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换过，整个人感觉都变了好多，背着鼓囊囊的背包，还带上一副框架眼镜，不仔细看确实认不出来是他。

　　 他走到吹雪跟前：“跟我走。”

　　 吹雪睁大眼睛跟在他后面：“你为什么要这么变装？现在流行这个吗？”

　　 “你跟我来就对了，不要废话。说好你要听我的，对吧？”他头也不回。

　　 吹雪无奈，只好乖乖地跟着。

　　 两个人走出校门，往吹雪从未去过的街区走去。她所住地区为城西南，算是老城区，楼群破烂不堪，住的都是靠工资挣两餐的工薪家庭。但是他们现在前往的地方就更加古老和破烂，都是一些年久失修却一直没有重新规划的房子，这里居住的大多是靠政府救济挣扎着或者的家庭，又或者是一些无家可归的人的乌合之众。吹雪知道这一区的治安很不好，越走越心虚，但许诺却象很熟悉一样，左转右拐，脚下一点犹豫都没有。

　　 “喂..........”她忍不住再次出声问，“我们到底是去哪里啊？”

　　 “找个地方把你卖了，好挣点零花钱。”许诺头也不回地回答。

　　 “哈？”吹雪吓一跳，“你开玩笑的吧？”

　　 他转过头来笑道：“当然是开玩笑的，马上就到了。”声音竟比在学校的时候温和了许多。

　　 果不其然，再转过一个小转弯角，见到一个古老的铁门，许诺就在门前停了下来。他伸手用力地一推，门发出“嘎啦”的巨响，笨拙地移动了一格，打开了。吹雪忐忑不安地跟着他走进院子。

　　 这是一个l形的白色双层建筑，旧得连白色都褪成了深灰的感觉，窗户还是二十年前的那种古老样式，最离谱的是，这些窗户多数都没了玻璃，连窗帘都没有。吹雪睁大眼睛四下观望，脚下慢了很多。一阵喧哗自楼上的窗户传来，夹杂着小孩的声音和女人的声音，还有盆具撞击的声音，听起来象是一个幼儿园。

　　 许诺对着那些窗户大声喊道：“大家，我回来了哦！”

　　 那些残缺的窗户前马上聚集了一堆小小的面孔，各种年龄的都有，睁着天真的眼睛，有的还高兴地招手。

　　 “诺哥哥，欢迎回来～”

　　 “诺哥哥，你后面那个是谁啊？”

　　 “诺哥哥，我好想你哦！”

　　 吹雪不知所措地看着许诺，但他只是朝楼上挥挥手说：“马上就上来，乖乖地回去吃饭。”那些小面孔们都听话地一一消失了，而许诺往楼梯那边走过去。

　　 她有一点害怕，不太想往前走了：“喂.............你该跟我说清楚了吧？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带我来这里要做什么？”

　　 许诺看她一眼，示意她继续往前走：“我小时候被自己妈妈遗弃，三年前被许家收养之前，一直住在这个孤儿院。”

　　 “孤儿.............？”吹雪意外地睁大眼睛，“为什么.............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许诺居然是个被收养孤儿？看他打扮入时，又自信满满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来..........不过，难怪他对有钱人..........她有一点惶恐，迟疑地跟上他的脚步。

　　 “你上来就知道了。”

　　 走上几级台阶，就看到一位摸约与自己妈妈年龄相仿的优雅妇人，笑眯眯地站在二楼的门口。许诺看到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季妈妈，我回来了。”

　　 妇人微笑地点头：“这位是？”

　　 许诺将吹雪推到妇人的跟前：“她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的花吹雪啊！是不是长大太多，都认不出来啦？”

　　 听到吹雪的名字，妇人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花吹雪..........你就是吹雪？已经长这么大了.............果然长得很像缘巧..........很漂亮..........你妈妈还好吗？你现在手脚冰凉的毛病，有没有比以前好一点了？”

　　 听到自己妈妈的名字自这个陌生妇人的口中说出，吹雪眼睛睁得大大：“您、您是？”今天怎么怎么回事？遇见的每个人都认识自己的妈妈！而且..........为什么这个人会知道自己自小就有手脚冰凉的毛病？！

　　 许诺对吹雪说：“这位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季华季院长，她可是我们‘季华’孤儿院不可缺少的主心骨。你看看，还能认出来么？”

　　 吹雪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位妇人。不要说许诺之前只是提了“季华”两个字，根本就没有正式提过这个人，此时一个应该从未谋面的人对她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感觉怪异得很。

　　 她犹豫地回答说：“季院长您好。我妈妈她很好，不过您怎么..........？”接下来就想问清楚，这位院长是怎么认识自己妈妈，又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许诺却又插嘴说：“季妈妈，你看吹雪她既然都来了，今天也正好缺人手，要不要直接就叫她帮忙照顾一下孩子们？”

　　 吹雪心里“啥？”地叫了一声，正想否认，却被许诺突然伸手过来死命地捏住她手心一块肉，疼得她一阵龇牙咧嘴，好容易才忍住没叫出声，不由得将手用力抽回来，狠狠地瞪他一眼。

　　 季院长看得笑了一声，说：“阿诺这孩子脾气比较急，吹雪，要一直迁就他也真为难你了。你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四处参观一下就是了，那些粗重活儿就留给阿诺去忙吧。”说完，就转身领他们走进门去。吹雪被许诺打岔错过了问的机会，又不好造次，只好乖乖地跟了上去。

　　 里面是一个二十平米见方的屋子，水泥地板连平整都没做过，到处磕磕巴巴，四周的墙上石灰都早已剥落，露出黄色的坯土，看着都觉得危险。屋子靠窗放一张长长的桌子旁加两条长板凳，一堆孩子依次坐在板凳上，正忙着吃晚饭。饭菜都很简单，最大的一道菜不过是青菜抄鸡蛋，旁边就是一盘盘咸菜。那些三四岁到十来岁的孩子，个个穿着简单而且多数不合身的衣服，仿佛都已经很习惯这样的粗茶淡饭，连咸菜都抢着往碗里夹，大口大口地咽着。

　　 吹雪有点被这场面吓到，忍不住看一眼季院长。

　　 季院长微笑道：“不记得这里了？到五岁左右为止，你也每天在这张桌子前吃饭。有一次还因为抢吃跟旁边的孩子打架，弄得一桌的饭菜都翻了。”

　　 她曾经每天在这张桌子前吃饭？她一丁点儿印象都没有！

　　 吹雪睁大眼睛看着眼前吵闹的一片，无法相信自己以前曾经在这里跟这些孩子一样抢着这样的饭菜。她明明在妈妈的照顾下，一直都有吃有穿，虽然并不富裕，但是也不曾有过如此不体面的生活。

　　 不过，她知道自己对五岁之前的事情没有记忆，不由得有点心虚，觉得这位叫做季院长的人说的也未必是假话，只好应付说：“对不起，以前蒙你关照，我却都不太记得了。”

　　 “没什么，那个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也是正常，”季院长微笑着，“你现在愿意回来看一眼，我真的非常高兴。”

　　 这位中年妇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温暖的气息，让人禁不住放下心里的防线，吹雪虽仍不确定这件事的真伪，还是下意识地笑了回去说：“谢谢您。”

　　 “我是在你离开一年后进来的，”许诺在旁边说，“虽然不是同一个时期呆在这里，也算是一个家里出来的孩子了。欢迎你回来，吹雪。”

　　 吹雪听到这句话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没有说什么。

　　 “那么，阿诺，一切就麻烦你了，我先回去看看楼下的情况。”季院长又转向吹雪，“吹雪，我今天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去做，你就先跟许诺在这里玩吧。你有空随时欢迎你再过来，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不必拘谨。请代我向你妈妈问好。”

　　 吹雪忙点点头。两个人看着季院长走出门，下了楼。

　　 她四下瞅瞅，看那堆孩子们仍在抢着晚饭，暂时没人过来搭理他们，就马上伸手揪住许诺的衣服：“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问你你不说，我刚刚要自己问她，你又阻止我！还胡说八道说要我帮忙干什么活儿，你在搞什么名堂啊！”

　　 许诺用力地将她的手扯开：“喂..........你怎么这样？就算关于孤儿院的事情你什么也没有从你妈妈那里听到，你离开的时候都已经五岁多，自己不可能一点都不记得吧？你来到这里，难道真的一点回到故地的感觉都没有？”

　　 “什么回到故地的感觉？我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为什么这个季院长会说我在这里每天吃饭吃到五岁？她跟我妈妈是什么关系？”

　　 许诺看她这种程度的恼怒，睁大眼睛.............

　　 “你妈妈..........什么都没有跟你讲过？这怎么可能！听季妈妈说，你妈妈花缘巧与她年轻时是很好的朋友，甚至你本来就出生在个孤儿院！季妈妈说，给你接生的时候，你妈妈受了很大的罪，在床上休养了很久，才能够起来走动，而且这期间照顾你妈妈的就是她！”

　　 吹雪怔住，这又是她不知道的一段往事！

　　 她的眼睛一刻睁得比一刻大.............

　　 “我..........我在这里出生？你是说，我不只是在这里待到五岁，甚至是在这里出世的？”这个故事越来越离谱了！她不由得又转头去看整个房间.............这里会是她降临人世的地方，这么破烂的，甚至不是医院的地方？

　　 “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之后，你妈妈虽然坚持独自养活你，但是也因为要出去工作于是没有时间照顾你。季妈妈便主动做了你半个妈妈，照顾你白天的饮食起居，直到你亲妈妈下班回来，这样一直持续到你五岁多会儿的时候。你到底从你妈妈那里听到的是什么版本？”

　　 吹雪依旧未能回过神来，只怔怔地摇头.............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妈妈从来不说，也不准我问，所以我也就一直不知道..........”

　　 许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妈妈不准你问？是不是..........说了你现在的爸爸会不高兴，所以.............”

　　 “我没有什么现在的爸爸，从小家里就只有我跟妈妈两个人。”吹雪把头摇得象拨浪鼓。

　　 许诺挠了挠头：“若这样就很蹊跷了。一般来说，孩子要问起自己的身世或者小时候的故事，母亲都会如实相告的不是吗？尤其是象你这样母女俩相依为命的，关系应该更亲近的才对..........啊，我不是说你跟你妈妈关系不好，只是说关于这方面的问题，一般不会隐瞒的才对的啊。”

　　 吹雪拧着眉头.............她小时候很多次问妈妈自己的爸爸是谁之类的，都看到妈妈特别生气的脸，后来既是害怕也是不忍让妈妈生气伤了身体，就逐渐不再问了..........虽然，这些事情即使不知道，也一样可以过得很开心，但其实她的心里一直有这么一个死结没有解开过。

　　 前一段时间，因为回忆起被拐带时候的一些事情，她又多余地问了妈妈一些有的没的，结果再次被训得狗血淋头。如今又突然与自己不知道的一段过去相遇，如果再去问妈妈，会不会被骂得更惨？

　　 她想的眉心一阵抽筋，又问许诺：“你怎么会知道我妈妈的事的？”

　　 许诺老实地交待：“那是个偶然。上周日跟你一起上课之后，我晚上过来帮忙时，顺口跟季妈妈提起了你。结果她一听你的名字就很高兴地说，原来你跟你妈妈现在都过得很好，她很开心..........然后我就从她那里听到了你跟你妈妈呆过这里的事情了。”

　　 他有一点歉意地看着吹雪.............

　　 “其实光凭名字我是不确认的，不过今天跟你提起你妈妈的名字时，你一点都没有否认，我也就确定是你了。当然.............也就默认你肯定知道这个自己呆过的地方，哪里会料到你竟然露出这副完全不知情的脸来。”

　　 吹雪又一次恨自己有太简单的神经，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人家套出话来：“那.............我为什么五岁之后就没有再呆这儿了？”

　　 “我不清楚..........听季妈妈说，你五岁左右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有一天你们母女就突然没了下落，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此后季妈妈就一直没有你们的下落。她担心至今，不过仍祈祷你们母女平安.............现在知道果然如此，觉得非常心宽。”

　　 听着许诺的话，吹雪心里升起越来越大的疑虑，心突突地跳起来。

　　 五岁..........突然消失..........

　　 那个她被拐带过的时间，跟妈妈突然失去音讯，带她离开孤儿院的时间，居然似乎是一样的，这两件事情之间是单纯的巧合，亦或是有什么关联？

　　 她心里面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翻腾，越变越大，脸上血色渐渐褪尽，再说不出话来。

　　 许诺看吹雪的脸色越变越难看，不由得担心起来.............

　　 “喂？你还好吧？不确定的话，要不要我陪你下楼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这时，那边的孩子们似乎已经将晚饭吃得差不多，突然注意上了他们两个，本来一片喧哗的桌子“唰”地静了，几十只眼睛，都亮晶晶地看过来。吹雪突然发现周围安静下来，不由得抬眼看自己面前，却发现自己正被这么多人同时看着，不由得一阵紧张。

　　 一个七岁左右，长得很可爱的小女孩从长凳上跨出来，走到许诺跟前.............

　　 “诺哥哥，这是谁？是你女朋友吗？小文不要诺哥哥有女朋友，小文要做诺哥哥的新娘。”一边说，就一边挽住许诺的腿。

　　 许诺蹲下来，爱怜地抚着她的头说：“姐姐不是诺哥哥的女朋友，姐姐是来帮忙的。姐姐是很温柔的人，所以小文要跟姐姐好好相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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