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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日记---3

出来混 語意輕塵 5914 2023-09-08 23:53

   那天,天刚一擦黑荀渐就回来了。

   他脸色不太好,见小凯已经换了衣服坐在屋里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大敞着门说:“滚蛋!”

   小凯不示弱的喊:“还我衣服!”

   荀渐从门口脚垫底下拿出楼下储藏室的钥匙扔给他,我接过来跑去楼下。抱着他的衣裳书包上来时,荀渐已经回了房间,小凯把衣服接在手里,气鼓鼓的换好,拎起书包就走。

   在门口扭头看看我,说了句什么话,可是都咕哝在嘴里听不真切,我想他说的可能是“谢谢。”

   当晚,韩奕回来却跟荀渐发了飙,那哥俩吵架是常有的事,但荀渐少有不吱声的时候。很久之后经过韩奕、荀渐和小凯的三方描述,我大体弄清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荀渐他们吃饭打群架那次,小凯因看到有人被动,就握了一把铁钎子猛刺进占了上风那人的屁股。他却不知道被偷袭的那小子正是韩奕死敌的一个贴身马仔。

   当晚荀渐把小凯带回来是看他傻傻的连跑都不会,怕梁子折回来去到他打工的饭店找人算账。关了一宿,天了放走了。警告小凯不要回那饭店洗碗了,可是小凯全不当回事,依然放了学就去洗盘子。

   人家揪着这事不放,在饭店堵了小凯两次都是荀渐跟几个哥们暗中化解。但不管荀渐怎么跟小凯说,他仍是认死了非要去打工。

   荀渐没办法,约了人家单挑解决。说好的,一打三,能抗住十五分钟,这事儿就了结,否则就不能再插手。单挑那天中午,荀渐把小凯带回家,他也怕自己扛不住,那些人会不客气。可是一敌三,荀渐扛住了,但是受了伤。他放小凯走,却惹火了韩奕。

   韩奕问他是不是脑袋让驴踢了,为了个不相干的兔崽子去跟人单挑?

   荀渐说:那兔崽子有根劲拧不断,我就是待见他。

   待见又怎样,小凯气哼哼的离开小阁楼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荀渐也再没提起过他更没找过他。这孩子似乎又一次滑出了我们的视线。

   圣诞节,韩奕骑着他的雅马哈带我在路上飞奔,晦气的被一辆转弯的车蹭倒。去交警队处理事故用去了小半天时间。韩奕跟那车主在警察面前据理力争的交涉,我无奈的依着走廊的墙,冷的瑟缩。

   一个警察走出来,他身后跟着个瘦瘦的男孩。在办公室门口警察说:这事你处理不了,叫家里大人来吧。

   小男孩背对着我,我看不清面貌,却听得清声音:我家没大人了,就我。

   是小凯?我走过去,绕到他正面,果然是小凯。他见到是我也很意外,那警察问我是谁,我忙把小凯揽在身前,说:我是他姐姐。

   警察还是摇摇头对他说:“需要死者直系亲属来处理,你不是有爷爷和伯父吗?让他来领赔偿金吧。”

   小凯失望的点点头,咬着嘴唇往外走。我莫名的为他揪心,完全忘了韩奕还在处理事故,紧紧的跟着他出了大队。他一路走的很慢,不甩开我走也不搭理我。

   直到韩奕的电话追过来,我说我有急事先走了,一会儿就回家,小凯才停下脚步,看着我说:姐姐,你回家吧,我没事。

   天知道是不是命中注定,他的每个字都扯的我心疼,我小心的问:“是谁出了事故?”

   他静了几秒钟,说:我爸妈。

   我不知道接着该怎么问,他却自己说:都死了。

   他一定是看我长大嘴巴不知道该作何安慰,自己倒微微一笑,说:“没事,我能养活自己。姐姐你回去吧。”

   说完拔腿就跑,而我根本追不上他。

   后来小凯说那天要是不跑他会哭。他那天很想找个人找个地方哭一场。我问他为什么要自己留在城里不回老家,他说:人死在哪里,魂就留在哪里,我得在这城里陪着他们。

   小凯第三次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

   可我已经放不下他。

   白天,韩奕还没醒,我就出门,去和平一小找他,事后知道那学校根本没有这孩子。我问了荀渐他们打架的饭店在哪里,找到之后老板说那小兔崽子招祸,三天两头有人堵,早就不要他了。

   我鬼使神差的找到德安路,要知道若不是为了找他,那种城乡结合部我这辈子都不会去。成片的低矮平房,不系绳子的各种土狗,流着大鼻子的学龄前儿童和背着破旧书包满街乱窜的愣小子……臭水沟横贯仅能容一人通行的小土路,味道令我掩鼻。我逢人就问是否认识一个十一岁叫王建凯的男孩,可一次次不耐烦的摇头令我绝望。

   我的心一点点的被担忧掏空,又被绝望填满。我想,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个家遭变故的孩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自身难保,我也被家抛弃,我妈上午打电话时还说,爸爸仍旧不许提起我,我们虽然都活着,可在对方的心里跟已经死了有什么分别?难道我不可怜么?又有谁可怜我呢?韩奕每天都很忙,有时两三天才能见到他一次,我只有十六岁却每天呆在那小陋室里担心他,等他,谁又曾疲于奔命的找过我我好累,好委屈,好疲倦。

   好吧,算了,王建凯,你只是我的一个过客,让我的内心强大了一次,又瞬间被打回原型的过客。

   我转回身,不再往更深处走。

   突然不知从那条巷子窜出的孩子站在我面前,没有礼貌的问:你找谁?

   他黝黑而壮,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却仍旧系着红领巾,个子不比我低,像个小铁塔。我已经凉了的热情被他这一问就像遇见风的烧纸,呼啦一下子就又烧了起来。

   “王建凯,男孩,是个小学生”——我急切的说,希望他能给我柳暗花明的指示。

   小铁塔很警觉,问:“长啥样啊?”

   “特瘦,眉毛很浓,总皱着,比我矮一点,乐亭口音……”我还在极力搜索符合小凯的描述,小铁塔却说:“跟我来吧。”

   ……

   我时常庆幸,自己鬼使神差的那次德安路之行,庆幸在污水横流的出租屋前自怨自艾的忧伤耽误了三分钟时间,庆幸小铁塔是个热心的孩子,更庆幸那天小凯遇到的窘境。

   见到小凯时,一个中年男人正在跟他说着什么,态度蛮横,一副鄙夷的神情。

   小铁塔远远的不再往前走,小声说:“王建凯欠了俩月房租,那个人凶的很,我就不过去了。不过你是他什么人?他爸妈死后没人来过,你是来交房租的吗?”

   我摇摇头,再一次鬼使神差的说:“我是来接他回家的。”

   那是我第一次跟陌生人谈判。

   关于欠下的租金、利息、水电费、卫生费、开水费、还有家具的折损费……凶男人在听说我要结清欠款带他走之后,巧立名目的编排了十几项费用,嘴巴一动就算出一千九百元的欠款。

   小凯眼睛通红,像头发怒的小豹子,骂他讹诈。我出奇的冷静,挡在小凯身前,让凶男人等半小时,马上送钱来。凶男人很不耐烦,抽着刺鼻的香烟,催我快点。

   我不敢跟韩奕说,只能给荀渐打电话求助。也是在那天,我一下子就明白,这世界是男人的天下,是拳头说了算,荀渐带了两个兄弟过来,一项一项的掰扯那些费用,最终只算出八百块钱是必须给的,那男人打了蔫似地乖乖收好,屁都没有放一个。

   那天是二零零二年的岁末。

   一开始韩奕不喜欢小凯。

   甚至觉得他在我面前装可怜,在利用我的同情心。在荀渐的帮衬说情之下,韩奕才没有赶小凯走,但最初那几天脸子甩得比皮带还长,还让他写了八百块钱的欠条。

   那欠条我一直留着,直到今天还夹在笔记本的中间,小凯满那虽然稚气但无比刚硬的字讽刺着韩奕的“小气”!也标记着着情分的开始。

   我一直觉得小凯骨子里很傲,可为什么对韩奕的反感却能低下头去忍?甚至荀渐缺心少肺的打趣,他也不再气昂昂的叮当反驳?

   问了多次,他都抿嘴不答。

   后来哥儿俩成了哥儿仨,韩奕准他改口叫嫂子,我又问,他才借了酒力说:嫂子像我妈。

   从小凯住进来那天,他放学回来几乎不做功课,问他就说写完了。阁楼虽小却架不住人折腾,时常又乱又脏,他总是不停的找家务做,这一度令我蒙羞,后来习惯了,我们坦然的享受小凯的服务,除了我的内衣内裤他不碰,就连荀渐扔在盆里的臭袜子他都会认真的洗净。

   二月初的一天,小凯回家特别早。少有的兴奋,进屋就嚷:姐,这给你。

   看他手里捏着什么东西,被作文纸包的皱巴巴的,我问是什么?他硬塞在我手里:“生活费。”

   生活费?我狐疑的打开纸包,里面是三百块钱。

   我问哪来的,他不说。

   我说不要,他就锁紧了眉头再塞给我。

   我说那八百不用急着还,等你挣钱再说也不晚,他说,不是还钱,就是吃饭、喝水、用电的钱。

   我一直以为韩奕是真的烦他,可那晚才知道原来韩奕很疼他。

   三百块钱的事我跟韩奕说了,那个时候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讲,三百块钱不是小数目,他哪来的?

   韩奕也是这么问:“你哪来的钱?”

   小凯咽下最后一口饭,对韩奕的异常严肃表现的极不适应。他欲言又止,磕磕巴巴,反复说着一句话:“我没干什么……”

   记忆里那是韩奕第一次对小凯瞪眼,桌子拍得“啪啪”响,就是要个准话儿“钱哪来的?”

   问急了小凯一梗脖子说:“反正不是偷的!反正就是生活费,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走!”

   说着起身,韩奕却不拦,看他背起书包,迈出房间,走向大门,拉开铁闸……韩奕都没有拦着的意思。我心急如焚,不明白为何韩奕断定小凯不会真的走,可他就是料对了,小凯在门前犹豫着,等我叫他,等韩奕拦他,可是啥也没等到。

   韩奕踩着四方步走到大门口,拧着他的耳朵把他拎回来,耳朵被扯的变形,我看着都疼,他却不吭声,只用手拼死护着,手却被被韩奕一下一下的打开。

   进了腊月,天冷的不讲理。韩奕一手拧着小凯的耳朵,一手拉开平台门,啥也不说就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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