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吹雪顺着亦真示意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那一片水天相接的地方,有什么亮闪闪红灿灿的东西,正缓缓地露出圆圆的边角。
“.............好漂亮,是朝阳。”她不觉有一点点的兴奋,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看日出。
亦真的性格里果然深藏着疯狂的因子,最初的计划只是带她出来转一转,没想到竟然会变成两个人在荒郊野外等日出。可是,她过去的人生一直都太缺乏这样的肆意,如今跟着他一起疯,她觉得很有意思,也很开心。
“本来想带你去更高一点的地方的,可是天这么冷,再乱跑真怕你着凉了,所以我想.............就在这里也不错。”亦真的怀抱带着宠溺的意味,温暖的气息顺着身体相贴的地方连续不断地传来。
吹雪眷恋地往这个怀抱里偎依得更深了点儿:“哪里都可以,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好了。”
他笑了,头靠上她的肩膀,邪魅地咬着她的耳珠问:“我即使去地狱,你也跟着我去吗?”
她也笑了,双眼继续望着远处愈发红亮的太阳:“不知地狱里是什么光景,我还真想看看呢。”
他似乎沉默了半晌,突然愈发用力地在大衣下拥紧了她的身体。
“对不起.............我希望我不会,”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摇摆的感觉,“可是也许我还是会让你失望。”
“亦真?”她有一点儿讶异地转过头去,却只望见他一头柔顺的发,在朝阳的光下泛着华贵的金红色华光。
他将头埋在她的肩膀,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亦真?”吹雪担心地将手从暖和的大衣底下伸了出来,扶着亦真冰凉的脸颊,小心地问。
“如果.............你觉得有一件事是你不得不去做的.............”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地说,“虽然,那件事即使做了也可能毫无意义;甚至一旦去做了,便可能会变成无法收拾的局面,但是.............那是你对别人许下的一个承诺。吹雪.............换了你,你会为了守住那个承诺,不顾后果地去做那件事吗?”
他的这番话似乎说得很费力,跟平日里那个总是自信满满居高临下的他完全不同。
吹雪听得迷惑地睁大了眼.............亦真他到底怎么了?
亦真圈着她身体的手臂挽得那么的紧,紧得象要将她就此榨出汁来般。她疼得有点龇牙咧嘴,可还是咬咬牙强忍下去了,抚着他脸颊的手,也尽量不表现出忍痛的颤抖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如果是我答应了别人去做的事,我会尽量去做的。”
她隐约觉得亦真话中有话,而且一定跟他画中的那个女孩,也就是这几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个金发女子有关,但是,她不想要多问。
亦真似乎在她的肩头苦笑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去做是对的,你也这么认为的,对不对?他一边呢喃地说着,一边将头埋得更深了,“对不对,吹雪.............?”
“.............嗯,对。”吹雪不知所措地扶紧了亦真的脖子,心里象有一团怎么也解不开的乱麻,纠缠不休。
亦真就此很长一段时间不再说话,而吹雪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对他说的话。
吹雪以前一直觉得亦真是一个内心和*都非常强大的人,但这一刻开始,她似乎见到了一个不同的他。
不知道是这一夜相互偎依着令彼此接近了许多,还是亦真的确突然对她敞开了某处的胸怀.............总之,现在的他,似乎不再像个没有性别,带着小弓箭到处捣乱的神之子――天使,而更像一个真实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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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如森林一般耸立,喧闹又不乏安静角落的曼哈顿,车子如流水一般自公路上穿行而过。
可以鸟瞰这片繁华街区的全景办公室中,一个轮廓刚正俊朗的中年男子质感沉重地坐在大班椅内。他约摸四十岁上下,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不到十步远处,穿着工整的白色衬衫,静默地垂手而立的奕飞。
他正是陈奕飞和陈亦真双生子的父亲陈昊天,在多个行业均有骄人投资业绩的陈氏集团支柱,陈氏家族的当家。他从年轻时开始便一帆风顺,顺着家族的扶持一路向上,在前人的基础上,引导家族企业走得越来越远。
他的两只眼睛色彩不同,一只是正常的棕色,与奕飞的如出一辙,但另外一只却是泛白的奇怪颜色,眼角还有隐约的伤痕留下。这是很陈旧的伤痕,如今除了眼珠的颜色怪异,基本已经再难看得出来,但陈昊天外出见人,基本都带着厚重边框的有色眼睛,尽量掩饰这个异样的伤痕。
不过,对自己的儿子,他自然就没有那么顾忌,素面相对。
“爸爸,很高兴我终于见到您了。之前一直只是通过秘书跟您联系,我其实.............有点儿等不下去了。若是就这样一直等到圣诞节,实在是从学校缺席有点久了。”奕飞小心翼翼地说。
他已经这样在纽约等了三个礼拜,陈昊天一直以各种活动为借口避而不见,让他知难而退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但是他偏偏跟秘书软硬兼施,才总算得到今天这样一个见面的机会。
“为什么竟然擅自跑到纽约来?”陈昊天冷声质问远道从中国飞到纽约来,风尘仆仆的儿子,语气之中透着严厉,并没有一点点父子重逢的喜悦味道。
“我.............我有事情想要问您,所以特意赶到纽约来见您。”奕飞稍抬起了脸,仍带着半分怯意,小声回答。
“有事?”陈昊天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为不耐了,“有事为什么不通过秘书转告我,而非要这么远飞过来见我?”
奕飞咽了咽,仍犹豫地不敢把话说出口。
“既然你不说,那就是没事。没事的话,现在就给我出去,搭最早的一班飞机给我回去中国。”陈昊天等了五秒钟,见奕飞还是那样站着不说话,耐性耗尽地说。
“爸爸,我.............”奕飞见陈昊天已经伸手去按跟门外秘书的通话钮,立刻着急地走上前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问您。这件事不能通过秘书问,所以我只好飞过来面对面地问。”
陈昊天看奕飞的确是一副满怀心事的样子,不觉蹙起了眉,然而手指还是从呼叫铃上移开了。
“究竟是什么事,你紧张成这副样子?”
自己的儿子素来是个淡定有分寸的人,陈昊天是知道的,所以既然奕飞这样着急,必然不是小事情。所以他耐了性子,再一次洗耳恭听,看自己儿子究竟想来问清楚什么。
奕飞微喘了两口气,总算有一点冷静下来,再咽了咽才说:“爸爸,您认识不认识一位叫做‘花缘巧’的女士?”
陈昊天那张永远平静的脸,突然有了一种意外的波动。
“花.............缘巧?”他似乎在搜索着记忆中的什么片段,舌头出现一瞬间的迟钝。
这一瞬的破绽被奕飞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禁不住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这件事他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疑心了,虽然心里自然是不希望事情的真相与自己的猜想吻合的,但是万一的万一,这件事竟然是真的,那么.............
一瞬间,奕飞的心中飞速闪过复杂的念头,甚至突然有点后悔自己来到陈昊天的面前,说起这件事情。但是一切都已经如离弦之箭,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爸爸,您是不是.............认识那位女士?”奕飞绕过宽大的桌子,来到陈昊天的面前,稍显急躁地问。
“奕飞,这就是你飞越半个地球来到纽约,要问我的话?”
陈昊天锐利的鹰眸,突然再一次盯紧了奕飞的双眼。他坐在宽大的椅子里面,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即使这样静止不动,危险的气息依然扑面而来。
“我.............”奕飞被这气势逼得往后退了半步,仍捏紧了拳头回答说,“是的。我想要听爸爸您的回答。那一位女士似乎跟您颇有渊源,而且.............”
“你现在马上给我出去,往机场去,坐你的飞机回中国去――现在!”陈昊天突然一拍桌子,吼出了声。
奕飞面上瞬时变得煞白,绷紧了脸,连声音都紧了起来:“爸爸,您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了?您跟那一位女士究竟是.............”
他的话尚未说完,陈昊天已经再一次重重地拍响了桌面。
“什么叫做‘这就是承认的意思’?!”他伸手指向大门,“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给我滚出去!你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的思考方式和行为,究竟配不配得上你作为你们这一代长子的身份!为了这种无稽疑问,就轻率地扔下学业跑来这里.............你真是令我失望!”
“我的确很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奕飞奋力抬起头为自己辩护,“只要您干脆地说一声‘是’或者‘不是’,我就可以很安心地回中国去了!正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情重要,所以才会这么慎重地来纽约跟您见面,因为这个答案可能会牵涉到很多东西.............例如那一位女士现在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唯一的女儿又需要人照顾.............”
陈昊天指着门的手放下了。
“不久于人世?女儿?”他的声音中,带着某种干涩的讶异。
奕飞抿紧了下唇,点点头说:“是的,她现在处于胃癌的晚期,很可能无法撑过这个月。爸爸,您认识这一位女士的,对不对?她也表现得似乎跟我们陈家颇有渊源的样子.............”
“我不认识这个人。”
奕飞的话尚未说完,陈昊天便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而且这一个回答来得很干脆,很快。
“我不认识你说的这个‘花缘巧’,也不可能认识她。我的回答够不够清楚?”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缓缓地现出讶异的神色,依旧语调平静,眼中没有一丝动摇。
奕飞有点不敢置信地观察着陈昊天的表情,然而却无法看到任何破绽:“您.............不认识她?真的不认识?”
“这就是你十几个小时飞过来,要从我这里得到的答案对不对?”陈昊天已经回复了平日的冷静,连之前的火气似乎都烟消云散了,“现在你得到了你要的答案,是不是可以听我的话,乖乖回你的中国去了呢?还是说,你还有别的事,要继续在我这里求证的?”
奕飞有点不甘心地看着陈昊天,半晌才低下了头,低声回答说:“爸爸.............既然您已经回答了我,我就再没有别的事了。我只在这里再停留半天,等秘书给我安排好航班,明天就飞回去。”
“很好,如果今晚秘书没有给我安排晚餐的会晤,我们父子也可以小聚一下,”陈昊天已经恢复了平日对奕飞的亲切,“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是,爸爸。”
奕飞听话地伏下头,对陈昊天深深一礼。
然而,当他转身掩门出去的那一刻,却忍不住再回头看了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萌生这样的念头,明明陈昊天已经给了他很有力的回答了,他竟然还是无法置信。
电光石火之间,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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