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有些浑浑噩噩,不但吃不下东西,而且还发起了低烧。
孕育新的生命这种事情,无论对哪个种族来说,都是十分不容易的任务。何况这个身体现在孕育的还是以生命力强韧著称,从胚胎发育开始就十分善于抢夺母体能量的狮鹫。
没有父体的血液提供丰沛的能量,母体很可能会熬不过这六个月的时间,在蛋离体的同时就油尽灯枯。所以怀着烬的时候,如果不是修一直放血,我说不定连这条命都要赔上去。不过现在已经进化到了超a级,没有他在身边关系也不大,光凭一颗狮鹫蛋还吸不干我。
我发着烧,身上没什么力气,躺在床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
我跟他之间,终于彻底断了。
我这次出来的目的已经达到,等生下栖以后,就是回亚特兰蒂斯履行契约的时候了。而这些都不能让我老子跟老娘知道,他们已经脱离了亚特兰蒂斯跟虫族的战争,就不应该再被牵扯进来。等我死了……等我死了以后,他们会悲伤一段日子,但终究会从阴影里走出来。
跟我和修不一样,我老子跟我老娘的时间还很长,很长。
这一次没有像我这样没用的儿子再阻碍到他们,他们会很好地生活在一起,过了几年或者十几年以后,还会再有新的孩子。我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想道,我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女人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她们的直觉敏锐得可怕,我觉得我老娘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这几天她看我的眼神都不太对。
我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看出了端倪,在我看来,因为受不了儿子被他另一个父亲夺走而倒下这种事,真是再有说服力不过了。起码我老子从公司回来,知道我躺在床上烧得有些迷糊又拒绝吃药的时候,他就没往别的方面想,只是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就把我摇醒了直接拿药强灌下去。
他的动作实在称不上温柔,喂完药之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沉声道:“给我振作一点,男子汉大丈夫,没什么放不下的。”
我被他洒了一襟水,转头就昏昏沉沉地从床上扑下去,冲进浴室里吐了。
我老子:“……”
这么激烈的反应,我简直怀疑自己怀的不止一颗蛋。
在床上窝了几天,反反复复的低烧终于退了。
烧一退,头就没那么晕了,身上的力气也回来得差不多了。我进了浴室把自己好好地打理了一遍,刮了新生的胡渣,总算找回点人样,便换上我老娘买回来的牛仔裤和衬衫,带着发梢上的水汽下楼去。
意外的是,我走下去的时候,发现家里居然来了客人。
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坐在我老子对面,身旁还有一个清丽的年轻女孩子,瞧着不过二十三四的年纪,穿着简洁的小套装裙。这似乎是一对父女,我老子正在垂着眼沏茶,不时跟那个看上去像他生意伙伴的中年人交谈,那女孩一直在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并不插话,脸颊上嵌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从他们背后过去:“老爸,有客人?”
那个儒雅的中年男人面带笑意,朝我老子投去视线:“江城,这是令郎?”
我老子跟这个男人似乎很谈得来,抬起头来说话的时候脸上居然带着温和的微笑,而不是一副扑克脸:“这个就是犬子。”说完看向我,朝那边点了点头,示意我叫人,“小风,这是赵伯父和他的千金。”
那女孩从我出现以后,就安静地望着我,眼中有着矜持的好奇。我顺从了我老子的意思,朝这两位客人礼节性地露出笑容:“赵伯父,赵家妹子――”
我老子起身斟茶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嘴角微微抽搐。看他的表情,如果不是看在我刚病过一场的份上,肯定会一巴掌盖在我后脑上。他在两个茶杯里续上了茶,那女孩本来因为我的叫法忍不住抿着唇在微笑,在紫砂壶来到自己的茶杯上方时,连忙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在茶杯旁轻敲。那双眼睛看向这里的时候,又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那位温文尔雅的赵伯父笑了笑,说道:“叫妹妹倒也没问题,小穆的确是比你小。她刚从美国读完mba回来,以后你们可以多交流交流。”说完这句话,他看向我老子,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眼神,露出笑容,“世界现在虽然还是我们的,但终究得是你们年轻人的。”
我不动声色地跟着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目前的身份也是个海归,在大洋彼岸的某个高等学府攻读mba,毕业后又转了方向,一头扎进浩瀚无边的法学中,近期才顶着两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在读博士的身份回国。
我老娘在给我捏造身份的时候也不好好想想,这么大一顶帽子压下来我哪里戴得上。我在亚特兰蒂斯那么多年,学到的都是各种军事策略,她不如说我是西点军校毕业,留在美利坚为资本主义挥洒血汗挥洒了整整四年还差不多。
撇开这个不谈,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两位长辈陪着儿女在一起相谈甚欢,还不时会心一笑的场面,真是像极了天朝的某项传统活动――没错,就是相亲。随着谈话的越发深入,这两个在商场上无往不利的谈判高手就开始旁敲侧击,言语间不时透露出双方的信息,像是各自子女的爱好,看似无心,实则时时都在注意着这边的反应。
碍于礼貌,我只能坐在沙发上,不时跟那个清丽安静的女孩搭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比如那位赵伯父跟我老子说起自己的女儿喜欢打室内网球,我老子就会说一句:“是么,正好我家这小子也喜欢打网球。”
这时,我就要不失时机地开出一张空头支票,邀请这位赵家千金改天有空一起去打一场,顺带编造自己在大学的网球队里曾经担任过副队长,在几场重要比赛上小胜的经历。如果不这样做,我老子就会一直不着痕迹地用目光施压,直到我顶不住压力开口为止。
这么来回折腾了几次,那位赵家千金倒是一直文文静静地听着我们三个男人的话,不时微笑,简单地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如果我真是一个有着高学历简单感情史的海归男,这时多半已经被父辈的安排折服了,跟这个标准的大家闺秀按部就班地约会,发展感情,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小半年就会踏入婚姻殿堂,就此过上稳定的家庭生活。
可惜我完全不满足先决条件,在这里待着只觉得如坐针毡,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又忍了十来分钟,我站起来,迎着我老子的目光装傻充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要跟我妈说,我妈在哪儿?”
我老子的目光充满压迫力地落在我身上,超a级的威压自然而然地释放出来。在场的两个普通人没注意到,我现在也是在这个等级,轻松地就把这点压力化解了,继续道,“一上午都没见着她,我怕再不说,回头又把这事给忘了。”
我老子终于还是回答了我,算是对这种反抗的暂时妥协:“她在厨房。”
在厨房待了一上午?她想做什么?
我说:“我去看看她。”
说完朝赵家父女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客厅。
一上午,足够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把厨房搞得有多乱?对着厨房里台风过境的惨状,我形容不出来。我老娘站在一地狼藉之间,不得章法地打着碗里的蛋,眼睛看向我:“醒了?不在外面陪你爸爸,跑进来干嘛?”
我看着滚了一流理台的鸡蛋壳跟流到地上的蛋清,忍着食材混合的气味,皱眉道:“我才想问你,把厨房搞成这样是想要干嘛?”
我老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看不到么,妈妈在做蛋糕,很快就要成功了。”
……我只知道家里的鸡蛋很快就要被你糟蹋光了。
我老娘又说,“知道了就出去吧,别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我:“……”
见我没动作,我老娘抬眼看来,奇怪地问道:“还有别的事?”
我默了默,觉得这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女人实在是很过分,有些含糊地问道:“老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一下子就不说话了,垂下眼去,没什么表情地说:“你衣服没遮住,儿子。”
没遮住……没遮住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