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恪出完了主意,拍拍屁股施施然走了。来的时候他为了看现场反应,特意去人潮汹涌聚集处转了一圈才偷摸进了宅子。临到走的时候就懒得再去查看,反正前门有李长史官帮忙,他直接从后门出了贾府。
而贾母坐在炕上反应了半天,才将贾政等人又喊了过来,将林恪刚才的法子也说了。说完之后,众人一阵沉默,唯独贾政一个哆嗦抬起头来,大声喊了一句:“母亲万万不可如此!”
“为何?!”贾母很是焦虑,外面的人群越发多了,要赶紧想个法子打发了才是。贾政侃侃而谈:“母亲不觉得这个法子很是耳熟么?这和后宫选秀有何不同?若是被当今知道……”后宫有个选秀,你们贾府竟然也弄出个小选秀出来,就算是十个贾府也不够处置的!
贾母几人刹那间惨白了脸色,贾母更是将林恪在心底骂了个狗血喷头。这人,简直是太阴险毒辣!
宝钗看着贾政和贾母长吁短叹素手无策地样子,忍不住悄悄走到了王夫人身边嘀咕了几句,下一刻王夫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外面那些人不过是些泥腿子,咱们就说宝玉已经选好了人家,不就可以将人打发走了?”
贾母摇摇头:“管事的刚才就是那么说的,结果那些人听了非要问出是选了哪户人家,可见不问明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原本她还打算忍无可忍的时候就说出林家来,谁让这场风波是林家挑起的。
谁知道林恪竟然拿了那么个小话本过来,贾母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也不敢多做了。而要是说旁人家的姑娘,那更是平白得罪人的事情。别人可不会和林家一般,顾忌着亲戚情分,忍让他们两三回。因此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贾母只能看着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干着急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毕竟法不责众,他贾府就算有天大的势力,也不能将这些人都扔到大牢里面,那不是等着被御史上折子参奏么!
宝钗听到贾母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王夫人。王夫人看到她这模样,心中一动:“不如我们就说,宝玉已经在府里找了个情投意合的姑娘,这样他们总没理由再赖在府前不走了吧?”
所以府里这个情投意合的姑娘,是宝钗了?贾母明白王夫人的小盘算,却对她紧要当口还算计这些感到很是失望。只不过,现在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贾母看了眼赖嬷嬷,语气严肃地吩咐着:“照太太的话说,如果那些个刁民再问是府里的哪个姑娘,就找出那几个挑事的扔到大牢里面去!”如果自家退让到这地步,那些刁民还是不肯退散,那就算将人扔到大牢里,也没御史会参奏了。
此时已经到了半下午,贾府门前还是热闹非凡。在街道拐角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一顶朴素的轿子,轿子外面几个家丁团团围住,轿子里面黛玉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外面的动静,旁边李芸看到她这样子,笑着开解:“这点场面你就受不住了?将来管家理事,比这严重的场面你也要经历,从今日开始慢慢适应吧。”
这几天的事情李芸也从旁处听到了,她本来正领着黛玉在府中待客,听了这边贾府的动静,李芸心中一动就领着黛玉过来看看。林家哥儿对黛玉真是没的说,但有些时候,也太宠溺这妹妹了。比如这件事情,当事人还是从她这里才了解了事情经过。
黛玉轻咬贝齿,半天才迟疑着问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会不会被旁人想到别处去?”她此时还不知道自家哥哥已经到了贾府又走了,否则更会担忧不已。
李芸呵呵笑了起来:“在担心你哥哥?放心吧,你家哥哥那脾气秉性,可不用你操心。”那孩子的性子可是让旁人羡慕的紧,风言风语从不理会,即便从旁处听到也都是嗤之以鼻,依旧我行我素。况且以他今日这大张旗鼓撺掇人闹事的架势,怕是也有杀鸡儆猴的算计在内。
想到这里,李芸又耳提命面地说着:“这点你要多学学你哥哥,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当你有了这份定力,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都能心平气和了。”黛玉默默点头,两人正谈论的这会儿,就听得吱呀一声,贾府的门又开了。
下一刻就听到了一个管事神气地声音:“太太说了,我家公子已经在府里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姑娘了,各位早早散了吧!”
此话一出,围在府外的众人都跟着骚动了起来,有人忍不住喊了:“是你们府里说要寻个好姑娘娶妻的,现在这么多人都来了。你们又说选好了,这不是欺负人吗?!”这话一出,憋了一肚子气的人也都纷纷叫嚷起来,场面也开始失控起来。
那个管事见到这样子,高喊了一声:“我家老太太说了,这事情都是人云亦云说出来的!你们若是还赖在门前不走,我可要喊衙役了!要还有挑事的人,等衙役来了就将你们丢入大牢里面去!”
听了贾府管事这话,场面也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果然迟疑着不敢开口了。见到这结果,管事很自得,果然是升斗小民,吓唬几句就破了胆子!眼见得一场闹剧就此消弭无踪,就听得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声音:“呦,荣国府可真是好大的威风!这些人不过说几句心底话,就要被丢进大牢了?什么时候我天朝上国的牢房这么容易进了?”
只见一人边说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身穿绸缎衣服,不过四十上下,眼角朝上语气奚落:“我如果是老大人,就将那姑娘的名讳说一说,不过嘴皮子上下一碰多费几个字,干干净净地断了这些人的念想,免得让旁人觉得我公侯之家只会做这般无理搅三分的事情!”
这人话音一落,群众表示很欣慰,纷纷开口支持:
“就是!我们也不是那刁民,府上只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自知高攀不上也就散了!”
“还是这位老大人明理!”
“你们将我们哄骗过来,现在又说已经找好了人,谁信啊!”
……
人群中乱糟糟一片,管事地盯着眼前这人恨意上涌,咬牙切齿地问:“你是谁?”就见那人笑着从袖口掏出了一个帖子,“我乃忠顺王府长史官,有事见府中政大人。”
那管事的拿着帖子慌张去了,一会儿就抹着汗苦着脸将人迎到了正厅里面。贾政正等在院内神情茫然,远远地见到这人过来,连忙上前接进了厅中,吩咐下人上茶。两人刚坐下还未寒暄几句,就听得这人拱手说道:“下官此来,非是擅造潭府,皆是奉王命而来,有一事相求。老大人若看在王爷面上,烦劳老大人做主,不但王爷承情,下官亦感激不尽!”
贾政听了这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忙起身陪笑:“大人既奉王命而来,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禀明,学生好照办。”
李长史官冷笑了几声,“也不必照办,只要大人一句话便完了。我们府上有个做小旦的,名唤琪官。如今三日五日不见了,使人各处去找都不见影踪,因此使人查访。这一问方知他竟然和衔玉的那位令郎相与甚厚,尊府不必旁处,可以擅来索取。禀明王爷之后,王爷亦云,若是别的戏子,一百个也罢了。但琪官向来得老人心意,又是上旨所赐,不便转赠令郎,还望大人海涵。”
贾政听了这话,顿时气血上涌,又惊又气,一叠声地喊宝玉过来,宝玉过来之后,当着长史官的面,几句话便抵不住招认了琪官的住处。长史官见此微微一笑,“既如此我先去令郎说的地方找找,若是找不到,还要再来叨扰令郎了。”他如此说着,转身匆忙走了。
不提贾政去送长史官出门,又气急败坏的让宝玉在厅内不许动,回头再来问话。这边后院里面,贾母听了方才门口自家管事和李长史官的三言两语,一叠声地喊着:“和那些人说,和宝玉情投意合的姑娘是我家府上名唤袭人的!”自家和忠顺王府基本无来往的,更摸不著那个荒唐王爷的性子。就算长史官大概只是顺口一说,但自家却不能不当成大事来办。
贾母早就知道袭人正是花朝节前后生人,但她是个丫鬟,如果真说出这名字来,必定给宝玉落得个宠妾灭妻的名声。但形势走到了这一步,也只有先这般搪塞过去。大不了,事情过后再给那丫头个恩典,让她脱籍归家便是了。
得到了贾母这话,外面的人终于无话可说,也只能不甘心地三三两两散了。而另一边小巷子里面,黛玉见了这般转折,满脑子地问号,眼神也下意识地看向了李芸这边。
“你哥哥这是在借势呢。”李芸笑吟吟地解释,虽然她也很惊讶林家怎么会和那个荒唐王爷扯上关系。黛玉懵懂地点头:“这我知道,可是我哥哥怎会......”
李芸莞尔一笑,和外面的丫鬟说了几句准备回府,这才看着黛玉:“按理来说这是你们兄妹间的事情,我不该多嘴。你哥哥是对你好,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不想让你看到这些糟心事,恨不得事事为你打理好,我也从没见过有哪个哥哥能对妹妹如此的。不过玉儿,我今儿要和你说句心底话,他做事瞒着你不想让你生气,你做事也瞒着他不想让他为你操心,长此以往,这可不是兄妹间该有的样子。”
“可我要问了,哥哥会不会不高兴我多嘴?”黛玉有些忐忑:“这毕竟都是大事,不是说女子不干涉前院事物……”
“胡说八道!”李芸声音高了起来,语气铿锵:“你不晓得前院关系,如何能分得清后院那么多夫人,哪个该近,哪个该远?哪个该敬着,哪个该躲着?不要被那些个迂腐文人带到歪路上,女子无才便是德,竟是些混话!”
“我可以问?”黛玉想到可以知道哥哥和父亲整日里在忙些什么,不由地有些跃跃欲试。李芸用力点头:“自然可以!说起来,你哥哥为你也是煞费苦心了!”她看着黛玉迷茫地神情,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想的是挺多,但没一个想到点子上的!”
我有那么无能么,黛玉被训斥的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扁了嘴。李芸好气又好笑:“瞧瞧,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你若是真想到点子上,就该想想当初你哥哥为什么请了赵先生来给你启蒙。”
黛玉瞪大了眼睛:“因为当时赵先生正好在我父亲身边当幕僚啊,哥哥说了,反正他奉命监视我们家心底也有些不好意思,就趁机压榨一下,让他给我当先生好了。”
“这话也就你信。”李芸抿了嘴笑,“赵先生那是先帝身边的人,他找了这人为你启蒙,还不是怕你将来眼界太小,早早就让你知道些天下事。可你呢,跟着这么个先生,只学了些风花雪月!你仔细想想,你哥哥喜欢你吟诗作对吗?喜欢你有事无事悲春伤秋吗?”
好像,确实是不喜欢的。黛玉脸上有些讪讪,在她理家管事、和姐妹们八卦、陪着林忱陪闹的时候,自家哥哥从来都视而不见任由她折腾。唯独她写诗做词看话本,自家哥哥总是爱皱眉头。现在被她这么一提醒,似乎自家哥哥曾经说过‘诗词是小道,治国乃正途’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