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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ACT28 母亲

Star X Star[Skip Beat] 空镜・皆无 18497 2023-09-08 23:54

   雾气,浓浓的雾气。

   他离开的那一天,京都经历了一场好大的雾。

   “我们要离开了。”

   “是不是,真的不会再回来……”

   年轻的女人牵着少年的手,抬起头望着雾气里已经朦胧的天空。

   打量着自己,再看看身边那清秀的少年。

   女人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从车窗里看车窗外,少年漠然的脸上,仿佛还带着一丝女人看不明白的情绪。

   从口中呼出的热气,已经给玻璃罩上了一层水气,初秋,气候还不是太冷,这一场雾来得猝不及防。

   “不回去最后打个招呼么?你的朋友。”美丽的女人心生不忍地抚摸过少年干净的发丝。

   少年侧目扫过窗外的森林,闭上眼,在脑海里最后勾勒起那森林里天使的模样,一笔一画,从唇角到眉梢――他幸福地扬起一抹微笑。

   足够了。

   足够了……

   然后,渐渐淡去,不止是唇角的弧度,连同记忆中的小天使。

   睁开眼,少年的双瞳黯然。

   “不,走吧。”

   一切都得抛下。

   场景转而一片黑暗。

   [不!怎么能让这样的污点来给我们的家族抹黑!]

   [只不过是他的儿子,靠着这样一层台阶往上爬吧?嘻嘻……]

   犀利而冰冷的眼。

   [你以为,这样污秽的失败品,我们会承认你么?]

   枯槁而苍白的手。

   [莲,你还是不够努力,你可以的,你一定可以成为足以匹配那个该死家族的艺人的!]

   死去而冷漠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再努力一些!]

   [这样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去爱人呢?]

   去爱人的资格……

   [你根本就演不出什么东西,从这里滚出去,永远都不要妄想踏入这个领域。]

   [传言是假的吧,这样的角色,居然是那个人的私生子吗?哈哈……]

   [要记住,不能去爱人,你不要去爱人,因为爱人,会让你生不如死。]

   心中的火焰,漫天焚烧的火焰。

   “让,一切,都消失吧。”

   [corn,妖精王子殿下~]

   * * * *

   哈――哈――哈――

   猛然从床上坐起,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呼出一口长气。

   我是怎么了……为什么做起这个该死的梦?

   一手插入发际,静静闭上眼。

   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疑惑地睁眼看向床边――

   趴在床边的天使。

   晨光带着纯净的色彩,勾勒出一张悱恻欢颜。

   “什么时候,到这里来睡了?”他无奈地笑,饶有兴味地用手指挑弄起她的发。

   ……一直都以为自己早就忘却的记忆,在她出现后,如同潮水般涌来。

   伴随着那时最美好的回忆。

   那样一个纯朴而不染丝瑕的小天使,到最后,还是躲不开。

   宽大的掌心隔着空气摩挲她娇小脸蛋的轮廓,那么小心翼翼。

   怕弄脏了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可是不破尚……

   叹了口气――所以才决定的不是吗?

   要保护她,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这也是他的私心吧,敦贺莲,其实是很自私的。

   他微微一笑。

   * * * *

   一阵悦耳的和弦铃声响起。

   “嗯~~~唔~”她不情愿地眨了眨眼,摸索着枕边的手机。

   咦?咦?她什么时候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的?

   “你好,我是最上……”

   醒来了吗?柔软的声音带着轻笑传来。

   “呀?”她愣了半秒:“莲?”

   看起来被我吵醒的呀,好在今日是周末呢,否则你这个高中生就要迟到了。

   四下里仓皇地搜寻莲的踪迹,却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床上,盖着干净洁白的被单,瞪大了双眼,脸红起来。

   昨晚本来打算收拾干净厨房就走的,但是疲惫的莲早早入睡,让她忽然起了看他睡相的念头,于是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就过了一晚。

   难道被发现了吗?

   ――人都不在了,自己也挪了位置,被发现是必然的!

   不要啊!!这么丢脸的事!!!头上傻乎乎飘出怨京们更加哀怨的脸,和她一起抱头打算钻地洞……

   对了,帮你打了电话给不倒翁的老板娘,你昨晚没有打回去么?

   她牛铃般的眼直愣愣看着白墙。

   她、她忘记了?……

   会睡着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忘记打电话回去了?!!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她一定让老板娘和老板担心了!居然在外面过夜了一个晚上却没有打电话回去!最上京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只要一扯上敦贺,就完全乱了呢?!

   那一头没有听到她应声,不明所以地唤醒突自紧张的她:京子?

   “啊?”她恍过神:“莲你在哪里?”

   前往米兰的航班上。

   “什么?”

   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叫你,不过别忘记下午的工呢。

   莲……怎么这样?一声不吭就又飞去米兰了?皱起了眉头,她默不作声。

   京子,你会让我刮目相看的吧?

   “嗯?”

   你是一个强劲的对手,不管怎样――

   谢谢你……

   对手……?

   她琢磨着这个字眼,忽而之间,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

   敦贺,认为她值得作他的对手呢……

   那句“谢谢你”,前所未有地温暖。

   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要更耀眼。他看着座舱的窗外,机场上一片忙忙碌碌,机舱里,脸红心跳地看着莲的空中小姐也不得不下了最后通牒,他礼貌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很快就会结束通话,而后对她鼓励道――加油。

   总是说着些轻松的话,不着边际,虽然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嗯~~你也要努力,敦贺先生~”每每到了谈及工作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尊称。

   还有……他清了清嗓子,躲过旁边意图偷听且露出不满的社,有些不自然地说――

   不要回到不破身边,好么?

   这,才是他最想说的。

   ☆ ☆ ☆ ☆ ☆ ☆ ☆ ☆ ☆ ☆ ☆ ☆ ☆

   二十年前风靡全日本的凄美浪漫爱情剧《月笼》在二十年后拂去了蒙尘,以全新的制作班底,豪华的实力演员阵容,被赋予《dark moon》的新生命,拉开了新时代爱情连续剧的帷幕――

   这可是被冠之‘全日本女性最想拥抱的男人’头衔的敦贺莲君第一次出演的爱情连续剧呢~街头大荧幕上,某电视台的“艺能界新闻录”节目正在对目前正打着火热宣传的《dark moon》作评点,主持人一别于往常的甜蜜微笑让人猜测她是否也是那时投票的莲迷之一。

   是呀,可惜的是现在敦贺莲君还身在米兰,无法接受我们的采访,不过据说前两天有知情人士透露莲君有回来过日本一趟,就不知道这消息可不可靠了。而现在米兰的服装秀也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准备,呵呵,有传闻国际上已经有许多服装大师看上了敦贺莲君作为自己服装展的主秀mode1,只是可惜莲君大多都由于拍戏档期的关系拒绝了,莲君不愧是一个实力派的专业艺人啊,专心致志地在演艺事业上稳步前进~

   有栖子,今天可是评点《dark moon》的专题哦。

   唉呀呀,是的,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有敦贺莲君与百濑逸美小姐这样的收视率王牌作保障,相信《dark moon》登上今年日本连续剧集冠军宝座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吧,不过,也有些《月笼》迷表示,没有任何人的翻拍能够超越前作,毕竟《月笼》曾经二十年前日本连续剧的一部巅峰之作,《dark moon》引发的争论也成为炒作的一大资本~

   试想这次敦贺君要饰演一位为情所困的男人,和百濑逸美小姐经历一段凄美的爱情演绎,光是如此想着,都让人心跳不已呢。在这出戏集合了绪方启文监督,艺能界王牌男星敦贺莲,颇受好评的实力女星百濑逸美,前作《月笼》的未绪饰演者饭冢宽子小姐……

   到了……到了……

   驻足在大荧幕对街不远处的她闪着星星眼期待着接下来的介绍……

   以及大原爱理,小谷纪子等新兴女艺人――

   哈――为什么?――为什么她是那个“等”字啊啊啊啊――

   还是那个街头,还是那个大荧幕,还是那个天桥,还是一样让她有些失望的桥段。

   只是,天桥上少了那个打电话来带着盈盈微笑问候她的好看男人,她抬头看时,仿佛莲的身影还依稀掠过。

   你总是这么久才接电话呢。

   ……唉,她是怎么了,敦贺不过去米兰而已,她竟一再记起。

   再一瞥眼,路边的音像店橱窗上赫然是一张不破尚最新单曲宣传海报――

   甩甩头,一脚踏上台阶的三层,她紧紧握着拳头,怨京也呜咽般带着磅礴的气势飞天而起,吓得路人退避三舍,而黑色的漩涡在她的头顶盘旋不去,什么?怨气?胡说――“这是我誓死的斗气!接招吧!就算粉身碎骨我也要让你再也笑不出来,不――破――尚――太――郎――!”你能笑的也就只有现在了,虽然我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但是迟早会把你踩在本女王的脚底下的哦呵呵呵呵~~~~~

   诡异的三段笑声配合那掩在唇边的手让人用奇异的目光扫过这个一身阴森之气的小女生。她忽然敛起笑容(←那真的算是笑容吗?),变化之快使得两旁的路人又被吓了一跳。

   等着吧,莲,她握紧了拳头,坚毅的眼神锁定他站立过的地点,好似还有一个敦贺莲站在那儿,聆听着她的宣言――最上京子,一定会尽所有的努力,创造出一个足以与你匹敌的角色出来的!请你等着我!那时候,我所要的,不仅仅是不破尚的前方,而是与你面对面而毫不逊色的位置!

   “尚,你的电话。”祥子将手机递给一旁的人。

   “怎么会有我的电话,”挑挑眉,不破枕着双臂,舒适地靠着车座:“如果是事务所的,你接就好了。”

   “不是,这个电话,你有必要接。”祥子轻皱起眉头。

   心中的疑惑更深,不破伸手接过手机――而那悠然的脸色,却在听过电话那头传来的话语之后,逐渐暗沉……

   * * * *

   lme艺能事务所。

   目前琴南奏江维持着一种进退不得的状态,遇到某个人之后,她已经习惯了怨灵缠身的日子。

   “奏江~~~我好想你啊啊啊~~~”京子死死如扎根的树一样把她缠在走廊,连同一堆怨京们的哭泣――

   “你、你快点放开我啦――”

   “呜呜呜~~你怎么能这么无情~~~”

   “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京子――”

   “唔?”京子抬头看着她,总算让她松了口气。

   “是有关于你上次拍azrea1的宣传pv……”

   震震震震~~~手机的震动从京子口袋里传来。

   “诶,等等,奏江,我先接个电话。”她对奏江作了个“不好意思”的示意,然后转到一边按下通话键:“喂喂?”

   京子。

   她的脸色一僵――尚太郎?

   有件事必须找到你,你5:oo的时候,在事务所门口等我。

   “你等等,我为什么要――”

   这件事很重要,对于――我们俩个。

   她并不知道尚太郎所谓“重要的事”指的是什么,至少在她的印象中,那个缺乏独立生存能力的“婴儿少爷”极少用这样凝重的语调和她说话,让她莫名感到不安――就好像是这件事,对于他们,会激起惊天动地的波澜一样。

   所以从尚太郎打过电话来以后,她就不曾把脸上的不安感化开过,奏江原本似乎要和她说些什么,但却在看到她阴霾的表情后作罢,只是微微笑着告诉她,等她先解决了手头上的烦恼再说吧。

   可恶,难得看到奏江让她感受一下密友的温暖,居然就这样被尚太郎这个家伙给破坏了,那家伙怎么总是不失时机地打扰她的幸福呢……

   一身轻便的高中制服,她站在事务所门口。

   左右环顾,即便她是《dark moon》系列宣传海报里的一员,但此刻谁也不会把眼前的高中生和那个散发诡魅高贵气息的千金小姐联系起来――世界就是这样现实,即便她已经开始逐渐成长,她仍旧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也许这一切,在等到《dark moon》上映之后,会有所改观吧。

   看了看时间,已是5:o4分。

   这个家伙,还是这样散散漫漫,迟到了啊,是哪个混蛋说5:oo在事务所门口等他?即便是四分钟也不可原谅!努力用抱怨的情绪压下心头的揪紧感,她低下头,望着自己黑色的皮鞋。

   [不要回到不破身边,好么?]

   敦、敦贺……为什么突然又想起……

   记忆中满满浮现的都是莲温柔的笑容。

   “京子――!!”

   猛然抬起头,看到不破尚正站在打开的车门旁边大声唤她,气息还不是很稳。

   看来,是赶过来的呢。她有点不可思议的想,因为不破从来没有为自己赶过什么时间,这样的“殊荣”是那时单纯的她怎么样也不敢想象的。

   扬起明湛的眼眸,她没有带什么表情。

   “上车啊,你这个笨女人,难道不知道我的意思么?!”

   “……”她的额际冒出隐隐的青筋。随即走了过去,“你迟到了吧?”

   “赶通告好不容易才赶完的,我已经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了,现在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四分钟也是迟到啊,”她不悦地继续道:“虽然我知道你一向也是这样对我,可如果没有办法在5点赶到,就不要约定在5点不是吗?”如果是敦贺先生,肯定是一早就在这里等着的。

   不破瞪着他,静了静,随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进了车里,“啪”地一声,车门被关上。

   “喂喂!混蛋尚太郎――放开我!”

   “开车。”不破冷睇着她挣扎,却是头也不回地叫司机出发。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你这个莽撞的家伙!”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他忽然冷不防问了一句。

   京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破依旧紧紧捉着她一手的手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的幼稚少年有了这么大的力气。车窗外黄昏的日光随着车行过大楼的缝隙倾泄进来,在他俊气的脸上忽明忽暗。

   她一时间竟没了言语。

   “从前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想问你,现在的你看到我总是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牢骚,你是不是对我太严苛了?”他一字一句看着她的眼睛说:“明明知道赶通告是不可避免的事,我为了你还急匆匆来这个我根本不想来的地方,你却因为四分钟要和我争辩,你在生的是什么气?恐怕不是这四分钟才对。”

   她撇过头,不想对着他的眼睛,车里的气氛异常凝固。

   她在生什么气?……她气那四分钟……根本不是。其实答案很明朗,她只是依然对尚有着浓烈的不满和抵触情绪,潜移默化在她接触不破尚的每一个细节里。

   努力地,在提醒自己,她恨眼前这个人。这个人,浪费了她多少年的生命――但真正怨恨的,恐怕还是自己,把自己单纯的幻想加诸在这个人身上,一切都是一厢情愿,所以最该声讨的还是自己,于是在面对他时……

   尚看着她不发一语,许久,他转头对着车窗外,修长的上臂支着下颚,叹了口气。

   “是不是,你对敦贺莲,就是另一个样子?”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微,就像是从他的鼻子里哼出来的鼻音一般,他并没有要问的意思,只是出自另一种情绪的嗫嚅。

   “那个敦贺莲很好吗……”照旧还是一样自言自语似的发话,他毫不在意以自己的给人的印象也会作出这种怪异的行为。“啧。”

   京子侧过脸看着他,又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前座。

   即使坐在这样一个封闭的车厢里,却仍然是疏远的两个人――她早已挣开了他的手,左手揪紧了裙子的褶皱。

   “你穿的是什么衣服,”他突然冒出一句:“高中校服?”

   “是啊。”她扯起不浓不淡的笑:“高中校服。”

   “怎么我都不知道。”不破直起身终于正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原来也上高中了吗?”

   “拜你所赐呢。”她从眼角里瞥过他,冷笑:“我能上高中还是不能上高中还都是权赖你的功劳。”

   “你一定要跟我吵架才甘心?”不破不爽地皱起眉头。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不过你放心,这样击败你不是我的本意,”仿佛惬意地靠上沙发的后座,她双手环胸目视前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淡定警示他――

   “我说过,我要你在艺能界,彻彻底底被踩在我的脚下――”

   冷意击中了身体。

   虽然这样的话,他不是没有听她说过,但是如此近距离地,在过了这么一段日子之后,依旧听到她这种自信满满坚定无比的宣言,他不知要用怎样的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受。

   所以他翻起了无赖的笑脸,突地说:“是这样吗……话是不是说得太早了一些?”他渐渐带着胁迫的气息趋近她,“就算你要打败我,前提也是,你还能不能在艺能界继续呆下去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今天我们要说的事……”

   * * *

   “ok,非常好,所有排练也都到此结束了,那么从今天下午开始是为这次时装展作出彩排,希望所有的演出人员都能及早做好准备。”

   “莲~辛苦了。”社递上一块毛巾。

   “谢谢。”他接过毛巾微笑道。“我想你这次应该放心了。”

   “哈哈哈~”社心情极好地拍拍莲的背(其实本来想要拍肩的,只是不顺手),“本来还担心因为进度比别人迟了五天会出岔子,结果你居然只用两天时间就赶上了,不愧是工作狂啊~”

   莲微笑:“真是令人喜欢的称呼呢。”他眉眼弯弯的笑容却让社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等到下个月时装展全结束,你回到日本之后,前途就会一片光明吧?”

   两人悠闲地走在回酒店的路上,米兰正午的空气仍是极好,阳光温和。

   “你是指什么?”

   “你觉得我还能指什么?”

   “……”莲抬起头,阳光射入了他深邃的黑瞳,有些灼眼,又不失温暖:“如此顺利就好了……”

   天空,很宽广。

   哪里才是容得下,那个“自己”的地方?

   米兰,即使说过一百次一千次不再回来,最后还是在踏上这片土地。

   街巷里,血腥的味道,宛若清晰可闻。

   被放逐者,永世不得翻身。被放逐者,永世颠沛流离。

   被放逐者……

   “莲??”

   “什么?”

   “我叫你很多声了,你才反应过来?”社奸笑着凑近他耳边:“该不是又想到京子就出了神吧……”

   提到这个名字,他没来由地愈发温暖起来:“是啊。”淡淡地笑。

   看着他往前悠然走去的脚步,社却在原地不解:“这次怎么不反驳了……?”不对劲。

   他拿出钥匙卡在房间门前划下,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

   “身为日本艺能界人人景仰的前辈,果然是实力的象征呢。”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调笑的轻呼,然而内容和语气的不协调,却让人觉得意义隐晦不明。

   他转过身,用最是好看的完美笑意看着来人:“千鹤小姐过奖了。”毫不在意地接下了这样地夸赞。“特地来找我,有事么?”

   千鹤纱音倚着酒店长廊的白墙,黑色系的低胸镂网针织毛线衣衬上及膝的暗红色风衣,是今年米兰新兴的款式,虽然和京子同为一届高中生,却早已满溢长发下细致眼眸勾起的成熟气息。

   “只是希望敦贺先生给予下午彩排的指导而已。”

   “哦?是么?千鹤小姐作为塔・琼斯女士的千金,从小受到作为mode1的专业训练,我不认为身为一个门外汉的我能够给你什么方面的指导。”他依旧如沐春风地回应着。

   “据我所知,敦贺君对于任何一位年轻艺人都以最友善的前辈态度对待,难道我是例外?”

   莲干脆放下了进门的念头,侧过身靠在门框上,轻笑着:“对于时装界,千鹤小姐才是我的前辈,我说得不过是事实罢了。”

   “哪里,敦贺君和米兰的交情应该比我还久远呢。”

   莲的脸色陡然一僵。

   “不好意思,恰好遇到了母亲大人在米兰的故友,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小事情,稍稍组织起来,觉得应该和敦贺君有些关联,原谅我这样擅自揣度它。”事情自然不可能那么简单,千万不可小看以千鹤家财力作为资本的调查,任何湮灭的东西总会有它擦不去的蛛丝马迹,当然,她也只是好运地碰上了没有被抹去的那一面而已。

   莲的目光,头一次在外人面前真正暗沉下来。

   千鹤纱音,触碰到不该触碰到的,过去。

   那种冰寒到十万尺深海,却又没有半丝温度的极至目光,像利刃般抵住千鹤的喉咙让她无法开口,浓烈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千鹤放大了瞳孔,愕然地紧紧盯着那个仿佛地狱使者般的男人,然而,只是一瞬间,那片刻的窒息后,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敦贺莲走上前,伸手要扶起瘫软在地上的她,唇角带着月白风清的微笑,那笑容间干净得让人心生暖意,却又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协调。

   让她不可置信。

   那一前一后,一黑一白的两个人,难道……真的都是――敦贺莲?

   原以为调查出敦贺莲的过去,可以让自己比起他人更接近敦贺莲一步,难道她错了?真正的敦贺莲?那个数年前的敦贺莲,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想要了解一个人,前提要知道他的喜恶才是,千鹤小姐。”莲绅士的手虽然伸向她,实际上却没有要扶起她的意愿:“你还太年轻了。”

   所有的动机和行动,他都一清二楚。

   敦贺莲……

   真的只是传闻中……那个人的――私生子,那么简单?

   * * *

   有些时候,老天就是喜欢让祸不单行。

   高级餐厅,一流钢琴配乐,一流环境,一流服务,三流――气氛。

   气氛已经紧张要崩溃的地步。

   她默然看着面前同样没什么兴致的男人,冷哼了一口气。

   “不许你在艺能界玩闹下去,她是这么说。”不破尚玩转着手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目状似不在意地说着:“而且,我父母希望你回到京都,协助他们经营旅馆的家业。”

   “家业?”京子毫不犹疑地直视他:“那是你的家业才对!何况,‘那个人’又为什么突然出现,从前那样毫不犹豫抛弃我的……”

   抛弃我的……母亲。

   脑袋乱了,乱成一团,她什么都想不出来,什么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和这样的过去还有着瓜葛?没错,尚的父母对她也算不薄,她并非不感激他们,但那不是单纯地对她好,那是从小将她作为旅馆未来老板娘的培育,而那个旅馆未来的老板――是不破尚太郎!不、不……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来了?!那个曾经义无反顾离她而去的“母亲”,突然在某天回到她生命里,而回到她生命的第一句话就是一个命令,要她抛弃现在正在满满重塑的自己,放弃艺能界的自己!

   玩闹……玩闹……

   “他们对我这个儿子已经不抱希望了,而且我现在的成绩让他们也没什么话说,何况旅馆最重要的是老板娘……”不破尚还兀自说着轻松的话,却突然感受到一阵骇然的沉默,连餐桌都开始抖动,桌面上的餐具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京子?”他挑起眉眼,入目的是她低垂的黑发,看不见她脸上情绪,只是她的拳在桌面紧握着,仿佛用尽了力气,指节都透出了苍白的颜色,剧烈颤抖着。

   手机铃声的音乐响起。

   6:oo,尚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又看了看面前极力压抑下情绪的她。

   俊美的脸孔上扬起一丝情绪,而后拇指向“拒绝通话”键按了下去――

   “不要切。”京子忽而抬起头,坚毅的面庞上前所未有的决绝:“这是今天的目的不是吗,我要亲耳听到她要怎么对我下这道命令。”

   没错,母亲大人,你来告诉我吧,在你眼中的最上京子,是怎样的一个傀儡的存在。

   [没有……没有一百分……妈妈……妈妈不要京子了……]

   [妈妈不要丢下京子!妈妈――妈妈――妈妈我下次一定会考一百分的,妈妈求求你,不要丢下京子――妈――妈――]

   沉浸在那段无法言明的往事里,孩童撕心裂肺哭喊声还清清楚楚烙印在脑海。

   一字。一句。

   尚眼睁睁看着她接过手机,奇异的是她原本压抑到颤抖的手此刻却平静非常地按下了通话键。与此同时,她原本愠怒地面容化为一池芷水,漠然到不可思议的表情分毫毕现。眉稍上扬自一个并非显而易见的弧度,那样让人无法琢磨,表情如是,心情如是。

   偶尔,竟还有带着点诡异的睥睨目光,冷冷扫过餐桌前餐具,她并没有看他,此刻,这个世界只有她,和手机另一头女人的存在。

   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想来惊讶的定是他。

   这也是……她的演技吗?在瞬间用演技来伪装自己,借以平静?京子这女人……到底成长了多少?

   “……我是京子。”声音如夜风,不寒不暖,了无声息。

   电话那头静了很久,久到她甚至怀疑,也许这根本不是她等的那个人的电话。

   ……京子。也就在那秒针嘀哒嘀哒了十几个点以后,手机那端传来特属于中年女人的声音,然而这个声音,与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的冰冷:回京都,不要再在那种地方玩闹。

   阔别多年,听到母亲的声音,她竟没有感到一丝温情。她已是第二次说出“玩闹”这个字眼了吧?在她眼中,这个在东京拼搏的自己,竟和贪慕繁华的小鬼一般。

   真的是母亲吗?真的……是那个一走之后久杳无音讯的人吗?

   真的,是那个,抛下了幼小的她便再也不闻不问的人吗?

   她对着手机,闭上眼,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

   好多好多感情掺杂在一起,绞成一团,让她透不过气来,透不过气来啊,为什么会这样?她以为自己可以坦然地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后冷静地对她说她要拒绝那样霸道的命令

   ,可是现在,她觉得想说的太多太多,多到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清,又太少太少 ,少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母亲是谁?

   你为什么那时候要走?

   为什么走后可以不闻不问?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没有对自己的女儿的死活问候一次?

   为什么现在又要回来?

   为什么要干涉她如今的生活?

   她有什么资格?!

   [我,无论在什么地方,作什么事情,都明知道不会有人关心我,既然如此,我还需要,得到母亲的……允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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