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忱从小就和哥哥姐姐亲近。
而在哥哥姐姐当中,他对姐姐濡慕,对哥哥则是崇拜。虽然自家哥哥总是时不时地折腾些小东西锻炼他,也经常对他板着脸,不像对姐姐那般和气。但是谁家哥哥能在十岁便开铺子?谁家哥哥能在十几岁就中了举人?谁家哥哥能想出这么多奇奇怪怪的鬼点子?谁家哥哥能带着弟弟妹妹在贾府中游刃有余地过了好几年?
所以,自家哥哥是最好的、完美的、不容人欺侮的。
林忱渐渐长大,但这样的想法却一直没有变过。后来遇到了贾兰,和他在一起聊得最多的,也是自家哥哥如何如何。每天充实的习武,每天有姐姐的照顾,每天和哥哥斗智斗勇,还有父亲偶尔的训斥。这样的日子,几乎是林忱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
那天他无意间知道了哥哥和司徒瑞的事情之后,他说不好当时的感觉。愤怒、伤心、不敢置信,中间大约还夹杂着崇拜瞬间泯灭的不甘心。他已经忘记当时自己的反应了,只记得跑回屋子里面发呆许久。之后的几天,也一直沉默着,沉默着。他甚至在想,或许这么沉默下去,他哥哥见到他的异常,就会变回原本的哥哥了。
他之前并不讨厌司徒瑞,甚至因为他叫他习武,还对他很敬仰。但除了这件事情之后,他再看司徒瑞,满心满眼的都是痛恨。都是他带坏了自家哥哥!自家哥哥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前程,更好的女子,更好的生活!
自家哥哥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一辈子顺遂无忧,到老也是儿孙满堂平安喜乐!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一辈子都活在这样禁忌感情下不得开心颜!
也许,只要自己逼迫一把,自家哥哥就会妥协的吧?他怎么会舍得让自己和姐姐、父亲伤心?林忱在屋里呆了许久,反复分析了许多,终于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堵住了自家哥哥。
他记得当时他想说很多话,比如哀求他不要和司徒瑞来往,比如愤怒说你再这样我便不认你了,再比如直接说我不看好你们的将来……但沉默许久之后,他还是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说了句:“我想去参军。”
他知道林恪能理解他的意思,他说完这话便不眨眼地盯着自家哥哥的反应,就看到他怔了下,继而安静许久,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话:“想去便去吧。”
去TMD!
林忱当时心中如同愤怒的岩浆,但鼻子却开始发酸。说不好是对自家哥哥的失望,还是对哥哥如此鲜明旗帜地选择了司徒瑞,而感到被抛弃了。
总之,那一瞬间林忱心底转的念头便是:你既然为了司徒瑞抛弃我,那我就出去一辈子不回来了!
十几年的少年,总有这么多的傲气。他撑着内心最后的一口气,昂首回了屋子。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参了军,一去边关就是好几年。
在边关呆久了,偶尔也会写信。写给贾兰鼓励他早日考个状元,将来和他一文一武,大杀四方。写给自家爹爹姐姐,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不要挂念。但这中间,他从来没有写给林恪,开始是生气,后来是赌气,再后来,就纯粹是提笔感慨万千,已经写无可写了。
这样的情况久了,林忱有些发慌。那些小时候和哥哥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渐渐模糊,再这么下去,是不是自己和哥哥终究会渐行渐远,日后就真的变得无话可说?想到将来和自家哥哥姐姐恭敬却不亲近的场面,林忱朦朦胧胧地感觉,自己真的错了。
也是从那日起,他在给贾兰的信中,有时会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自家哥哥的情况,还有那个讨厌的司徒瑞。如果哥哥真的喜欢,那他便勉强不讨厌他好了。
边关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有一天,他接到姐姐的来信。哥哥和父亲要回苏州老家了,问他要不要回去一趟。
自然要回去的!
看到信的瞬间,林忱便松了口气。终于有个正当理由可以回家了,也终于有个正当理由可以和哥哥缓和下关系了。
他本想去京城和父亲哥哥汇合,转念一想休假日子也不会多,与其把时间耽误在路上,不如先回苏州老宅等着他们。
当自家父亲看到他露出不掩饰的欣喜,当哥哥看到他眼神微微睁大了些,林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果然回来对了!虽然之后都是父亲跟他絮絮叨叨的,哥哥只是沉默地呆在一边,但林忱已经心满意足了。
自家哥哥只要没拉下脸来,就万事好商量。没脸没皮地哀求道歉这种事情,他从小做了无数次了,完全不害臊。
果然过了几日,他和哥哥诚恳道歉之后,哥哥的脸色就缓和许多。之后说起过继的事情,林恪虽然拒绝了他的主意,但话里话外都是为他好,林忱终于彻底安下心来,甚至再次回到军营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
只可惜好日子不长,来年春天,自家父亲就病逝了。当时父亲嘱咐自己和哥哥姐姐的事情,他都一一记在心底。甚至父亲那些说不出口的嘱托,他也都看在了眼底。那日里,他和姐姐两人到了屋里,安抚了父亲许久。
“父亲,还有我和姐姐呢,无论将来出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会照顾好哥哥的。”他如此说的,当时父亲的欣慰和姐姐的惊讶,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但他很坦然的任由他们打量着,直到父亲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忱儿真的长大了。”
他也该长大了,在父亲和哥哥姐姐的羽翼下呆了这么多年,也要担起该有的责任来,不能总靠哥哥和姐夫两人殚精竭虑的谋划。
父亲病逝之后,他在军营里面越发努力,中间经过数次大大小小的磨练之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一场和安息国的大仗。而这次战争之后,他也如愿地回到了京城,见到了阔别许久的贾兰。
彼时的贾兰,已经是新科探花,风头无二。当年的一句玩笑话,如今看来,似乎是一语成谶。贾兰要重振贾府荣耀,而他则是要担负起林家的重任,虽道路不同,但殊途同归。
又之后几年,哥哥在姑苏郊外办了家穹窿书院,据说是当今圣上亲笔题字,入学当天便名扬天下。据说那书院建设的清幽雅致,让人流连忘返。据说书院里面各项科目都有,据说成绩优异家境贫寒的士子还可以免去束脩费用。
也是在那年,姐姐帮他寻了赵氏嫡女为妻。赵氏为人安静内敛,温柔沉默。初见有种二姐姐的气质,但时日长了才发现内秀聪慧。林忱原本是打算敬着她便罢的,见此也渐渐将她放在了心上,夫妻二人经过了几年磨合之后,倒是越发如胶似漆了。
而关于过继的事情,他之后也和哥哥谈了几次,但都被自家哥哥拒绝了。再加上几年过去,林济和林蔓也都长得粉雕玉琢,谈吐不凡。另一边的司徒沅更是小小年纪都一肚子鬼点子,自家哥哥说那就是个黑芝麻汤圆,他深以为然。
自家哥哥和司徒瑞的感情,每次看上去都是淡淡的,但一言一行中似乎都有无言的默契。林忱每次来看到这样的场景,都觉得这两人如此过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哥哥家的孩子们都大了,姐姐家的小小侄子也磕磕绊绊的会走路了,就连贾兰都有了一个嫡女了。或许他和自家妻子,也该考虑为林家开枝散叶了?
至于几个的问题,自然是越多越好的。
至于如何教育的问题,等到长大了丢到穹窿书院去,不就解决了?
自己小时候从哥哥那边受到的磨难,不让他们感受下,他心底多不平衡啊!
今年的工作计划,似乎要多加一条:
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