可别误伤了!”

   “柳二小姐,你快跑!”龚亦良听了这话更是着急得跳脚,一张脸瞬间又涨得通红,连鼻尖儿都红了。

   “不,我怎么能跑,他们要抓的是我,你们让开,免得伤了你们。”明媚瞧了瞧这阵势就凭她与玉梨,再加上这个龚亦良,要对付三个江湖好手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不如牺牲了自己保全了他们,让玉梨和龚亦良赶紧回去报信。

   明媚悄悄的摸了摸手上的镯子,今日或许是福临心至,她出门之前在镯子里头加了些比较猛的药,如果这些人抓了自己,先韬光养晦再伺机而动,用那宝石镯子里的机关放倒了看守的人逃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柳二小姐,你快跑。”龚亦良说得十分坚决,见明媚站在那里不动,不知为何,他忽然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死命抱住为首的那人的大腿:“柳二小姐,玉梨姑娘,你们两人快些跑!”

   明媚与玉梨俱是一惊,两人闭了闭眼睛,心里想着这龚亦良真是自投罗网。睁开眼睛一瞧,龚亦良果然已经被放倒在地,软绵绵的一团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既然你不想离开你的主子,那便一块儿抓走好了。”三个人灰衣人朝明媚这边踏上一步,开始摩拳擦掌准备朝她们两人进攻。

   “柳明媚你这个傻子!”耳边传来一声怒喝,头顶上落下片片树叶,就听一阵簌簌作响,一个人影从身边的大树上纵身而下,就如一只大鸟一般落在了明媚的前边,刚刚好挡住了那三个人的去路。

   那个人抖了抖身子,斗笠上飘下几片树叶来,落在他脚边的地上,被山间的风一吹,又呼呼的飘了起来,在他身边不住的旋转着。

   “乔景铉,原来是你!”这下明媚终于知道了他是谁,刚刚走在路上朝她脖子那边吹热气的原来是他!虽然开始对他那无聊的行为有些反感,可此时却如同得了救星一般,简直要感激涕零。

   “哼,叫你跑怎么不知道跑,傻了不成?”乔景铉没有回头看明媚,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这个傻女人,方才他在树里瞧着这场景,只希望她快些拔腿跑开,自己再下去收拾那三个人,这样就可以不让她知道自己在一路保护她,可她偏偏一动也不动,迫不得已,他只能现了身形。

   傻女人,笨女人,原来还以为她聪明,没想到同那些女人一样笨。乔景铉心中暗自腹诽,自己肯定是脑子有问题,才会觉得她与众不同。面对着前边三个灰衣人,乔景铉来不及转过身来与明媚算账,只是将手放在腰间的剑鞘上,一双眼睛紧紧的盯住了对手。

   “哟,没想到这个柳家小妞看着年纪不大,情郎却多,刚刚倒下一个,又来了个!”为首的灰衣人饶有兴趣的摸了摸下巴:“买家说要将柳家小妞卖到青楼去,看来那真是适合她的地方。”

   “可不是吗。”身后两个人高声应和了一声,三个人肆意的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就如夜枭的怪叫,将后山的宁静都打破了,惊起蛰伏在树丛间的飞鸟,扑啦啦的从树枝上蹿了出来,朝天空飞去,在蓝色的天幕上划下一道道银色的痕迹。

   “嘴巴这般脏,是想找死不成?”乔景铉“哗啦”一声,长剑已经出鞘,三尺青锋闪着冷冽的光芒,挟带着阵阵寒气直逼面门。三个灰衣人见他动了武器,也是一愣,三人的眼睛盯在乔景铉握着宝剑的手上,眼中轻慢的光芒渐渐隐去,脸上换成了一副郑重的神色。

   “看起来是个练家子,这招起势实在凌厉!”为首的灰衣人大手一挥:“兄弟们,一起上,我就不相信咱们三个打不过这小白脸!”

   他身后那两人应了一声,手中忽然就有了兵器,一个拿着软鞭,一个拿着大刀,脚下踩着三九梅花阵的步法,朝乔景铉逼进了一步。

   ------题外话------

   菇凉们都很体贴歌爷,没有谁留言说要求更2w的,歌爷感动得眼泪汪汪……

   但是,既然今天已经拼出了2w,还是一次发了吧,希望菇凉们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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