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瑾年有些激动的说着,许是到了伤情处,在这极静的夜里,她的声音被显得尤为突兀。
即使是夜色遮掩,芸嫱似乎仍能看得清那双悲恸的眼,从眼中透出的凄楚与凉薄,甚至比这冰凉的夜还要浸骨三分。
既然不想不见,又何必主动请缨,距他千里之外呢?
芸嫱在心里暗暗想道,也说不上是个什么心情。
只是盛瑾年的眼神像是在责怪她为什么要嫁给冷牙,为什么要占有冷牙身边原本应该属于她的位置?
她这样无忌惮的袒言心迹,主动凿开心里那道伤,芸嫱多多少少是有些吃惊的。因为为了躲避尴尬,她实是不愿与她提及冷牙。
她要如何回应她呢?
难不成如实相告,请她放心,冷牙迟早会是她的?
这种话光是想想,都荒谬至极,又怎可真的说得出口。
芸嫱心里自嘲的抿着嘴角,想着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省得祸从口出,无端生事。
转过头,又睇了盛瑾年一眼,对于她的好奇,是越发的盛了。
当年,冷牙以少敌多,以丠殷青面智退靶贺大军,这其中,真的有她盛瑾年的参与吗?现在这个在她眼前为情所困,因为得不到心爱之人而苦恼不已的女子?
寂静的夜,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声无息,只有马蹄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的细碎的响声,零零散散,飘至千里,最后在漆黑的尽头隐了形迹。一并的,还有芸嫱藏在心里那悄悄流转的心思。她时不时的转过头看着盛瑾年那在朦胧的月色下被半遮半掩的姣好侧颜,就这样心不在焉的一路到了羊舍。
原以为所谓的“羊舍”。
就是类似于小时候爷爷带她和云嫱去草原上见过的那种用木栅栏搭建而成的露天简易羊圈。可是真的走到这里,亲自站在它的面前才发现其实并非那样。
如果是第一次来到这间羊舍,别说是外族人,听来此之前琼珠的说法,可能就连兰荠本地人在外面安营扎寨住上整整一年,她叶芸嫱也敢拿自己的脑袋肯定……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知道里面真正是什么,多半还以为是隐匿在这荒郊野外一处不为人知的城池或供军事侦察之类的卫所。
因为,有谁见过专门养羊的地方竟会是一座四面高墙耸立,气势恢弘,直叫人仰头瞻望的城楼?城楼上方两角分别设有瞭望台和巡视塔,两扇紧紧合扣的青铜门扉仿佛两位身形壮硕,气质威仪的铁将军严防把守,将这城里城外冷酷隔绝。
芸嫱手里牵着马缰,站在城门前,抬头瞻仰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心里一阵唏嘘感慨。这就是琼珠口中所言的“花费了兰荠人祖祖辈辈三十多年修建成功的羊舍”吗?真的和想象中大相径庭。可以看出,当初那几位在位的兰荠王到底是付出了怎样的心血才会在这冰榻雪褥上为全族人建起这样一座,恐怕连只虫子都很难爬得进去的壮阔且结实的羊舍堡垒。
只是,这个样子,仅是防强盗也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
“娘娘,羊舍到了。”正在芸嫱感慨良多的望着出神的时候,身旁的盛瑾年提醒道。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青铜门就发着“哞哞”,类似无数只田间老牛沉厚低吟的声音缓缓打开。芸嫱透过那条正不断扩大的门缝凝目一看,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矮小,发色花白,其身后还跟着好几名随从的抹额垂发老翁,一行人均迈着急促的碎步一路小跑至她面前,再统统双膝跪下,由为首的老翁领头叩道:
“老臣羊舍舍官童仲书携舍下众属参拜王妃娘娘,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
“童舍官不必多礼,请起。”芸嫱伸出右手,微微俯身,尽可能地展现出身为一位王妃该有的仪态。
“谢娘娘。”已上年岁的童舍官带着一群属下依言拾地而起,当看见芸嫱身边的盛瑾年时,又拱手作揖道。“瑾年小姐。”待得到盛瑾年的点头应允后,再退后路道两旁,弯腰恭敬道。“娘娘和瑾年小姐的房间老臣早先已命家奴收拾妥当,老臣这就带娘娘回府歇息,明天一早再引娘娘去羊圈代表王爷查点羊群。”
“童舍官有劳了。”芸嫱表面柔声轻言。心下却疑惑这位老舍官的话,代表王爷查点羊群?真不知道冷牙到底是怎么对他的臣子说她来此一事的,难不成还赏罚并施,不吝给了她一个巡检官之类的?……虽然是巡羊。不过由此可见,他这才算是真正将她打入了冷宫。
和盛瑾年一起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身后的小旗长,脚下随着童舍官的带领一道步入那道厚重的青铜城门,芸嫱心中稍微有些小小的失望,这里面冷清的情形与她的想象也是天差地别。那条从城门口就笔直延伸,直至在远处的墨色天边终止,拧成了一股灰色的细结,形似街道,却不是街道的长径。两边相对而立着两层并排的石砌楼房,与其说这就是众人口中饲羊的棚舍,倒不如说更像是人住的屋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