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正……也阻止不了。

　　 如果我可以喝酒，我也想要喝……因为，喝了酒就可以做不负责任的事情。

　　 他刚才醉得还不够，所以放任自己失控之后，又勉强地叫我忘记，因为他尚有一丝清醒在，那点残存的理智在嘲笑他自己故意卖醉，令他无地自容。

　　 我想得心痛，眉心蹙紧。

　　 喝吧……就让他喝到醉吧，不然他会更难受。

　　 我不再看他如何被人托着下巴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只躲到大理石柱子的阴影处，背对着他所在的人群，静静透过宴会厅顶上的天窗，看着正好在中天的明月。

　　 ――――――――――――――――（分隔线）――――――――――――――――

　　 林晓风他居然，等坐进了车子，车门关上，才突然倒了下来。

　　 他一直浮着淡淡的笑意，言辞不乱，跟所有的人都优雅地握手道别，跟我踏上已经等在宫殿门口的黑色房车。反而是我，差一点被红地毯的某处绊到鞋跟，踉跄了一下。

　　 他的气息在车门关上之后突然紊乱，斜斜地歪倒，靠到我的身上，脑袋顺着我的胸前滑下，落到我的腿上，居然还接着往下滑去。

　　 我吓一跳地扶住他：“喂……你没事吧？醒一醒。”

　　 他慢慢伸手撑地，用爬的想要爬回座上，却猛然失了平衡，整个人倒到我身上，连我都被他拉得掉到了地上。我的脑袋撞到车门，疼得一声惨叫。

　　 他的身子好沉啊！

　　 压在我身上，跟块大石头一样，还热乎乎的，一阵讨厌的酒味！

　　 我急得对着那张俊脸就是一阵猛拍――

　　 “你有没有搞错！醒一醒，这还没到家呢！你难道要别人把你抬上楼去吗？”

　　 “别动……”他突然说，声音干哑。

　　 我顿时静了，呆呆地看他。

　　 他的眼睛只撑开了一半，一会儿，又很累般慢慢合上――

　　 “我的头很晕……让我这样呆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模糊的呢喃，恐怕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一个姿势倒在车里，还有……压在我身上。幸好我今天穿的是条高叉裙子，否则这样乱挣一通之后，裙子还不开线才怪。只是……我看着自己很不雅地抬起一边*的大腿――

　　 算了，反正也没人看得见。

　　 看他这样痛苦地蹙起眉，真的不忍心将他的脑袋扔到地上，虽然我自己的头还在火辣辣地疼。

　　 只好伸过手去，慢慢圈起他的头，护在胸前。

　　 “香……”他又突然，喃喃叫着我的名字。

　　 “什么？！”我没好气地回答。

　　 那漂亮的唇勾起一抹笑――

　　 “你的心，跳得好快……”

　　 我顿时，有种想要掐紧他脖子的感觉！

　　 还用他来提醒我么……！我当然知道……我自己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得飞快！

　　 因为……跟他这样的姿势，是我一生人第一次，以这么暧昧的姿势靠近一个异性――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心跳加速！

　　 可是，被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顿时更失去控制，狂跳不止……

　　 “我现在好多了……”他似乎更肆意地继续说着，一边随着我的手扶正他的头，换个更舒服的姿势，“刚才进车子的一瞬间，感觉最糟。”

　　 这个厚脸皮的家伙！

　　 这样做真象是在故意揩我油……

　　 我想到这里，突地觉得好笑――对哦，他是我老公，不要说他只是这样撒一下娇，就算他真的对我怎么样，法律上，人情上都合情合理。我们之前那样处处礼让的夫妻，反而是很不正常。

　　 他在对我撒娇……吗？

　　 心里居然有点甜甜的感觉，慢慢，又变作一种酸涩。

　　 看来他不管怎么喝，脑中还是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早知道……就不让他再多喝了。他再喝，也喝不到烂醉的境地。他要的那种醉酒后的解脱……他得不到。

　　 心里不由得有点难过：“你这个傻瓜。”

　　 他轻笑，身子慢慢放松――当然我觉得他越来越重，也只好忍了，没说出声。

　　 车子继续平稳地往前驶去。

　　 我舒一口气，轻轻地拍他的肩膀，抬头看到车窗外，那一轮明亮的月。

　　 而他的手，慢慢攀上我裸露的后背，抱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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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停稳，司机把车门拉开的时候，我跟林晓风都是好好地坐在车子的沙发上。他如平常一样微微一笑，就出了车子，再伸手回来给我。

　　 我走下车子，眼睛却离不开那双深邃的眼眸了。

　　 刚刚还那种可笑的姿势，跟我一起倒在车子的地板上，一路上我的脑袋被车门磕磕碰碰，都咬着牙忍过来了。天晓得车一停下来，他以多么神奇的速度从地上爬回沙发上去，还有空伸手拉了我一把，又快速地拉直衣服。

　　 于是，等车门打开，只有我是衣衫凌乱，一脸迷惑，他依旧是那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

　　 我突然，为他觉得累。

　　 明明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要死鸭子撑直脖子――硬挺着，就为了那一点脸面，连自己家下人面前，都不肯有一点点的失误。

　　 这样还跑去喝酒――真是的。我扁扁嘴，顺从地由他拉着我回房。

　　 不过，意外的是，即使到房门锁上，他还是没有失态。

　　 一如往常，熟练地脱掉颈上的领结，西装外套，背心，将衣服等随手就搭在椅子的靠背上。只是解背心的扣子时，他的手似乎有点不听使唤，解了半天，很痛苦的样子。我站在他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不等他再去解衬衫的扣子，已经伸手，去帮他解最上面的衣扣。

　　 他停住，低头看着我手的动作，又慢慢地抬眼看我――

　　 “做什么……你是在诱惑我么？”

　　 我的心一跳，面上滚烫起来！

　　 “你……现在解扣子应该不好解……”我尽量，让自己的话语显得平缓一些。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动，气息呼到我的额头。

　　 扣子一个个地解开，露出里面白皙细致得不输女子的柔嫩肌肤――他虽然有结实的身子骨，不知怎地，可能是因为肤色太白，一直都令人有种柔弱的感觉。可是胸肌练得结实，腹肌分明……我不觉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衬衫下端，是塞进皮带里的――我的脸上烫得生烟，有点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可是仍努力地稳着手指，去帮他松开皮带，好把衣服抽出来……

　　 可是，那样的话……

　　 他的手，在这个时候，抓住了我的指尖，慢慢将我的手，放回我的身侧。

　　 “不用了，我自己来。”

　　 我的心里一跳，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什……什么意思？

　　 脸上更烫了，指尖却冰凉。

　　 “……我是说，我这样直接去淋浴就好了。”平静的语调一如既往，光听声音的话，他根本一点儿醉相都没有。

　　 暗暗松一口气，不敢抬头看他，紧张地抽回我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虽然这句也很滑稽，但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如果……如果他这个时候靠近我，我可能会紧张得连站都站不稳，马上跌倒在地。

　　 如果他又像在露台外面时那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然而我的担心跟紧张都是多余。

　　 下一刻，林晓风直接就往小书房那边走过去。

　　 我怔了怔：“你不洗澡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突然，自言自语般地说：“……酒虽然没有真的喝多，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却容易喝醉……本以为，这对我也会管用的。”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他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我听的。

　　 我心里突然地一阵波涛汹涌，不知该怎么回应他。

　　 他轻笑声，摇晃着往小书房那边走去。

　　 我忍不住跟了过去……只见他开了那个密室的门，就步履蹒跚地往上攀去。他真的是有点晕了，都忘了关书架的门。

　　 我的心，一阵阵地抽痛，却说不出自己为何如此心痛。

　　 我明明……以为自己已经转而喜欢莫言了。

　　 我今天对莫言说出那种话，不是随便说说的……可是如今林晓风在我面前这样，却令我有种锥心的痛。他的痛楚，仿佛也变成了我的痛楚，让我身体的每一根细微的神经，都跟着痛苦地抽搐。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宴会场的露台上，他那样突然其来的一个霸道的吻……

　　 我极力挣扎，却没能逃脱的一个吻，逐渐深入，甚至潜入我心底的一个吻……仿佛将我的心剖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侵入，而且占据了里面最痛的一个部位。

　　 我拧紧胸前的一片衣服，却无法平息里面的痛楚。

　　 楼梯上，却突然传来重物倒塌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赶紧探头进去看。

　　 林晓风他倒在二楼的楼梯口！他的脚仍未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就这样吊空地垂着。

　　 我心里一阵揪紧的疼，顺手关了那个书架门，也不顾自己的晚礼服拌脚，拽起裙子就用跑的冲上楼梯――

　　 “晓风，你还好吗？你醒醒！”

　　 拍他的脸，他却毫无反应，再试他的气息，却发现他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着了。

　　 “……这个笨蛋！”我眼眶一湿，奋力地将他从地上架起来，往床那边拖。

　　 “……我没事……”

　　 他模糊地呢喃着，听得我脑子都要炸了――

　　 “什么没事！不能喝就别喝！还喝那么多种不同的酒，你想要找死是不是啊！”

　　 好容易把他搬上了床，刚想去把他的脚也放到床上，却突然被他拉了一把。晚礼服束缚了我的脚，我马上失去了平衡――

　　 “呀！”

　　 我倒到床上，更具体地说――是倒到他的身上。

　　 他被我压了一下，俊眉蹙起，嘀咕了一声：“――好重……”就自己翻了个身，转上了床，却顺便将我的腰一揽，拥在怀里。

　　 我的心顿时少跳了一拍，以为他醒了，闭紧眼睛尖叫起来：“不要――！”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有下一步的动作，我缓缓地睁开眼，只见到他放松的面孔――这家伙睡得正香呢！

　　 “……你刚刚说谁好重？！死瘟神，等你醒了我再教训你……”

　　 不由得心里一股闷气涌起，我掰开他的手，就要下楼去睡自己的觉，可我越掰他的手，他居然拥得越紧，我挣扎了半天，只挣来一阵气喘。

　　 “喂，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我对着他的耳朵大叫。

　　 他根本没有一点点反应，睡得死沉。

　　 下一刻，我却……被他孩子一般的睡相吸引了。

　　 我很熟悉很熟悉的一张面孔……

　　 非常，非常漂亮，总是令我看得失神的一张脸。

　　 有时候它冰冷无情，有时候笑得阳光灿烂，有时候忧郁，有时候温柔……这半年来朝夕相处，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之间，走过了最初的惊艳，过后的迷恋，再后来终于……习惯了它。

　　 手不自觉地伸到那漂亮的唇边，想起晚上那一幕，心里砰砰地跳个不停。

　　 林晓风他对我……

　　 酸涩又甜蜜的感觉涌来，我不禁拂过他那细致的脸颊。

　　 突然，他喃喃地说：“……不能输。”

　　 我睁大了眼。

　　 “爷爷，我不会……把林家……交给他……”

　　 我定定地看着他。

　　 那张稚气犹存的脸，明明一脸放松的睡相，却原来做着这样严肃的梦。

　　 泪水，溢满，滴下。

　　 我放在他脸上的手颤抖起来。

　　 他究竟，一直带着怎样的心情面对一切的？

　　 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的护荫，在这个并不温暖的家里谨慎做人……

　　 他修练老到的自制力是他最重要的保护壳，所以他可以对着自己的仇人微笑和讨好，乞求生存和成长的机会，直到自己羽翼丰满。

　　 他唯一可以放松自己的时候，便是在自己的爷爷面前，所以每次我跟他去见爷爷，都能看到一个最朴实的他。

　　 可是，就是因为他的保护壳太过完美，甚至连在他身边的我，都没能看得透他的想法，甚至，根本没发现他竟然对我……

　　 他……说他喜欢我……？

　　 手抚过他的发。

　　 不――他说他……爱我？

　　 我想起西凤给我看过的那些，从小大的我的相册。

　　 他就是从那些相册和附上的只言片语，知道我的事情，一点一滴，只要私家侦探可以查得到。他一直，看着我，以未婚夫的身份，看着他的未婚妻――

　　 看着未来将要共渡一生的人……

　　 又，轻轻地抚上他的额头。那里攒了些汗珠，发根是湿的。

　　 我的泪水在脸上泛滥，不知道这是我的痛，还是为了他的痛。

　　 他一直……一直以来都在爱着我？

　　 原来，半年前我欺负那个小师妹时，遇见他……

　　 对我来说是第一次碰面的那次，对他来说却是期待已久的会面。

　　 我几乎可以确信，他是带着某种憧憬出现在我面前的，甚至……他可能就是为了我才选择了那一所破破的小公立学校。

　　 那个时候，他究竟抱着怎样的期待的心情，走进那个校门的？当他看到那样的我时，又是怎样不断地说服自己，要接受我的……？甚至在我背叛了他的信任时，他又是怎样强迫高傲的自己，原谅我的？

　　 从最开始最开始，我给他一拳……他在陆宅告诉我我们的婚约……将我带回林家……我逃跑，而他劝我跟他回去……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的鲁莽跟粗心，给他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那天，他在车子里，一定很盼望我能松开挽着杨老师的手，走向他……

　　 可是我没有！

　　 难怪，他会恨我，恨到我去林宅求他的时候，那样一副面孔对我！

　　 可是，他显然无法真的恨我，所以他才会返回去跟我签那一纸契约……天晓得我那三个条件给了他多大的压力！他居然还是答应了下来……

　　 只为了……只为了让我到他的身边，选择了扮演一个不在乎我的人，为我创造一个没有压力的环境，给我一个真正的家……

　　 可是我却一直都没有发现，这么在乎自己的一个人，一直保护着自己的一个人……他眼中常常流露出来的复杂神色，居然是……居然是因为他对我……

　　 外婆比我聪明多了……她只见到林晓风那么一会儿，就一定笃定地告诉我，林晓风对我的真正感觉，但是我却跑去相信自己因为嫉妒而变得不清楚的视线，相信莎娜的存在是他感情的归宿……其实就算是月儿，也没有将话说死，我又凭什么自己臆断地认为……

　　 我还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总是将协议抬出来压着他，总是在他有话要说的时候无故逃离……虽然我觉得自己很受伤，可是其实我自己不但从没有做过什么，也没有给过他什么机会！

　　 “……对不起……”我伏倒在他身上，脸贴着他的胸前。

　　 他的心跳是平稳的……此时一定睡得很沉很舒服吧？他现在一定不痛苦，不矛盾，不挣扎，而是单纯地沉睡着。之前那些灰暗的梦，都随着睡眠变深慢慢淡去了吧？

　　 我找到他在我身下的手，慢慢地抚着。

　　 他的手不知为何动了，穿过我的手指，扣紧了我的手，将我的手完全包在他的掌心……

　　 温暖的体温――他总是给我这样暖和的感觉。

　　 我不知道自己对莫言的感觉，跟对林晓风的感觉哪一种才是跟林晓风所说的爱对等的感情――我无法说漂亮的话，因为如今我真的困惑了。

　　 莫言给我的安全感，是林晓风以前从来没有给过我的，而我非常想念和向往这样的感觉。莫言给我的是安心，舒服，快乐的感觉，林晓风给我的则是悸动，担忧，烦恼，痛苦……我现在还是不知道，究竟哪一种才算得上是真正的爱情，可是……

　　 ――林晓风，你知道吗？

　　 你是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眼角重新蓄满温热的液体。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他当作身边一个必然的存在。他与爷爷，现在是我最重要的家人，超过我的爸妈很多很多。跟他和爷爷三个人一起度过的时光，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虽然，我跟他争吵不断，我总是因为他气得跳脚，又经常觉得自己因为他又心烦又难过，但我还是关心他的。虽然我为自己找了无数借口，什么为了契约，为了爷爷……其实我是因为关心他，才去担心他的。

　　 他对我来说很重要……即使是我认为自己已经无法介入他的感情世界的时候，我依然无法放下对他的想念。

　　 我好想告诉他这一点……

　　 心里突然有什么动了一下，酸酸的感觉弥散。放在他胸前的那只手忍不住揪紧了他的衣衫。

　　 是的――如果……我没有定那三条规矩，害他总是望而却步的话……

　　 如果，他更自私一点，不怕我扯破脸皮闹离婚的话……

　　 如果，我不要顾忌什么脸面，什么自尊，向他坦白一点的话……

　　 所有的如果，假如有那么一个发生的话，结果可能都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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