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昭天下云珪逆案隐追查借酒浇愁
全国通缉贾宝玉?
算了吧。谁不知道那是皇帝的小舅子,还是个有龙阳之好、敢在亲爹眼前“办事儿”的,丢一次脸就够了,没必要再闹满城的风言风语。
况且,并没有迹象显示,这个诡异的“侄”是与贾敬血缘相关的亲侄,或许只是哪家的“贤侄”——那这范围就广得没边儿了。
因此,云朔便只是派出了侍卫,暗中监视贾家,并搜查贾宝玉的下落。
三更半夜,御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因为正在连夜御审。
将抓捕的云珪同党一个个提上来审问,得知云珪不仅勾结西宁王、勾结纪伊真绪、勾结贾敬——这次,文臣大肆争国本,搅得朝堂乌烟瘴气,也有这忠顺王世子的推手在内。
审得如此着急,是因为太子的建议很急,云涯再次进言:“儿臣认为,云珪与贾敬虽然相互勾连,但并非同党。因此,虽然仍在追查贾敬下落,但已经可以将云珪谋逆的事实通告天下,并按律处置相关人等。”
审了近两个时辰,云朔口干,喝了半杯茶才继续问:“你觉得有必要这么急着处理?”
“父皇明鉴,争国本一事贻害不浅,半朝文臣依旧人心惶惶,父皇应早日处理‘罪魁祸首’,安定人心。”
云朔一直跟文臣拧着犟着,甚至“威胁”要开恩科,并非是记恨或报复,而是想缓一缓,钓出幕后之人;今夜,听得审案的证词,结合之前的种种迹象,已经能确认,争国本之后,推波助澜最狠的便是云珪,最早跳腾的几只蚂蚱,不少都受了云珪的哄骗,或是收了一定好处。
已经查出了幕后黑手是云珪,那便可以抓大放小、杀鸡儆猴,给文臣吃颗定心丸了。
可能还有其他人在搅浑水,但水至清则无鱼,而且,君臣不宜长期冷战,否则易被有心之人钻空子——就如云珪撺掇的,这是个收拢人心的好机会;云涯无意挑拨离间,但就怕其他人生出不该的想法。
云朔又喝了半杯茶,问另一个:“定远侯怎么看?”
“臣刚回京,并不清楚此案来龙去脉。”
依旧是家都没回就进了宫,林睿对皇帝与文臣的恩怨情仇只是稍稍听了一耳朵,说实话,他还有些纳闷,怎么会闹到这种程度的?
云朔不由叹气,就知道,问也白问。
想想看,过两天云征便要回京,确实不宜继续这么乱着,弄个烂摊子给死对头看笑话?而且国本之争是肃王离京两日后便掀起来的,能让人说,肃王一离开,皇帝便压不住朝堂?
云朔转向云涯,点头:“就按你所说的吧,云珪与贾敬,分开来办。”
不过该问的还得问清楚,云朔又吩咐:“你将那封密信拿去给云珪看,看能不能审出什么来。”
“儿臣遵旨。”
于是,一天之内,忠顺王世子被“提审”三回,最后一次还是四更天,被从床上拽下来的。
云珪正想打着哈欠问“太子有何贵干”,却被糊了一张纸在脸上,好容易扒下来,对上的竟然是林睿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云珪陡然皱眉,低头看那五个字、言简意不赅的密信,目光最终停留在那个“龟”字之上,复杂难言。
云涯冷笑道:“在贾敬及暗军心中,世子可与那‘万寿无疆’的畜生别无二致。”
这有些文绉绉了,说得接地气些,就是跟王八没两样。
云珪的脸色愈加晦暗,终于抬头,淡淡问道:“就凭一个‘龟’字,太子就能确认这封信与我有关?”
云涯向林睿点了点头,林睿开口解释:“世子将贾敬囚于江南农庄,布下重兵看守,那些人已经招供。”
——怎么会?云珪惊疑不定,他布在贾敬周围之人慎之又慎,也是借他人之手训练的一批人马,怎可能供出他来?
即使云珪强作镇定,眼中的慌乱依旧没逃过云涯的眼睛。云涯了然,不由嘲讽:“看来,那个农庄早被贾敬逆党渗透。京城到江南路远,世子鞭长莫及,也不奇怪。”
如此,也明白了龟入的是什么“瓮”。就算云涯没有在甄家将云珪逼堵上绝路,待林睿回京,自会带回云珪勾结贾敬的证人,云珪还是会沦为阶下囚——这是贾敬所报“一箭之仇”。
“众叛亲离,还胡乱树敌。”
云涯再次讽刺,清楚看见,云珪眼中越发压抑不住的难堪之色。
围审忠顺王世子的持久战又持续了两天,大概是因为太子殿下终于狠挫了云珪自以为是的傲气,讯问还算顺利,云珪又交代了不少“图谋不轨”。
皇室竟然还藏了这么个狼子野心的,决不可姑息。三日后朝堂之上,云朔将云珪种种罪状公布于世,褫夺世子封号,逐出宗室,并发配皇陵囚禁一生。
云珪余党也受到清算,首当其冲的便是在争国本中“居功至伟”的那些个,杀的杀、贬的贬,又破了一回“不杀言官”的忌讳,却让其他文臣放了心。因为皇帝明显将错处全按在了这帮人身上,至于其他文臣,不轻不重地得了几句训斥,又受了安抚——“之前君臣生嫌,乃是小人作祟,如今真相大白,朕与众卿都觉欣慰。”
倍觉欣慰,恩科不再提起,被“官降三级原职留用”的也终于“因功官复原职”,总之算是一片皆大欢喜,众臣齐道皇上圣明。
甄宝玉头七之日,云涯带着黛玉亲自去甄家吊唁。
甄老爷子老泪纵横,真想带着这把残骨归田,可又清楚地知道,甄家从来都是京城官局中的一环,有权有势时被忌惮,无权无势时也被利用。
根本走不脱、走不得。
云涯临走时,告知老师,父皇已决定要再次启用甄家,时机就在定南疆前后——甄老爷子听着,又看着灵堂内的白幡,苍老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嘲讽之意。
都说人生最得意事乃是“升官发财死老婆”,换到他这处,两次死里逃生,竟都是“否极泰来死孙儿”。
朝臣以为,争国本这破事儿终于告一段落,却不知,皇宫里众人皆震惊愤怒——争国本的源头就是有问题的!
云珪交代,桃林里算计蓝宜茜,是他与何致合谋。云珪本想留着何致将来对付镇国公府,哪知道自己栽得过早,压根没用上这步妙棋。
就算没用上,也掩饰不过何致那不是东西的玩意儿!下流到算计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还敢附和叛贼造反,云朔听云涯汇报时是森森冷笑,他竟不知道,他那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家里头,还有这般出息的人物!
一队侍卫星夜出宫,奉皇命要将寿安伯何致提到皇帝跟前御审,却不成想扑了个空——三日前,何家的女眷便以上香还愿为名,悄悄躲出京城;而何致本人,也在白天乔装离京了。
无旨意下,身为外戚的伯爵不可轻易出京。这已经是明明白白的不臣之心。
若不是怕牵连镇国公府,云朔真想张出皇榜,全国通缉何致这个钦犯。
弄月悄悄么么打探到了消息,赶紧将蓝宜茜接进宫,又特意派人送信去景襄侯府,将萧若繁狠狠骂了一顿:叫你狗拿耗子,拿出事儿来了吧?
萧若繁对信,无奈至极,可公主殿下也没骂错。只得一边自叹识人不清,一边想方设法地去安慰蓝老夫人。
何太后自责不已,想要亲自去宁康宫脱簪待罪。萧氏却一道旨意发过来让她继续“养病”,自己则在考虑怎么处理蓝宜茜那桩已经指下的婚约。
或许,只能让皇上将蓝宜茜收为义女,由皇家出面悔婚,今后也继续由皇家保媒。但现在也不是时机,须得再等等。
再过十几日便是黛玉的及笄礼,蓝老夫人却还在为了孙女儿心急如焚。柔兰公主带着黛玉一道去劝慰了好几回,蓝老夫人苦笑,说镇国公府今年诸事不顺,或许不宜给太子妃上头。
其实,由长公主这个婶母给黛玉上头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柔兰公主考虑到自己没有子嗣,并不是全福之人,而且宫里也想拉近与镇国公府的联络,这才特意请了蓝老夫人。
都是一腔热心,谁知越发的烦杂。
黛玉被蓝老夫人捏着手,心里满是酸涩感,却又不知如何劝慰:“老夫人放心……我、我下午便进宫,去看蓝姑娘。”
“劳烦你了。”蓝老夫人抚了抚黛玉细细软软的秀发,心里也觉得过不去,“少女将及笄,是成人大典,你却还要为宜茜的事东奔西跑。”
事关蓝宜茜的终身大事,她跑一跑、愁一愁又算什么?
柔兰公主留着,继续陪蓝老夫人说话,也是以长公主的身份名正言顺地挡掉一些自以为是的耳报神;黛玉则匆匆进宫,在沁芳苑之后的小竹林里头捉住了蓝宜茜。
竹林幽雅,石桌清凉,蓝宜茜却不怎么“优雅”。
依旧在哼哧哼哧地吃着点心,身边还放这个高高的酒坛子,桌上一套橡木杯,从小到大,看样子喝了不少。
弄月也坐在石凳上,手里把玩个白瓷杯子,是个陪吃陪喝的。
见黛玉来了,蓝宜茜难得有点蔫蔫的,弄月则抬手招呼:“坐过来吧,要不要一起喝一杯?蓝丫头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借酒浇愁么?
黛玉挑了个石凳子坐下,一双明眸满是忧色,倚着翠竹依依,皆摇曳少女心事。杏花酒芳,香醇不已,酝酿的却是略显青涩的忧愁。
蓝宜茜又抬起手,“咕嘟”灌了一杯下去,脸儿有些红通通的,趴在桌上嘀咕:“我还是不信,他会是那样的人。”
黛玉捻了块糕送进蓝宜茜嘴里,看她嚼巴嚼巴,无奈劝着:“慢点儿吃,别噎着。”
蓝宜茜刚想说什么,黛玉一眼瞪过去,凶巴巴的:“把嘴里头东西咽下去再说话!”顺手也把酒杯拿走了,就算噎着了也该拿茶送,杏花酒再清淡也是酒,辣了喉咙岂不呛得更厉害。
白被弄月拿洋葱汁祸害过的,黛玉正对所以刺激性的吃食异常敏感。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拦得住,看蓝丫头被半醉不醉的,估计是没力气了。弄月站起来,让宫女将酒收了去,换了茶和水果上来,既方便说话儿,也能解酒。
说着,弄月还戳了戳蓝宜茜的脸颊,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公主殿下直叹气:“不准喝了,知道不?”
蓝宜茜趴窝在石桌子上,鼓着腮帮子摇晃脑袋,却还是那句:“我真不信,他是那种人。”
……
何致是个什么样的人,可能,连何致自己都不清楚。
靠近京郊的小镇甸,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所谓大隐隐于市,伴着吱吱呀呀的锯木之声,纺纱机转过一圈又一圈,骨碌着压过了带着笑意的感谢:“老道能逃出生天,还多亏伯爷相救。”
浅色道袍,一袭拂尘,自是贾敬这位方外之人。
对比之下,沉默寡言的“伯爷”显得有些晦暗,抱了抱拳,声却很沉:“不敢当,云珪逆案已经大白于天下,世间很快便不再有寿安伯。”
这当然是,何致。
贾敬摸了摸胡子,笑道谦恭,心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三殿下神机妙算,笃定会是五皇子登基,又怎能不做好“准备”?威逼也好,利诱也罢,总之得到了这个结果:何家列属暗军,已经传了三代,当年便参与过多次暗杀——若不是太上皇犯了执拗不肯封爵,皇上也将外家忘了个干净,这些年,恐怕还要凶险多倍。
作者有话要说:“亻”+“至”=“侄”
云珪:何致是你的人?!
云翳:所以说你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