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恪听到黛玉的这句话,不仅身体陷入了呆滞僵硬麻痹状态,就连心灵也被阴暗黑雾覆盖久久不能释怀。这可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林恪心中的愤怒之火熊熊燃烧,面上也控制不住地露出了震撼的表情,语气不顺地追问:“你为何觉得柳义彦不错?”
“知上进,懂分寸;爱护妹妹,举止合一;不拿腔作势,也不泯灭良知。”黛玉低头掰着手指头数着,没见到对面林恪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了。黛玉数了半天,觉得差不多概括完毕了,这才笑嘻嘻地抬起头来总结道:“嗯,不过别人家的哥哥再好也比不上我家的哥哥好!”
好吧,暂且饶你一把。林恪听了这话,虽然心底还对黛玉猛然间提起柳义彦而感到耿耿于怀,但终于气息平稳下来了。想来是因为最近柳絮总当跟屁虫,所以黛玉才有这种想法,如果和清柏呆久了,估计也该觉得杨施不错了。
林恪正觉得柳絮和黛玉太亲近了,过几天柳絮就出了岔子。这年临近年关的腊月,京城里飘飘洒洒下了好几场大雪,柳絮在林府和杨府的时候,被黛玉和清柏照看的极好,但是每当晚间回府,因为是旧宅,再加上炉火不旺,终于不出意外的着凉了。
这日里柳絮正跟在黛玉身后当小跟班,清柏正斜靠在炕边抓果子吃,就听得柳絮猛然间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黛玉和清柏闻声都望了过来,看着柳絮问了句:“着凉了?”黛玉离着柳絮近,边问边伸出手来摸了摸柳絮的额头。
“热么?”清柏这会儿也麻利地蹭下了炕,跟着摸了摸。柳絮这会儿正胡乱摆着手:“林姐姐杨姐姐,不热的,没事。”
清柏和黛玉很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黛玉转头朝屋外喊着:“白嬷嬷!”而这边清柏则蹲下了身子,看着柳絮眼神郑重:“有病自然要喝药,讳疾忌医可不好。”大概是小时候喝多了药汁,柳絮对生病喝药极为的抗拒,不一会儿白嬷嬷过来给她把脉的时候,柳絮的口中还嘀咕着:“嬷嬷没事的吧?我喝碗姜汤就好了。”
白嬷嬷把完脉想了想,看着黛玉和清柏说着:“热的有些厉害,估计要吃几天药了。”她说完了这话就去桌边提笔开药方去了,这边柳絮见事不可为也只有老实地躺到了炕上,过了会儿喝了药这才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柳义彦晚上过来接柳絮的时候,先是被白嬷嬷殷殷叮嘱了一通注意事项,这才带着被裹成球状的柳絮回到了自家府上。柳絮因为药效一直没过去,一路上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到了自己屋里也只是抬眼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冒出一句话来就又睡过去了,“珠依身上有药方,哥哥记得替我收好。”
柳义彦连声答应着,直到见柳絮安稳地睡过去了,又悄悄地摸了摸她的小脑瓜儿,察觉到热度稍微退了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转头接过了珠依递过来的药方。他打开见到药方的第一眼,就先愣了一下:这清秀又带了些洒脱的字迹,是林家姑娘的?这还是第一次见。不过,按照林家姑娘的谨慎程度,这写着她的字迹的药方,是怎么到了自家妹妹这里了?
柳义彦好奇之下,仔细打量了两眼,又发现了一个有些奇异的事情:这字迹,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呢?
另一边的林府,黛玉正一脸慌乱地催促着碧研几个丫鬟:“快快!四处找找!怎么就没了呢!”她话音刚落,就见到苏嬷嬷抬脚走了进来。苏嬷嬷看着屋子里仿若无头苍蝇一般的丫鬟们,语气讶异:“姑娘这是弄丢了什么贵重东西?如此神情焦虑?”
“啊,没什么大不了的。”黛玉双手背到了身后开始对手指,苏嬷嬷视线落到了黛玉背着的双手上面,悠悠说了句:“姑娘平素对这些个丫头都是宽容大度的,今儿大晚上整出这么一出,想来不会是闹着玩吧?”
眼见事情瞒不住,黛玉老实低头认错:“下午柳家哥哥在前厅等的那会儿,白嬷嬷说让我多抄一份药方放在这边,把另外那份给柳妹妹带回府上,也免得柳家哥哥见不到药方心中没底。结果……”黛玉踌躇了下,声音又小了几分:“结果我一着急,就拿错了。”
苏嬷嬷听了这话半天没动静,直到黛玉忍不住抬头偷瞄的时候,才见到她面露无奈地看过来:“幸亏柳家大爷是个口风紧行为妥帖的,要是今日下午来的是贾府二爷,你出了这个漏子,将来可如此弥补?”
这会儿低头认错便是,黛玉自知自己过于马虎了,眼睛盯着绣鞋死活不开口了。苏嬷嬷见她这般,又顺口提起了贾府新闻:“你可知最近满京城的大街小巷,都讨论着贾府的几个姑娘?”
“啊?”黛玉听了这话,神情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来:“是说迎春姐姐他们吗?”黛玉最近规律重复着自家——西宁王府如此两点一线的平静生活,从迎春几人回到了贾府就没有更新贾府的最新消息了。
苏嬷嬷继续慢悠悠地开口道:“你可知大观园的几个姑娘做了个梅花社?那位贾府的宝玉公子,某次宴会上欣欣然将这些诗作和京城的王孙公子分而品头论足一番,这会儿估计连说书的都能吟唱一两句闺中女儿诗了。”
黛玉忍不住插口追问道:“那有迎春姐姐他们吗?”剩下宝姐姐那些人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才懒得理会!苏嬷嬷完全无视了黛玉的焦虑,语气又一转:“你可知此事一出,薛姑娘有位妹妹名唤薛宝琴,已经和梅翰林之子定亲的,现在也被人当面上门退亲了?”
“啊?”黛玉惊呼一声,忍不住拿帕子掩了嘴,神情满是不可思议,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不……不至于吧?”
“未出阁女儿家,名声要是没了,这辈子都完了。”苏嬷嬷加重了语气,“你小时候那次荷包丢了,因为手艺尚属稚嫩未成型之时,倒也不打紧;后来那首诗词丢了,我和白嬷嬷还担忧了许久,见一直没人发觉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这次虽然是个药方,但毕竟是你的笔迹,好在是匆忙中给了柳家大爷,也算是运气。但是下次万一再出现这种差错,还能全凭运气和上天眷顾?”
“嬷嬷我错了。”黛玉爽快地低头认错,苏嬷嬷见到她这般态度,终于稍稍满意了,这才将黛玉想知道的贾府事情挑着说了说:“迎春他们几人当日都未参与,所以未被卷入进去。另外那个琏二奶奶今日也查出有身孕了,也大小事不管正安心养胎呢!”
“二嫂子有身孕了?”黛玉先是一惊,继而大喜,欢天喜地地站起身来转到了里屋炕上:“听南把我那首饰匣子拿过来,我好好挑些礼送过去!”
等听南抱着首饰匣子过来,黛玉低头边认真地挑选着礼品,边偷偷观察着外屋的动静。直到听着苏嬷嬷和旁的丫鬟说了几句,之后又出了屋子,她这才轻出了一口气,将匣子推到了一边,对旁边碧研笑道:“幸好是被苏嬷嬷看到了,要是被白嬷嬷见到,估计又要被念好几天。”被啰嗦几天和被啰嗦一阵子比较起来,她当然选择后者。
黛玉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偏偏碧研被苏嬷嬷那番话吓到了,忍不住跟着唠叨起来:“被嬷嬷这么一说,奴婢怎么觉得身上冷飕飕的。那位宝琴姑娘听说是个不错的,只不过几首诗词流散到了外面,就这么严重?”
“这不过是个引子罢了,薛家早已经不是金陵的四大家族,这几年越发的没落了。宝姐姐一门心意的攀附着宝哥哥,京城里的名声本就不不堪。那位薛大哥更是整日里沾花惹草的,再加上贾府这边乱哄哄一片,那位梅翰林家就算再喜欢宝琴姑娘,都要考虑考虑这连带的不仅靠不上,还要被拖累的亲戚亲眷。”黛玉说道这里,也不由地叹了口气:“可惜了那位宝琴姑娘,上京了不进贾府,无权无势门不当户不对,这门亲事估计没戏;上了京进贾府寻找庇护吧,偏偏贾府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再加上宝姐姐那边往日里肆无忌惮的,连带着她也惹得一身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落得个这般下场。”
碧研听黛玉如此一分析,忍不住咂舌:“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道道弯弯?!奴婢可真是目光短浅,还以为只是因为这事才退亲的呢!”若不是这些日子旁听多了京城大小事情,黛玉觉得自己也想不到这些的。
虽说不管这位宝琴姑娘怎么做,这亲事都很悬。但弄出了这档子事情,她将来议亲就越发艰难了。嬷嬷说得对,这种事情必须要小心再小心。黛玉想到此处,回头对碧研说着:“明儿早上你就带些礼品去柳家,让柳妹妹好好在家安养,等好利索了再来找我玩耍。”黛玉说道这里,压低了声音,“最重要的是,不露痕迹地把药方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