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尽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株乌柏树,叶子红的似火烧一般,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开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添了几分萧索。
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老者说书。而在这群人中,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显得格外特别,虽然身上的衣服全是补丁,却干干净净,整齐的很,不似其他孩子那般脏污。
小孩静静的站在边上听着,粉嫩的小脸上淡漠的没有丝毫表情,一双漆黑如墨的丹凤眼清澈如水却又仿佛望不见底,浓密的睫毛上翘着,小巧的鼻子下一张粉红的小嘴,整个人仿佛瓷娃娃般。
没多久,那老者将两片梨花木板拍拍拍的乱敲一阵,托出一只盘子。众村民便有人拿出两文三文,放入木盘。老者谢了,将铜钱放入囊中,便欲起身离去。
那小孩转身,看向身边白净面皮的汉子,见他没有动静,眉头轻皱了一下散开,软糯的童音从小嘴中吐出来:“爹,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待那汉子回话,径直转身离去,小小的身子站的挺直,脚步稳稳的不急不缓。那汉子仿佛习惯了小孩如此行径,只是无奈中带着宠溺的摇摇头,也不担心小孩一人回家,只和身旁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汉子一起向那老者走去。
小孩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着,行了十余丈,不时的有村民走过,小孩淡淡的打着招呼,让人觉得礼貌却又疏离。在村东头的一处屋前停下,推开门走了进去,内堂坐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妇人,手中拿着针线正在缝衣服,见小孩推门进来,那妇人柔和的笑着叫道:“康儿,过来,试试这件衣服。”
说罢把手中的衣服抖开,站起身向小孩身上套去。小孩也没反抗,任少妇替他换上新衣服,淡蓝色的新衣令小孩更显的眉目精致,少妇满足的笑道:“待我将针脚收收,康儿冬天就有新棉衣穿了。”
“谢谢娘。”小孩脱下衣服递给少妇,礼貌的说道,完全没有平常小孩对母亲的依赖眷恋,不过比之在外面对那些村民,眼底却是多了一丝微不可见的柔和。
少妇也知道儿子的性情,这个儿子生下来就性情冷淡,情绪很少出现波动,除了当年生下来的几声哭叫之外,竟再也没见他哭过,整日安静的很。虽然很自豪儿子的懂事,但又有些无奈和心疼,看着儿子仿佛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样子,只能加倍的疼他。
“我回房间了。”对上少妇满是疼爱的目光,小孩眼神闪了一下,垂眸避开,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踩着小凳子爬上土炕,小孩盘膝坐好,熟练的摆出五心向天的姿势,运起体内经脉中细小的真气缓慢运转,直到完成十八周天才停下来,缓缓的吐出一口浊气。轻皱眉头站起身活动手脚,这个身体当年难产,在母体内憋久了,体弱的很,加上没有补品调养,这几年下来表面虽与普通孩童差不多,但在习武的时候这些微小差距就表现出来了,运行真气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康儿,吃饭了。”外面传来柔和的声音。
小孩应了一声,下了土炕向外面走去,内堂中已经摆好了桌子,先前两个汉子一左一右的坐在两旁,见小孩过来,那白净的汉子双手在他腋下一拢,不待小孩反抗已将小孩放在土炕上坐下。
小孩轻皱眉头,却没说什么,安静的端起饭碗慢慢的吃着,那动作,文雅的很,而且面前干干净净的,不似那乡下小孩,倒仿佛受过教育的大家公子。
“吃鸡了。”一个妇人走了进来,这妇人肚子微微凸起,显是有了身孕,皮肤微黑,外貌却没有先前那妇人出众,与寻常村妇没甚区别,眉眼间俱是爽朗的笑意,倒是个好性子的人。
“大哥,大嫂这腹中的孩儿名字可想好了?”那白净汉子笑着说道。
“没呢,二弟有什么好意见吗?”谈及孩子,那浓眉大眼的汉子心情甚好的问道。
小孩手一顿,眼角瞄了一眼那妇人的肚子,郭靖么……
心思恍惚了一秒,没想到来这个世界已经四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个杨康会提前三年出世,但既然自己都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了,那其他的事发生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那白净的汉子名杨铁心,乃是杨康的生父。眉目清秀的妇人则是包惜弱,杨康的娘亲。而另外那浓眉大眼的汉子则是杨铁心的结拜兄弟,郭啸天。那村妇则是他的妻子李萍。两家比邻而居,吃饭更是经常合在一处。
“康儿,怎么了?”包惜弱见杨康晃神,有些担忧的问道。
“没事。”杨康回过神来,夹了一块肉慢慢吃着。
“康儿,你婶婶肚子里有弟弟,以后康儿就是哥哥了,可要照顾弟弟。”杨铁心笑着说道。
弟弟……
杨康面色猛的一白,眼前仿佛站立着那个熟悉的少年,还是如平日那般乖巧的笑着,却忽然脸色狰狞了起来,眼前一黑倒下去的时候,他还在担心少年的安全。却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睁开眼,对上少年冷酷的目光,陌生的令他不敢置信。
“哥哥,你最疼我了,我想要家主的位置,你别怪我。”少年乖巧的说着,仿佛只是干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一般。
他静静的看了一眼这个从小带大的少年,平静的闭上眼。原来,最终还是没有人是值得相信的。
“康儿,怎么了?”身子被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担忧的声音传入耳中,杨康从冰冷的回忆中清醒过来,对上包惜弱担忧的目光。
推开这世的母亲,杨康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我吃饱了,先回房了。”爬下土炕,向房间走去,关上门把几人担忧的目光隔在门外,就如他紧闭的心门。
秋尽冬来,过一天冷一天。这日晚间刮了半夜北风,便下起雪来。第二日下的更大,银絮飞天,四下里都白茫茫的。
杨康穿着那身淡蓝色的棉衣坐在炕上,听着杨铁心与郭啸天说话。虽知道这是射雕英雄传的世界,但杨康前世从小在明争暗斗中长大,每日里都是忙碌的学习,在父母猝然离世之后更是以小小的年纪成为大家族的家主,每日里提防来自各方面的觊觎暗杀,没有丝毫敢放松。待最后终于将整个家族掌握在手中,却被一直保护疼爱的弟弟给杀死,那个他以为他可以信任的人。
所以对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杨康也只是了解大概,但说到细处却是不知道的。故平日里杨康会静静的听着周围人说的话,来了解自身所处的时代。此时金兵已占了大宋半壁江山,岳飞已死。幸好郭啸天等人身处江南,还算平静,金兵还没打过来。日子随不富裕,但吃穿倒也能维持。
杨铁心与郭啸天烫了酒慢慢的喝着,没一会,包惜弱与李萍两人端了饭菜进来,几人慢慢的吃着,热菜热饭下肚,浑身都暖烘烘的。
杨康依旧如平日一般安静的吃完回房去了,盘膝运了会功,正欲脱下外衣睡个午觉,就听见包惜弱的惊叫声,接着兵器交加的声音响了起来,还夹杂着杨铁心的怒吼声。
杨康心里一惊,系好外衣,向外面走去。刚打开门,包惜弱就冲了进来,将杨康搂在怀中。感受到包惜弱微微颤抖的身躯,杨康犹豫了一下,手缓缓抬起,在包惜弱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
将包惜弱拉到床边坐下,杨康平静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包惜弱脸上还有些惊惧,“来了个恶道。”
杨康转身向外面走去,包惜弱惊骇的将他抱住,“康儿,别去。”
杨康被她死死的抱住,再看看自己这小身板,没有坚持,随着包惜弱坐在房间,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眉头皱起,隐隐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没多久外面平静下来,接着传来几声笑声,包惜弱终是担心丈夫,推开门看去,见丈夫与义兄还有先前那道人正坐在榻上说话喝酒,显是无事了,才松了口气,向外面走去整治先前打乱的杯盘。
杨康走过去,见在杨铁心与郭啸天对面坐着一个道士,背上斜插着一柄长剑,剑把上垂下黄色丝条。斗笠与蓑衣被随意的扔在旁边,道人约莫三十余岁年纪,双眉斜飞,脸色红润,方面大耳,目光炯炯照人,颇有气势。
桌上地板上还有残留的血迹,蓑衣旁还随意的扔着一个革囊,圆滚滚的透着血迹。杨康瞳孔一缩,前世从无数争斗中活下来的他很轻易的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平静的移开目光。
“这是犬子,杨康。”杨铁心将杨康拉过来,笑着介绍道。
“康,在这乱世中能健康平安也不错。”道人笑着颌首。
杨康默默的听着几人谈话,也知道了这道人的身份,正是全真七子中的丘处机。丘处机忽然脸色一变,说道:“有人来找我了,不管遇到什么事,你们无论如何不可出来,知道么?”
郭杨两人点头答应,丘处机俯身拾起人头,开门出外,飞身上树,躲在枝叶之间。此时万籁无声,只听得门外朔风虎虎。又过了一会,西面隐隐传来马蹄之声,马蹄声越来越近,从门缝中看去,只见风雪中十余骑急奔而来,都是黑衣黑帽,直冲到门前。
只听那当先一人道:“马迹到此为止,刚才有人在这里动过手。”后面熟人翻身下马,察看雪地上的足迹。
为首那人叫道:“进屋去搜!”
随即有人靠近,来拍杨家的大门。忽然树上掷下一物,正打在那敲门的人头上,这一下力道奇大,那人顿时脑浆崩裂而死。
那几人把树围住,丘处机拔剑跃下,剑光连闪,不时的有黑衣人倒下。杨康自来到这里,第一次看见如此高深的武功,眼睛一眨也不眨。杨康很清楚,在乱世活着,强大的武力才是自身的保障。
没多久,在惊呼骇叫声中,一个个尸首倒下,鲜血把白雪皑皑的大地片片染红,四周再无一名黑衣人剩下。
丘处机哈哈大笑,杨铁心与郭啸天开门出来,捡起尸体上的腰牌,上面刻着金国文字,才知这些人竟是金兵。
三人把尸体没入大坑之中,幸好小村居民本少,天寒大雪,更是无人外出。包惜弱拿了扫帚出来扫除血迹,扫了一会,忽然呀的一声坐倒在地上。在一旁帮忙的杨康一惊,忙抢过去扶起,杨铁心直接将人抱起向屋内走去。
丘处机拿住包惜弱的右手手腕,一搭脉搏,笑道:“恭喜,夫人有喜了。”
杨铁心顿时笑的合不拢嘴,将包惜弱小心的抱进房间盖好被子。杨康默默的跟了进去,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包惜弱一脸温柔的抚着肚子。杨康本以为,自己只是提前出生,可是如今看来真正的杨康应该是包惜弱此时肚中的孩子吧。
眼里闪过一丝幽暗的光,那么,他又算是什么呢?多余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了一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