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结卷之谁看万兜鍪
南疆之战其实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御座上的皇帝陛下看兵部奏报,看得嘴角直抽。奏报上写的很简单,肃王的大军“势如破竹”,一路长驱直入,前锋军已经快推到了敌方大本营。
“推得这么快,云征吃爆竹了?”
百思不得其解,唯有恨恨磨牙矣。
让你出去是定疆的,不是开疆拓土更不是收人头的!打一片安一片才是正理,而且即使双方实力悬殊,可那边多是高原野林地势,路不好找瘴气又重,真不怕前后失联断了补给反给别人包抄了?
拿火炮对付挥舞木叉的,打赢了真不算有本事。就算对方有象,野兽更怕火。要是云征因为战术失误阴沟里翻船……云朔阴森森地磨牙,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倒省了朕一桩心事了!
兵部众官员面面相觑,你捣捣我,我捅捅你,总算推出来一个倒霉催的出头鸟。出头鸟欲哭无泪,梗着干巴巴的嗓子为皇帝陛下“分忧”――陛下您的“心事”暂且不能了,因为对方远比肃王更需担心后勤补给问题。那边气候虽暖但土地不肥,很多地方适合种茶种花却不适种粮,肃王早占了几处有水有粮的地儿,然后……纵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很是凶残。
但是……至于么?
杀鸡用宰牛的招数,这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想来想去,也只有云华那笔算仇。
可无论皇帝陛下怎么苦思冥想,都回忆不起年纪差了近十岁的云征跟云华有多少交集,大概也就只有他那个叛贼表兄弟把云华坑死这点儿“情分”。
正怀疑着,又一封战报递了进来,云朔看到一半便气得脸色铁青,狠狠掷了下去:“云征他到底在想什么!”
可怜的兵部诸人将奏折捡起来看,同样纷纷无语:深入敌腹抄到了对方老家之前,肃王殿下驻军整顿了。
围兵耗死对方也是个不错的战术,但是――真不是派他出去打仗的!定疆呢?暹罗的?暹罗小王子眼巴巴地望着王城呢,想过去的话,应该先掉头,再昼夜疾行个几百里!
临阵换将乃是大忌,否则云朔还真想学某怂货皇帝发个十二道金牌去南疆将人叫回来,栓太医院里养两年再放出去。病了就得治,讳疾忌医要不得,若耽误了病情,他还怕皇贵太妃跟他一哭二闹三上吊呢!
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兵部诸官员全低着头,看靴子数靴子上的皱褶,嗯,又破了些,该换了,可好不容易存下的积蓄都叫太子坑走了,没钱买新鞋,大概只能腆着脸求家里老娘们儿亲自做?
真是,不想听吵的时候一个个都叫得欢,想听声儿的都成了锯嘴葫芦。云朔不由冷笑冷哼:“叫太子过来。”找个敢说话的来鉴定下,云征到底疯没疯!
这回轮到内侍抽嘴角了,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太子还在玄真观里呢……”
――当个皇帝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
京郊,玄真观。
云涯不知道他父皇险些被气到吐血,他倒是乐得在玄真观里多待一阵子。回宫就意味着没完没了的政务和奏折,得绞尽脑汁费尽心思去揣度满朝甚至全天下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真能把人活活累死。
刚刚结束与贾敬那一场艰难的拉锯战,云涯觉得自己正该好好休息一番,否则,真有英年早逝的危险。
玄真观里清雅且清闲,且也有不少乐趣――譬如,有个跟他同甘共苦,或者说比他还苦的。
被摁在书斋里,差点被书中的黄金屋活活压死的,旭王云诺殿下。
竹马其实就是根杆儿,极容易绊到。尤其是竹马之间,极容易相互使绊子。
云涯“出家”的那天晚上,“善解人意”的小叔叔云诺命人将他满屋子的书倒箩筐里全装了来,虽然没有损毁,但是,彻底乱了!书籍乃是至高贵物,于是旭王殿下的现世报来了――只等满朝凑足了钱便回宫的太子殿下慢条斯理地派任务:“你弄乱的,所以你来理。”
鬼知道这些玩意在你东宫的书架上是个什么顺序!
云诺悲愤不已,云涯循循善诱:“世间藏书,大都按照经史子集的顺序。”
经史子集……他们认识我,我不认识他们怎么办?
随手拎起一本,云诺将之直接递到云涯鼻子下头:“这本算经还是算史还是算子还是算集?”
是养什玩的杂书,里头的内容还挺稀罕,譬如特意讲到跟养锦鲤不同,养西洋进贡来的那种跟帛纱的透明小金鱼须得用陶盆,透气又保暖。
云涯扫了一眼书,很冷静:“属子部谱录,记载鸟兽鱼虫。”
……原来杂书也是有“门道”的,子啊,真对不住你。
云诺抽抽嘴角,抽回书翻了几页,啧啧称奇:“原来你也会看这种书。”
原以为太子殿下会随口说“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哪知道,云涯却回了这么一句:“黛玉养了一对白兔,体型较寻常品种小了很多,林参议家里更是养了不少稀罕物什。”黛玉定会带那对小兔子进宫,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添其他“陪嫁”;目前数遍宫内也只有弄月那儿养了只团子猫,太子殿下自认不懂“奇珍异物”的喂养之道,只能临时抱佛脚……应该还不算太晚。
“……你想得真周全。”
“有备无患而已。”云涯摇头,好笑,“谁让我‘清贫如洗’,不能千金一笑,只能从小处着手。”防止自己以后被嫌弃。
云诺刚想笑话一句“你不是正逮着满朝要钱么竟然还哭穷”,无意中一抬眼,陡然愣住、或者说僵住了,眼珠子瞪得都不知道骨碌了,跟见了鬼似的。
“怎么了?”见他异状,云涯立即转身,同样愣住――书斋门口不知何时立了一道黑影,冷漠刚硬,煞是吓人。
云涯皱起眉,目光落在云征按着腰间刀柄的右手之上,一字一顿:“四伯怎会在此?”
竟是云征,本该在南疆指挥作战的肃王殿下。
云征紧紧抿着唇,目光冷冽,却并不说话。
云涯换了个问题:“何致呢?”
终于有了回应:“押在外头。”
何致心思再深也不过是个侍卫统领,哪能与云征所带战场厮杀之将相抗,再说人手也不够,没对峙几回合便被绑了,有几分狼狈。
云涯瞥了云诺一眼,大概猜到了:“四伯特意从南疆赶回,应该与‘六叔’无关。”
云诺被那声“六叔”弄得愣了愣,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云涯说与“六叔”无关,也就是说,四哥冷不丁出现在这里……是跟太子有关。
一向惧怕这个冷冰冰的四哥,云诺下意识想拽云涯的衣角,却又赫然反应过来,自己才是叔叔!
牙一咬,刚想挺起胸脯站出来,可怜的旭王殿下便双脚离地,原来是被人整个儿拎了起来――当然,动手的正是他家四哥。
“四伯!”云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警告。
云征拎着小弟晃了晃,然后又放下――恰好放在云涯之前;云涯将吓到愣住的云诺拉到身后,与云征对视,同样冷漠如斯。
云征道:“本王在南疆也听说,近来,旭王与北静王来往甚密。”
“北静王义薄云天,是侄儿托他照顾六叔。”
云征并不评断这句,而是转向云诺,冷哼一声:“只会流连酒馆戏苑,画虎画皮难画骨。”
没有水溶那份心智,只学最外层那酒缸子戏篓子,还不知道学成何等的纨绔模样。
云诺:“……”
想反驳却不敢,什么叫“流连”?可怜的云诺憋屈极了,不就是跟着去喝过几回酒么!自从父皇“病倒”后就没人管他了,天知道四哥这时候回来发什么疯?
云涯也皱眉:“四伯究竟为何而来?”把南疆的战场都撂下了,总不至于就是为了回来教训云诺几句。
云征忽然又道:“父皇一直挂念旭王的婚事。”
云诺:“……”今天他到底冲撞了哪路神仙,怎么在个清心寡欲的观里头还有人提他的婚事?
云涯却似乎有些明白了,不由看了云诺一眼,又问道:“四伯以为如何?”
能以为如何?北静王风流倜傥却至今不肯娶亲,这也算是京城一大谈资,云诺若是跟他学――大概,等太上皇真的“病逝”的时候,还得死不瞑目。
“你还有得忙。”云征再次冷哼,忽然松开按着刀柄的手,转身离去,背影依旧是坚刚如冰。
押着何致的将领也退出,嘈杂却又是一片的沉寂。
看四哥走出玄真观的门,云诺赶紧抹着一头的冷汗,后怕不已地问:“他到底来干嘛的?”专程来吓人的?
云涯接下,笃定:“来杀我的。”
“来杀――来杀你?”还没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云诺直接蹦了起来,牙花都打寒战,“要不要告诉皇上,我现在就进宫!”
云涯却是无所谓的模样:“不必了,他又没真的砍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被你救了一命。”云涯不回答,只觉好笑,尤其看着云诺还攥在手里的书,都被捏皱了,恰翻到一页胖得诡异的翻肚皮的鱼,“还有这本书……若不然,我大概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怪不得云征,将四伯调出去原就是他的“诡计”,今次不过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罢了。云涯再次环视着玄真观,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四伯是担心我与‘他’一样,才想尽早‘斩草除根’。”
云诺完全是鸭子听雷:“你到底在说谁啊?”
“没什么。”没必要与单纯的云诺解释某个妖孽的故事――别吓得小孩子晚上做恶梦,云涯只是笑道,“我还是在这儿多待些日子罢,四伯私自回京,父皇估计气得够呛。”
可不想即刻回宫承受皇帝陛下的怒火,夹在冰刀跟火海之间水深火热,还两面不是人。
太子真不是好当的,父皇害他不浅矣。
……
肃王回京,当然是瞒不住的。
终于理解了南疆那些“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威势――只为保证肃王离阵这段时间内,对方焦头烂额,玩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皇帝陛下怒极反笑:“逃兵多了去了,逃将真是稀罕!他还真不怕朕办他个谋反的罪过!”
云征正快马加鞭赶回南疆,并不担心“莫须有”,也是冷笑:“竟然纵容太子至此,简直胡闹!”
不过,既然走了……也算“纵容”了吧?
(云朔:何弃疗?
云征:……
喵【凉凉的】:你当他有病,他当你中二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