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叶城主确实在万梅山庄境内出现,不过现下已经离开了。”

　　 走出万梅山庄的地界,一名欧阳山庄的下属前来禀告。

　　 “离开？他去哪里了？”

　　 一挑眉,欧阳明日突然觉得事情有些出乎了他的预料，他完全无法预测到叶孤城在想些什么，又有何种目的，虽然大家各自都有不同的责任,不需要事事报备，但这样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京城。”

　　 下属恭敬的将自己所探查到的消息如实禀告,只可惜白云城的护卫看得太紧,倒是不知是去往京城的哪个地方。

　　 “你退下吧。”

　　 挥了挥手，欧阳明日敛了眸子,径自一人回到了暂时的落脚处，此时，天色已晚，阿金站在窗棱上乖乖的待着，房间内一片寂静。

　　 “庄主，南王府那边有加急的密信传来。”

　　 房门被突然敲响，打破了一室平静。

　　 打开门接过属下递来的信封，欧阳明日刚刚拆开阅读，便瞬间脸色苍白，没有跟属下打招呼就推门而出，骑了一匹优质的千里良驹日夜兼程的返回南王府，待他返回王府时，千里驹已经口吐白沫的倒下，即使只用了两日半的时间，但他仍觉得时间过的太快，用争分夺秒来形容都并不为过，若是赶不及，他将会后悔终生。

　　 “爷，夫人正在等您呢。”

　　 负责善后处理眼线的易山一早便已候在偏僻的后门处等待了，一双眼眸布满了血丝，泛着潮湿之感。

　　 微微点头，欧阳明日快步走进了内院，失了往昔的成熟老练与波澜不惊，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此时，内院中的气氛安静的可怕，几名医者哆哆嗦嗦的站在一边，南王抱着自己的妻子面色柔和的说着什么，身边的一双龙凤胎儿女也配合的讲些有趣的见闻，温婉的妇人靠在夫君的肩头眉眼柔和的仔细听着，但脸色却是苍白如纸，已然是生机将绝的预兆，即使有着家人的陪伴，她的眉宇间也已经透着一股死气，虽然在听着他人说话，但也只是偶尔笑笑，注视着他们的容颜，似乎要将什么刻印在灵魂之中。

　　 “母亲！”

　　 门外突然传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青年熟悉的声线清晰的传递了过来，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妇人暗淡的眼眸微微一亮。

　　 “大哥......”

　　 见到兄长走进屋内，趴在床边的子陵与子娴纷纷抬头，稚嫩的脸颊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哀伤，他们的双眼都带着湿意。

　　 “子娴，子陵，你们已经守了一天了，都去休息吧，听娘的话。”

　　 抬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嫣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面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像是好了许多。

　　 “母亲，那您也要好好休息。”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退出了内室，却仍守在门外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发一言的执起嫣然的手腕，欧阳明日的神色越发认真，搭在嫣然腕间的手在微微颤抖。

　　 油尽灯枯，回天无术。

　　 在这一刻，他突然质疑了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医术，一遍又一遍的细细感受着指尖的脉搏，却仍是得到了相同的答案。

　　 不，不会这样的！一定还有什么方法能够为母亲续命！一定有！

　　 手，颤抖的更厉害了......

　　 在这一瞬间，他不再是什么神医欧阳明日，只是一个希望母亲能继续活下去的孩子，身为人子，这条再简单不过的愿望对于他来说却是困难的，母亲的身子由于伤了根本一直都很差，他一直用最好的药物调养，才勉强稳住了身体情况的恶化，但现在，药物已经失去了作用，因为母亲，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

　　 正所谓天命难违，生死皆有定数，无法逆转，这是因果循环，如此往复，长久以来，他一直都有按照师父边疆老人的教导去遵守这条规则，然而今日，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去，叶孤城说的对，若是为了心中的唯一，那么逆天，又有何妨！

　　 “轩儿，让娘好好看看你。”

　　 伸出双手，嫣然的声音很轻，微弱的几乎令人听不见，能坚持到现在，她已经没有了太多的精力与力气，只是凭着意志而强撑着罢了。

　　 “母亲......”

　　 感受着母亲的双手在脸上缓缓的摩擦，欧阳明日的鼻子暮然一酸，伸手握住嫣然微凉的双手输送着精纯的内力，不惜耗费自己的功力为母亲续命。

　　 “停下吧...轩儿...娘只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说了比较长的一段话，嫣然的呼吸已经有些紊乱，但由于内力持续不断的输入而使得因回光返照出现在脸颊上的淡淡血色没有褪去，令她看起来好了很多。

　　 “母亲，您需要好好休息，儿子这就给您开新的药。”

　　 加大了内力的输出，欧阳明日的视线望向了自己的父亲，然而，南王只是紧紧的搂着妻子，抿嘴不语。

　　 “轩儿，坐下来陪娘说说话吧。”握住自家长子的双手，嫣然的目光愈发柔和，“一路赶回来累不累，你的身子也不好，记得要好好吃药，好好休息，别把自己逼得太紧......”这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倾注了所有的爱与关怀，看着这个孩子渐渐成长为出色的青年，她的心中甚是欣慰，因为儿子已经能脱离他们的羽翼保护，即使一个人，也能很好的活下去。

　　 “娘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你能成家立业，抱上孙子......”

　　 絮絮叨叨的说着积攒已久的话，嫣然就像寻常百姓家的母亲一般，拉着儿子唠叨着，叮嘱着，似是有着完不了的担忧与嘱托，害怕自己的儿子过得不好，受了苦。

　　 “母亲......”

　　 输送内力的双手被嫣然握紧，欧阳明日轻轻的抽了几下都没能抽出来，眼眶已经微微泛红，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母亲用这样的方式阻止了他的输送，然而唯一能吊住母亲性命的方法唯有如此，虽然治标不治本，内力总有耗光的时候，但哪怕仅仅只是一瞬，他也想留住至亲之人的性命！

　　 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个念头在不断回荡。

　　 “轩儿，你小的时候才只有这么大点。”抬手比划了一下，嫣然笑的眯起了眼睛，一双眼眸弯成了月牙状，里面闪动着细碎的柔光“现在都已经比娘高了啊......”或许是母子连心，她能够感受到儿子在用某种危险的方法为她续命，但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有必要再浪费儿子的精力，只是可惜不能看到轩儿大婚的那一日了......

　　 “你小的时候啊，可听话了，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娘亲呢......”

　　 【嗯。】

　　 “那时看着你习武，每日都那样疲惫的入睡，娘真的很心疼......”

　　 【嗯。】

　　 “别把什么都背负在自己的身上，回头像你父亲一样未老先衰可就不好了......”

　　 【嗯......】

　　 ......

　　 “轩儿...娘永远...都站在你的身边......”

　　 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嫣然似是要把这一辈子积攒的话都说出来，她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渐渐微弱了下去，靠在夫君的肩头，嘴角带着幸福的笑意，安详的像是睡去了一般。

　　 【......】

　　 永远么......

　　 两行清泪顺着面颊滑落而下，欧阳明日闭上眼，任由泪水冲出眼眶。

　　 幼时的一幕幕都在眼前不断重叠。

　　 一遍又一遍安抚他的母亲；在床榻边精心照顾他的母亲；亲自下厨做饭给他的母亲；佯装生气骗他穿女装的母亲......

　　 温馨而美好的记忆如梦幻一般在眼前砰然破裂，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破碎的声音。

　　 哀伤莫大于心死。

　　 人会死，那么心，也会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