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方出,便惹得对面五人仰天大笑,一脸荒唐。
为首那人笑罢,眼神之中透露几分不知死活的狠辣:“让我们陪葬?就凭你?你是想用你那朱红小嘴一口一口咬死我们,还是想脱光了衣服迷得我们****呢?”言语中又多了几分**,确是危机过后动了邪心。
“虽主上命我们将你完完整整地带回去,可是此处荒无人烟,是死是活真真与我们无关。你男人杀了我两个兄弟,只他一条命也相抵不过。小美人不如陪我们哥几个乐乐,再与你男人一同共赴黄泉可好?”
说话者正是先前一直射远箭逗弄她的那名箭手。此人矮小干瘦,眼神猥琐,被朝暮美色所动,下身亦是有了反应,裹在紧身绸衣之中,煞是明显。
宁朝暮听着,面上依旧丝毫不动。头上的皂巾在方才的打斗之中早已散开,不知去处。发丝散落。
“北苍青山?”
“却是。我青山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行走江湖从不遮头露尾。当日你们在落雁城让我加主上落尽了面子,他还不知道要如何折磨于你。不如在此让我兄弟们乐够了,给你个痛快了断……“
江风穿过江苇丛减缓,拂过雨淋的青丝,与岳烬之的长发交织在一起。低着头,伸出手,玉指各自夹起两绺,编至一处。用随身携带的采药小刀割断,将发结安安妥妥地放在怀里,于心口处。
“我若想死,无需借你们的手。”小刀在手中散着幽幽寒光。
宁朝暮手掌摩挲着岳烬之冰凉的脸颊,眼眸之中毫无波澜。另一只手微探,折下身侧不远处地面生长的一枝暗色藤蔓,放在鼻端轻轻嗅之,眼皮不翻,轻声细语而道:“烬之,这鬼蜮迷萝正是最茂盛的时节。香气已经大成。这些人,很快便要随你陪葬了。”
对面几人似是又一次听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话,正欲开口大笑。却突然凝滞不动,张开的嘴还来不及合上,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宁朝暮将岳烬之轻轻平放在地上,在他眉间落下一吻。之后便起身走至五人身侧,蹲下身来。脸上笑得清疏淡雅,端详着地上五个双眼圆睁、似是不敢相信的恶人,如同看着砧板之上待割的猪肉。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宁朝暮笑意翩翩,却隐着彻骨的寒意。
为首持长枪之人喉咙之中一阵咯咯之声,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天空之中大雨洒落,雷声大动。宁朝暮的声音轻轻缓缓地响在耳边,颇有一种阴森死气。
“这藤蔓,名为鬼蜮迷萝。伴生于苇,香气悠悠,遇水更盛。七月落花,八月结籽,九月将死,药性大成。入药可安神静气清心,为熏香上品。”她展颜一笑,如同妖娆之至的罂粟,“若与迷迭相冲,则一时三刻药性即变,有软骨散功之奇效。方才打斗之中,我迎风散了一只迷迭香囊。”
“如何,满意否?”
“满意,自然……满意……有,有你男人抵命……我等满意至极!”话至尾音,此人已几近癫狂,欲挣扎而起,却终究没有丝毫办法。
宁朝暮无风无波,只轻轻说道:“如此便可安心去了,做个明白鬼吧,先去为你们青山一派打个前阵……”
采药小刀虽精致小巧却锋利异常,划过脖颈血脉,鲜血喷涌而出,如切无物,刀不染血。宁朝暮下手之时毫不迟疑,不消片刻,五人的便死的不能再死。血流成河,洇染出一朵朵盛放的洛神花,接着被大雨冲刷,只余浅浅的红。
之后,宁朝暮站起身来,再未回头看一眼。走至岳烬之身边,跪坐在地,将他抱起斜靠在怀中,终究压抑不住心中的绝望,埋在他的肩头,痛哭失声。
他却再也不会温柔安慰她了。
大雨倾盆而落,似是悲痛,亦是缅怀。
雨还在下,却声势已缓。宁朝暮背起岳烬之,过江向西而行。风雷那两匹马早已在江中激战之时失了去向,宁朝暮背着他,佝偻着,踉踉跄跄,已经行了近乎十里。脸色苍白如纸,沐着劈头盖脸落下的大雨,脸上有种近乎死人般的呆滞安静,如同行尸走肉。
一次次摔倒在泥泞的路上,一次次重新爬起。岳烬之温柔清俊的侧脸如同睡着一般,却无感,无觉。
一路柔声细语,喃喃着,说与他听。
“或许,你已经记不清楚我们五年之前的第一次相遇了。那时候你一身白衣,衣角的墨竹正如你的风骨。”
“当日我以为自己命数已尽,却不曾你横空出世救下了我。从那之后我就忘不掉你了。”
“这几年我找你找得绝望,本以为惊鸿一遇遗憾一生,却最终还是又认出了你。是天意吗?”
“你知我对你有情,却始终逃避。我不想难为你,但心底终究是未曾放手的。”
“我知晓你心中有一段往事不愿提及,但是和你假扮夫妻的一路,真的很沉溺其中。”
“你说要陪我去丰邑,陪我回钧天城。你说要一路护我周全,怎能食言?”
“你娘说,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失约了,没能做到。”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又一次。我怕是这辈子都还不上你。”
“我曾想日复一日,我能解了你心中的情殇。你却狠心到连这个机会都不愿给我。”
“我会手刃青山一派,为你报仇。”
“我会回启天城岳府请罪于你的爹娘,回横天宫跪悔于你师父,去平城替你看看你大哥。听你娘说,你的心结似乎就在于此……”
……
“大哥?!”
宁朝暮不知想到何处,面上终于有了些神色,迷茫之后紧接着一阵狂喜:烬之,我想到了!皇帝曾赐予你大哥两颗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无论如何,都得试它一试。相信你大哥不会怪罪。
思及至此,宁朝暮浮萍无依如同枯槁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光亮,探入怀中摸出一只檀香木盒。离开岳府之后岳烬之就将盒子交予她保存了,说是得空可以稍作研究,看看是否有那传说中的奇效,一是怕药不符实,出些不可挽回的后果,二是想如果符实,则可以试着看能否配置出来。
这一路上两人风餐露宿,却也把此事忘得干净。如今看着眼前的盒子,宁朝暮似乎在绝望之中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将岳烬之扶坐在地上,她玉手颤抖不停。盒盖虽轻,却承载着她所有的希望。
烬之,佑我。
盒内是两颗圆润的丹药,泛着隐隐的清幽之色。闭上双眼,拈起一颗置于鼻端轻嗅。
霎时间面色大变!
与此同时,远在清水镇钓鱼喝酒的卦春秋亦是心神不宁。他从腰间摸出三枚铜钱六爻问卦,卦上却是大凶之相。
“完了,这次的劫数真是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