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韶林昏倒在地,而莫无云和莫无风皆像石头似的站在门前不动,莫桂花的三个相公孙喜孙阳和孙宏便知莫无轻不行了,遂赶紧上前来扶起许韶林,直接掐上他的人中。
许韶林醒过来便是泪流不止,嗓子明明没有大声嘶喊过,却沙哑地发不出声来,那压抑的哭声似是有重物压着他胸口般沉沉喘着,让一旁的孙喜孙阳和孙宏也不禁难过地别开脸去抹泪。
田金走过来拍了拍许韶林的肩膀,节哀顺变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悲伤道:“许老弟,你得撑着啊,你毕竟是这个家里的老人啊!孩子们慌,你可不能慌,这日子还是得过啊!”
闻言,许韶林张大嘴巴却哭喊不出声音来,不住地用手捶打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里被揪扯的痛一般。
“许老弟,我就先回去了,问问我家妻主这后事……”田金转身打算离开,却忽见莫黛自屋里疾步走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上的神情甚是决绝。
“田金叔,请您再多留会儿,无轻他没事的,真的,他只是暂时昏过去了,等我把他叫醒,您再替他接生……”
“大溪啊,无轻他没了……”田金悲痛地打断莫黛的话,以为她悲伤过度头脑不清楚了。
“田金叔我求您了,您再多留一会儿,我这就去叫醒无轻!”莫黛像是害怕田金会离开一般,回头便喊莫无云和莫无风,“无云,无风,你们赶紧把田金叔带到西屋坐着,等我叫醒了无轻,再让田金叔帮他接生!”
莫无云依旧愣愣的,耳畔似乎传来莫大溪的声音,他踉跄了一下转过身,而身旁的莫无风则忽然冲过去拉住田金,然后冲莫黛扯出一丝凄然的笑:“妻主,你去叫醒无轻,我,我拉住田金叔,不让他走!”彼时自己和小羽的命全都是妻主救下的,那么此时无轻的命妻主一定也能救下吧?
莫黛点点头直接跑到灶房端了一碗水,并提了一把菜刀出来,此举吓坏了田金、孙喜、孙阳和孙宏,只有许韶林和莫无云莫无风对莫黛的举动丝毫无动于衷。
田金觉得莫大溪一家人都因悲伤而变得不正常了,他不明白莫大溪死活要留他下来还有什么意义,这会儿又提着菜刀是想做什么?
莫黛端着碗提着菜刀进了莫无轻的房间,将莫无云推到门外,然后关闭房门。
田金更怕了,急急想挣脱莫无风的手:“无风啊,你快去瞅瞅大溪这是要作甚啊?千万别做傻事啊!”见莫无风不动,又朝站在许韶林旁边同样被吓到愣住的孙喜孙阳孙宏喊道,“桂花家的,你们赶紧去瞧瞧啊!”
然,莫无云此时却伸开双臂挡着房门不让任何人进去:“妻主说在她叫醒无轻之前不许任何人进去。”莫无云此刻稍稍冷静了些许,一直空白的思绪一瞬间归拢来,他想起无风咳到昏死过去那会儿,想到小羽停止呼吸那会儿,是了,妻主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他要相信她!
莫桂花和莫八斤则守在莫大溪家的院门外,莫桂花一脸焦虑,莫八斤则是一脸愧疚懊悔,莫无轻今日之所以会发生这事是因为与自家那两个不争气的相公发生争执才引起的,别人若是知晓严观严令对莫无轻又是洒土又是恶骂才导致莫无轻小产大出血的,那她莫八斤从此在莫家村还有脸见人吗?
此时的严观严令正躲在自家那三间土墙瓦面里,他们亦是提心吊胆的,毕竟他们从未见过有哪个孕夫流那么多血的,流那么多血还活的了吗?若是死了,那他们会不会被族长派人抓起来送官?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关进大牢受苦,严观严令两人的身体不由地颤抖起来。
房内,莫黛提起菜刀的手也不停地颤抖,之前救莫无风和莫小羽时只需一滴血便可,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流血,可是现下莫无轻几乎流光了体内所有的血,那么她的一滴血还够吗?若是不够,她到底要出多少血才行?
若是丸牛在的话,它会对自己说什么?
它一定会说蠢女人,这有什么好纠结的,你若是不放心,便是多放点血又何妨,反正都是你出血!
莫黛想象着丸牛毒舌的话语,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神,提起菜刀对准自己的手腕划了下去,一阵抽心的痛后,便有暗红色的血液流了出来,但也只流出了一缕滴入盛水的碗里,腕上的伤口极速愈合,最后恢复光洁的皮肤,一点细痕也无。
那缕滴入水里的血迅速与水相融,因比之前的一滴多出许多,碗里的水显出红色,随之而来的馥郁香气以着可怕的速度迅速弥漫整个房间,并透过房间散溢到整个院子都是。
莫无云、莫无风和许韶林闻到了,原本悲伤绝望的情绪被瞬间抚平,取而代之的是终于有了希望之后难掩的兴奋与激动。
莫桂花以及她的三个相公是第二次闻到了,他们记得那回是莫小羽出了意外,在那香气散发出来不久后莫小羽竟奇迹般地活了过来,他们认为那是老天在显灵保佑莫小羽,那么这回莫非又是老天在显灵了?
莫八斤是第一回闻到,吸着鼻子诧异道:“什么味道?为何这般香?”
“这应是老天在显灵了!”莫桂花平静地说道,而后冲着西天虔诚地拜了拜。
“显什么灵?”莫八斤疑惑。
莫桂花怜悯地看了莫八斤一眼:“老天显灵在保佑无轻和他肚子里的孩子,我想他们应该会平安无事的!”
“……”莫八斤默了,她仍然不明白莫桂花的意思,但若是莫无轻和他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的话,她的愧疚和懊悔也会少一些。
田金亦是第一回闻到这种香味,似花非花,而且貌似是从莫无轻那紧闭的房间里传出来的,田金趁莫无风不注意,一用力挣脱开,而后快步朝莫无轻的房间冲,就连莫无云都没能阻止住他,好在房门是从里面插上的,他一时也未推开,只拍着门大喊:“大溪,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为何会有香味从里头传出来?你不会是在做傻事吧,快把门打开呀!”
莫黛正打算喂莫无轻喝下那碗加了血的水,却被田金拍门的声音惊到,她明白若是不开门,田金怕是会更加怀疑,于是她暂时将碗放在炕头,起身去开门。
一开门,田金便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认她没有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后才松下一口气,而后又朝炕上的莫无轻看去,见他还是原先躺着的模样,丝毫未动,又是松下一口气,最后他才又问道:“大溪,刚才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味道,真是太香了!”
莫黛忽而一怔,大意了,这香味该如何解释?
莫无风忽然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地望着莫黛,两只手还紧紧抓着她的手:“妻主,无轻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莫黛有些诧异地望着莫无风,随即便平定下心神,从莫无风那里接过一块早已干掉的柠檬果皮,缓缓走到炕前不着痕迹地将那块果皮放在了碗里,然后端到田金面前:“田金叔,是这种东西散发出来的味道。您还记得我两个多月前掉落悬崖的事情吗?我那时大难不死,且采到了一个青黄色的果子,这果子皮遇水便会散发出馥郁的香味,您闻闻。”
田金疑惑地凑过鼻子去闻,果然发现香味正是从这碗里头散发出来的,遂点点头,转而发觉碗里水的颜色有些不对,又问:“这水里还放了什么?而你说的这块果子皮又有何用?”
莫黛抿了抿唇,忽而朝一旁躺椅上放着的菜刀看了看,淡淡道:“我的血……”
“啊?”田金吓得倒退了一步,差点掀翻了莫黛手里端着的碗,幸好莫黛反应得快,赶紧端着碗远离田金。
“无轻流了那么多血,我便想用我的血喂他喝下去,但血的味道太过浓腥,我怕他难以接受,于是便加了水并放了果子皮进去。”说着,莫黛便坐到炕头揽起莫无轻抱在怀里,然后又说了句,“田金叔,您别见怪,我要喂无轻喝下这碗水……”
莫黛一手捏着莫无轻的下巴迫使他的头部后仰,但他已经休克,灌是灌不下去的,于是莫黛一咬牙,也顾不得在场的田金、莫无风以及门口站着的莫无云了,自己喝下一口,一低头便哺入莫无轻的口内。
田金愣愣地看着莫黛嘴对嘴喂莫无轻喝她的血,忽然有些脸红地转过身去,同时又不禁感慨,这样才是真正相濡以沫的妻夫啊!
莫无风和莫无云也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去,一边担心莫无轻的情况,一边又因莫黛刚才的话而陷入深思。
莫无云不清楚具体情况,也没心思去分辨莫黛话里的漏洞,只是当他听她说她在喂莫无轻喝她的血时,他震惊了,原来她竟是如此在乎这个家,在乎家里的每个人,包括一直对她恶言相向的莫无轻,原来,她是真的变好了!
莫无风在听说那碗水里头加了她的血之后,他的心咯噔了一下,继而跳得飞快,难道说妻主在救他和小羽时用的也是她的血吗?难道说是因为她的血,所以才有那种浓烈的香味传出吗?不,不可能,妻主一定是用了一种他没见过的神秘的药。
他当然知道,那香味根本就不是那块果子皮散发出的,那块果子皮只是他在自己病好后的翌日收藏起来的,他不知妻主到底是用了何种神秘的药才救活了他和小羽,他只知妻主拥有的这种神秘的药绝对不能让家人以外的人知晓,故而他在见到田金闯进门时便自作主张地将那块果子皮给了妻主。
一碗加了血的水喂下去,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莫无轻才清醒过来,一醒来便急着去看自己的肚子,有气无力道:“孩子,孩子……”
“孩子没事,你今日便能见到他!”莫黛松了一口气,跟着又紧张起来,生孩子啊,而且是男人在生,不知是不是与前世女人一样会经历几个小时的阵痛,待宫口张开后才能生……
田金一见莫无轻真的被莫黛用血唤醒了,立时感动地抹泪,赶紧朝门外喊:“快快快,快去烧热水,用木盆端进来,要准备生了!”
莫黛也反应过来,急忙冲莫无云和莫无风道:“锅里我已烧好了水,木桶木盆都在灶房,打来便可!”而后又转脸问田金,“叔,孩子的包被和小衣服全都准备好了,您快告诉我,接下来我还要做什么?”
田金见莫黛一脸焦急的模样,不由地有些好笑:“你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出去,按理说男人生孩子,女人是不允许在场的,你在屋里待了这么久已经违了规矩了,赶紧的,出去出去!”
“可,可是……”莫黛被田金推出门外,还想说什么,却被田金直接打断。
“别可是了,男人生孩子便如同要过一道鬼门关,稍不留神便有危险,你赶紧出去别在这妨碍我!无云无风,热水端来了吗?”
“啊,来了来了!”
莫无云先端了一木盆热水进来,里头已放好帕子,而莫无风也随后提了一木桶水过来,经过莫黛时,莫无风轻声说了句:“多谢你,妻主!”
莫黛看着莫无风将木桶提进房内,而后房门被关上,莫黛怔了怔,她不知莫无风怎会突然给了她一块果子皮,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莫黛想起莫无风每次看她时,都是那种极其深刻的眼神……不过,他似乎没打算对外人说,既如此,那她也没必要担心什么,若是他当面问起了……罢了,到时候再说。
莫黛转身走回院子,孙喜孙阳孙宏三人齐齐看向她,许韶林一脸激动又慌乱地问道:“大溪,无轻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莫黛冲许韶林笑了笑,安慰道,却不知她此刻浑身上下全是血的模样让人看着有多么得惊心。
“娘!”莫小羽从外头跑进来,莫小翼则是被大猫背回来的,一到家门口,也忙着滑下大猫的背朝莫黛跑过来。
莫小羽和莫小翼在沟边玩耍时见到莫无云抱着莫无轻急急朝家里走,莫无风跟在旁边,后头还跟了一大串人。莫小羽见到莫无轻的身体不停地朝下滴血,他还听到那些人说莫无轻快死了,他大声喊爹,但莫无风顾不上理他,小翼吓哭了,莫无云也顾不上理他……
莫小羽一见莫黛一身是血的模样,一直忍着不哭的他忽然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莫小翼本就哭得一抽一抽的,这会儿见哥哥也哭了,随即便跟着撇嘴开始另一波嚎哭。
莫黛走上前将两个小的抱在怀里好一阵哄着,直到他们哭累睡着了,才将他们抱进自己的房间放到炕上躺着。
换下身上沾满血迹的长衫,莫黛想着自己接下来可能会有不少活儿要忙,于是穿上莫大溪早前穿过的灰黑色粗布褂外加同色的布裙。这身衣服也有些年头了,上面亦打了好几块补丁。自打莫黛穿来后,她便一直穿着那件紫黑色的短袄和布裙,后来房凌给了她一件淡紫色长衫,她又时常穿着那件长衫,再后来莫无云他们又为她做了件淡青色长衫,而这身灰黑色的布裙倒是一次都未穿过。
莫黛走出房间,听到莫无轻不时地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的痛呼声,每一声痛呼都扯着她的心跟着抽痛,她已分不清这痛究竟是莫大溪的还是她莫黛自己的。
许韶林坐在西屋门边试图以编织竹匣子来稳定心神,却不想平日里如鱼得水般熟稔的手艺这会儿烂到不行,细细的竹片居然将他的手指划破出血,他一边将出血的手指放到嘴边吮着,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地流泪。
莫黛再次走回灶房开始做饭,两只锅一起烧,大锅同样添满水,铁通里也将水加满,以防莫无轻那里的热水不够用。待炉灶里塞了柴禾让其自行燃烧后,莫黛腾出手来将青红的山楂洗净切片放入小锅里加适量清水熬煮。这边又将没来得及剔骨的整鸡整鸭重新剔了骨,然后将肉剁碎放入陶盆内。今日蒸包子是来不及了,莫黛决定将肉馅全部炸成肉丸子,因鸡鸭原本是熟食,且都是放了大料和盐的,于是莫黛在加了少量面粉并打了几只鸡蛋后只加了少许的盐一起搅拌成糊状备用。
见莫黛一人在灶房忙碌,孙喜孙阳孙宏三人虽然有心想上前帮忙,但却有些害怕这样平静的莫大溪,只能坐在许韶林旁边陪他说说话。
莫无轻的房间里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泼到茅房的蹲坑内顺着下水道流入粪坑内。
莫无轻的孩子还是未生下来,田金说虽然未足月,但孩子的个头已不小,再加之刚才莫无轻又大出血昏迷不醒,这会儿虽然神奇地不出血了,而且莫无轻的身体也有了些力气了,但孩子就是出不来,急得田金也是满头大汗。
莫无云提着木桶从房里走出,来到灶房后问莫黛还有没有热水了,莫黛直接便接过他手里的木桶放到阀门下,拧开阀门,热水哗啦啦流进木桶内,一铁皮桶的热水正好装了一木桶,莫无云提着木桶走出去时也不由地说了句:“妻主,多谢你。”说完便急急地朝莫无轻的房间走去。
莫黛愣了愣,赶紧又将大锅里半开的水舀进铁皮桶里,腾出大锅准备煮粥。小锅里的山楂片尚未熬煮好,莫黛便到后院的菜地拔了一把小葱回来洗净切成葱碎,而后又拿出一只陶盆,将葱碎放进去再加入面粉活成面糊糊,准备炸好肉丸子后再多煎一些葱油饼,得把今日来帮忙的人全都留在家里吃晚饭。
半个时辰后,孩子还是未出来。
小锅里的山楂片已经熬出了浓汁,莫黛将山楂浓汁舀入大锅里,添上水,淘米下锅,开始煮粥。再将小锅洗一洗,待锅热后倒入菜籽油,等油六七分热时便开始炸肉丸子。待一大盆肉丸子炸好后,莫无轻的孩子还是未生下来。
莫黛开始煎葱油饼,待葱油饼一张一张起锅后,满院子都飘着葱油饼的香味,依然守在院门外的莫桂花和莫八斤不由地吞咽着口水,肚子也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来。
整整五十张葱油饼煎好了,莫无轻的痛呼声却仍然不减。
既然打算留人吃晚饭,那就得多做几个菜,于是莫黛做了萝卜干炒鸡蛋,青辣椒炒咸肉丁,酸辣大白菜,再将刚炸好的肉丸子红烧了二十几个,最后替莫无轻做了六个白水荷包蛋。前世在乡下的奶奶家时,那里的产妇都会吃红糖水荷包蛋,现下这里没有红糖,只能做白水的,而且也不知一次性给莫无轻吃这么多鸡蛋有没有副作用什么的,总之她先准备着。
山楂粥熬好了,葱油饼煎好了,菜也炒好了,可是孩子还是没有生下来。
莫黛空闲下来,也便有些急了,不顾田金的反对硬是要进屋去看莫无轻,最后田金到底没能拗过莫黛,让她进到房里来。
莫无轻已经痛到视线迷离,但奇怪的是他却没有再次痛昏过去,也没有再次大出血,就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一面护着他的心脉,一面又不让他顺利诞下孩子,就这么拖着他。
当莫黛出现在莫无轻的眼前时,一身灰黑色粗布褂外加布裙的打扮令莫无轻忽然怔愣住,继而在她一步步朝他靠近时,他害怕地想要朝炕里头躲,但他的脚被田金和莫无云攥着动不了,只能用他那双明亮得似火在燃烧的眸子愤怒地瞪向莫黛,而那愤怒的背后,莫黛察觉到了,是一种入骨的惧怕与恨意。
“无轻啊,你怎么了,别收腿啊,继续用劲啊……”田金发现莫无轻的异样,焦急地喊道。莫无云和莫无风也在边上心焦地唤着他。
此时,莫无轻听不进任何人的声音,他的眼里只有莫大溪一人,不是痴情而是恨,深深的恨!
接收到那恨意的莫黛心口没来由地一痛,这回她知道那痛是来自莫大溪本体的,原来莫大溪也是会因家人的恨而痛的,那尘封在脑海角落里的记忆究竟是什么?莫黛不再刻意去压制那记忆,任由它破开那尘封强行涌进她的灵魂内……
那年莫无轻十二,莫无风十三,莫大溪十四,莫无云十五,他们在娘莫阿花的安排下成了亲。他们成亲后不久,莫阿花和许韶华相继没了,自此他们的噩梦也便开始了。莫大溪自小便心高气傲不满足于现状却又不愿努力打拼吃苦,总想着天上会掉馅饼且能一举砸她头上的好事,心术不正自然容易堕落,她与村里的痞子莫如混到了一起,从此迷上赌博,再后来嗜酒如命,言行举止也愈发粗鲁下作,并学会了调戏良家夫。早前莫阿花在时,她还有些忌惮,莫阿花这一去,她便肆无忌惮了。
娶了莫无云、莫无风和莫无轻之后,莫大溪先是得意了一阵,因为莫无云三兄弟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村里人人都夸。然,过不多久她便腻了,开始变着法儿找刺激,莫无云冷冷淡淡,虽对她恭恭敬敬,但实则却在变相地反抗她,莫无轻年岁太小,且脾气火爆,力大如牛,她也占不到他便宜,只有莫无风最是柔顺懦弱,她喜欢看他被她折磨后惧怕得身体抖如筛糠的可怜模样,且乐此不疲。
莫无风先怀了孕,第二年生下莫小羽,莫无云也怀了孕,第三年生下莫小翼。两个相公都已为她生下孩子,莫大溪却是不高兴,因为他们没有生下女娃。莫大溪便将主意打在莫无轻身上,莫无轻长得高,身体也健壮,莫大溪希望他能为自己生下女儿,但偏偏莫无轻在见到两个哥哥深受她诸般折磨后,最是厌恶瞧不起她,从不让她沾身。
等到莫无轻十五岁时,莫无风身体变差,莫大溪也失去了折磨他的兴趣,改而变本加厉地折磨莫无云,但莫无云一直冷冷淡淡的像个木头人,也逐渐让她索然无味,于是莫大溪便将自己的心事告诉了莫如。
莫如一早便觊觎着莫无云三兄弟的美色,当着莫大溪的面便时常出言轻薄,且动手动脚,莫大溪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回到家必然将一切错处怪在莫无云三兄弟的身上,打骂已然成为家常便饭,她只怪自家人,只打自家人,却将莫如这只恶狼当做知己好友与之为伍。
那日莫无云和许韶林下地干活,莫无轻在家劈柴做饭照顾莫无风,而莫大溪却在这一日做出了禽兽不如之事。为了逼迫莫无轻就范,她居然从莫如那里拿了一包药趁莫无轻不注意洒入他的水碗之中,并在他药性发作之时将其带到村东头晒谷场上的那一片草垛旁强行要了他,这便是莫如告诉她的野外的刺激,完事之后她居然就这么将昏过去仍未醒来的莫无轻丢在了那里。等到她溜达了一圈良心发现想要回来找莫无轻时,却发现莫如慌慌张张地从那片草垛后跑了出去,再之后她便见到莫无轻跌跌爬爬地也从草垛后走出来,发丝凌乱,一脸泪痕……
那一刻,莫大溪的心忽然痛了,自此她便再也没有碰过莫无轻,更将这段记忆尘封起来,但打骂照旧。
莫黛了解到这段记忆后,忽然笑了,难怪莫无轻会如此恨莫大溪,像那种将自己的相公亲手送入狼口的的混账,恨她都算轻的,应该将她千刀万剐!
“你……出去!”莫无轻指着她低吼道。
莫黛望着莫无轻仍显苍白的脸,以及双眸中执着的恨意,她忽然跪倒在炕前,这一跪是替莫大溪而跪,这是莫大溪的身体,她现下用了,且得到她所有的记忆,她理当替莫大溪来完成她未了的夙愿,否则她的心便会一直抽痛。
“妻主!”莫无云和莫无风被莫黛突然的举动吓到了。
“大溪啊,你这是咋了?”田金也感到莫名其妙,怎么男人生孩子,妻主却跑来跪上了?
“呵……你这是在做什么?”莫无轻几无血色的嘴唇扯出一抹讽刺的笑,“莫大溪你跪我作甚?”
“对不起……”莫黛沉痛地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呵呵呵,我哪里当得起你这三个字?等会儿爹、大哥和二哥不把我骂死才怪……”莫无轻有气无力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悲哀、无助、委屈,以及恨意。
“对不起……”莫黛再次说道。
“滚……”莫无轻忽然抬起手指指着门的方向,“滚!我不想见到你!”
莫黛抬起眼直直望进莫无轻的眼里:“对不起,我一直在忏悔自己之前的行为,我不该对你做出那种禽兽不如之事,更不该在事后丢下你不管,害你被莫如强行欺负……”
莫无轻一愣,忽而羞恼地皱起眉,拽起一旁的枕头就朝莫黛砸了过去:“你乱说什么?你这混账!”
莫黛接住枕头抱在怀里,忽而也迷惑了,见莫无轻羞窘地几乎要杀了她的模样,难道自己说错了?
莫无轻一急,被子下的肚子猛地一抽痛,田金在一旁大叫:“啊头,头出来了,我说你们不要在这种时候打情骂俏成不成?还在生孩子呢!”
莫黛愣了,一脸无辜地望着莫无轻,心里却在想,看莫无轻那反应分明没有那事,再想想之前莫无轻面对莫如时虽然也是愤恨,但却不是被侮辱了之后那种想要杀人的愤恨,那时反倒是莫无云比较有杀意。难道说是莫大溪的记忆有误?
莫无轻看着莫黛无辜的模样,一瞬间觉得她像是与莫大溪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人,这个人甚是陌生但同时却又感到熟悉。
“莫大溪?……”莫无轻手抓着炕沿,咬牙确认道。
“……我在。”莫黛愣了愣才回应。
莫无轻直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若是我说我那次没有被莫如欺负,你信吗?”
“信!”莫黛毫不犹豫地点头,看来莫大溪那时看到的画面可能有误,说不定那时莫如没能得逞而是被莫无轻打跑了,毕竟连莫无风这么弱的都能拼命反抗,更何况是莫无轻如此火爆的。
“真信?”
“真信!”
“那你敢不敢抱我?”莫无轻忽然毫不避讳地说道,此言一出,不光莫黛感到惊悚,就连莫无云和莫无风也不由地感到惊恐。怎么回事,无轻不是一向反感莫大溪与自己有肢体间的亲密接触吗?
“我说你们,”田金已经相当无语了,“这是在生孩子啊,紧张着呢,不是让你们情意绵绵的时候,你们年轻人真是太不守规矩了!”
“不敢吗?不敢就滚……”
莫无轻的滚字还未说完全便被莫黛一把揽肩抱住,看得莫无云和莫无风也不禁羞红脸低下头去。田金已经放弃说教了,罢了,反正也不是自己的儿子女儿,人家爱咋咋地吧?不过他心里却是有一丝羡慕的,若是当年自己生孩子时,妻主莫金花也能如此拼命闯进来的话,他一定也会觉得欢喜的。
莫无轻也是一怔,随即便一口咬上莫黛的肩膀,然后跟着一用力将孩子生了出来,随着孩子哇地一声啼哭,莫黛也闷哼了一声,莫无轻你好狠,一定破皮出血了,你可知我的血多金贵吗?你这个败家子!
孩子一哭,莫无轻整个人便虚脱地瘫软在莫黛的怀里,一点力气也无。
莫黛再次被赶了出去,田金、莫无云和莫无轻则赶紧替莫无轻收拾身体,并把浸了血的被子抽下来换上干净的,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后,田金才用包被包着小娃娃出来。
许韶林激动地看着新出生的小婴儿,眼泪又再次流了出来。
莫无轻努力睁开困乏的眼,朝正在清理地面的莫无云和莫无风问道:“……是男娃还是女娃?”
“是男娃。”莫无云说。
“跟你一样漂亮。”莫无风说。
莫无轻撇撇嘴,有些失望道:“在肚子里动静那么大,还以为是女娃,这下她又会不高兴吧……”
“尽瞎说,你又不是妻主,怎晓得她高不高兴?告诉你吧,妻主已经给小婴儿取了名儿了,叫莫小满,满意的满。”莫无风笑着说。
“是啊,无轻,你且放宽心吧,妻主已经完全变好了。”莫无云收起拖把放入专门用来提水拖地的小木桶内。
“莫小满?总觉得甚土,不如小羽和小翼好听……”莫无轻嘀咕着,很快因困乏而沉沉睡去,睡时嘴角边还勾起一抹弧度,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察觉到自己心境的变化。
莫无云和莫无风看着睡熟的莫无轻,不由地松了口气,无轻,你晓得吗?妻主为了唤醒你,可是用了自己的血喂你喝下……
想到这里,莫无云忽然看向莫无风:“无风,我们刚才一直在担心无轻,却忘了替妻主包扎伤口,不晓得伤口深不深?”
“是啊,妻主是用菜刀划的,想必深得很,我,我去看看!”莫无风说着便跑出门去,莫无云也提着小木桶握着拖把出了门。
这厢,莫黛正招呼着田金、莫桂花一家以及莫八斤进饭厅吃晚饭,莫无风一把将莫黛拽到一边,急急地就要掀开她的手腕检查伤口,莫黛起先还不清楚莫无风想做什么,忽然之间明白了,赶紧收回手:“无风,你急着做什么呢,田金叔和桂花嫂他们都在呢,你若是,若是想那个……晚上歇息时我们再……”
莫黛此言一出,田金莫桂花他们全都以着一脸过来人的资深态度朝莫无风投去暧昧的眼神。
莫无风登时便羞恼地爆红了脸:“我,我不是……”话还未说完就尴尬地躲到自己的房间不出来了,莫无云也听到了莫黛的话,登时也不自然地别开脸,同时暗自庆幸不是自己上前检查莫大溪的手腕,看她精神奕奕的模样,想来伤口不深。
吃晚饭时,饶是吃过不少酒宴的田金亦不得不承认莫黛的厨艺甚好,普通的大白菜也能做得如此好吃,还有那红烧肉丸子,萝卜干炒鸡蛋,青辣椒炒咸肉丁以及葱油饼,每一样都甚是美味。尤其是这山楂粥,酸酸甜甜的,生津又开胃,想来放了不少糖吧,这丫头真舍得下本钱做吃食呢。
莫桂花一家更是对晚饭赞不绝口,一直说自己没帮什么忙反倒白吃白喝一顿心里过意不过去,执意要替莫大溪家将小秧田剩下的地给整了。三只猫唏哩呼噜地喝着山楂粥,见莫黛不时地替他们加菜,愈发让他们觉得以后只要对莫小羽和莫小翼好,大溪姨定然会做更多好吃的给他们吃。莫小羽和莫小翼亦是美滋滋地喝着山楂粥,他们现下很开心,因为他们又多了一个小弟弟,名叫莫小满。
许韶林是最开心的,一直笑呵呵地看着大家吃,自己倒是不大动筷子,莫黛替他夹菜时,他忽然对莫黛说:“大溪啊,这个家有你在,爹便放心了!”莫黛怔了怔,随即便道:“嗯,有我在,爹尽管放心!”
“许老弟啊,你家大溪真是好样的!”田金诚心夸道。
“是啊,我家大溪甚好!”许韶林毫不谦虚地说道。
“爹,你这叫老公公卖瓜自卖自夸!”莫黛打趣着说。
“哈哈哈……”众人不禁笑开来。
莫无云和莫无风默默地吃着饭,莫无云是感叹莫黛在他们焦急上火的时候却仔仔细细地将一切后续准备都做了,而莫无风则仍然因为莫黛的那句玩笑话而羞窘得浑身不自在。莫无轻此时依然在屋里睡着。
这一桌人吃饭皆嘻嘻哈哈开开心心的,唯独莫八斤食不知味,虽然她也觉得莫黛做得饭菜既好看又美味,但却吃得极不心安。终于她没能忍住,站起来冲莫黛说道:“大溪,我,我对不住你家无轻,都是因为我相公,我……”
莫黛淡淡地笑了笑:“八斤嫂,一码归一码,今日是你及时报信于我,也是你及时将田金叔请过来,你为我家做的这些事情,我甚是感激!说到严观严令两位大哥,呵呵呵,我们吃完饭再说!”
莫黛明明就笑得甚是和善,但在莫八斤听来却甚是阴森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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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以后你们都第二天看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