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武侠仙侠 [陆小凤]世子难为

59番外蜉蝣梦

   又是一年冬雪降临,晶莹的雪花洋洋散散的飘落而下,皑皑的白雪覆盖在大地上,似是一层银霜。

   年幼的孩子们禁不住雪的诱惑,纷纷穿好厚厚的棉袄飞奔出门外,招呼各自的小伙伴堆起了雪人,庭院中慢慢的都是孩童们发出的欢笑声与洋溢的笑脸,即使小脸被栋得通红,也仍然玩的乐不思蜀。

   “又快到新年了么。”

   小镇背后的山腰上,一白衣男子负手站在此地,目光却是望着山脚下开始热闹起来的小镇,他本是一名剑客,游历四方,正所谓十年磨一剑,他在沿途中不断地磨练自己,终是到达了剑道的顶峰,然而,他却发觉,顶峰之上除了高处不胜寒,再无它物值得留恋,只有散不尽的孤寂。

   最终,他在这安逸的小镇旁住了下来,而住宿的地点,便是山上的云间寺,这一住,已是三年之久,每日早起练剑,闲暇时便与主持对弈,或弹弹琴曲,冬日温上一壶陈酿,静赏雪景。

   “恩?”

   行走在回云间寺的路上,他看到了堪堪被雪掩埋的华服青年,遂抱起昏迷的青年一同回了云间寺,那额间的一抹朱砂痣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翌日,青年便转醒了,他睁眼时,只模糊的看到了身边的一抹纯白,阡尘不染,于是他便知道自己还活着,是身边的这位白衣男子救了他。

   嘴边慢慢的漾开一抹苦笑,他说:“我已是病入膏肓之人,你不必浪费药材救我。”

   白衣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默不作声的将药碗放在他的手中,然后推门离去。

   青年看着手中冒着袅袅白烟的药碗直愣愣的出神,手中的药碗渐渐失去了热度。

   傍晚,白衣男子进来诊脉,却发觉青年裹在被子里,桌上放着已经凉透的汤药。

   眉头微微皱起,他倒掉凉了的汤药,重新熬好了另一碗温热的汤药回到屋子里,掀开棉被,不由分说地将整碗药灌进了青年的嘴里,然后伸手拍了拍被呛到的人,复又转身离去。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沉默寡言的白衣男子每日都会端来新的汤药,待青年喝下后才会离去。

   青年见劝阻无效,也就随他去了,只是每每饮下那无用的苦涩汤药,嘴里都会含上一块男子备好的蜜饯,习惯之后,汤药便也不那么苦了。

   主持捋着灰白的长须,笑眯眯的看着一切,眼眸中隐含着善与睿。

   白衣男子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他淡漠的扫了一眼主持,周身依旧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在男子的汤药下,青年的身子好了些许,但仍是强弩之末,可或许是因为心境的缘故,他开始不再卧床,偶尔与男子一起对弈,或是吹箫。

   清晨,男子起的很早,他拿着一柄寒铁长剑挥舞着惊鸿的剑法,带起阵阵飞落的雪花,一角白衣翻飞,不染阡尘,三千青丝被一顶檀木冠束起,显得一丝不苟,似是天边飘缈的白云,令人捉摸不透,用森寒的剑气隔绝了周身的一切,就像身处在两个世界。

   青年倚在门框旁看着,感受着身边凛冽而刺骨的剑意,他明白,这是一个寂寞的男人,同样,也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他所拥有的唯有一片刺骨的寒冷,缺少了人应有的七情六欲,如传说中真正的仙神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即使就在眼前,却有着如鸿沟般无法跨越的差距。

   神与人的差距,差之一步失之千里。

   散寒的剑意没有消散,男子似乎并未发觉不远处倚在门框上的青年,或许是发现了,但次数多了,就默许了青年的举动。

   当男子收回最后一招后,一直未曾打扰的青年突然出声问道:“呐,你有后悔的事吗?”

   “每一把剑都是一往无前的,你可见过哪把剑是弯的。”

   收剑回鞘,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隐入宽大的袖中,语气仍是淡淡的,他就像是寒潭,无人能在这寒潭中留下痕迹。

   “...是么......”

   动作一顿,青年突然发觉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傻问题。

   “剑不会弯,就如同我不会去后悔!”

   微微偏过头,男子转身离开了院落,一身白衣几乎要与那素白的飞雪融为一体。

   “不后悔啊......”

   若有所思的望着白衣男子离去的背影,青年突兀的笑了,这笑容似乎扫除了所有的阴霾,曾经暗淡的眼眸变得明亮异常,散发出无法令人忽视的光辉。

   “你,悟了吗?”

   主持走至青年的身边,依旧是笑眯眯的摸样,像是大肚弥勒佛一般。

   “嗯。”

   一下子释然了,青年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庭院,笑而不语。

   后来,在渐渐的相处中,青年告诉男子,他曾出身世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病情的缘故,家人一直对他异常宠溺,几乎是无原则的宠爱着,但这样,也令他如笼中鸟一般,失去了自由,可为了不辜负家人的心意,他一直都并未提起。

   直到他觉得自己已然油尽灯枯,再留下恐怕会令家人更加担忧,比起见证他的死亡,或许失踪还能留给家人一丝希望,所以他偷偷离开了家中,开始四处游历,却因身体的缘故,才会在那一天昏倒在去往云间寺的路上。

   白衣男子鲜少搭话,只是静静的倾听着青年的描述,没有任何的情感外露,有时会默默的望着窗外很久,却并未起身离开。

   终有一日,青年察觉自己大限将至,他隐瞒了自己身体的状况,平静的喝下了男子送来的药,说:“我不想再走了,古刹是神圣的地方,我便于此终老吧。”

   男子的眼神依旧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声“好”。

   青年笑了,他突然提出想要明日去看日出,却被男子以他的身体不便上山拒绝了。

   “好了,只是说说罢了。”

   青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透过微敞的窗子目送着男子的身影消失在院内。

   山脚下,由于新年将至的缘故,街道上好一片热闹的景象,鞭炮与爆竹的声音为这座平日里安静的小镇填了几分喧嚣之意,下山补给生活用品的男子独自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显得愈发寂寥,独立于世,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没有一丝色彩与温度。

   脚步微微一顿,男子的视线扫过身边摊贩上的大红灯笼,待他回过神后,手中已经鬼使神差般的提了一盏精巧的红灯笼,并且已经付过了钱。

   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男子离开了这条喧嚣的街道,返回了云间寺,并将那盏灯笼挂在了青年的门口。

   深夜,主持突然敲响了他的房门,青年失踪了,与青年一同消失的,还有那盏明亮的灯笼。

   男子的眼眸终于有了点点波动,他推门而出,一路跑向了云间寺上的最高峰。

   当他找到那一抹摇曳的灯火时,已是黎明时刻,日出前最黑暗的光景。

   在明明灭灭的橙黄光芒映射下,依稀能看到青年尤带笑意的苍白面孔,他靠在山顶的高松下,静静的睡去,不再醒来,终是没有等到日出的时刻,没能看到他向往的明日。

   男子有那么一刻晃神,他蹲□紧紧地抱着青年冰冷的身躯......

   那一天的朝阳没有升起,好不容易亮起的天空灰蒙蒙的,很快便下起了雨,那天的雨很大,只听见夹杂在风雨中依稀的哽咽声……

   【我不会哭。】

   【我死的时候,你也不会吗?】

   【不会。】

   很久很久以后,当繁华散尽,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后,白衣的男子手握一柄寒铁长剑,独自站在这座孤城的最顶端,静默的看着明日升起,一与家人走丢的幼小孩童默默的走到他的身下。

   “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努力的抬起头望着上面的白衣男子,尚且稚嫩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疑惑,额间那一抹殷红的朱砂痣为他平添一丝神圣。

   “叶孤城。”

   男子的瞳孔一阵紧缩,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只记得自己守着一座孤城而已。

   “原来你叫叶孤城啊,我是欧阳明日哦。”

   孩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颜,毫无芥蒂。

   “明日么...真是个好名字......”

   飞身而下,男子伸手揉了揉孩童柔顺的长发,一张冷俊的面孔柔和了些许,只是他放在孩子发间的手,却是透明的......

   多少年来,吾以剑问杀,以人请战,剑锋再利,斩不断倾念剑声,凝神再静,止不了乱绪残影,以生命点染一口血剑,余韵勾响了哀歌,放眼只賸灿花掩目。

   一卷雪中声,百年倾耳听,云收尽处,执手看天清,那双眼,似是浅水倒映人世百态,在灼灼烈日下,逐渐蒸发,如同吾,早忘了你的容颜,却又不断追寻记忆的味道。

   这个世上有三种雪融的声音,以前吾只听得见碎与消,现在耳边却是不断回响着第三种融雪声调,那是一种抽丝的感觉,在每次剥落,便会激起心荡回深,若能再听见雪落,是不是充耳哀吟,就能再回来?吾到底失去了什么?怎会感觉吾什么都握不住了。

   【吾累了,现在只想这样,坐在你的身边陪你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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