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逼宫,夫妻双双
骑兵扬着马蹄,荡起层层漫天灰土,隔着城门望向城西三十里河外,一片黑沉沉的铁冀昂首挺胸漠然相望,一时之间,惊得城门守卫一个个不知所措急忙上报。
兵部尚书江城匆匆离府,骑着快马一刻不停的直奔入宫。
巍峨庄严的上书殿,龙涎香淡淡的从香炉中飘散,一抹身影处变不惊的听完下跪之人的回禀,手中的朱砂笔不带异样的提起又放下,神情冷冷的问了一句:“是谁的旗号?”
半柱香的安静,惹得下跪的兵部尚书一阵阵冷汗夹背,颤抖的声音颤抖的回禀:“好像、好像是辰王。”
“咚。”朱砂笔从指尖滑落,轩辕麟错愕的抬起头,疾步从桌案下奔过来抓起地上江城的衣襟,稳稳提起,再次确认道:“是谁?”
江城面色一僵,反射性的回答:“是、是辰王。”
“滚,来人,立刻宣辰王入宫。”轩辕麟丢开江城,看向一旁同样汗湿几重的大公公。
大公公匆匆跪安,出了皇宫才发觉今日天气闷热,好像再过不久便会下一场久违的夏雨了。
辰王府外,重兵把守,连带整整一条街都早已是人际罕无。
大公公诧异的站在王府外,不敢上前,亦不敢退后。只因前有辰王贴身影冀把守,后有成百上千侍卫阻拦,真正算是前有狼后有虎,退无可无了。
“公公来府所谓何事呢?”管家隔着影冀,面带笑意,轻声问道。
大公公从袖中拿出圣旨,死马当活马医般高举手中的明黄锦缎,大喊:“辰王接旨。”
“好巧不巧,王爷和王妃刚刚出府了,要不大公公进府坐坐?”管家喝令,影冀不露表情的让开一条路径。
大公公后背发凉,被身后的一人指着腰际,踉跄着走入王府。
管家随后入府,斜睨了一眼四周不露声色的分派人马,轻声一笑,说道:“关门。”
辰王府大门紧紧拴上,门外高手把守,整个王府形同一座密室,来人进不了,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寝殿内,刚刚采撷而来的荷花娇艳的绽放着,莲中莲台上已然借了颗颗豆子般小小的莲子,清香阵阵。
沈静瑜意识模糊的睁了睁眼,确信头顶上是自己熟悉的环境才又再次闭上了眼。
“主子,刚刚得到消息辰王爷他……造反了。”
“什么?”沈静瑜从床上跳起,看着青儿低垂的的脑袋,急忙掀开锦被跑到窗前,院子里,一如既往。
“刚刚宫里来了传信的,李管家把人请进府后禁闭了起来,说是王爷吩咐的,来一人锁一人,直到请来不能锁的人。”
“不能锁的人?”沈静瑜掩口失笑,“那他人呢?”
“不知,把主子您送回府后就跟着陈毅离府了。”青儿如实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妨出去走走。”沈静瑜穿戴好了衣裙,掀开房门,一股灼热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惊的她缩回半个身子。
青儿撑开纸伞,道:“今日大暑,天气闷热,想必是今晚上就会有一场倾盆大雨了。”
“也该下雨了,否则这天还不被烧个洞啊。”沈静瑜不以为意的走出房门,一路西行,直到看见一抹身影从院子北面缓缓而来。
视线越来越清晰,来人的五官也越来越熟悉,沈静瑜淡笑,她也是笑意满满。
“瑜儿。”宸嬅止步让身后的人退下。
沈静瑜待在原地,等着宸嬅的靠近。
“瑜儿,这些日子可是想死我了。你们都跑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带上我啊?”宸嬅一脸委屈,轻轻的挽起沈静瑜的手臂再微微摇晃,撒娇般的卖弄着。
沈静瑜笑道:“那时我昏迷不醒怎知他们不会带上你呢?”
“昏迷?瑜儿是怎么了?”宸嬅瞪大双眼。
沈静瑜看着她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又是惊又是怒的变化无常,忍不住的偷笑一声,“事情已经过去了,公主倒跟我说说你偷偷出宫又是想告诉瑜儿什么秘密呢?”
“这当然是秘密了。”宸嬅环顾左右,轻声细语道:“你夫君造反了啊。”
“我已经知道了。”沈静瑜脱口道,“想必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
“咦?我一直以为我是第一个知道的啊。”宸嬅扶额,苦笑道。
“不过也不算什么了,我相信皓是不会亲手毁了先祖们辛苦打下的江山的。”
“当然了,谁不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过就是想逼母后收回成命罢了。”
“连你都想的明白,我相信太后她老人家也是会——”
见她欲言又止,宸嬅扭过头随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
一道身影隔开暑气缓步而至,手中端着一块玉牌,嘴角好似在说着什么。
“林纾易,你跑来这里做什么?”宸嬅识得此人身份,不过就是太后身边的一个狗腿子罢了。
唤作林纾易的男子笑意涓涓,扯开手中的玉牌,道:“奉太后懿旨请辰王妃入宫觐见。”
“你是怎么进来的?”沈静瑜不急不躁,冷冷的问道。
林纾易低头浅笑,依旧扬着手里的玉牌,“区区几个侍卫而已,况且偌大的王府岂止一个入口?”
“哼,看不出堂堂太后使臣竟会爬墙?哈哈哈,荒天下之大笑话啊。”宸嬅笑的前俯后仰,连带着把沈静瑜也带的仪态尽失。
“我家主子是不会进宫的,还请你马上离府,否则——”
林纾易懒得理会冒出来的丫头,狠狠的一掌将她打入水中。
青儿掉入池下,顺着河道的路线游至莲洞。
沈静瑜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公公竟然说是太后懿旨,那就请吧。”
“瑜儿,别进宫。”宸嬅拉住她的手,提醒的摇摇头。
“放心公主,太后不会为难我的。”沈静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宸嬅静站原地,看着那抹翠色长衫渐渐消散,嘴角的担忧被收起,转而微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点点得意。
“公主,现在回宫吗?”丫鬟见所有人都离开了,上前问道。
宸嬅似笑非笑的看向刚刚一人被打落的方向,健步上前,清晰的水只映着莲花的根茎,除此之外,毫无一人。
水波微动,鱼儿嬉游,搅得平静的水涟漪圈圈。
“她一定是去通风报信了。你去让沈静婉准备进宫吧。”宸嬅嘴角含笑,目光灼灼的望向池中那道笑的鬼魅的面容,伸手狠狠的朝着池面搅动,看着影子被搅成碎片,嘴角扯开更大的弧度。
郊外兵营:
陈毅踌躇不定的攥紧手心里沉甸甸的兵符,几乎有些猜不懂自家王爷此举究竟为了什么?如果说是为了逼回太后懿旨,又为什么让他立刻去边关调派兵马即刻入京?如果是真的想造反,那为何要等到今时今日?
想不通,猜不明,王爷究竟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呢?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轩辕皓抬头看着已经在营帐外徘徊了数十遍的身影,忍不住的开口催促。
陈毅犹豫要不要开口,最终见王爷的一双剑眉不自然的连成一条线,准备出口的话被生生咽回喉咙,匆匆离去。
见他离去,紧皱的眉才微微平复,指尖略带挑衅的抚摸过锦缎上的一字一句,笑意拂面,只是冷冷的让见者不寒而栗。
“妖女祸国?立斩无赦?火刑祭天?挫骨扬灰?”
“啪!”掌下的案桌被狠狠掀翻,最后碎成一块又一块洒落满屋。
“需要本皇子助一臂之力吗?”一人衣袂飘飘悬坐顶梁之上。
轩辕皓双手成拳,冷哼一声,“本王家事不需熵国皇子出手。”
“能让辰王如此勃然大怒的事,本皇子十分有兴趣插上一脚啊。”南宫懿左脚打着右脚,从天而将。
“你为何还未回你的熵国?”轩辕皓转移话题,眸色冷淡的看着这个又一次偷偷潜进的敌国皇子。
南宫懿摇头晃脑,一脸无辜,道:“想带着瑜儿远走高飞,不跟着跑来还能怎样?本皇子也是相当的无奈,寂寥长夜,你们都成双成对,唯独余我一人,孤苦哀哉。”
“滚。挪开你的蹄子。”轩辕皓目色暗沉的指指自己身上的一条腿,又冷冷的瞥向凄然绝唱的男人,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蔓延上心头,为何突然发现跟这种人合作有*份?
南宫懿轻咳一声,“好了,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你好好想想改怎么报答本皇子吧。”
轩辕皓接过他丢过来的一封信,拆开印泥,看着白纸黑字写上的一条条,嘴角半顷。
“是什么好消息?看你笑的这么没心没肺的?”南宫懿凑上去,只得看见一两句无法连贯的句子。
轩辕皓未等南宫懿多瞧,便将信移至火烛旁,看着白纸被划为灰烬。
“上面究竟写了什么?”南宫懿再次问道。
“现在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回你的熵国了。”轩辕皓直接下达逐客令。
“这世界就没有你这种过河拆桥的伪君子存在。”南宫懿涨红了脸,吐出一口浊气狠狠骂道。
轩辕皓不甚在意,提起手中的笔流云如风般写下一连串文字,然后对折放入信中。
“你又想做什么?”
“本王的事何须你多问?”轩辕皓笑的如沐春风。
南宫懿嗤之以鼻,这一次率先抢过他还来得及封印的信件,扯开看了一遍,脸色从涨红变成铁青,再转变成黑炭,“你、你真的过河拆桥?”
“本王只是上报皇上此事的重要性而已,实事求是罢了。”
“你阴我?”南宫懿撕掉手中宣纸,看着它成灰消散才停下。
“此话怎么说?本王又提信中之人是你吗?更何况你可是我离国的功臣啊,如此立功缓解两国关系,何乐而不为呢?”
“你让我娶你妹妹,这就不算玩我?你明知我——”南宫懿侧过身,愁容满面。
轩辕皓依旧是随意的淡然一笑,“宸嬅是无辜的。”
“可是嫁给我她会遗憾一辈子的。”南宫懿叹口气,“她原本是善良的人,不应该为了我抱憾终身。”
“如果你这般想,那本王收回这封信便是了,只是,等下和本王一同入宫吧。”
“你不赶本皇子走了?”南宫懿挑眉。
“与其让你在背地里跟着,还不如让你光明正大随我入宫。”
“哼,你就明说想让本皇子替你当打手罢了,如果你们打起来的话。”
“不会打起来,因为总有一人会妥协。”轩辕皓释然一笑,侧身望向帐外来来去去的身影,事已至此,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皇宫内,香烛寥寥,映着殿中数抹身影叠叠重重。
沈静琳端着贵妃仪容面色得意,俯视身前站立从始至终保持缄默的女人,笑意更甚。
沈静婉则是得意忘形的坐在椅子上,手里端着清茶小酌一口,从刚刚入宫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而这位高高在上的辰王妃可是连口水都喝不到,真是可怜啊。
一旁的宫妃不是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人敢上前为这静静站了一个时辰的辰王妃送上一口清水,任凭殿中的热气消散她的体力,无人敢动,无人敢说。
沈静瑜漠然的抬头望向大殿里的一道道身影,眼中的火愈演愈烈,不见是吧,总有法子让你自己出来求着见。
“姐姐,你看那辰王妃快受不了了你。身体都在颤抖了。”一名宫妃离着最近,见着不远处的沈静瑜浑身微微颤抖,有一种担忧从心底腾升。
此时的沈静瑜不是受不了了,而是已经崩离最后一丝忍耐了,心底压制依旧的怒在心口慢慢燃烧,引的她原本黑幽的眸渐渐赤红,手中的气血忍不住的沸腾。
自从修炼了血咒,身体自然而然携带着点点魔性,一旦抵触心底的私隐之地,魔性随着主人的心性悄然转变,由怒生怒,最终到达临界点,黑发瞬间变成银丝张扬而飘。
“啊,她、她怎么了?”所有人大惊失色的看着白发苍苍的女人,一种由体内释放的黑气弥漫在她四周,携带着殿中明晃晃的烛火也忽闪忽暗。
“快,快阻止她。”沈静琳踉跄的退后几步,躲在柱子后,生怕眼前这个突然发怒的女人靠近自己。
沈静婉则是不动不惊,看着被侍卫团团围住的女人,面上的喜悦更是难以遮掩,原来她入魔了,这倒是更好,如此一个魔性的女人待在他的身边,太后如何能放心?
“不自量力。”沈静瑜随手一扬,抓住一侍卫的脖子,狠狠一扯,将他直接抛出数米距离。
“啪!”红艳的火覆盖上那微弱的烛火,瞬间,弥漫在整个大殿中,轻纱帷幔引上火光,不待片刻,浓烟滚滚。
“走水了,快,快让人扑火啊。”宫人急了一地,所有人慌乱的大喊有刺客。
内殿太后听到大殿方向的动乱,嘴角笑意不减,看向一旁的贴身婢女,沉色道:“去请皇上吧,就说辰王妃在宫里造反了。”
“是,太后。”宫女退出内殿,却迎上一人。
宫女几乎能感到身后的一团热火,她战战兢兢的回过头,一头白发张扬而现,女人的眸中像似被染上了血,通红通红,而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她的双手鲜血淋漓。
“啊,杀人了。”宫女失声大喊,却只能喊出三个字。
太后殿内听见响动,宫人急忙窜出,却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连话都不敢喊了。
沈静瑜绕过一个个不敢动弹的人儿,径直走进殿中,庄严的布置一丝不苟的立在每个角落,所有人屏息以待。
“刚刚谁在乱喊乱叫,扰了太后休息谁能担当。”大宫女责言从殿内走出,丝毫未注意到殿中眸光阴冷的女人。
“你们一个个都傻了,让你们回话,你们都——”大宫女瞠目的望着身后决然的一抹红,从头到脚全是一身红,只是不知是血染红了那衣,还是那衣将血染的更红。
殿内落针可闻,无人敢哼一声,只得一个个视如没有呼吸般静静的站在殿中,浑身哆嗦。
不知何时起,殿外一个个弓箭手搭了一层又一层,靠在最前沿的便是羽林军统领。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攻进去,太后还在里面,如果被那个妖女伤了怎么办?”沈静琳瞪着一个个按兵不动的人,忍不住的大喊一声。
所有人忽视掉他的歇斯底里,只是眸色严肃的注意着内殿的一举一动。
沈静瑜则是毫不在意,嘴角含笑的注意着殿中的人影,冷冷道:“谁去请咱们高贵的太后主子出来见客呢?”
无人敢回,只得狼狈的低头不语。
沈静瑜伸出一指缓缓的从每一人身上移动,“就你了,去请太后主子吧。”
“太后、太后娘娘正在午睡——”
“哦,原来是午睡啊,难怪我在大殿内等了她一个时辰,原来她竟然在午睡,果真是老了啊。哈哈哈。”沈静瑜抬起一掌面无表情的挥向一旁的玉柱,玉柱承力,却被一掌拍碎,整个殿中屋梁颤抖,一层层灰被掀动,模糊了众人的眼帘。
“谁在放肆。”深沉沧桑的声音从内殿传来,随后一道身影缓缓步入众人视线。
“太后娘娘。”大宫女急忙上前跪拜,“辰王妃、她、她疯了。”
“放肆,不知你在胡说什——”太后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一时之间竟忘了斥责她的枉顾宫中规矩。
“太后娘娘可还记得您宣了瑜儿入宫呢?”沈静瑜慢慢靠近神色突然骤变的女人,笑意在脸上扩散,止不住的笑声凌厉。
太后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匆匆的扶住旁边的宫女,一手颤抖的指着靠近自己的女人,大惊道:“你究竟是谁?”
“太后亲自颁旨宣我入宫,怎会不认识我了呢?”沈静瑜扬了扬手中的白发,“哦,原来您是看见了我这头白发了啊,其实不用在意的,这些东西都是因为我生气了,一旦生气,这头发就自然而然变白了,你们古人不是有一句话叫做一夜白头吗,那时的心境得有多伤心啊。”
“怎么……怎么会在这样?”太后踉跄的靠在椅子上,气喘吁吁。
沈静瑜站在原地,趾高气昂的看着被下的瞬间面如白纸的太后,冷冷一笑,“瑜儿只想问问太后宣我入宫所为何事?如果没事,那我可就出宫了?您不是口口声声的说要让沈静婉入府吗?一同服饰王爷做平妻,既然如此,王府可是有得忙啊,我好歹也是辰王正妃,却娶妃之事当然得我亲力亲为才行,如若太后没什么别的吩咐,我便离宫了。”
“你是妖女。”太后颤抖的看着眸色通红的女人,额上泛起阵阵冷汗,他的皓儿怎会娶一个入魔的女人在身边?太危险了,太太危险了。
“妖女?哈哈哈。”沈静瑜仰头大笑,“我好像忘记了刚刚太后下达的另一则懿旨了,青儿。”
喊声响起,殿外的羽林军被一股劲力带动,所有人手中的弓箭被震裂碎成一片一片。
青儿从人影中缓缓现身,一步一步,步步冷冽的踩着所有人跌倒不起的身子踏步而去,最后,停留在太后殿前,“主子。”
“把太后懿旨念出来吧。”沈静瑜冷然的坐在太后对侧的椅子上,双目对视,不动不怒。
青儿从袖中拿出锦缎,看了一眼脸色大变的雍容女人,冷冷念道:“沈氏四女沈静瑜今十五,与十四下嫁辰王为正妃,却不尽妻子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为一己之私擅动辰王造反是为不忠,不遵圣旨抗旨拒婚是为不义,同胞姐妹恶言恐吓是为不敬,枉顾父言一意孤行是为不孝,如此妖女祸国,乃本国之罪,如此不忠不孝之辈,实乃王室至悲,今哀家奉先皇遗命正朝绩,顾百盛,立斩沈氏四女沈静瑜,三日后执行,尸入火海,挫骨扬灰。”
“啪、啪、啪啪啪。”沈静瑜忍俊不禁的连连拍掌,惊的在场所有人更是汗如雨下。
“主子。”青儿摊开十指,递上手心中的那道太后懿旨。
沈静瑜五指轻抚而过,一股淡淡焦臭味从掌下袭来,渐渐的,一抹火花跳闪在锦缎上。
“大胆,沈静瑜你好大的胆子,连太后的懿旨你都敢烧,你太无法无天了。”沈静婉扯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侍卫,失声大吼。
沈静瑜眸光清冷的看向殿外的身影,斜睨了一眼身后的青儿。
言传与情,青儿识得她来意,一个瞬移毫不费劲将声嘶力竭的女人拎着丢进了太后殿中。
“啊,你,你们——”沈静婉慌乱的退到太后身后,浑身被吓得连连发颤。
“怎么,不敢叫了,你倒是喊啊,作为妹妹的,我一定洗耳恭听。”沈静瑜笑意涓涓。
“你这个妖女,你这样做置爹爹身份于何地才肯罢休?”沈静婉吼道。
“那我是不是应该立刻束手就擒,然后任凭你们火烤火烧?”沈静瑜淡笑。
太后大喘两口气,冷冷的说:“就凭你现在这般大逆不道,就算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够了。”
一声斥吼,所有人闻声望去。
太后喜上眉梢,终于等来了;
沈静婉喜不自胜,她的丑态他终于看见了。
一群宫人也大喘一口气,好歹能斗得过这妖女的人出现了。
轩辕皓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让开一条康庄大道,几乎没有人阻拦,只是默默的放他入殿。
沈静瑜依旧不动声色,自顾自的坐在椅子上,眸光闪烁,不曾见到一分有何异样。
轩辕皓看见针锋相对的两派,再看见她那一头恢复苍白的头发,大步阔前,不由分说将她抱紧在怀里,“瑜儿,怎知不懂得克制啊,看吧,头发又白了。”
“皓可是听到太后娘娘下达的懿旨了,这一次不光是赐婚了,连带着为我二姐腾位置啊。”沈静瑜冷笑道。
轩辕皓目色阴沉的看向身后的众人,眉头拧紧,冷言:“母后,儿臣终究是尊你、敬你,可是你何曾为自己想过一分一毫?这样逼着我们,您觉得您的儿子会幸福吗?强扭在一起的两人会白头到老?”
“就凭她现在这般模样,哀家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在一起。”太后未曾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会用这般冷冽的眼光看着自己,还怀抱着那个白发妖女,双手忍不住的狠狠陷进皮肉中,养儿一生只为了最后这一幕?她不甘,很不甘心。
“那一日,您割发断义,今日儿子便遂了您的心愿。”轩辕皓扯开发髻,任凭青丝飞扬,最后就着殿外侍卫手中的佩剑掠闪而过自己的一头青丝。
根根断裂的发被夏风携带入殿,惊的殿中之人纷纷大变脸色。
太后身影萧条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那抹决然的背影,苦苦一笑,泪水决堤,“好一句遂了哀家的心愿,今日哀家便死在你面前,让你彻底眼不见为净。”
“母后,你知瑜儿的一头白发是从何而来的吗?”轩辕皓未曾阻止她手中的长剑,看着她不留余地的划破自己的皮肤,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冷一笑。
“哀家不想知道,哀家只想知道今日在你心里是留下哀家,还是这个妖女。”
“这半年,儿子一直昏睡着,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醒来了,是瑜儿,瑜儿舍了自己半生的寿命挽回了我这一生的残命,一头白发,是她耗尽心血逆行经脉弄的年少白发,她手染鲜血,却抵不过自己把自己身体的一半精血送入儿子体内的凄美,那浓烈的血腥把她弱小的身躯狠狠的包裹,整个人都像血人一样任凭血水涌出,儿子残命至此,今日回京却落得如此两难,母亲养育之恩,瑜儿舍生唤我初醒之情,儿子舍不得,也绝不得,如若您非得要儿子杀了她,今日,您便用您手中的剑杀了我吧。”
他拿过她手里的剑,剑尖抵触自己的心脏,只要稍稍的刺进,这一生,便彻底了然。
“你——”太后慌乱的丢掉手里的长剑,跌撞在地。
“我从未想过与母后断情绝义,既然事已至此,儿子便请母后今生别再寻我俩二人,我轩辕皓自此弃掉轩辕姓,与沈静瑜相望江湖,今生再也不入京城半步。”
“等等。”太后不知所措的从地上爬起,摇头看着他转身而去的漠然。
轩辕皓从腰间扯下一枚玉牌,弃在地上,“差点忘了这是虎符,我已让陈毅去边关调兵,所有我的亲信不会再留在军营,城外的一万精兵是我自统帅以来便跟随我,如若我被收回了帅印,他们必定不会服气,今日,我便做主带着他们一同离去,今生今世,只要我在世一天,保证他们所有人皆不会起兵造反颠覆离国江山。还请母后与皇兄商议别赶尽杀绝,他们都是精兵良帅,值得信任。”
“皓儿,你、你在胡说什么?”太后紧紧的拽着轩辕皓的衣袖,苦笑,“皓儿,行,哀家不逼你们了,你别走,如果你走了,前有熵国虎视眈眈,后有其余三国兴风起浪,离国会毁的,哀家不逼了,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祖先辛苦建立的江山被一朝尽毁啊。”
“母后,既然你们都说她是妖女,何苦为难我们呢?”轩辕皓携着自己小娇妻的手,温柔对视。
“所有人都听着,今日太后殿内发生的事如若有一人敢传出去,立斩无赦。”太后狠劣道,又随即含泪的看着两人,“皓儿,别意气用事了,哀家服输了,比起哀家的私心,这天下,哀家输不起。”
“如此,还请母后从今日起别再逼着儿子娶什么侧妃,儿子今日便立誓,如若今生伤害瑜儿一分一毫,我便被万马奔腾死于万足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皓。”沈静瑜沉了沉脸色,摇摇头,“闹剧完了,该回去了吧。”
“还不快把辰王的虎符送上来。”太后擦了擦被灰土覆盖上的虎符,后有重新放入他的手中,厉声道:“日后可千万别随意丢了。”
马车上,沈静瑜看着轩辕皓,又不由自主的想起太后殿中那大义凛然的丢弃虎符,一时失笑。
“我脸上有东西?”轩辕皓见她忍俊不禁,生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确信并没有什么东西。
“京城里流传的辰王爷要造反恐怕也是你放出的消息吧。”
“还是我的瑜儿聪明。”
“就凭太后最后那大惊失色的表情便不能怀疑了,太后深知你念及母子之情决然不会造反,想必引兵驻守城外也只是为了逼着她妥协,可是她似乎没有想到你会弃官离京,就算最后你真的造反了,至少江山还是在你们轩辕家手里,倘若离国没有战王轩辕皓,其余三国终归会忍不住蠢蠢欲动领兵起事啊。”
“瑜儿,你可是真的没有想过与我弃官离京?”
沈静瑜愣了愣,笑道:“上穷碧落下黄泉,皓在哪里,我便在哪里,生死同往。”
“傻丫头,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能像今天这般为难我们了。只要有我轩辕皓在世一天,我便绝不任何一个人欺你伤你。”
一滴雨从云层上滴落,沾染上眼角溢出的一滴泪,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最终,滴滴融入泥土,不见踪影。
“你们两个能不能顾及一下我这个第三者在场?”南宫懿斜靠在假石前,隔着阴霾黑沉的天色,整张脸都是阴沉阴沉。
他终于明白为何轩辕皓进宫要拉上他了,原来就是为了让他来看他们二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刺激他的小心灵的。
“三皇子为何会在此?”沈静瑜急忙推开轩辕皓,一手有些难为情的拂过自己的一头白发,这样子太过狼狈了。
“你这样子本皇子又不是第一次见,毋需藏着掖着。”南宫懿跳上前,左右上下仔仔细细的瞧个分外明朗。
沈静瑜脸色更红,躲开他灼灼的目光,“三皇子别再看了,我这样子太过难看了。”
“难得瞧见姐姐你害羞,我这个做弟弟的当然得多看看了啊。”
“你就别再说了。”沈静瑜蹙紧娥眉,望向轩辕皓一张铁青的脸,看来今晚回去又要被‘严刑逼供’了啊。
“我还担心瑜儿你进宫会出什么岔子,原来七哥和三皇子都在这里,看来我的担心还真是多虑了。”宸嬅从御花园一头走来,撇开身旁丫鬟撑着的纸伞,笑了笑,迎上久日未见的他的目光,昔日里,仅存的点点情分早已荡然无存,今时今日恐怕只剩下那丝丝疑惑与不解。
南宫懿却是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另一旁。
沈静瑜淡笑,接上话,“看这天要下雨了,得快些回府了。”
“难得你们进宫一趟,今日不妨在我明意宫闲坐闲坐?”宸嬅瞥向身后的丫鬟,“快些回去准备点吃食。”
“公主不必了,天色还早,赶回去也——”
“就坐坐吧,反正也难得入宫相见。”沈静瑜打断南宫懿的话,笑容淡淡。
南宫懿欲言又止,无奈只得跟在三人身后一同前去。
明意宫内宫人早早备好一切东西,清茶微微沸腾,飘出点点清香,一股清淡的芙蓉香气从香炉中萦绕,缠绕过屋内的每个角落,引得茶香、花香铺天盖地。
“公主宫内还真是香。”沈静瑜初次入的明意宫,四下张望,确实与太后殿的庄严少了份严谨,多了份舒适自在。
宸嬅亲自倒上杯杯清茶,笑道:“我无事就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种了后又喜欢弄来晒成花粉,没事就爱在宫里撒来撒去,很多时候从我宫里出去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上些许花香。”
宸嬅说的不以为意,却让听者心中一个激灵,沈静瑜脸色微微一僵,却在下一刻恢复平静,点点头,端着茶杯小抿上一口,“还真是香甜。是花茶?”
“瑜儿喜欢尽可拿一些回去,我这里这些花茶都挺多的。”
“如此便多谢了。”沈静瑜淡笑。
“三皇子是不是不喜欢花茶,碰巧我的小厨房前两日弄出了一种糕点,特别香甜,三皇子要不要试一试?”宸嬅转向一旁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的南宫懿,却见后者脸上并无过多表情,依旧冷冷冰冰,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南宫懿连头都没抬,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就是不见入嘴喝下。
“三皇子这是在想什么呢?”宸嬅不死心,又问了问。
南宫懿抬头四目对视,他冷冷一笑,道:“本皇子不喜欢甜食,多谢公主美意了。”
“这样啊,那要不要——”
“本皇子现在很饱,什么都不需要。”
一句话堵得宸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最后,面无血色的坐在他面前,她的手狠狠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强忍着心头的怒火,明明隔得这么近,为何却感觉触手不及?他的心终究将她硬生生的拒之门外,一点余地都不曾挽留。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我怎么觉得突然间变冷了?”沈静瑜苦笑的看向轩辕皓,后者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看来我们得提前回府了,不然等下雨势渐大,今天就出不了宫了。”轩辕皓起身,挽着沈静瑜的手,不等宸嬅开口挽留便匆匆离开。
南宫懿怔了怔,却没有迎上去,只是神情冷淡的望向那双盈盈泛光的眸,语气冰冷道:“公主,我南宫懿福薄不配拥有你,还请公主以后别再、别再——”
“别再做什么?呵呵,是别再痴心妄想?还是别再纠缠不清?南宫懿,你的心真有这么狠?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
“本是不合适,何必苦苦纠缠?”
“好,好一句苦苦纠缠,你对瑜儿又何尝不是苦苦纠缠?”宸嬅突然觉得好笑,止不住的笑的前俯后仰,仪态全无。
“公主,还请自重吧,话已至此,你我从此以后便是天涯陌路。”
话音一落,他转身,毅然决然,不做停留,消失在磅礴雨帘中,真的不曾留有一点点,一寸寸,一抹抹退路。
“可是看清楚了?”一人问道。
“是啊,看清楚了,看的明明白白,看的透透彻彻,看的再无退路。”泪水满眶,满满都是苦涩难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