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头上的紫金莲花须弥座的更漏又往下沉了一层,眼瞧着外头天色暗得不见五指。秭姜斜靠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左右不过是耗时光,等着那人来接她回府。红笺将今儿特意换上的喜庆长裙给系在了纤瘦的腰间,蹲在帘子外头的绿釉印莲瓣蟠龙博山炉跟前将一块苏合香饼添了进去,未待那浓厚的香气溢出来两三寸便歪歪扭扭地挪了方向,外头进来的人就到了跟前。
玉钩风雨里一路,去了身上潮气才敢往里屋进,挑了帘子进来给秭姜道了个万福,“主子,寿宴还未散,皇后娘娘想着主子该是用膳的时辰了,派了人来问问主子要不要一道过去,太子和公主殿下还有洛大人在一旁相陪,一桌子不过都是自家人。”
秭姜闻声将书掷在了小几上,扫了一眼孤零零横躺着的琉璃灯撇了撇嘴,“这灯瞧着可真丑!”谁想她只关注的是这些。
红笺一路笑着迈进来,“哎哟,我的活祖宗,那琉璃灯可是洛大人挑了十来个心灵手巧的工匠用了上好的夜明珠费了一年才得了这么件宝贝,眼瞧着是主子的及笄礼才想着拿出来教您乐乐,可偏生呀,您还不待见。”
秭姜抬了抬手,玉钩扶着她站起身,瞧她一把拈起那只灯攥在手里气哼哼地道,“可瞧着男人的心海底的针,还诓我是南下得了的玩意,我倒要去问问他,这心眼长得可跟那墨锭似的黑!”她向来风风火火的,这边嚷嚷着要找洛央算账,那边便得有车驾在院子外头候着。
一整日的好光景,远远地都能听着清凌殿那处热腾腾的喧闹,是大街上头喧嚣的集市,是天桥下五花八门的瓦舍,恍恍惚惚地像是回到了小的时候在府里,背着母亲一路溜到府门前,偷偷摸摸地攀着门缝往外瞧――
谁家捧着花布的姑娘嫩红粉黄的裙子像洒了花瓣似的飞转,哪家挑着竹扁担的小货郎一时不察迷了眼睛,只道是姑娘恕罪赔上一匝红绳线一串漂亮珠子,那姑娘红着脸羞羞答答地往远处去了……好似在梦里头一般,人影穿梭,你来我往,那不甘寂寞的时光便在眼皮子底下不经意瞬间极快地溜走了,还未来得及去抓,却碰碎了虚虚实实的梦,待迷雾散尽,就是如在耳畔边的热闹声也听不真切了。
她攥紧了袖里的琉璃灯,抬头瞧了玉钩一眼。
车驾里的案头上有支红蜡烛歪斜地站定烛台,摇摇晃晃的火光印在玉钩手里拿着的一柄匕首上,时有时无的寒光显得这个狭小的空间格外的阴冷,玉钩防备地向外头随侍的嬷嬷问了一句,“向婆子,我瞧着这不是去清凌殿的路,你们是要把郡主请到哪里去,洛大人还在等着!”
外头的人递了话进来:“玉钩姑娘,您也晓得清凌殿出了事情。奴婢们这不请郡主从旁的路走,免得沾了脏东西,伤了郡主的玉体那就是奴婢的不是了。”
玉钩不信,将泛着寒光的匕首交到了秭姜手里,起了身弓着腰撩开了帘子就往外头打量。雨势极大,黑沉沉的,车里头又有光,甫一出去眼睛极是不适应,那本是绷着脸的向婆子勉强地挑了个怪异的笑容,“玉钩姑娘,天黑雨大,您呀还是好生伺候郡主,旁的事儿吩咐奴婢就成,还是快些进去吧!”说着就往车里推搡她。
玉钩觉得这婆子心怀不轨伸手就要去挡,谁知身后头有个人,不知怎的就觉得后颈一疼,眼前的光景逐渐地也瞧不分明了。
秭姜是寻着乱给了那向婆子一刀,也不知伤没伤到实处便提着裙子跳下了马车。大雨滂沱里在地上连滚了几个跟头似乎是扭着了腿钻心的疼,乌漆漆的看不分明,还未来得及喊出口手腕就撞到了路上的一块石头,啪嚓一道闪连路上的鬼魂都唬得烟消云散,她这才瞧见一手的血,还有身后围上来的人。
眼前却不识得是哪处,荒凉凉的地儿周遭全都是形容憔悴的枯木,还未入得深秋就颓败不堪,手指缝不知从哪钻出来的烂糟糟的枯草带着腐朽的霉味。她手按在地上费力地站起来,不顾身后人的呼叫一拐一拐地往前疾走。
向婆子三步两步赶上来扯住了她,连方才的怪异笑容都吝啬给她,棺材板似的一张皱巴巴的脸,说起话来像刀劈似的狠戾,“郡主您这是去哪,皇后娘娘还在等您!”
“再敢跟上来我一刀杀了你。”秭姜寻常的时候脾性就极大,更何况面对这个心怀叵测的老婆子,手中的匕首一下就把她的腕子割了个皮开肉绽,就见那老婆子龇牙咧嘴地捂着手,她趁机又往前跑。
向婆子哀嚎一声,疼得一边直抽着凉气,一边捂着血淋淋的手尖着嗓子喊道:“都是作死的货,还不给老娘过来帮忙,要是人跑了,看你们到时候怎么和爷交代,一个个的都叉出去喂野狗!”
后头踢踢踏踏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涌了过来,秭姜到底是娇养惯了的闺秀,受着伤浑身疼,腿又不利索,奋力跑了几步便被身后那些男人给抓住瞬间夺了刀子,口里被硬塞了布掐着她的手给反剪在身后用粗粝的麻绳捆了扔上了车,一把把昏迷的玉钩拖到一旁的树林里藏起来,那车吱吱呀呀地又往前去了。
秭姜被人从车上拽下来的时候眼前便是一座颓败的殿阁,隐在黑黢黢的林子里,半片屋子已经塌了在风雨里头飘摇,那婆子一手用力地把她往屋子里推搡,“郡主,奴婢活了大半辈子瞧得人来人往,看得生生死死,可倒是女人一生不就是图个男人嫁了,日后得了我家爷的心头好可别忘了奴婢的。”
这话就像浸了盐水的钝刀子在她心头上来来回回地剐,未及笄的大姑娘身家清清白白,大风大雨里头被这个恶婆子掐着说三道四,冠冕堂皇的奉承讨好的词说到底不过就是瞧她跌到尘土里头冷眼唾弃。
屋子里头灯火通明,撩开的幔帐后面坐着个男人,穿着一身懒散的衣物,三十来岁的年纪,生得粗眉大眼,方脸厚唇,活像一尊木雕泥塑的凶神恶煞,回不去祖地只能四处浪荡,浮游了十八层地狱搅了个天翻地覆又不甘寂寞地作祟人间。他半敞着黝黑的胸怀在烛光下把玩一只金灿灿的酒樽,瞧得人进来便侧脸瞥了一眼――
这人她识得,豫王郭协,小的时候她开开心心地叫他七舅舅。
她被向婆子用力推倒在榻上,瞧着她的脸笑得像是一朵开败了的菊花,向郭协行了个礼,“七爷,事儿都妥当当的!奴婢告退。”说完便弓着身子出去了把门阖地死死的。
“本宫的好外甥,想瞧一面都得大费周折,今儿可是累坏你了?要不要舅舅替你解解乏?”衣衫不整的人出口的话都是带了媚色的轻佻和放荡。
秭姜心中憋着的火万分也及不上郭协眼里的暴躁和狂虐,她从没见过男人这般样子,明明是平平淡淡地叙着话,可眼睛里扭曲的兴奋都教额角上的青筋不安地躁动,许是下一刻便能将自己用力的掐死再分食入腹。
秭姜稳了稳心神,瞥了一眼身下床榻上令人羞红了脸活色生香的图案,又平心静气地和他说着话:“七舅舅,您要是有事便传了秭姜来,咱们好生商量,如此岂不辛苦?”她不明他的目的,更不能激怒他,至少在那人赶来救她之前。
身下的锦被塌陷下去,郭协洋洋得意地坐在她身边,伸出滚烫的手在她脸上满含躁意地摸了一把,俯下身在她耳边笑道,“你家的先生左右是不许我瞧着你,将你藏得严严实实的。我与他商量着要娶你过门,他未曾同你说过吧,也罢,他不给我总可以夺的。”粗糙的手指顺着她娇花似的脸颊徐徐向下带了一路的恨意又不敢挪到了细嫩的颈下,“待过了一个时辰,这满京城的夫人小姐瞧着你在我的床上,我看他许是不许?”
真是个满心满眼痴念癫狂的货色,时时刻刻想着怎么扳倒洛央,可惜正儿八经的不是他的对手,把打起了这旁门左道的主意。左右不过是瞧上了她手里那块免死金牌,丹书铁券,那是父亲母亲拼死得来的珍惜之物,哪能叫这般煞神似的怪物给夺了去?若是此番让他占了便宜,宁肯死了一了百了也不教他肖想作怪。
秭姜小声同他商量,“七舅舅,恕秭姜个罪,这婚姻大事……”
“闭嘴!”郭协着了疯魔似的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打得她耳鸣眩晕,连那烛火都瞧不分明。郭协把先头拿在手里把玩的酒杯勾过来,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提起来,两指大力地挤开了她的嘴,将杯中的酒一股脑灌了下去又把她摔在床上,一边扯下自己衣襟大敞的外袍一边道:“别说舅舅不疼你,到这酒药效一到,姜儿感谢舅舅还来不及呢!”
说着话便扑到了她的身上,眼睛里头勾肠刮心的血丝突突的往外冒,撕扯她身上水做的似的柔软裙子,刺啦一声脆响像是敲开魔障的刺耳洪钟,他心底的那股狂热像是闻到了久违的血腥般一拥而上,吞噬着手下处子莹白娇柔、不沾尘埃堆雪的皮肤;那喷洒着炽热的嘴吞吐的满满都是靡靡的味道,一口咬上裸在烛光下的珠圆玉润,似是饮到骨血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