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具体久到何时,木子并不清楚。
映像中,那时的三十三天并不似现在这般模样,那时除了离恨天之外,四处荒草,土地贫瘠,世界犹如刚刚经历过一场末日的洗礼,百废待兴。
雪卿与瑶音在天门外刺死了一个女孩,然后空间出现断层,时空开始扭转,雪卿怀中的婴儿不慎跌落,自此杳无音讯。木子知道,那个婴儿,就是自己。
紧接着,雪卿与瑶音也走失了。
那时的雪卿与现在大相径庭,虽然眉目相仿,但气质全然不同。他的眉目间带着几分迷惑与痛苦,木子一度认为那是穿越时空留下的后遗症,但她发现,其实重创他的,是他残废的双腿。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在轮椅上过一生。
木子看到这,心中一痛。原来高傲如白帝,居然曾经是个只能靠轮椅度日的仙人,而且似乎是深入灵魂中,就连法术都无法遮掩。
“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好起来的?”木子脱口而出,等不及看到倒影便去问瑶音。
瑶音摇了摇头,“那时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情,我与他再见之时,他已经恢复如常了。”
“恢复了就好。”木子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可一颗刚刚才放下的心突然又悬了起来,她吃惊的看着镜中的影象,满脸痛心。
只见雪卿坐在屋中,用石头一寸寸砸碎了自己的腿骨,然后又用绷带和竹签固定起来。整个过程,他没有喊过一声疼,只有满身的冷汗让木子可以体会到,他有多么的钻心蚀骨。
而那时,他身旁连个照料的人都没有。
那该有多疼啊!
看到这一幕的瑶音,也不禁张大了嘴,眉头深蹙,“万万没想到,他竟用这样的法子治腿。”
木子双手捂紧了嘴唇,不想发出痛苦的呜咽声惊扰到旁人,可就算强迫自己不出声,她的眼泪却是如何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瑶音见状,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块手帕,为她擦了擦眼泪。她叹道:“雪卿从来都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于人于己,残忍至极。莫要为过去的他伤心了,他心中的苦,比身体所承受的更多。”
“母后,我不想看了。”木子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不想看就不看,”瑶音一挥手,便结束了过去的回忆,“我们看些近年来的事。”
“……好。”
水镜中的画面一转,便来到了雪卿为夜千寻时,十年前在扶摇山的最后一晚,他发现木子重伤乃系情毒所致,便与玉梨子立下约定,情毒未解,永不再见。
十年来,他上过离恨天,也去鬼府寻解药,只要是有可能的地方他都去寻过,可除了施咒者昊月之外,此咒无人可解。
之后,他便一直待在落英山后山的山洞中,除了偶尔出去寻来魂魄为木笙续命之外,他终日待在洞里修炼,不眠不休。只为早一日修回法力,便能重新出现在木子面前,回到她身边。
他竟从未离开过落英山!他一直都在离自己咫尺的距离,没日没夜的修炼,而目的只是想重获力量,让她不再受伤。
就连木笙那边,他也想得到,为了让自己能渐渐放心,便偷偷为木笙换魂,半夜里还不忘去给她盖被子。他一直都默默的关注着自己,暗自筹谋一切。只为了自己能相信,木笙一日日在好转,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灵识。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木子哭得更加难以自制,这下连瑶音也不知能作何表示,除了轻轻的为她擦拭眼泪,别的话,竟连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还能说什么?不管以前他是如何视女人为白骨,如何利用旁人无所顾忌,但他待慕紫却是极好的。
瑶音心有安慰,只道此情不虚。
“别看了,我们走吧。”瑶音与明耀告别后,便带着木子回了清净天。
刚踏上清净天的土地,雪卿便飞到了她们眼前,他定定的看着木子:“明日就是典礼之期,你考虑好了么?”
“……”木子眼含泪花,怔怔的看着他。
“我突然想起灶上还热着宵夜,我先回去看看,奴婢告退。”瑶音一直低着头,随便找了个理由走开了。四周只剩木子与雪卿二人,场面十分诡异。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伤了?”雪卿着急,想靠近她,却又不敢上前。木子一步步向他走近,雪卿便向后退,“不要过来,情咒未解,我不希望你受伤。”
“我不怕。”木子越靠越近,但越靠近他,她就越觉得呼吸困难,想必他也发现了这一点,又急忙向后退了几步。
若在平时,木子早已躲得远远的了,可今日见了他,她只想不顾一切上前的抱住他。
她多想走进他的心,让他不再孤独,不再无助。她想牵着他的手,告诉他,“从今以后有我陪着你,再不让你为我受半点委屈。从此上天入地,再不分离。”
雪卿眼眸深邃,面带痛苦,“不要再过来了。”
“呵,跟你比起来,这些伤算什么呢?”木子惨然一笑,“我什么都不怕了。”木子向他走去,就像跨越了重重阻碍,她用尽全部的力气,在他身边停留了几秒。
她在他耳边说:“以后,去哪里都好,去哪里也无所谓,只要能陪着你,我都甘之如殆。”
“对不起,是我的私心害了你,”雪卿轻轻道:“从前,我怕你知道了过去的事便会离我而去,我一直都有信心能给你幸福,但我最终还是不能解开昊月的血咒。我只能把你带回他的身边,让你多受十年的苦,是我的错。”
“我不怪你,”木子摇头,“我说过,不论我是谁,不论去什么地方,我只想陪着你。”
雪卿温柔如水,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睡吧,明天我来接你。”
“我等你。”木子点头,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雪卿今夜没有再站在楼下,他送木子到阁楼下便离开了。而木子却面色苍白,她已经用了许多的力气才遏制住心口的鲜血,耗损了太多的力量,没有力气再拥抱他了。
“慕紫,果然是你。”
木子闻声回头,便见一玄色衣衫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她一眼便看到了他腰间佩着的上神腰环。
“楚昭?啊,不,现在该称你为玉清上神才是,”木子扬起嘴角,“短短十年不见,你已经荣升上神,真是可喜可贺。”
楚昭冷笑,“和你比起来,我还差得远。”
“哦?此话怎讲。”
“明日的授礼大会,我收到风声,是为了迎接帝瑶归位,帝瑶名慕紫,可是你?”
木子嫣然一笑,看着他不说话。
“你疯了么?胆敢冒充公主?”楚昭三两步迈过来,擒住木子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若被揭穿,你会死的!”
“呵,笑话,”木子用力甩开他,“说的好像你很关心我一样。”
“如果我说我真的很担心你,你信么?”
“信啊,怎么不信?”木子笑意更加浓厚,直看着他的眼眸,“若我认祖归宗成了帝瑶长公主,你和帝锦还能有好日子么?你能不担心么?”
“慕紫!”楚昭低吼,“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休了帝锦,回到我身边。”木子凑近他,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的眼睛。面对木子态度的突然转变,楚昭微微有些惊讶,随即面露微笑,回握住了木子的放在他胸口的手背。
“你知道,我一直很爱你。”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木子嘴角上扬,却眼神冰冷,她抽回手:“很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被帝锦发现什么,可就不妙了。”
“好。”楚昭温情脉脉,本想与木子来个吻别,可一松手,木子便消失在了廊道里,不见踪影。楚昭摇头失笑:“你永远都是这般谨慎。”
楚昭心情大好,消失在夜色中。
“好香啊。”木子回房后,桌上已经摆了一叠燕菜粥,配着两个玲珑的点心,十分精致。木子闻着便觉食指大动,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了一个包子,“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你都瘦成竹竿儿了。”瑶音坐在一旁,又给她倒了一杯水。看着木子狼吞虎咽的模样,心情有些微妙。
是幸福,也是心疼。
“咚咚咚。”门口传来大力的敲门声,还不待木子应门,便见一月白衣裳的女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慕紫!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十年不见,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帝瑶了,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瑶音不用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谁。而木子却正对着帝瑶,她笑了笑:“帝锦公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你少给我装蒜!你明明就是楚府收养的孤女,现在又玩这等把戏,说!你把我夫君弄哪去了?”帝锦双手叉腰,怒目相向,丝毫没有了当初大家闺秀的样子。
“原来是来寻夫君的,”木子笑了笑,“可我怎会知道他在哪?”
“他一听说你被封为帝瑶,已经三天没回过家了!你快把他交出来!”
“帝锦,”瑶音不疾不徐的转过头,朝她笑了笑,“玉清真的不在这里,我从未见过他。”
“你……”帝锦面色古怪,听瑶音的声音觉得很熟悉,但眼前人却又不是那么熟悉,她看了许久才认出眼前人就是瑶音。
“干、干娘?您、您怎么在这?”帝锦尴尬的笑了笑,连忙跪了下去,“帝锦参见母后,母后万福。”
“我等不及了来看看你姐姐,慕紫是长辈,以后说话且恭敬着些。”
“是……帝锦知错。”帝锦低头,紧咬着下唇。
过了许久,直到木子喝完了粥,瑶音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便连忙笑着打圆场,“帝锦妹妹爱夫情切才会莽撞了些,母后还是不要与她计较了。帝锦妹妹,你说是吧?”
“是……姐姐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独家发表晋/江/文/学/城,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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