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无节操的结局很长
“怎么会搞成这样的?”杜辰枫把桌面上的请柬啪嚓一声按下去:“你们之前都不跟我商量的么?”
“你干嘛这么大火气,说起来你之前也没有跟我们商量过啊!”杜子腾也很火大:“大哥,不管怎么说上一次是你们爽了大家的约,怎么还好意思跟我争这个良辰吉日?”
“小甜上次逃婚是谁的原因?要不是你社团里的那个家伙——至于搞成这样么!”杜辰枫怒道:“爸,你给评下理,下月初七,到底应该是我跟小甜补办婚礼重要还是这对gay的见证party重要!”
“这个?”杜月生正从楼上走下来,手里也拿着一张纸单:“怎么你们都选了下月初七…明明是我跟佳华最先定的日子!”
一瞬间,爷三个同时窒息——两个还不够乱,这下更欢乐了。悫鹉琻晓
“子腾,这件事你先退出吧!”杜月生的眼睛瞄了瞄两个儿子:“你别忘了,我要不是认了安阳做干儿子,轮得到你这么光明正大得把他带进带出么?今天这事怎么都应该是做老子的优先——”
“可是我们场子都已经定好了,请柬都发出去了,你跟哥不出席的话——”
“你社团里几百个弟兄,场子够大了,我跟爸本就不想参合。”杜辰枫说:“但是我跟爸爸这个情况,唉…你跟阮妈妈毕竟是二婚,我跟小甜那是多灾多难,好不容易才能顺顺利利的——”
“闭嘴,什么叫二婚!只要是真爱还分什么第几次么?”杜月生虎着脸:“反正初七晚宴,我的两个儿子必须出席。”
“爸!那我和小甜怎么办啊!”
楼下吵成一团,汪甜玉正在楼上的起居室里跟阮佳华包喜糖。一边包一边吃,眼看着午饭都要吃不下去了。
“你爸爸也真是的,之前还跟我说这个家里氛围和睦相亲相爱,从来都不会有什么阶级斗争。这下倒好,连结婚这么大的事三个人都没好好沟通过,传出去真叫人笑掉大牙呢。”
“哈哈,这三个人的个性真的是各有千秋,难为没有女主人的那些岁月,他们是怎么过的。”汪甜玉的糖被阮佳华夺下:“别吃了,再吃就不够了。”
“没吃过这样好吃的巧克力呢。”汪甜玉趁她不注意又偷了一块。
“你这丫头,遇到点什么好吃的都不知道节制。当初忘了吃香蕉吃到阑尾炎的事啦。”
“阮妈妈,你有没有想过跟爸爸生个孩子?”汪甜玉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一脸严肃得看着阮佳华。
阮佳华四十几岁了,没有生育史。
当初跟汪曾祺结婚后不久一门心思都扑在孤儿院上也就没想过要自己的孩子,一来二去的年龄大了,也就耽误了。汪曾祺去世以后,她一个人辛苦得拖着工厂和孤儿院,甚至连个相好的都没有。孩子这回事,就像是人生中的一个巨大空白。
冷不丁被汪甜玉提起来,倒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阮佳华的眼睛亮了一下:“都这么大年纪了,就算生出来也怪怪的,年纪比小希望小,却还得跟小希望叫侄子…”
“哈哈,这我倒没想过。”汪甜玉笑道:“只是,你做了这么多孩子的妈妈,就没想过,哪怕是好奇…如果自己也当了妈妈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唉,只求别像你这么淘气就好。”阮佳华刮了一下汪甜玉的鼻子。
“呵,你要是有宝宝估计碰都不敢让我碰吧。”汪甜玉笑道:“我自己的宝宝可得养的乖乖的,不信你看小希望,多乖啊,只要我一抱就不哭呢。”
“小甜,你不怕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就会相应地忽视了小希望么?”阮佳华突然将表情收紧了严肃:“领养孤儿这回事,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可能是因为你们从小在我身边,才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
可是小孩子不是小猫小狗,这一辈子他都是你身上割舍不掉的肉。
当他出人头地的那一天,你或许会觉得心花怒放,就好比多年播种有了结果。当他碌碌无为的那一天,你是否还能坚持着对他一如既往的自豪和疼爱。当他误入歧途…身败名裂的那一天,你能做到不后悔当年的决定么?”
汪甜玉看着阮佳华,她知道她想到了汪海棋。
汪甜玉不知道汪海棋现在到底去了哪,从红心孤儿院出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有些人,的确就当白眼狼一样养过,但在阮佳华的心里,还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汪甜玉记得很早以前,阮佳华给自己讲过一则寓言:
年轻的小伙子为了得到姑娘的青睐,答应只要是她想要的,自己一定会为她得到。
姑娘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母亲的心。
小伙子很开心,当夜杀死了母亲,捧着母亲的心脏兴高采烈的去找姑娘。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母亲的心滚在地上淌出鲜红的血泪,说:“孩子,摔疼了么?”
即便遭遇到如此的背叛,母子之间的羁绊依旧。汪甜玉想到这里,喉咙一阵阵哽咽:“阮妈妈,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在灾区的时候,我亲眼看到小希望的妈妈——”
“小甜…”阮佳华轻轻抱着汪甜玉:“今天难得休息,大家在一起说点高兴的事,怎么这样伤感啊。”
“恩。”汪甜玉揉揉眼睛,又把一块糖果塞到嘴巴里。却没有看到隐隐的心疼浮现在阮佳华那张美丽的脸上。
最终,父子三人用猜拳的方式决定了一天三场婚礼的安排。
早上十点钟陪着杜子腾去社团举办仪式,中午十二点是杜辰枫和汪甜玉的婚礼仪式,晚宴六点钟开始,最好的时段当然是让给梅开二度的长辈了。
但是这会苦了好多共同的宾客,基本就跟跑龙套走场子一样,一天都跟着这家人转悠,红包却要给三份。
“小甜!”又是一个大好的天气,汪甜玉约了秦湘君逛街。从上次受伤以后她就不敢穿短裙了,膝盖上的伤疤怎么也祛除不去,看起来十分难为情。
坐在冷饮店里,秦湘君不停得玩手机,偶尔脸上露出些诡秘的笑容。
“你这个样子,是不是正在谈恋爱啊?”汪甜玉把脖子探过去。
“干嘛?你没谈过恋爱啊!”秦湘君故作神秘却掩饰不住满心的甜蜜欢喜。
“我还真没谈过恋爱…”汪甜玉说:“刚认识那家伙就被抓去结婚了。给我看看嘛,你们谈恋爱都说些什么啊?”
“能说些什么啊,不过就是吃没吃饭想没想念之类。”秦湘君把手机屏幕往汪甜玉眼前一晃。
“喂,你不是宋清平的本命么?”汪甜玉恍然大悟:“你这小丫头好花心啊~”
“做人实在一点嘛。又不是谁都像你那么好的运气,天上掉下个豪门大少把你收了。”秦湘君翻出一张照片:“看看,帅不帅?是个警察哦——”
一看照片,汪甜玉的饮料差点喷出来——靠,这不是秦勤么!
“这…。这…。”汪甜玉几乎被噎死:“你们怎么认识的?”
“说起来很巧,就你从灾区回来住院那段时间,有次我去看你出门被人家抢包了,他正好在那附近。我觉得我们很有缘的,哈哈,都姓秦呢。”
“那你和秦始皇也很有缘…”
“秦始皇又不姓秦…”秦湘君白了她一眼。
汪甜玉看到女孩发了一条亲亲抱抱的消息,对面回过来一条可爱的表情。忽然脸上一红,心想自己跟杜辰枫从来没有试过这样青涩的*呢。
想着想着,汪甜玉按下了手里的微信,编辑一条对话:阿枫,在干嘛?突然好想你呢~
三分钟后,对方回复:今天刚下手术实在累了,明天补偿你。
靠!什么玩意儿嘛!汪甜玉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她气得满脸通红,又回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对方回:是么?可我看不出你有别的意思啊。
汪甜玉怒:杜辰枫,别得寸进尺啊,谁整天惦记着那档子事!
对方回:阿枫在手术台,我是宋清平。
汪甜玉瞬间缺氧。
走在回去的路上,汪甜玉垂头丧气,心里别扭的不得了。偏偏一只贵宾犬冲着自己狂吠,她一时大脑短路竟跟着那狗同时对吵了起来,吓得狗主人一脸异样的抱着狗狗赶紧逃走。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烦躁?
汪甜玉想:宋清平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跟杜辰枫是再好的兄弟,但男人之间的友谊总归跟闺蜜之间不一样。自己和杜辰枫明明已经结婚,但宋清平的存在却一直是那么自然而然却又诡异不堪。
有时对自己的关怀超乎想象,有时的暧昧却很临界。难道他们两个一点都不觉的奇怪么!
宋清平的确像一个兄长一样无微不至得照顾着自己,但仅仅是因为他跟杜辰枫关系好,就可以好到没有私人的秘密么?
这两只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啊!汪甜玉只觉得背脊里一阵阵发毛。
晚饭也没什么胃口,汪甜玉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看电影,稀里糊涂得动作片压根一点都没入自己的脑袋。
快到八点的时候,杜辰枫才回家。
异样的气氛让男人这种敏锐的动物当场就察觉到了女孩的不对劲:“小甜,下午跟朋友逛街去了?捧花订好了没有?”
汪甜玉不说话。
“怎么了?一脸不开心——”杜辰枫看看手机:“哦,清平跟我说了你给我发了微信,我在手术没看到。”
“这么说,真的是宋清平替你回复的?”汪甜玉抬起眼睛。
“恩。看你无聊,逗逗你。”杜辰枫扯下领带,*上身往浴池走去。
“阿枫!”汪甜玉跳下地追上去:“你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么?”
“小甜,你怎么了?”看着汪甜玉不太对劲的表情,敏感的男人直入主题得问。
适度的洗澡水在湿润的氛围中散发着袅袅的水汽,杜辰枫背过身踏入浴缸。
“阿枫…我想问个问题你不要不开心?”汪甜玉蹲在他身旁,用毛巾浸了水擦拭着男人的腰背。上次受了伤以后,杜辰枫的肩部反关节一直没有痊愈,这样的动作有些难度。
“你要是觉得会让我们不开心,就可以不要问啊。”杜辰枫说话的口吻像在戏谑,也不知有没有带一点点认真。
“可是我憋着难受。”女孩咬了下唇。
“哦,那你说吧。”
“你跟清平还有…还有陆丹…以前也是这样对不对?”汪甜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紧张万分,她知道两人在经历了这许多苦难之后的幸福是多么的来之不易,一切无关紧要的旧人旧事都不应该被拿出来提。
“你们,就像家人一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甚至,甚至…”汪甜玉低下头,不再往下说。
“你觉得,我们是在用你来代替陆丹?”男人犀利的目光染上雾气:“抱歉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
“我不是这个意思!”汪甜玉赶紧说:“我只是觉得,清平对我的照顾是不是有点太…超出范围了,就像是一个温柔的兄长,无微不至,温柔体贴。对我们两个的事,也…也涉足过于那个了吧。
说真的,我一点也不讨厌他,但是这样子真的好奇怪。”
“小甜,请你把宋清平当兄长一样对待,不管我在不在。”杜辰枫的手抚上女孩的脸颊,眼里的真挚和严肃叫汪甜玉越来越紧张。
“阿枫,清平有亏欠过你什么么?”汪甜玉突然问。
男人一窒,摇头:“一直都是我亏欠他的才对。”
“那他,有没有亏欠过我什么?”汪甜玉没有移开目光。
“你…这话什么意思?”杜辰枫的声音颤抖了一下,看着女孩的眼光略微迟疑一下。
“我觉得他对我的好绝对无法归结为只是把你当兄弟,把我当弟妹…他看我的眼神跟你不一样,但是疼爱却是真的。”汪甜玉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就好像真的是我的兄长一样。为——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啊!”
“靠!”杜辰枫双手按住汪甜玉的肩膀直接把她拉到浴缸里:“我是不是同性恋,你不是最清楚么!”
摔在男人的怀抱里,身上的浴衣被从里到外得打湿。女孩狼狈得呛了一口水,才发现此时正以一个让自己很崩溃得姿势骑坐在男人身上。
“没试过在浴缸里是不是?”杜辰枫直起身子来把她压过去:“有人说,女人一旦好久没有得到,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我哪有!你——”
温柔得压温骤然覆盖了汪甜玉的口腔,脑子里不由自主得停止一切乱想。
女孩开始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矫情了一点。也许像宋清平和杜辰枫这种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好兄弟,就是这样一种相处方式呢。自己虽然不是陆丹,但享受的疼爱绝对不会比陆丹少。
老天赐给自己这样一个完美的丈夫,附带一个温柔的哥哥。真想不懂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去拯救地球了的说!如此狗屎运还要患得患失东想西想,不怕遭雷劈啊!
水温将女孩的身体浸透到兴奋的极点,男人的摩挲和亲吻伴随着起伏的呼吸,一点点带着她投入到快感里。
自从上一次莫名其妙得感受到了*中最极致的状态,女孩开始害羞得觉得自己似乎很期待跟爱人做这样的事。
每每感受到他饱满的给予和释放,甚至有可能带着幸福的小生命走进自己的身体,那样满溢的幸福感都是难以言表的。
当然,也有被打乱节奏的特殊状况发生。
比如说,小希望从摇篮里爬出半个身子,咿咿呀呀得叫。
“呀!不好了——”汪甜玉脱开杜辰枫的身子,跳出浴缸就奔向摇篮:“小希望!不要乱动,摔了可就糟了。将来脸上有了伤疤就不帅了,泡不到妞——”
“喂,你都教他些什么啊!”杜辰枫悻悻得从浴缸里站起来,没有得到最终释放的身体简直像是经历了一番酷刑般灼烧:“回来!”
汪甜玉哄着怀里的孩子,压根不睬他。
“你这样子容易把男人弄糟糕的,车还没到站呢!”
“不要…”汪甜玉咬着嘴唇:“光顾着玩,差点把孩子摔了。有你这么当爹的么?”
“我就是要让儿子从小就学学怎么压到!”不由分说的,汪甜玉被*的男人压上了床。
杜辰枫大概是太疲惫了额,很快便睡着在一侧。汪甜玉起身把小希望抱下楼交给保姆,恋恋不舍得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
回到房间,她打开书桌抽屉找出一个小日历本子。算了算时间,距离上次生理期大概有十一二天。
憧憬着做妈妈的幸福感,女孩披着睡衣站在夏夜微风的阳台上。她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突然产生了一个悸动的念头。
她要不要去看看自己亲生父母呢?
既然是重大交通事故,那么一切都有痕迹可循。想找到他们其实并不难吧。
他们会是怎样的人,有过怎样的爱情故事,妈妈是不是在怀着自己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的幸福感?
汪甜玉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哭了。
身后的男人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一声呓语,汪甜玉听得清楚,他说的是——小甜,对不起。
一大早,汪甜玉随着阮佳华一起来到公安局的民事档案管,已经打好了招呼自然一切顺利的很。
工作人员拿出当年的资料,泛黄的报纸和牛皮袋子已经有些模糊不清。
照片上的男人有着浓密的眉毛和圆圆的大眼睛,长得很端正。他叫付国华。
女人瘦瘦小小的,嘴巴红润鼻梁高挺,跟汪甜玉有那么几分相似。她叫路青青。
汪甜玉颤抖得伸出手,轻轻得抚摸着:“阮妈妈…就是他们么?”
“恩…”阮佳华扶着女孩的肩膀:“那年我才二十一岁,读研究生的暑期,跟着大巴旅游车出去玩。我记得那对年轻夫妻就坐在我后面,抱着个襁褓中的女婴。
路上聊得很投机,你爸爸是个小学老师,妈妈是机关文员。他们都是独生子女,家里的老人也都不在。所以在事故之后,无亲无故的你就被我带走了。
事故发生的时候,你爸爸保护了我,自己…却被碎玻璃片…”阮佳华的声音哽咽住,没有再说下去。
“而你妈妈,她也受了很重的伤。在最后一刹那把你从窗玻璃塞了出来交到我的手里——”
就像…在地震灾区,那个女人把小希望亲手送到自己手上一样。汪甜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照片上的男女,对自己来说不过就是陌生人一般。他们没能陪着自己长大上学,没有看着自己成家生育。所以此时此刻,女孩的心情纵然沉重,却没有想哭的冲动。
“小甜,你觉得血缘在亲情里所占的比重究竟有多大?”回去的车上,阮佳华突然问道。
“我不知道,”汪甜玉把脸从窗外转进来:“阮妈妈,我突然在想,假如我的父母还在世,他们只是抛弃了我。今天再站在我面前,我会对他们有感觉么?”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应该没有吧。”汪甜玉扎到阮佳华怀里:“养小孩就跟养小动物一样,谁对它们好,他们才会跟谁有感情不是么?
在我的记忆中,永远就只有阮妈妈照顾我生病,陪着我玩,给我讲故事——所以对我来说,阮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小甜,所以对你来说,小希望和你自己亲生的孩子是不是应该没有区别才对?”
汪甜玉沉默半晌,突然笑着抬头:“这个,要生了才知道嘛。不过我既然决定了领养小希望,就一定会让他过得很好很好的!”
“丫头,这些年苦了你了。”阮佳华抚摸着女孩的头发:“你是院里的大孩子,早早得就帮我承担起这样的担子。妈妈什么都没能给你,还害得你差点误入歧途。”
“妈妈,你知道了?”汪甜玉倒吸一口冷气。
“小海说的。”阮佳华叹了口气:“但在妈妈心里,你比他好得多。就算念了再多的书,心术不正也没有的。以前总是偏袒小海,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你小小年纪还要帮着我赚钱补贴…真是…”
“好了好了!煽情死了,现在我们不是都过得很开心么?阿枫那么疼爱我,爸爸对你也很好,我爸爸妈妈还有汪爸爸在天有灵的话一定会祝福我们的。”汪甜玉伸手擦了擦阮佳华的眼角。
“没错,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也该我们母女守的云初见月明了吧!”阮佳华笑说:“对了,婚礼上的花童你选没选好?咱们这么多孩子,争着抢着要帮你扯婚纱呢。”
“你先选吧,漂亮可爱的先给你。”
“什么话啊,在妈妈眼里,哪个孩子都是又漂亮又可爱的!”
婚礼过后的半个月,杜辰枫和汪甜玉从爱琴海畔蜜月归来,日子重新陷入了温馨和煦的平静。
小希望已经会爬了,爬起来的速度堪比匍匐前进。杜月生疼爱得看着这个长孙,总说他将来一定也是当兵的料。
杜子腾的那个小警员脱离的军籍,放弃了所谓的大好前程跟着杜子腾混进了王首社。用他的话说,能从父亲手里夺来的男人,是对长辈权威的终极挑战。
杜月生为了这句话,差点又动用的家法的老虎鞭。
日子如行云流水般慢慢流逝,一转眼又一年春。小希望叫出第一句妈妈的时候,汪甜玉兴奋得抓狂了一整个晚上。就连阮佳华也说,没想到自己四十三岁就能做外婆,这感觉还真是奇妙呢。
汪甜玉只是觉得好奇怪,常常把传宗接带挂在嘴上的杜月生自从有了小希望以后,再也不催促自己跟杜辰枫生小孩了。
但对于汪甜玉自己来说,还是蛮期待真正做母亲的感觉的。
还有小半年,就要从卫生学院毕业了,只要成绩合格就能正式进入二三零军区医院做护士。那天杜辰枫也劝她,要不生孩子的事等两年也行,她的年纪又不大。
汪甜玉想想也是,小希望还这么小,现在所有人的心思都扑在他身上。自己也好抽空好好开始一下事业线呢。
“小甜!”秦湘君下课的时候突然扑到汪甜玉的耳边,神情紧张得不得了。
“怎么了君君?”汪甜玉打了个打呵欠,小希望昨晚发烧,折腾到下半夜才安睡。今天她跟杜辰枫两人都是顶着灵魂出窍的黑眼圈坚持出门的。
“我…走,出去说…”秦湘君表情扭捏得拽着汪甜玉来到女厕所。
“至于么?你这是要跟我交换俄罗斯导弹么?这么神秘…”汪甜玉揶揄着,看着女孩涨红了的小脸,却本能的觉得事情好像不那么简单。
“小甜,我好像有了。”秦湘君吞吞吐吐道。
“什么有了?”
“就是那个啊,上个月就没来了。”
“不是吧!”汪甜玉吞了下口水:“秦勤的?”
“恩。”女孩红着脸低下头。
“看不出来这个小警察!还真是——”汪甜玉一拍大腿。
这几个月来三人还一起吃过几次饭,席间汪甜玉是连玩笑带认真得叮嘱秦勤,说秦湘君可是自己最好的姐妹,他要是敢欺负了她绝对叫他好看哦。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你…你干嘛生气啊?”秦湘君笑笑:“我又不是…又不是不自愿。秦勤以前就说了,怀孕就跟我结婚,总归负责到底的嘛。”
“话这么说倒没错。”汪甜玉看着秦湘君一脸幸福的小样子:“喂,那你还没告诉他?”
“我还没办法确定…”秦湘君轻咳两声:“今早我用了三支验孕棒,两支阳性一支阴性,实在搞不懂。所以,你陪我去医院验血好不好?”
“医院?咱们学校不就能验血么?”汪甜玉脱口一出当场后悔,未婚先孕总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两人情投意合也总归低调为先,这毕竟还没毕业呢。
“不用先告诉秦勤么?”
“不用,先确定了再说。”秦湘君摇摇头:“我爸妈都是军区干部,不来就不太同意我跟秦勤在一起。嫌他是个小警察很难出息——唉,这种事么,电视剧里见得多了,真轮到自己身上也挺头疼的。
所以我也想着,干脆奉子成婚,哈哈哈。”
“这…倒也是个办法,要是秦勤敢辜负你,我第一个不饶他。”汪甜玉想了想:“那明天吧,我们去市第一医院。”
晚上临睡前,汪甜玉拉家常一样把这件事说给杜辰枫。男人通常对这些家长里短并不很感兴趣,也都是有一搭无一搭得哼一声,很少发表意见的。
但这一次,竟然低低得说:“这种事改叫她男人亲自陪同的,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小希望这几天生病,比较粘人,明天周末你在家陪陪多好。”
“嘿。”汪甜玉有些不爽:“君君是我的好姐妹,只需你跟你兄弟穿一条裤子,我陪姐妹上个医院还不行啊?”
“没说不行,那么激动干什么。”杜辰枫放下书关上台灯。
“你是不是还针对秦勤呢?哈,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我都不在乎他跟我朋友在一起——”汪甜玉刚一躺下就被男人狠狠压过来:“你说谁小心眼?”
“一个小警察而已,初次出任务就被人砸破头的白痴,我还不至于要跟他争风吃醋吧。”男人的呼吸钻进夜色里,轻轻伏在女孩身体上的各个部分开始起了奇妙的反应。
“我是怕你横冲直撞的性子,跑到妇产科把那边的孕妇撞着。”
“那…等你把我也变成孕妇的时候怎么办?”汪甜玉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是多么*裸得挑拨。
男人跻身进她的双侧修长腿内,呼吸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这可是你说的…”
“阿枫…咱都做了这么久夫妻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像台湾偶像剧里的男主对付女主一样…”
“你的言外之意是不是,要干就赶快干这样才刺激啊?”
“不是…我是觉得你有时候矫情得让我…好难受…”
“那这样难受么?”退出一半身子,明显感觉到女孩失落的抗拒。小小的脚丫夹紧男人的腰背,咬着唇发出一声拒绝。
“你这小东西,越来越会玩了呢。”
一大清早,秦湘君便开着自己的小车过来接汪甜玉。一路上絮絮叨叨得说最好让汪甜玉也去考一个驾照什么的。
来到第一医院门口,两人麻利的挂了号,走进妇产科门诊。
大夫是个四十七八岁的妇女,一副严厉的眼镜架在不苟言笑的鼻梁上。
“未婚?”
就像被教导处主任抓包一样紧张,秦湘君搓着手心:“恩。”
明显能感觉道大夫那异样的神情里闪过一丝不屑,那表情就像在说:你这样不检点的女孩我见多了。
“对方是你男朋友?”
“恩。他…今天忙…”
“有什么能比自己女人的身子重要?”女大夫把眼镜往上推了推:“怀孕52天,但是情况有点特殊,需要进一步检查。”
“大夫!”秦湘君显然吓得够呛:“什么叫…情况有点特殊?”
“这孩子你们是打算要的?”女大夫显然陷入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
“当然了,我们…我们有了孩子就要结婚的!我不打胎的。”秦湘君坚定道。
“小姑娘,你要有个心理准备。这孩子凭我的经验来看,极大可能是宫外孕,搞不好一定要流掉的。”女大夫说。
“啊?!”秦湘君一下子就愣住了,眼泪直打转:“我…我这还是头一次啊,如果流掉——大夫,我不想,我要这个孩子啊!”
“小姑娘,这不是你想或不想的。你的体质比较容易受孕,而且早期宫外孕会有生命危险。正是因为是你第一个孩子,所以要检查清楚,并且方案要考虑周到。叫那个男的过来医院一下。”
大夫埋头开着检验单,汪甜玉只能站在秦湘君的身后紧紧攥着她颤抖的手。
“君君!”秦勤冲进医院的时候警服都还没换,看到汪甜玉的瞬间还是有点尴尬。
“秦勤…”秦湘君穿着手术前的病服,躺在病房床上,一看到秦勤立刻掉下眼泪来。
“怎么会这样的…”男人心疼得将她搂在怀里。
“医生说一定要打掉…呜呜呜…我不想…”秦湘君伏在男人怀里,泪水沾湿了他的警服。
“都是我不好…”
汪甜玉之前有听秦湘君说起,两人在一起一直也是有保护措施的。但就那么一次不晓得为什么安全套破裂,当时没太在意,结果一次就中招。
“宫外孕这种事不容小觑,君君,听医生的吧。还年轻,只要休养的好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汪甜玉拍拍女孩的背劝慰道。
“君君,我…我这就去你家跟你见爸妈。我…我们结婚吧。”秦勤的求婚可谓是本世纪最没创意的了,却足足让汪甜玉感动了好久。
“秦勤,万一我有什么…万一我怀不上孩子了你怎么办?”
“我不在乎,我…我娶定你了。”
汪甜玉退出病房,把时间和空间都交给人家小两口。记忆恍惚间回到了一年前,就算自己真的身患不治之症,杜辰枫所表现的出来的不离不弃已经深深得诠释的爱情的伟大。
她很欣慰,自己最好的姐妹也找到了这样的真爱。
徘徊在医院走廊,汪甜玉看到之前那个女大夫似乎刚刚从开水房回来。心里多少还是放心不下朋友,便又匆匆上去追问:“大夫,那个…我朋友还这么年轻,怎么会导致宫外孕的啊?她——”
“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大夫冷冰冰得态度让汪甜玉很不爽,原来不是每个大夫都像杜辰枫一样温柔吧。但她还是压抑着耐心追问:“那她到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她这种容易受孕的体质导致宫外孕也是很常见,这次手术以后,最好还要留院观察一番。”
“容易受孕…”汪甜玉默念一声,突然拦住正要进房间的大夫:“大夫!等一下——我想问问,女人容不容易受孕,这能看得出来么?”
“需要专业检查的,难道看一张脸就能看出来?”这大夫是更年期还是怎么的,说起话来步步都是机关枪。
“我已经…结婚一年多了,一直挺想要小孩子,但是始终都——”汪甜玉期待的看着这个冷若冰霜的大夫,没想到她却说:“不好意思,挂一个号我只能看一个人。”
“你——”
汪甜玉冲着她的背影摇了摇拳头,心里默念:有什么了不起,我老公比你医术高明的多!
难怪现在医患矛盾这么紧张,遇到这种大夫真恨不得踹她一脚才解恨。
汪甜玉走到手术室门外,看着眼圈红红的秦勤,走过去安慰道他。
“喂,别这么担心了,君君会没事的。”
“恩。”看了汪甜玉一眼,秦勤默默垂下头:“君君之前还跟我说,要是真有了小孩,她父母一定会开心。还说我跟她窦性秦,将来孩子,哈哈,就能算跟他们的姓了呢。”
“你们都还年轻嘛,机会总有的。”汪甜玉笑道:“只是你要好好照顾君君,把她的身体养得好好的!”
“小甜,你过得还好吧。”秦勤看着汪甜玉,轻声问。
“还好啊,”汪甜玉挠挠头:“两个人么,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总有些磨合期,彼此不够了解也不够信任。但只要是真心的,就总能找到相处好的办法。”
“那就好,看到你这么幸福我也好开心呢。”秦勤笑说:“只是真没想到,你跟君君居然会是好姐妹,那次我也是去医院探望你,跟君君前后脚,要说缘分来了还真是挡也挡不住呢。”
“那我算是你们的红娘咯,婚礼上可要好好谢谢我的呢。”
“诶?听说你们在灾区领养了一个孩子?”秦勤问:“怎么,没自己生一个?”
“在准备了。”汪甜玉点头:“小希望的爸妈都在地震中去世了,我跟这孩子有缘,于是就带回来了。总想着,等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最好是个女儿,可就白捡了一个好哥哥呢。”
“恩,如果要生小孩的话可要好好注意下身体,听人家说备孕时期的养生可是直接能影响孩子的体质呢。”
“呵呵,你现在就已经有个好爸爸的雏形了呢!”汪甜玉笑道:“看来,我可以把自己的好姐妹放心交到你手上咯,秦警官!”
回去的路上,汪甜玉说不出来自己是哪里别扭,总觉得什么地方像一块巨石般压抑着自己的心胸,似乎有点透不过气来。
“少奶奶,小少爷又发烧了。”一进家门,保姆就急匆匆得扑上来。今天杜辰枫值夜班,杜月生和阮佳华也去度假了。
汪甜玉心里一惊,赶紧去看孩子。
小脸烧得红扑扑的,也没有之前那么精神那么能折腾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下午五点。”
“给阿枫打电话,不行还是送去挂盐水吧。小孩子家,烧的高了容易生肺炎。”汪甜玉抱着儿子,轻轻哄着。
小孩子打了针很快就睡着了,汪甜玉看着那乖巧的小脸,满眼都是幸福的痕迹。
男人走入病房,把一件大衣递给她:“看你今天神不守舍的,小孩子发烧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是啊…”汪甜玉心里郁闷,便把白天的事跟杜辰枫说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你告诉那姐妹也不要太担心了,她这样的情况也属常见。只要调理得好,不至于会有大的影响。”杜辰枫拍拍她的肩膀。
“恩,我就是一想到他俩白天的样子心里难受罢了。”汪甜玉咬了咬唇,目光始终没从儿子身上离开。
“小甜,回家吧。”杜辰枫将孩子轻轻抱起来:“已经下半夜了,你这么累不要熬坏了身子。”
“给我抱吧。待会醒了一看到你就要哭了。”汪甜玉接下孩子。
“喂,有那么夸张么我又不是恶魔。”杜辰枫无奈的说:“我可是很有小孩缘的好不好?”
夜幕降临之际,汪甜玉翻来覆去得睡不着,脑中一会出现秦湘君紧张的泪眼一会出现秦勤懊恼的表情。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发慌的很。
汪甜玉有些懊恼这样的自己,曾经那个无畏无惧,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女孩不知道死到哪去了。
越是幸福便越是患得患失,越是有了责任便越是担心失去掌控。
她披了一件睡衣站在阳台上,夜风习习吹得人满心舒爽。直到眼前出现第三波巡逻队伍,汪甜玉才意识到到已经快要凌晨两点钟了。
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然后爬回了床。男人的睡颜像个孩子,偶尔发出一阵均匀的鼾声。
汪甜玉侧着身子躺下去,瞪着两只眼睛看着他。
只看到杜辰枫忽然坐起身来,伸出手臂往身旁一拍,正好摸到汪甜玉的肚子。
男人幽幽得喘了口气,意识到女孩在他身边,于是放心得继续躺下。一个细微的小动作,让女孩温暖不已,她像个小猫一样拱进男人怀里,下一瞬间便被对方牢牢匝住。
原来之所以一直睡不着,只是因为没有被他抱在怀里,汪甜玉安心得想。
有一个周末一大早,杜辰枫告诉汪甜玉说下午有个朋友聚会,希望她能跟自己一起去。
可就在女孩站在洗手间镜子前刷牙之时,突然一阵反酸的恶心袭上心头。
那感觉,陌生又带着惊喜。汪甜玉漱漱口,望着穿衣镜里稚气未脱的自己,小心翼翼得拉了拉衣服的前襟。
如果真的怀孕了,是不是会像这样大腹便便?
“阿枫!”汪甜玉叫他:“我今天还是不去了吧,身体有点…不太舒服。”
“着凉了?”杜辰枫探了探她的额头。
“不是,应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吧,没什么胃口。”汪甜玉的声音有些紧张。
“那我在家照顾你,不去了。”杜辰枫拉下打了一半的领带,刚要打电话。
“别了,阿枫,你们战友聚会难得一次,去好好玩吧。我躺一会就没事了。”汪甜玉说,其实她心里另有打算。
“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可能昨天急救事太忙,晚饭也没好好吃,累着了。”汪甜玉把男人推了出去:“有阮妈妈在家,还轮得到你来照顾嘛。乖,早去早回?”
杜辰枫看她精神还好,也就没有坚持。
男人前脚刚走,汪甜玉就开始穿衣服出门。
她带着自己的病历卡,来到了市医院。熟练地挂了妇科,跟大夫说了下自己的情况。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在等血检报告。她想跟秦湘君发个短信,但一想到最好的姐妹应该还没能从之前的阴影里走出来,自己这时候跑过去兴高采烈得宣布怀孕,这不是犯贱么?
就好比在不及格的同学面前卖弄自己的一百分考卷,没有最欠揍只有更欠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检验室窗口里喊出自己的名字。
女孩跳起来去抢报告单,上面一个清晰明显的阴字,让她各种失落。
奇怪了,明明就有反应,而且…上个月的月事也没有来。汪甜玉咬着嘴唇试探性得问那护士:“请问,会不会弄错啊?”
跟揪了猫尾巴似的,小护士白眼一翻:“你什么意思啊?我们要是弄错了化验单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这能随便错么!”
汪甜玉虽然心情郁闷,但也知道自己说话不着听,同样身为护士要是有患者这样问自己,她也要炸毛的。
但是化验单上的白字黑字,明明就是显示没有怀孕的迹象嘛!
长长得叹了口气,女孩依旧不死心得带着化验单回到门诊室。
“大夫,这是报告。”女孩把报告递上去。
“哦,既然没有妊娠迹象,那应该是劳累或者是寒阴导致的内分泌失调,你生理期延迟多久了?”大夫看了看报告,在病历上写了几笔。
“不到一个星期。”汪甜玉垂头丧气得回答。
“哦,你这个年龄的,也属于正常。注意要早睡早起,多吃维生素,你什么工作?上学?”
“护士。”
大夫脸上明显呈现出了一丝亲近,同行总归是有很多话题的。
“那就更不用我多说了,你自己也从医知道该怎么好好养生,对不对?”
“大夫,我结婚都一年多了,一直想要小孩子却一直没怀上…。”
“哦?”大夫抚了抚眼镜:“你们有没有做过婚检?”
“没…”汪甜玉心想,刚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就被拉去登记结婚了,婚检个毛线啊。
“很多男的吧,由于压力过大,活性不够,建议带你老公过来检查一下。”
“不是…他没问题的!”汪甜玉想起来当初陆丹出现的时候,自己曾经做过的奇葩傻事。杜辰枫是健康的,受孕没有问题。
“那他没问题那不就是你有问题了?”大夫盯着女孩,开了一张阴超单子给她:“要不要去看看?兴许只是有点小毛病,调理调理就好了。”
“我…我怎么会有问题,我一直很健康的。”汪甜玉愣了一下。
“有没有问题自己说了不算,仪器说了算。医者父母心,我当然也希望你很健康。”大夫笑眯眯得说。
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汪甜玉每年也跟孩子们进行简单的体检。但作为未婚的女孩,这样大尺度的阴超监测肯定是第一次嘛。
略带紧张得爬上床,女孩的脸涨得通红。
“腿打开一点,放松,又不疼的!”上了些年纪的老大夫一边盯着仪器一边说。
“好了,衣服穿上,半小时后来拿报告。”
就在汪甜玉转身要出门的时候,老大夫突然叫住她:“小姑娘,刚结婚?”
“一年了…”汪甜玉回答。
“以前都没检查过么?”
“恩,第一次。”
大夫哦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得埋下头去写写画画,搞的汪甜玉浑身毛孔都在紧张。
就在这时,女孩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阿枫…”
“你在哪啊?阮妈妈说你出门去了…”
“哦,我一个人待着有些闷,出来逛逛。”汪甜玉情绪不高,既然没有怀孕,也懒得多说什么。
“不是不舒服么?怎么还往外跑,天气预报说今下午有大到暴雨,早点回去知道么?”
“恩,你也是。”女孩搪塞着挂了电话,像蚂蚁一样在报告窗口附近逛着圈。
紧张得捏着报告交到医生的手里,开着那越皱越紧,像天津大麻花一样的眉头,汪甜玉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你这个情况,不太乐观啊。”大夫咂咂嘴,眼里闪过一丝让人窒息的同情。
早春的大暴雨十分罕见,汪甜玉走在瓢泼的大路上,仿若一具行尸走肉般游荡。雨水打透了她身上的每一层衣物,眼脸全然无法睁开。
医生的话就像凌迟一样一下下切割着自己的心——双侧输卵管经久性伤害,受孕几率仅存千分之零点三,基本可以判断为终身不育。
为什么会这样?
望着灰蓬蓬的天空,雨水刺进她的双眼,难道真的是老天嘲讽自己得到了太多的爱——终于收回了他的恩赐?
是自己的不珍惜,不在乎,不感恩导致这样的惩罚么?
伸手抚摸着沉甸甸的小腹,女孩依旧不敢相信,这里——已经被判处了死刑。再也不能孕育想要的生命,再也不能回馈爱人一个期待的希望。
这一生,都是一个残破不完整的女人,即便拥有再多美好的幸福,总是缺憾。
汪甜玉想:我不贪心吧,我没想过要这么多吧。从一开始到现在,只幻想过有个和睦的家庭,体贴的爱人,可爱的小孩,过着不穷不富的生活共同努力着。
偶尔小欢笑,偶尔小烦恼,有温馨也有争吵,就那么一点点变老。
爸爸妈妈用生命托起了后代的延续,为什么老天又夺取了自己做母亲的权利?
可恶!可恶!恩赐我一样东西,就要拿走一样东西。看似最原始的公平,却不给自己任何选择的机会!
可是,如果要选择,她又愿意用什么代价来换取?
失去杜辰枫么?失去小希望么?失去阮妈妈么?失去现在的美好生活么?汪甜玉迷惘了,就像当初,误以为杜辰枫不能生育一样。自己不是也曾做好了跟他相守一生的准备,为他放弃一切的准备么?
但是人类永远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厄运最终降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谁能真放下谁能真洒脱。
一辆私家车溅着满身的泥水在她面前骤然刹住,摇下车窗,里面的人破口大骂。
汪甜玉听不清他在骂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一路都在闯红灯。就这么摇摇晃晃得往前走。
她想起在灾区时,有惊无险的解脱让她终于愿意对爱人敞开心扉。她无数次幻想着可以跟他生个鼻子像男人眼睛像自己的孩子。
这一切,就像被雨水骤然剿灭的泡沫一般凄迷。
杜辰枫,好好地幸福,为什么只有我和你这样多灾多难?是生活本来如此,还是心态不对?
落汤鸡一样的汪甜玉从走进军区大院之时便叫所有的警卫目瞪口呆。等到杜辰枫冲到门口看到女孩之时,她已经虚弱到话都说不出了。
“小甜!”男人有力的手臂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你这是怎么了?淋成这样会生病的!”
“阿枫!小甜——小甜你怎么了?”阮佳华冲到楼下,看着女孩泛白的脸色,顿时眼圈一阵阵泛红:“小甜,小甜跟妈妈说发生了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熟悉的关怀熟悉的拥抱,汪甜玉终于打开模糊的眼帘,却没等到说出一个字,便泪如泉涌。
“小甜你不要吓我!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杜辰枫摇晃着女孩瘦削的双肩,却不敢再加一份一毫的力度。那个永远都活在阳光下笑靥如花的少女,此刻轻薄的就像一片纸鸢。
“阿枫…”汪甜玉泪眼婆娑得吐出两个字,骤然昏倒在男人的怀里。
“小甜——”
从女孩手中拽出一张几乎浸湿揉烂的纸头,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却依稀能看出来某某医院妇幼科的字样。
撩开衣袖,纤细的手臂内侧,一块采血后的淤青上针孔瞩目。
杜辰枫抱着女孩,才发现她浑身冰了却惟独额头滚烫。赶紧将她抱进浴室泡在温和的洗澡水里,梦呓中,女孩不停的发抖。
“爸爸…妈妈怎么了?”小希望牵着杜辰枫的裤脚,奶声奶气得说。
“妈妈生病了,希望乖乖的,跟外婆去玩。”杜辰枫掐了掐男孩的脸蛋。
“妈妈怎么会生病呢,她今早出门前还很开心得问我,想不想有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呢?”
“呵呵,妈妈跟你开玩笑呢…”杜辰枫咬着唇,直到一丝腥咸的气息钻入口腔之中。
整整三天高烧不退,汪甜玉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在半昏半醒的状况下说些胡话。只是觉得头痛脑热,意识完全无法集中。
偶尔能感觉有人的脚步在床前踱来踱去,一些仿佛从异次元飘过来的话语嗡嗡隆隆。
有时候有谁的手掌我握着自己的手,摸着自己的脸。
偶尔是那温和厚重的大手,偶尔是温柔纤细的玉指,偶尔又是凉凉软软的小掌。
她听不清有谁对她说了哪些话,耳边一直萦绕着医生的长吁短叹,眼前一直飘散着那张报告单。
噩梦的力量永远抵不过显示的摧残,汪甜玉想,如果自己可以不用清醒,就这么睡下去也好过面对冰冷。
可是她终究醒了,醒在卧室的大床上。
除了高高悬挂的点滴架和床头一堆乱七八糟的药外,并没有其他人在身旁。浑身上下半分力气,就好像从骨头到筋都被人抽干净一样。汪甜玉迈着浮夸的步伐推开门。
楼下的大厅里,似乎听得家人们在谈论着什么。
有阮佳华的声音,有杜辰枫的叹息,有宋清平的劝慰,有杜月生的命令。汪甜玉不想下楼,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在所有人面前坦白自己不能生育的真相。特别是,一想到杜月生那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抱孙子的热切心情就要竹篮打水,女孩觉得喉咙一阵阵得哽咽着。
她不想死心,不孕不育又不一定是不治之症,仅仅听了一个大夫的话…就要放弃希望么?
汪甜玉不甘心。
她蹑手蹑脚得从后侧楼梯走出去,还好没有撞上任何佣人。那里临近厨房,女孩就仿佛回到了当初在红心孤儿院的幼年时光。偷吃的东西这种事,她最拿手不过了。
找了两块点心,抓了几片香肠。她踏步走出门去。
不想惊动家人,也不想面对难于启齿的真相。汪甜玉站在那堵曾经差点要自己小命的墙根下。
一年多前,自己刚刚嫁给杜辰枫,爬墙是为了那一侧世界千丝万缕的纽带。
半年多前,自己帮助沈梅溪逃过这堵墙,那一刻,她终于以一个被认可的身份同爱人重回杜家。
这一刻,她要不要再一次从这里走出去?她要一个说法,她不想因为自己…使这个美好幸福的家庭永远蒙上遗憾的阴影。
雨后的天气有些回暖,风还是不小。汪甜玉抓着墙壁一脚迈上了花坛,单薄的身影摇摇欲坠。
突然之间,温柔有力的手臂一下子扯住她的腰:“你又要干什么?”
回眸,男人的神情里泛着心疼和讶异,不由分说得跌倒在那宽阔的胸怀里。汪甜玉倔强得站直身子,一双永不言弃的大眼睛挑衅得看着男人。
“我…我出去走走…”高烧刚退,一身虚汗,脸色苍白,还穿着居家服预备爬墙——汪甜玉知道杜辰枫就是脑子进水了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话。
“小甜…”男人按住她的肩膀:“我看到了你的报告单,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汪甜玉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相信,那只是个小小的检查,说不定不准确呢!
那个大夫傻乎乎的,比你的水平差了十万八千里!什么阴超B超,随便拿个棒子在里面搅弄几下就能查出来我的生育系统有毛病?鬼才相信呢——
阿枫!你陪我再去大医院看看好不好,就算…就算有什么小问题,也是可以治的对不对?”
“小甜…”男人凝视着女孩激动泛泪的眼睛,紧抿着唇。
“你别不相信啊,我跟你说那个大夫肯定是庸医!还说我是什么创伤性损伤——别逗了,我又没受过什么伤——那次被枪打到不算,难道给肩膀缝针还会弄坏我的生殖器官不成!
灾区爆炸那次也不能算!你把我保护的那么好,我压根一点都没伤到…真的——”
“小甜!”男人的泪水终于溢出隐忍的眼眶:“别说了!能不能生孩子,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也不要在乎好不好?我们已经有了小希望,我们一家人可以快快乐乐得生活在一起。”
“我就是不甘心啊!你也是大夫,难道不跟着我一起想办法么?现在医术这么发达,就算我真有什么病——也是能治好的啊!能治好的对不对?”汪甜玉捧着男人的脸颊,透过模糊的泪帘,她看清男人那张绝望痛苦到极致的脸。
从来,都没有看到过他这样脆弱的表情,就好像一切灵魂崩塌在伤痛的最前线。
“阿枫…陪我去医院好不好,我们再好好检查一下…就算有千分之零点三的概率,就算有万分之零点三的概率,我都不想放弃!”抖索着苍白的嘴唇,汪甜玉伸手抹去男人眼角那坚强的泪。
“小甜,”男人英朗的轮廓埋在女孩的颈窝:“你十二岁那年阑尾炎急救,手术的时候因为医疗事故而伤到了双侧输卵管。那一刀…是我开的。”
那一刀…是我开的…
七个字,两秒钟说完。却几乎用了半分钟的时间从女孩的鼓膜传入大脑编辑成意识,呼吸扼住喉咙,心跳缩在胸腔。
女孩抓着男人的手臂渐渐松开,她向后退了两步,喃喃得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一刀是我开的!”杜辰枫上前一步环住女孩弱不禁风的身体:“是我害得你不能生育,是我毁了你当母亲的权利!我就是那个草菅人命的混账医生!”
九年前,贪嘴的女孩围着汪爸爸去南方出差带回来的一串小米蕉吃个没够。
那时的孤儿院孩子还没有现在多,那时的汪海棋还是个会悄悄把自己的好吃的留下来给女孩的好哥哥,那时的生活简单又幸福,有点新奇的东西足够女孩兴奋好久。
香蕉吃多是会导致腹泻的,这是常识。
阮妈妈不在身边的时候,汪爸爸难免粗心。所以女孩一趟趟往厕所跑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快要虚脱的苍白脸色,吓坏了所有的小伙伴。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女孩伏在汪爸爸的背上,半大的男孩汪海棋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
就像一整个世界。
当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女孩被汪爸爸送往临近的军区卫生所之时,接待他们的只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值班实习医生。
年轻气盛的小医生精准的做出了女孩是急性阑尾炎的诊断,他优雅自信的判断只在女孩迷迷糊糊的视线里留下了印象不深的一瞥。
“阿枫…你做什么?”同样年轻却多出几分沉稳的代班师兄看到兴致勃勃准备手术室的他,眼里的严肃一下子涌溢。
“手术啊!你也看到了女孩子的情况——”
“你刚刚实习两个半月,怎么能在没有代班老师的指导下擅自手术?”
“情况危急救人要紧。”年轻医生自顾自得准备:“代班老师不在,你来帮我坐镇吧?”
“我跟你甚至不是一个部门,这不合规定!”男人拒绝:“情况既然这么紧急,赶快派车送到大医院。”
“师兄!这种小手术我两个月来都跟着老师上过N台了,整个过程背都背得出来好不好?”年轻医生不服气:“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让我晾凉翅膀。放心,根本没有风险的!”
“阿枫,这是人命啊!”
“出了事我命赔给她——”倔强的转身,徒留男人默许的叹息。
飞上太空的火箭可以算错小数点,那一台小小的阑尾炎手术又为什么不能被一刀毁掉希望?
谁敢说自己这一生不会犯错,就像一张小学三年级的考试卷,即便下笔行云流水,又有人真的敢包票自己没有一点粗心大意么?
医生不一样,错了…就是无法弥补的错…
那一刀,划去了杜辰枫所有的自信,所有的希望,所有的骄傲。他愣愣得站在打开腹腔的女孩面前,颤抖的双手,几乎忘了该怎样缝合。
宋清平已经叫来了当天的代班医生,几个人手忙脚乱得把事情压了下来。
杜辰枫不说,宋清平不说,却不能保证第三个人不说。
虽然还瞒着病人的家属,但一旦曝光,杜辰枫的路就真的走到尽头了。这是铁面无私的杜月生第一次出面,他为人正直,但也有父亲的软肋。
至少他以为,饱受心灵折磨的儿子,已经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如果他愿意,穷尽一生为患者呕心沥血将是他的追求和救赎。
还在麻醉期的女孩,压根就不会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大大咧咧的汪爸爸,依然沉浸在女儿有惊无险的喜悦中。
唯有心思缜密的阮妈妈,在汪甜玉两年后的月经初潮中发现了些许异常,带着未识人事的女孩去体检——最终得到了让她痛彻心扉的真相。
汪甜玉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感情最好的汪爸爸和阮妈妈第一次发生激烈的争吵。坚强乐观的阮妈妈,打了汪爸爸狠狠一个耳光,然后抱着他哭成了泪人。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对自己说。
汪爸爸气愤之余,想要去打官司,却被告知当初那个医生家底殷实并已经被送出国接受心理疗养了。
一个星期后,一张价格不菲的支票送到了狭窄破旧的小孤儿院。
年轻的夫妻抱头痛哭,看着已经半大的女儿,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对她吐露。
那天阮佳华问女孩:“如果你有两百万,你想用来做什么?”
女孩说:“想换一个大一点的孤儿院,让大家都住的舒服一点。”
于是,红心孤儿院重新选址盖楼,又多招了十几个孤儿。
日子一天天平静得走下去,杜辰枫和汪甜玉就像两条不再相交的线,各自有着各自的轨道。
但是没有人知道,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从那个无法逃离的记忆深处便已经深深种下承诺和决定。
一个不能生育的孤女,要找到愿意接受她的真爱,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
所以,一个做她的丈夫。
一个做她的兄长。
给予她这个世界上最令人歆羡的宠爱,最完美的护佑。从一开始的偿还,到后来的接近,到真心的相爱,彼此像长到肉里一样无法分开。
但是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汪甜玉抬起头,他看到杜辰枫身后站着刚刚赶过来的阮佳华,杜月生和宋清平。
“你们…早就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就只是瞒我一个人…”汪甜玉冷笑,笑得她自己都厌恶自己:“杜辰枫!宋清平!你们用这样的方法来补偿我——你们把我当什么?!
我早就在怀疑,像我这样的灰姑娘,怎么可能会得到你们这种男人的青睐?原来…你们只是在赎罪!可惜你太小看我了杜辰枫,这二十年来我一个人不是一样过得很开心快乐?贫穷却满足,生活中总有各种各样的惊喜和希望,我不是一只残疾的金丝雀!”
“小甜!不是你想的那样——”宋清平上前,他一向善于言辞,此刻却在女孩绝望凛然的目光下说不出一个字来。
“让我们…单独谈谈吧。”杜辰枫松开汪甜玉的肩膀,身后的三人渐渐离去。
“来,小甜——”杜辰枫弯下身来,示意她踏着自己的肩膀翻上墙去。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汪甜玉悲愤的情绪急转而下:“你要我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男人倚在墙角下,看着女孩怔怔得骑坐在墙头上。
这样奇怪的姿势和气氛里,杜辰枫说出了两人之间最偶像剧的表白。
“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束缚的护佑,来减轻自己的罪孽。
我之所以做这样的决定,是因为我希望可以走进你的痛苦里。你的人生,我不能缺席。不是因为同情和愧疚,而是因为从我再一次与你相遇,便是真心喜欢你的。
小甜,你可以离开我,翻过这面墙,你可以回到自己想要的那种生活里去。但是你要知道,红心孤儿院也好,阮妈妈也好,还有你最最不能放下的小希望。所有重要的人重要的事都已经跟你一起融入进了我存在的角落里。你逃不掉了,不管你原不原谅我,你都逃不掉了。”
“杜辰枫,你威胁我!”汪甜玉抡起手,要不是因为胳膊短打不到他,只能悻悻得看着眼泪放下。
“第一次鼓起勇气去看你的时候你十六岁。”男人就像在叙述着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还在念书呢。你喜欢英语,最讨厌数学,体育课永远是满分。高考那年数学42分,你一边自嘲得笑,一边安慰阮妈妈。你没有继续读书,说要去打工赚钱。那年汪爸爸刚刚患病——”
“你早就…去找过我…”女孩咬着嘴唇,轻声吐出几个字。
“我不愿意过早的打扰到你…”杜辰枫靠着墙边慢慢坐下:“每次一想到有一天你会被这样的真相折磨的再也不会露出笑容,我就像被噩梦束缚住灵魂一样难熬。
看着你快乐得恶作剧,看着你坚强的撑起孤儿院的大梁,看着你第一次偷东西后悄悄得哭。
没有因为心疼而帮助你,也没有因为小偷小摸的行为而制你止。不敢轻易得出现,让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羁绊走向不同的方向。
但我…早在你不知道的无数个日月星辰里,就深爱着你。
小甜,自尊也好自由也好,你可以以你认为最适合你性情本色的方式离开杜家,也可以随时带着你豁然开朗的心境回到我身旁。我就在这等你…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守护。”
“神经病!”汪甜玉狠狠得骂了一句,跳下墙头。
隔着一堵墙,彼此就都看不到眼泪了。女孩倔强得咬着嘴唇,用力憋了一口气:“杜辰枫你这个神经病!哪有人像你这样自虐!不过就是失手了一次,赔点钱不就算了么?难道每个大夫都像你一样寻死觅活么!
阮妈妈因为我爸爸的救命之恩就养了我一辈子,宋清平因为跟你是最好的兄弟就替你娶了陆丹,你因为对不起我就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赌上!你们都是白痴么?
难道就没有人告诉过你们,给予太多的恩,会把人压死的!”
汪甜玉站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中央,她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只是觉得好饿。
她穿着居家服挤上一辆公交车,随手摸了一个钱包。抽出一张钞票后原路塞回到失主的口袋里。
不得不承认,这么久以来自己的技术竟然见长,但心里却是空空荡荡的。
当初做贼是迫于生计,现在是出于自尊么?
汪甜玉拿着这张火热的钞票,跑到街边的粥店先吃了一个囫囵饱。
邻座是一对小情侣,似乎为点什么事正在争执。
女孩气鼓鼓得,但脸色不是很好:“你就带我来粥店补身子啊?”
“这里的猪肝粥很好的,补血滋阴。”
“得了吧,爽的时候顾着自己爽,出了事就叫女的受苦。花钱吝啬又不懂体贴,真是瞎了眼才跟你。”
“唉…不是说了么,咱现在都太年轻,还没做好准备,这小家伙来的太不是时候了。”男的陪着笑脸唯唯诺诺得说。
“那你***带套子啊!”女的一拍桌面,震得汤水肆意。
汪甜玉听得明白,这小两口应该是刚从医院人流回来吧。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有人苦苦求索不可得,有人轻易拥有却不知道珍惜。
“你别这样,小欣。”男的伸手去抓女人的手:“都说了是意外了,咱回家再说好不好?快点吃,凉了就不好了。”
“得了呗,要我生我也懒得生,跟你这样的人生孩子不是把自己的一辈子都亏进去了么?”女人摇头晃脑得揶揄:“还不如打了。”
“喂!你说什么呢!”汪甜玉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的怒火,一下子跳起来冲到那桌面前:“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妈!自己的骨肉说杀了就杀了没你有没有人性啊!”
“你谁呀?”女人一愣:“喂,这女的是谁?”显然她是在误会汪甜玉跟自己的男人有什么。
“我…我不认识她。”男的一脸无辜。
“喂,你有病是吧。我们讲话管你屁事!”这女的本来就火大,此时更是不买账,看着汪甜玉的眼里充满了敌意。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不负责任的态度!你当小孩子是什么?说打就打——”
“脑残吧你,生下来养不活不是更麻烦,你帮我养啊!”女人斜着眼睛冷笑道:“有病!”
汪甜玉忽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不知道哪本漫画,是讲一个高贵的女医生因为意外受伤导致不能生育,每每看到那些过来医院里打胎的妓女,一幅无所谓的样子便心生妒恨。
最终变成了连环杀手。
这么反社会负能量的东西,在汪甜玉这里都是过眼就忘的。但只有这一刻,她才相信变态究竟是怎么炼成的。
为什么每个人都很喜欢自己?不就是因为那永远挂着笑容,人畜无害的正能量么?
汪甜玉松开拳头,怔在原地。
那对男女莫名其妙得看了看她,然后走出餐厅。
女人又爱又胖,男的高高瘦瘦,用不甚健壮的手臂挽着爱人的场景滑稽又不和谐。
一路上,还能听到女人的声声抱怨不绝于耳,男人始终无话得听着,时不时得帮她紧紧围巾,披披大衣。
看着那隐入人群中的背影,汪甜玉想:一个女人,身材不好长得也不漂亮,教养一般脾气又臭。但只要她有一个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的男人,她就可以肆无忌惮得做公主。
坐在临窗的餐桌前,汪甜玉陷入了有史以来的最长最深的沉思。如果她当年要是能这么集中精力得想一个问题,早就不至于因数学不及格而落榜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每次提到怀孕,提到想要孩子的时候,杜辰枫脸上那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表情,悲伤得转瞬即逝。
咬着真相又不敢脱口而出的煎熬,他是用怎样的心情面对着自己的?
她突然想,当初陆丹出现的时候,杜辰枫曾经欺骗过自己关于生育能力的问题。也许他根本就不是在试探自己对他的心意,他只是想干脆绝掉自己的念头,让这个秘密永远不会发现,让所有的痛苦可以不用再降临到自己身上。
当初被沈梅溪和孟小萌设计陷害的时候,汪甜玉并非生来自信,却是那么自然而然得选择了对男人的相信。
当初为杜月生所质难的过往,不光彩得呈现在人前。男人又是怎样的回护,带着她毅然决然得走出自己的生活。
抛下小贼的污点死角,男人给她换上了天使的皮囊。
离开过往的辛酸苦难,他们之间是一点一点得往彼此身上靠近的,所谓先婚后爱,却爱的一点不比别人少。
灾区生死二十四小时,他们经历了不离不弃的考验,生死与共的承担。
每每回忆起那段惊心动魄,都会让汪甜玉不自觉得想要将男人紧紧匝在怀里。
阮妈妈的隐瞒,杜月生的谅解,宋清平的守护和杜辰枫的牺牲,绑住自己的——从来就只是爱!
来自毫无血缘关系的,最深的羁绊,最深的宠爱。
他们的爱,才是束缚自己无限踟蹰的本源,也是她无论如何都会回去的指明灯。
汪甜玉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内心,她深爱着杜辰枫,深爱着杜家的每一个成员,深爱着现在拥有的一切。
所谓欺骗与隐瞒,跟爱的罗网比起来又能算得了什么!
站在杜家军区大院墙外,汪甜玉好想一下子纵身翻越进去。她想告诉那里的每一个人,她甚至感谢老天给予她这段最美的遗憾。
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公正,你永远也得不到两全之计。若要自由就得牺牲安全,若要闲散就不能获得别人评价中的成就。若要愉悦就无需计较身边人的态度。
若要爱下去,就要做好一切可包容的准备。
这些年,自己无忧无虑的过着每一天,而那个男人却在看不到的角落里饱受着良心的折磨。
终于等到这一刻,汪甜玉流着泪想——自己不是心心念念着有一天可以用笑容打破男人的心结么?
他等待的,不仅是来自爱妻的温柔抚慰。
他等待的是那个十二岁的贪吃小姑娘,给予他发自内心的一声原谅。
就像无数个被自己骗去给他写信的患者,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予这个无私的好大夫,一声感激,一句祝福。
双手趴住墙头,女孩使出吃奶的劲翻过军区大院。
她是打不死的汪甜玉,一定会以汪甜玉的方式再次走进杜家。
落地的瞬间,一脚踩住什么软软的东西。
吃惊得低头,男人定定得看着她。
“你怎么还在这?”汪甜玉一怔。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所以留在这里给你做垫脚石。”男人的身下,已经聚集了好些烟头。
“我不过是出去吃了点饭而已。”女孩倔强得拧着头。
“你…”
“你什么你啊!”汪甜玉蹲下身来,笑眯眯得看着男人的眼睛:“你这个混蛋,把我身边的一切都做了你的标记,还能让我逃到哪里去?我看呐,你要是只狗,巴不得在我身边撒一圈尿呢。”
“你这是什么比喻…”男人皱皱眉头。
“我有说错么!你把你的兄弟送过来给我做温柔大哥哥,把我的妈妈骗去嫁给你爸爸,把你那帅气的弟弟许配给了一枪差点要了我命的小警卫员。还有我的小希望,现在一眼看不到就跑到你身边撒娇,明明以前是跟我最亲的!你让我这辈子还怎么逃得掉啊?”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子腾和安阳可是强弱明显的。要是给子腾听见你说他许配给安阳,他绝对拿枪崩你哦。”
男人扶着女孩的肩,刚想站起来却打了个踉跄。
“脚都压麻了…”
“你是白痴啊,一个人坐在墙下跟乞丐似的。姑奶奶不过就是出去觅食而已,好像怎么虐待你了一样!”汪甜玉拖着男人往回走:“告诉你杜辰枫,我们两个不欠了,我的人生我做主,就算嫁给了你我还是我自己。
你以后要是再敢自顾自说。自导自演,我一定不放过你哦!”
“你原谅我了?”
“废话。”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男人转过身来,目光深情又暧昧。
汪甜玉不自觉得羞红了脸颊:“那个…当然爱啊…”
“不是这个。”
“恩?”
“我是想问你,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到哪去吃的饭?”
“呃…”汪甜玉像吞了个苍蝇一样直眼。
“汪甜玉!你给我老实交代!”
女孩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我…我下不为例!”扑通一声撞上迎面两个人,笔挺的警服,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杜大夫,就是她么?”年长一点的警官说。
“对,你们带回去处置吧。”杜辰枫看也不看汪甜玉,嘴角抽出一丝冷笑。
“这个…”那警官面有难色:“我们也是接到报案,正好公交车上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一个穿着居家服的女子…你知道现在监控联网,才发现她十几分钟前从杜公馆的围墙外翻出来的。没想过会是杜家的少奶奶跑去体验生活了…这个,看在杜首长的面子上,误会一场——”
“对呀对呀…”汪甜玉赶紧赔笑:“误会…”
“误会个屁!”杜辰枫大吼一声:“你这死丫头,一眼看不到就给我干这种蠢事,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去拘留!看你还长不长记性——”
“阿枫~你不是认真的吧。”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杜辰枫拍拍警察的肩膀:“同志,辛苦你们了。什么行政处罚条例,公共安全守则,五有四不八规范,统统让她抄几遍!”
“杜辰枫!你想死啊!”
“是谁答应我再也不做这种事啦?一码归一码,乖乖呆在看守所里反省,明天我带儿子去看你~”
“杜辰枫!你这混蛋!”女孩的声音越拖越远,男人在夕阳下的阴影拉下一条微微的弧度,就像一张笑脸。
后记:
“汪甜玉,说起来你也不算个新人了,那病人走进来的时候呕吐,你怎么就能这样擦肩而过!”
杜辰枫一拍桌子,差点把女孩的眼泪震下来。
“我在去血室的路上嘛!”女孩很委屈:“再说他又不是病人,明明是送他朋友来就诊的,我咋知道他脑部也受了创伤…。”
“是不是病人,不是看挂没挂号说了算。你是医护人员,这点职业直感不用我教了吧!”
“好了杜大夫,这事也是我的责任。”护士长是个三十几岁的少妇:“是我叫小甜离开急诊区域的,之前车祸的病人严重失血…再说那个人明明就是陪着他醉酒斗殴的朋友来看诊,小甜看他吐,还以为是喝多了呢。”
“护士长,你们不能再这么护着她了…上次拿错了葡萄糖当生理盐水,差点把人家糖尿病人害死!汪甜玉——你要是不能用点心,就滚回去继续做贼!”
不管在生活中,男人对自己怎样百般柔情,到了医院永远都是这样一幅铁面无私。
汪甜玉眼泪转了转,倔强的咽了下去:“我知道错了,杜大夫,我这就回去给你写一份报告。”
“记得用打印的!字写得像猫抓的一样。”
“喂,你写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是医生,狂草是我们的职业骄傲!”
回到休息室,男人卸下白大褂,倒了一杯普洱茶递给女孩。
“哼…”汪甜玉一扭头,继续在电脑上打报告。
“还生气啊?”温柔得呼吸在女孩耳边盘旋着,男人有力的大手有节奏得捏着女孩的肩膀:“今天累不累?”
“杜医生威风够了,是不是要回来妻管严了?”女孩露出诡秘的笑容:“左面一点,对对,就是这里!不——不是那呀!”
“怎么不是?明明就已经有反应了…”男人俯身下来,吻着女孩白皙的脖颈。
“这是医院好不好…休息室公用的,一会清平过来——”
“那…咱们到医疗仓库去!”男人起身,将女孩一把拉起来。
“不好吧,”汪甜玉红着脸。
“整天在生死之间徘徊实在太紧张了,偶尔也要劳逸结合,你总不希望我整天压抑得板着脸骂你吧!”
“这是医疗仓库?”汪甜玉看着架子上的福尔马林里泡着个心脏。
“标本室,凑合吧。医疗仓库里有人!”杜辰枫吻着女孩的嘴唇,一手解开她护士装的纽扣。
“怎么会有人?谁在那——”
“清平…”杜辰枫诡秘一笑:“跟新来的女医生。就是你上回说长得很漂亮的那个——”
“啊?”汪甜玉不可置信得瞪大眼睛:“清平谈恋爱了?”
“废话,难道你让人家一辈子守在你身边做禁欲的兄长啊!”
“我…我只是说,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
“怕你伤心呗。女人么,都是会喝飞醋的动物。你早就把清平当你私人所有物了吧。”男人放开她的唇:“我说你能不能不在这种时候八卦些有的没的啊!”
“你真的要在一群骨骼标本和内脏器官里…跟我那个?”汪甜玉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冷。
“汪甜玉,你是一名白衣天使,基本的素养就是要一边看解剖教材一边吃泡椒凤爪。当然也可以在人类科学的进步贡献品里,完成最原始的生理冲动。”
“你太抬举我了吧,我自认为还没有能到为医学牺牲底线的程度!”汪甜玉嘴角抽搐:“人家结束后,总归会腻腻歪歪得说些情话。难道你结束后要随手拿过来几个瓶子跟我说,这个癌细胞是中期扩散,这个心脏瓣膜呈现僵化么!”
“我是要告诉你,”男人的眼神越来越严厉:“这个雄性生殖器官可以让你无暇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夏天的傍晚凉风怡人。
汪甜玉牵着男人的手,男人的背上背着熟睡的儿子,正从江边公园散步归来。
“阿枫,你以前有想过幸福的日子会是这样的么?”
“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猜到会是这样了。”男人攥着女孩的手紧了紧。
路灯把三个人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叮咚一声短信响,汪甜玉翻包一看,差点兴奋得叫出来:“阿枫!太好了——”
“恩?”
“妈妈,妈妈怀孕了!”
“你是说阮妈妈?”杜辰枫腰一挺直,小希望差点从背上滑下来。
“废话,我还有哪个妈妈!太好了——阿枫。”
“是啊,老天有眼。”杜辰枫抚摸着汪甜玉欣喜若狂的泪水:“这些年,辛苦你了,我知道因为杜家无后的事,让你每次面对爸爸的时候心里都很难受。虽然爸爸早就不在乎这种事,一直也把小希望视如己出,但我明白你一直有心结。”
“阿枫…谢谢你的明白。”
“现在好了,我跟子腾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得对老头子说,想要孙子——自己生去吧!哈哈!”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