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太子妃二三事之公主难嫁(下)
熏熏的薄荷花丛里打滚着一只欢乐的雪球猫,清芳的雕花阑干侧则倚了只皮肤白白的小公主,气得眼珠子直瞪,腮帮子鼓鼓。
萧若繁能理解弄月这场火气,这视他如毒蛇猛兽的小公主至今还没“哭嫁”、还没逃婚、还没掏枪或者拔剑宰了他这个准驸马,只因为她早已打好了主意:懒得闻君究竟有几番意思,故来相决绝矣。
明白了说,就是你住你的侯府,我住我的公主府,相看两生厌,老死不相往来。只是个侯爵的萧若繁没那个胆子强迫公主,弄月也不能真把这么个还算有点地位的外戚给弄死。因此,只能这么一人退一步了。
谁知道,萧若繁不配合。
按着律法仪制,也按着弄月自己的意思,公主府是她的私人地盘儿,今后压根没打算分个马圈给驸马――公主要“分居”,驸马连哭都没处哭去,因此,萧若繁提前一步将公主府捏在了手里。俗话说,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攥住了猫窝还怕逮不着这只怕麻烦爱享受的懒猫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只可惜,本以为靠着太皇太后的拉偏架,公主府的归属问题能瞒到大婚后,偏偏弄月提前逼供处有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萧若繁无奈,听闻阴谋暴露后,第一时间跑来公主府陈罪。
俗话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
弄月拿眼刀子刮他:你这混蛋到底有没有在我未来的家里做手脚?有没有学你那泥猴子表弟挖地道,还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掏了个狗洞?
正在通政史司做牛做马的林霁风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而后又狠狠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抽抽嘴角:谁在骂他?
连百里之外的林霁风都受了无妄之灾,被弄月拿眼刀子戳戳戳的萧若繁只觉自己要被戳的流血不止血溅三尺,心里直叹,想娶个小媳妇怎么就这么难?无论怎么拍马屁都是往马腿上拍……真难哄!
不过,正如他所想,很是可爱,挺有意思。
萧若繁露出个和煦的微笑,温柔得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又带着细雨丝丝似的惆怅:“臣所言句句属实,公主却一再怀疑,实在让臣伤透了心。”
俊美蓝颜幽幽一叹,无限隽然雅意。
弄月:“……”
痴情话本唱不下去,于是改苦情戏了么?
这惺惺作态的,该吐一场还是该唾回去?弄月正在琢磨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却忽觉眼前的阳光黯淡了不少,像是被什么遮住了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双臂便倏忽一紧,然后整个人撞上了对方的胸膛。
萧若繁比弄月大七岁,高了不少,弄月抬头刚巧与他对视,就见对方俊颜映着阳光越发熠熠生辉,星眸深邃若曜石,唇边噙着一抹笑意,稍显促狭,更多的却是温柔。
不若云涯与水溶那种难以亲近的孤傲,也不像林霁风漂亮得过分反像妖精,萧若繁是个中规中矩的贵公子、美男子,气质温润如玉,是最讨女子的喜欢那一类,最易轻敲闺阁婉转心弦。
心弦一动,如落花轻抚,弄月脑中倏忽飘过四个字:蓝颜祸水。
顿时,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弄月紧紧盯着他:“你想干嘛?”
萧若繁却是挑了挑眉:“我还以为,你会拿枪口对着我。”居然僵住了,他真吓着了这个小公主?
……差点忘了还被人抱怀里呢!这是被人占便宜了啊混蛋!
弄月顿时气得燃起熊熊火焰,一手把人推开,另一只手已然伸进袖子掏抢。竟然敢轻薄她,这色鬼真当她不敢开枪?
“砰”!猛然一声,火药四溅,浓重的硫磺味道四溢。
弄月……又僵住了。
火枪刚刚掏出一半,刚刚开枪的不是她。
一瞬间,猫儿似的灵眸中竟露出一丝慌乱来。
只是刹那,因为之后便听到了一声轻笑:“看来,公主果然舍不得要臣的性命。”
弄月顿时回过神,就见不过三步远的地方,萧若繁毛发未伤地站着,手里捏着个不知从哪掏出来的油纸包。油纸包上破了个大洞,洞里冒着带着尘灰的烟气,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弄月:“……”
萧若繁解释:“将少量硫磺、白磷兑着炭粉配好,装入纸包密封,稍微加热再捏爆,响动、气味皆与火枪极为相似。”
不愧是太医院里出来的――没拴好的病人,放出来到处乱走结果为祸人间了啊喂!
“你、你……我看你是病入膏肓了!”弄月再次“咯吱咯吱”磨着牙,回过味来真是气得火冒三丈,真恨不能将掰开眼前这混账的嘴将那包硫磺白磷给塞下去,再灌个十几二十缸的醒酒汤……对了,两边这堆薄荷也得揪下来给他填下去,谁知道里头有没有搀和什么五石散福寿膏,自己有毛病就算了,别来祸害她的猫!
微风拂过郁郁葱葱的花园,薄荷花的清香里搀和了一抹火药味,简直、暴殄天物。
被冷风一吹,弄月的脑子清醒了,或者说是更糊涂了。双眼冒着森森鬼火,公主殿下一边磨牙一边阴测测地瞪人,同时,甩袖、举枪、咔嚓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萧若繁。
两人相距不到两步,弄月的枪口直接抵在萧若繁的胸口处,剑拔弩张,公主殿下的眼刀子继续将准驸马戳戳戳,这回不再是戳血洞,而是盘算着如何分尸。
……果然,这坏脾气的小丫头彻底气疯了。
火枪威慑下,萧若繁终于有了眼色,俯身请罪:“公主息怒,是臣逾矩了。”
弄月的目光凝在他手里还冒烟的油纸包上,嘴角一弯露出个挺俏皮的微笑,枪口抵得更用力:“景襄侯少年英才,俊秀非凡,却被本宫‘耽误’,实在太可惜了。不如,现在本宫就帮景襄侯‘解脱’,如何?”
“多谢公主抬爱。”萧若繁好笑地打量着全身冒鬼火的小公主,问得颇有针对性,“若臣说‘却之不恭’,公主……真忍心下手?”
弄月挑了挑枪口,冷笑:“景襄侯可要试试?”
愿意以身如此试法的非得是傻子。萧若繁从善如流地见好就收,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臣几番冒犯公主,公主依旧宽宏大量留臣性命,可见――公主厚爱。”
弄月举着枪一起僵住,喂喂,怎么又扯回这茬上去了?而且……这说得通么?
萧若繁就着被枪指着的姿势微微揖礼:“公主对臣一片痴心,臣如何能辜负?公主几番试探臣之真心,问臣‘真话’,臣只得如此说,臣此一生,必然不负公主。”
弄月:“……”
你有没有搞错,本宫不是在试探你,本宫是真想崩了你!
萧若繁保持着作揖的姿势不动,双眼恭顺低垂,可除却温和的微笑,眼里还带了一抹志在必得,熠熠生辉。
弄月紧紧盯着他,忽然觉得背后升起一丝隐隐约约的寒意,不由猛然后退三步,依旧举着枪口,却跟躲避瘟疫似的。弄到如今连她都怀疑了,搓着发酸的牙花,弄月试探着问:“喂,你该不会……被你爹那事儿刺激得太大,真不想活了?”
……还是,你真眼瘸了,看上我了?
问得很小心,这怕把这人刺激疯了――要疯别疯到本宫跟前!
看得出,小公主终于动摇了。果然,非要逼到这种地步才能稍微看出一丝来,也才能让这戒备森严的小丫头相信一丝来。萧若繁笑意更深,眼中的笃定也更甚,反问:“公主以为如何?”
弄月被他弄得简直是毛骨悚然,冷汗一层层地出,猛然摇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最后告诉你一遍,本宫不喜欢你,真的不喜欢……”
看萧若繁挑眉一副看好戏模样,弄月又腾腾冒火,牙一咬继续说:“本宫、本宫……本宫喜欢的是黛玉!行了吧?本宫不喜欢男人,本宫只喜欢乖巧跟小兔子似的女孩子!”
萧若繁终于露出一丝惊愕之色,可不等弄月稍稍舒一口气,就听一阵忍不住的大笑。
“哈哈哈哈……”大概是平身第一次罔顾世家贵公子的形象,萧若繁笑得前俯后仰,甚至到最后根本站不住,不得不以手撑着地,防止自己跌坐下去彻底爬不起来。
弄月……已经被他吓到缩到树丛后面去了,整个身子藏着就留个脑袋在外头,探头探脑的,骨碌碌的猫儿眼中满是惊吓:“喂,你笑够了没?总之、总之我告诉你了,你、你还想娶我?”
“公主、恕罪,臣失态了……”萧若繁一面摇头一边忍笑,却还是忍不住,“臣早说过、必会诚心待公主……此生不悔……”
这回,弄月连脑袋一起缩下去了,只余一句咬牙切齿的:“你有毛病啊!”
眼看着公主蜷得跟个团子猫似的,颤颤巍巍也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气得,萧若繁再次捧腹大笑,笑得弄月越发毛骨悚然,也越发咬牙切齿。
萧若繁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如此“可爱”的公主,怎能不娶?
他的前半生,汲汲营营,一心为了权势地位,可到了二十二岁,却发现所望所求皆是镜花水月,毫无意义。世间的缘与孽远不是如他所想的那般的简单,世事太苦,趋利避害乃是萧家人的天性,所以他怕了、躲了、退了。
但是,却又有一丝不情不愿,大概是少年心性,耐不得寂寞。而且,除却钻营、除却揣摩朝政与人心,他根本什么都不会。因此,紧紧攥着这么个爱闹腾尤其爱干政小公主吧。下半生,有这么个猫儿似的小公主在身边,必然热闹非凡,必不会有一日的空虚,必不会如父亲般将活人缠紧了死的史册和药书之中。
不违本心,怎么又不叫真心呢?
……
公主府中的二人,一个笑倒,一个蜷成团子打摆子;公主府外的人,也有些怔愣,有些风中凌乱。
黛玉也追来了。
本是想告诫弄月,云家人大都不谙水性,而且全有晕船的毛病,你那水廊还是省省吧――你那么闹腾,万一掉下去,不擅水性的萧大哥还得去救你,你是打算跟他殉情不成?
结果,就站在门廊处听得那声“我喜欢的是黛玉”,之后便是……萧大哥的疯笑。
何苦来哉呢?
你们俩闹脾气吵架,攀扯我做什么?
无辜中枪的太子妃无语凝噎,忽然想起以前萧大哥还想娶自己来着……天可怜见,无论是公主还是侯爷的墙角,她都不想撬好么?
人倒起霉来,总是一桩接着一桩的,黛玉身后又想起一道沉稳的声音:“不进去?”
黛玉吓一跳,转身对上来人,莫名有一丝心虚:“你、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云涯瞥了一眼公主府内,意味深长,“以免我一个看不住,你被别人叼走了。”
看来是听到了,你刚刚躲在哪儿的?
黛玉立即瞪他――里头那俩,如果有一个真心想叼我的,还轮得着你来拐?
云涯终于忍不住,笑了一阵又捏了捏黛玉软软的脸颊:“吓到了吧?”
“没有。”黛玉磨着小牙,瞪了里头一眼,“我想揍他俩一顿。”
“不必劳你动手。”云涯摇了摇头,忽然仰头环视着这座美轮美奂的公主府――让他俩赶紧凑一对便行了,省的一个闹腾一个心机深沉,白白祸害其他人。
……
在太子难得热心的亲力亲为之下,大公主还是如期嫁了出去,至于到底是分居还是合谋共害京城――这是后事,暂且不知。只不过,俗世夫妻,总有一头主动一头被动的,被撵得到处跑或被嫌弃得无语问苍天也无妨,终究是看谁的手段更高杆而已。
(琴月冰罗河姑娘,公主出嫁的番外没那么长,哇咔咔,喵只负责把这只不听话的公主推销出去,不负责她婚后各种闹腾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