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铁门被轻轻推开,泛红的铁锈簌簌地往下掉。白海笠掸了掸,对身后的人道:“进来吧,很久没人住了,就是灰尘有点大。”
跟在一个外人身后踏进自己阔别多年的家,白璟心里滋味难言。
“你先在这里坐着。”白海笠道:“我去族长家知会一声,稍等一会啊。”
“没事,我先歇一会。“白璟笑着冲他点头,直到看见白海笠大踏步地跑了出去,他才站起身,向二楼走去。
二楼他的房间依旧是原来的模样,连床头的摆设都没有移动分毫。看来白璟母亲去世的这么些年,这间屋子也从没有人来过。
白璟打开衣柜里面的暗柜,翻出自己的户口本。想了想,又去中堂给母亲上了柱香。白璟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并没有能回来,连后事都是草草了事。时隔多年,白璟仍旧清楚记得当年离家时母亲的那句话。
“胖胖,出去了就别再回来。”
“别回来!”
白璟至今仍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抗拒自己返乡,甚至临走都不让他见最后一面。不过,今天既然有了机会,他总还要为母亲上柱香,祭奠一回。
将三根香□□香炉里,烟灰寥寥,飘到院外的桂花树下。白璟静静坐着,一时间思绪万千。
“谁?”他突然睁开眼,看向墙外的一个角落。紧拽着背包的手不由握紧,“谁在那里?”
桂花树下,灌木轻轻摇晃,有个身影在黑暗中蠢蠢欲动,伴随着不祥的阴影。
同一时间,去向族长请示出借房屋的白海笠,却遭到了一声痛骂。
“谁让你借出去的?!”
头发半白的老族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也不动脑子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个时候是能让外人进村的时候吗?”
白海笠还想狡辩几句,“可是外面那些游客,不也是住在村子里嘛。”
“那能一样吗?游客们住的地方都有人盯着,但是他一个散户住进来,一不留神跑到不该去的地方怎么办?何况——”白老族长说:“你又是让他住的白璟家。”
“住白璟家怎么了?”白海笠嘀咕,“反正那小子半年多都没消息,指不定死在哪个街头了。”
“混账!”白族长一拍桌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大、大伯?”白海笠吃了一惊,不知道为何一向疼爱自己的大伯会这么生气。他不就说了白璟一句闲话吗,这几十年,村里的人说他们孤儿寡母还少了?却见那老族长并不理会自己侄子,而是转身道:“实在抱歉,让客人见了这么不堪的一幕,都是平日里我们教育无方,惭愧了。”
白海笠这才注意到,原来老族长身后的阴影里还站着另外几个人,他抬眼去瞅,一下子瞅到一双冰绿色的眸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哪来的派头那么大的老外?白海笠心里还没揣摩明白,那边老外们已经和白族长交谈起来。
翻译说:“路德维希先生问,那位白璟先生是许久不在族里住了么?”
白族长连忙道:“是的是的,白璟出去读大学后,就没回过家。”
翻译又问:“那么,像这种游客提出居住在本地居民家的要求,平日里也很常见?”
白族长一愣,“这,这倒是没有的。我们这一脉对外人开放,也只是近两年的事。外人借住的情况,还是很稀罕的。”
深绿眸子的男人闻言,突然站起了身,向门口走去。
“这,这是……”白族长手足无措。
翻译对他解释:“路德维希说,想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位借住的客人。”
做了多年的人精,族长可不是白混的。他想起这些人前来村里的目的,又想起路德维希的举动,不由错愕道:“难道你们是怀疑,回来的那个人就是白璟?”说着,他扭头向白海笠看去。
“不,不,绝对不可能!”白海笠举手发誓,“我和白璟从小一起长大,他长什么模样我还是清楚的,那个脑满肠肥的胖子怎么可能会……”
正要出门的路德维希突然回头看向他,直把白海笠盯得不敢说话。
许久,在场所有人的脑海里,才响起这么一句话。
【如果他‘蜕变’了呢?】
白族长脸色一变,可路德维希已经大步走远,他也只能连忙跟了上去。
“蜕、蜕变?”白海笠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白璟那个傻胖子?可他又不是纯正的血脉,怎么可能……哎,等等我!”
一行人向白璟家的旧院子赶去,各怀心思。一场好戏,徐徐上演。
十分钟前,白璟家围墙下。
白璟手握着背包,直感觉到里面企鹅的体温后,心里才安稳了一点。这一路往家赶的路上,他总有点魂不守舍,觉得有什么在刺激着他的后颈,时不时提醒几声危险。到了白家村后,危机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更盛。
他戒备地看着灌木,灌木微微晃动,随即,一个瘦削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竟然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
“哎哎,别紧张。我不是坏人!”少年高举着手道:“我只是好奇过来看看,你也是白家人吧?我刚才看到你祭祖了。”
那不是祭祖,是给我老妈烧香。白璟吐槽,见到是个未成年人,稍微放松了些戒备。
“我来中国前,就知道你们有很多风俗。我刚才只是一时好奇才凑近了看,惊动你真是不好意思。”
他看着这个褐发褐眸的外国少年,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这时,他把这个少年,当做是误闯白家内宅的游客了。
“你第一次来这里?中文说的不错。”
“那是!不然我能抢到现在这个职位?”褐发少年得意道:“路德维希大人就是看中了这点,才会带我一起过来。不过我不喜欢他,明明大家都是同伴,他却藏着掖着,什么也不叫我知道。要找人也不告诉我那人的模样,害我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找人?
白璟刚想问话。
“所以你就是被白家的人安排在这,准备监视白璟的人吗?”少年问。
白璟:“……”
“是啊。”压下刚才心里的惊涛骇浪,他笑一笑,“你也是?”
“不,我不是。”少年饶有兴致地打量他,“我只是出来逛逛,看看亚细亚这边的同族而已。”
血脉是指什么?这人口口声声称白家,他们是与白家有合作吗?难道白家村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就在白璟暗忖这些时,少年已经慢慢走进他。
“仔细一看,你长得还挺好看的。”他伸出手,“让我想起一个人。”
不知怎的,看着那双凑在眼前的褐色双眸,白璟的脑子像是突然糊涂了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都不知道动弹。
看见他这幅模样,少年微微一笑,同时进一步逼近。
【白痴!】
怀里有什么骤然挣动了一下,兀然惊醒白璟,让他及时后退了一步。
企鹅从背包里探出头来,漆黑的眼珠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丫丫!慕白?”白璟错愕。
“这只企鹅……”褐发少年皱眉看着企鹅,突然浑身失力地踉跄了一下。等他在站起身的时候,已然大变样,看向白璟的眼神已从刚才的好奇与蠢蠢欲动,变成恼怒。
对于这一幕,白璟自然熟悉无比。
“……慕白?”
“快点离开这里。”占据着陌生躯壳的慕白道:“这不安全,有人想要抓住你。”
白璟一边抱起企鹅,一边跟着他跑。
“是谁想抓我,人类吗?”
“人类?”慕白冷笑一声,他抬起头,让白璟看自己现在这副身躯的耳后,“你觉得这个身体的主人,会是人类吗?”
白璟抬眼看到一条熟悉的缝隙,是鳃裂,这是?
“海裔。”
慕白低声道:“一帮早就抛弃海洋的家伙。”
海裔?为什么会牵扯到白家?又为什么会盯上我?他们与上次攻击的舰队有什么关系?白璟还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可眼前人突然又身体一软,摔倒在地。
好吧,他已经习惯了。白璟熟门熟路地抱起怀里的企鹅,仔细盯着。
“哈罗,信号还好吗?现在与我说话的是丫丫还是大白?不说话我就当你是丫丫了。”
对于这么个蠢名字,企鹅毫不犹豫地扇了他一掌。
白璟确认,这么暴力的家伙肯定是慕白。
【白痴,白痴,白痴!】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跑,你别催我。”
白璟翻墙而出,带上东西小心翼翼地离开。
而当路德维希带人赶到白璟家旧院子时,看到的只有快燃尽的香,还要昏迷倒地的褐发少年。
“果然是他。”
路德维希捻了捻香炉里的灰烬,望着暗下的天色。
“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