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冷暖自知的庞大世家里面，只有爷爷是我永远温暖的港湾，我随时随地在他那里有我的一片天地，我在那儿便可以笑着乐着，便知道家的温暖和亲人的关怀。

　　 如果爷爷就此离开了我..........

　　 我真不知我该怎么办好！

　　 我不想要那样，我不要爷爷离开我——

　　 我不要！

　　 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一次，人就特别容易再哭第二次，慢慢地就会变成习惯，人也逐渐变得愈发脆弱——总之我并没能忍太久，眼泪就已经不争气地滚了下来。我贴着林晓风的后背，哭得身子微微颤抖，虽然仍记得要压住自己的声音免得外面的人听见，却无法止住自己情绪的崩溃。

　　 我完全忘了这一刻其实应该是我为林晓风支撑场面的时候，将他的腰框得死死，眼泪鼻涕都涂上了他的衬衫后背..........哭得昏天黑地。

　　 矇眬中，只记得有温暖的手，轻轻地覆上了我紧紧捂在林晓风胸前的那两只冰凉的手，一股令人安心的暖意袭来..........让我立时放弃了手中的衣衫，转而攥紧了那边的一片温情。

　　 是的，这是我所熟悉的——他的手..........手指长长，掌心温热——

　　 令我安心的手..........

　　 我的手指纠缠过去，卷入他的指间，缠得紧紧，仿佛只要这样抓紧了，世界便也抓在我的手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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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软绵绵的东西上，房中的灯光已灭了，却能看到面前有一片方形的明亮，里面是另外一个房间，亮着灯，还闪着各种仪器的光。

　　 脚和头都受到限制，后背还顶着什么，我知道自己此刻睡在一张沙发上。

　　 身上盖着件暖和的外套，透过来熟悉的味道。

　　 我的身旁坐了个人。

　　 他正好坐在我身子弓起来后沙发的空隙上，正静静地望着眼前那一方明亮的房间。黑白掺和着并不明晰的色彩，勾勒出一个诱人的侧脸，睫毛的尖端隔断了某处的灯光，显得梦幻般多情。

　　 我不觉看得有点失神了..........好漂亮的面孔。

　　 好久没有这样近地看着这张脸了..........而且，能够感觉得到他的体温..........

　　 然而那张脸很快便意识到了我的动静，缓缓地转了过来，眼前黑影闪过，已经有一只温暖的手拂上了我的头，熟悉的动人声音在空气中流动起来——

　　 “冷不冷？”

　　 我忍不住伸手去抓那只暖和人心的手，轻轻地抚着：“不冷..........爷爷他，他怎么样了？”

　　 林晓风轻轻地叹口气：“还是没醒过。”

　　 说完，他缓缓地抽了手——

　　 “我去开灯。”便想要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才刚一离开我的接触范围，一种不知哪里来的失落感便突然攫住了我！

　　 “等、等一下..........！”

　　 慌乱之中，我一下子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虽然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脱了沙发，只要我一松劲，人就可能会滚下沙发去。

　　 “怎么了？”他露出惊讶的神色，伸手扶了我的一边肩膀，帮我缓缓地回到沙发上，“会掉下去的，小心点儿。”

　　 我有点惊魂甫定，又有点受宠若惊。

　　 真..........意外！今晚他对我好温柔，完全不似前段时间以来那种默然不顾..........

　　 我赶紧抓紧了他的手——

　　 “..........不要走。”

　　 语调低微如恳求般..........令面前的这张俊脸慢慢地沉静下来。

　　 “傻瓜，我只是去开灯。马上就回来了。”

　　 林晓风柔声安慰着，手指却伸了过来，想要脱出我双手的束缚。我吓了一跳，赶紧攥得更牢，声音都紧了起来——

　　 “不..........不要走开，呆在这里好不好？”

　　 “刚刚你睡着了所以我关了灯，现在这样黑着..........”

　　 “哪儿也不要去..........晓风..........”

　　 我都不知道自己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然而身体比脑子更直接更快速，我攥着他的手抓得紧紧，死也不肯放开，也不去想这样会不会把他抓得很疼让他不高兴。

　　 我总觉得，他这么一走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我的身边坐下，我们不会再这样靠近，而是各自重新回到那堵看不见的墙后面去——我不要回到那样的牢笼里面去..........那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似乎是被我的话触动了什么，林晓风的话说到一半已收了回去，一阵沉默袭来，空气中似乎都能够压出水来。

　　 我祈求地看着他，手上一点儿也不肯松劲。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他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语调中带着莫名的惆怅——

　　 “我哪儿也不去..........我会呆在这里。别担心。”

　　 我的眼睑条件反射般地跳了下：“哪儿也不去..........一直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才出口，我便明显地感觉到林晓风的手轻轻地颤了一下！

　　 他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漂亮的脸上闪现复杂的神情。

　　 这是当然的..........因为我自己都被我自己的话吓了一跳！

　　 ——为什么，为什么爷爷躺在里面，性命垂危，我却不是在向林晓风问候爷爷的状况，反而在说这种会令人感觉莫名其妙的话？

　　 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是..........

　　 嘴唇忍不住慢慢地颤抖起来。

　　 可是，我并没有刻意，这都是自然而然从嘴里出来的话语。

　　 在心里憋了很久很久的话..........

　　 林晓风轻轻地蹙起眉，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转开了脸，隔壁的灯光印出他眼中的犹豫——

　　 “我说了，我不是要去什么地方。我只是去开个灯..........”

　　 他居然还在逃避我的问题..........我咬了咬下唇，下了决心！

　　 “我不要什么开灯，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永远..........永远不要走开！”

　　 很久没有这样，正视林晓风的眼睛讲话，虽然我的嘴巴抖得几乎失去控制，说出来的话却是强烈而且有力，抓着他的手更是用了全部的力气，死死地扒住。

　　 连我都惊愕自己突如其来的勇气..........

　　 莫非，是躺在里面的爷爷，令我有了一种不得不做的迫切感？

　　 因为一直以来都对爷爷他欺骗地摆出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姿态，令我逐渐临近承受的极限，所以如今我想要开诚布公地跟林晓风真的和好，还爷爷一个真诚的面孔？

　　 我不知道。

　　 我只是随心而动..........

　　 林晓风的面上闪过无数不同的神色，被我抓紧的手也数度露出想要缩走的势头..........但慢慢地，那双黑眸里开始被某种情思浸染了，越来越深地..........

　　 终于，他软和地合上了眼睛，松了劲任我攥紧他的手——

　　 “好..........我不走开，我们不开灯，我在这里陪你。”

　　 那温和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些许迷惑，些许不舍，些许眷恋..........我全部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眼眶一下子重了。

　　 我将他的手拽到胸前，手指插入他的指尖——

　　 “那..........晓风，你陪着我..........你会陪着我——永远这么陪着我？”

　　 抬起期待的眼睛，好像受惊的猫咪，小心地望着他，我不接受他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想跟他要一个清楚的承诺。

　　 真是得寸进尺..........给了芝麻又望着西瓜——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林晓风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的，这真的叫做得寸进尺，甚至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么问出声，简直是贪得无厌。

　　 然而贪得无厌就贪得无厌吧！我完全不想掩饰自己。

　　 之前我所有掩饰的尝试都被证实了是一个巨大的错误，那些什么少女的矜持，纯情的羞怯根本就不适合我陆香香，也不适合我跟林晓风这样的搭配！

　　 我曾经的不坦率，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莫言走了，我又被林晓风继续冷落了这么多天，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我就完全不想要这点儿机会从手中溜走。

　　 真是太好笑，我竟然都忘了自己一贯以来干脆俐落的作风..........我本来就是那种有话就说，有问题就要解决的人不是么？

　　 果然是人跟人靠近了就会互相影响！我在不知不觉之中，也被林晓风影响了——我沾染了他那种三思而后行的习惯，却又没有他的深思熟虑做支撑！其结果就是..........我既失了做事的时机，又吃了大亏，更变成一只无头苍蝇，在那儿乱转转不出自己布下的白痴迷阵！

　　 我再也不要这样了——就让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吧！这才是我陆香香该有的样子！

　　 我的心情慢慢变得笃定，再也没有任何畏惧和摇摆，我坦诚地望着林晓风，看着眼前这个对我已经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晓风，永远..........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那张俊俏的面孔上再次浮起深浅的情绪来。

　　 半晌，他突然淡淡地对我笑了，笑中有种浓重的苦涩味道——

　　 “香香..........你的永远，是多久的永远？”

　　 轻柔的语调犹如夏夜拂过面孔的轻风，令我的心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深邃的黑眸似乎直直地看进了我心底深处，将我所有的脆弱和胆怯都看透了..........

　　 轻轻地咬起了下唇——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个问题。

　　 这显然是可笑的，是我请求他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说不出，自己所指的“永远”到底是多久的永远..........这只瘟神好狡猾！居然挑这个时间跟我玩起了语文题目，真是考倒我这个没好好读过书的人了。

　　 他看我这样迷惑的表情，眼中的苦笑深了，温柔地说：“你看，你又在胡闹。不要说任性的话了，爷爷还在里面没醒过来呢..........”

　　 一听到“爷爷”二字，我就觉得自己被人当头打了一棒似的，语气陡然尖锐起来——

　　 “正、正因为爷爷还没有醒过来，所以我们更不能在这里闹脾气啊！晓风，有什么话不能打开天窗说明白了呢？你这样一直不肯跟我说话，我们之前有过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莫非就这样撂下了让它们都烂掉了不成？爷爷不会为我们现在这状况高兴的！你真的以为我们演得那么完美，他老人家什么都看不出来吗？他..........”

　　 林晓风眼中讶异之色一闪而过，他有点理亏地避开眼睛，转而看着隔壁的房间，眼中仿佛有无限的思绪纠缠而过，一圈又一圈地环绕过来，连我都有了中被卷在其中的闷气感。

　　 我的声音不觉哽咽起来：“我觉得爷爷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因为他相信我们一定会想办法谈一谈，将问题解决掉..........可是..........可是..........我们却这么一直拖着..........”

　　 “‘我们’..........”他的俊眉缓缓蹙紧，垂了眼帘，声音中透着些许无奈，“那..........你想要怎么说清楚？”

　　 “我..........”

　　 他突然如此干脆，我反倒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我其实没有想得很复杂，我..........只想要有他在身边，不要不理我，不要将我踢出门外..........我只想要以前跟他还有爷爷三个人一起，轻松自在的时光。

　　 林晓风慢慢地抬起眼看我，面上的表情深刻而复杂，他果然比我要遇事冷静得多，现在就已经冷静地开始他的思考了。

　　 天！

　　 我暗暗地叫苦。

　　 我的脑子实在没他那么好用，也不想要去思考那么抽象的东西..........等一下我说出来词不达意，不到他的要求，他又要胡思乱想了！

　　 干脆就将那些全部都拋到一边，直接抓紧了他的手——

　　 “晓风..........这样好不好？我们以前有过的不愉快都忘了，也不要再去追究谁对谁错，谁的责任！..........也不要去管那些复杂的事情，例如——不要管什么永远有多远多久..........总之，你不要离开我，也不要赶我走，我们永远永远呆在一起，陪着爷爷，也互相做伴..........我们谁也不寂寞，谁也不孤单，可以就这样跟最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

　　 林晓风的瞳仁缩了缩，潭水般深邃又清澈的眼眸开始闪烁起来。

　　 我的心中也是一片翻江倒海！

　　 我..........我嘴巴总是比脑袋转得快，没有料到，自己说出来的话竟然是——

　　 陪着爷爷，互相做伴..........

　　 永远永远呆在一起——跟最喜欢的人——

　　 我眼前的这个人..........

　　 我的面上，突地一片烧红般的滚烫！

　　 我竟然..........

　　 自己仿佛落突然到了一条热闹的大路旁，看着无数车马从面前开过去，听到繁忙的马达的声音——然而眼前其实只有我最喜欢看着的这张面孔，这个我所熟悉的人，离我最近最近的人..........

　　 所有嘈杂的声音簌尔远去了..........

　　 耳旁一片宁静。

　　 眼中只有他。

　　 只感觉得到他手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

　　 好温暖。

　　 好想能一直这样下去。

　　 是的..........

　　 这些天来，我已经足够冷静，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思考..........

　　 我越来越明白一个事实，那就是——我想要在他的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想要再离开。

　　 现在的我，则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自己的心。

　　 这不是为了让他高兴或者让爷爷安心..........

　　 而是——我自己想要这样..........

　　 曾经吵闹又纠缠，又曾经绝望又心痛，我们有过数不清的摩擦，紧张，心悸，温馨，快乐..........的回忆。这些所有的所有无法替代的点点滴滴，堆积成了我和他的过往。

　　 也是那些细碎的、闪亮的记忆，让我明白，过去我曾经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了那么多的幸福。

　　 也正是这样，我于是相信，有这个人的未来，就能有幸福的希望..........

　　 林晓风，你..........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么？

　　 我似乎是，在这一瞬间..........突然想通了。

　　 这样看着你的眼睛，抓紧你的手，我所有的迷惑就突然地..........全部都消失了。

　　 我突然找回了澳大利亚之时的心情，找回了更早之前你病倒的那一夜，跟你在床上聊天时的心情..........

　　 我——找回了，最喜欢你的那种心情..........

　　 你这样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要看透我的全部般..........这些最最重要的东西，你全部都看到了，明白了吗？

　　 我静静地，眷恋地看着眼前这一双漂亮的眼睛——

　　 我最喜欢的，独一无二的黑色眼眸..........

　　 林晓风似乎如此沉默无声地凝视着我有一个世界之久，又好像已经对我说了千言万语，吐露了无数的心声..........

　　 终于，我听到了他的轻柔动听的嗓音，在空气中轻轻颤响——

　　 “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你不是一直想要离开这儿的吗？”他的声音中带着干哑的味道，“你还想要带着‘别人’，一起离开我这个家..........”

　　 这话听来如此疏离，令我的心猛然被戳了一下般，刹然痛了起来。

　　 他..........他果然知道我以前有过的想法！

　　 曾经有过的所有的所有，都没有逃出过他的视线范围..........

　　 “我..........”我急急地摇了摇头，“这儿就是我的家，除了这里，我不想再去什么别的地方..........”

　　 心虚的感觉袭来，我的面上一阵不合时宜的滚烫..........然而我不想要掩饰什么，这事情发生过，我犯过错，那是事实。

　　 抓紧了他的手，低低地出了声——

　　 “晓风..........我知道我以前想错了..........我真的不知道你的想法，才会自己一个人钻了牛角尖！正、正因为这样，所以我不想要一错再错，不想要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深了..........所以、所以我才想着一定要现在把话说明白！”

　　 我越说心情越激动，只觉得所有积累的愧疚与悔恨都一起朝我涌了过来，将我一下灭顶地淹没了！

　　 眼眶里什么东西蓄起来了，让我再也不敢轻易眨眼，鼻子也不通气起来..........我努力地抬头看着林晓风，生怕只要我的视线一离开他，就会丢了他。

　　 林晓风的眼中什么东西闪了闪，手心慢慢变得滚热。

　　 我再张嘴时，才发现自己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说话费劲很多——

　　 “晓风，我..........对不起..........我做错的事，你无论要我道歉几次都可以..........只是，你不要再赶我走，不要不理我..........你这样做，我很难过..........每天都很难过，我再也不想要这样下去了..........”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卑微的话语了..........即使是要我放下所有的自尊来求他也无所谓。是我的错，我们才走到这样几乎无可挽回的境地，我不想要这事情真的变得无可挽回！

　　 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挽回眼前这个人。

　　 其实，我只是想要很简单很简单的东西而已——想要留在他的身边，也有他在我的身边。

　　 这么简单的愿望，林晓风他不会拒绝我的吧？

　　 因为，他说过，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过，他爱我的..........

　　 松开了他的手，手指爬上他胸前的衣襟，拽紧。

　　 他似乎缩了一缩，然而没有避开。

　　 胸膛滚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顺着手指传来，似乎连我的脸也一块儿烫得更热了——

　　 “晓风，你不是说过..........什么‘一世人一世夫妻’的么？你说过你从未想过要真正为难我的！可是，你现在逼得我走投无路了..........你怎么可以忍心这样放着我不管，一直漠视我，当我空气？难道你非要这样刺伤我，直到我伤痕累累，将我扫地出门，才觉得出够了气？莫非..........莫非你把以前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统统都忘了么？”

　　 林晓风欲言又止，良久，轻轻地避开了眼睛——

　　 “香香，我怎么会忘了呢..........只是，你如果留在这里，只会一直被禁锢着..........这样，对你不好。”

　　 他望着隔壁房间透过来的光，面上是一种莫名的痛苦。

　　 ——他..........真的下了决心，非要要赶我走不可？！

　　 我被人掌掴了一样：“这怎么会是一种禁锢？你又怎么知道什么对我好，什么对我不好？——你不要随便帮我下结论！我..........我、我在这里很好，你跟爷爷都会照顾我，这个家很快乐，很温暖..........我..........我真的很想要一直留在这里..........留在你身边，晓风——你对我很重要，我其实在去澳大利亚之前..........”

　　 我急促地诉说着。

　　 我要告诉他，我以前开始就已经喜欢上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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