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面色未改,呵呵笑了两声,对众人道:“礼品众多,若找须得费些时候,也罢了。”
众人哈哈笑着附和,心里都个个明镜着。谁家没有礼多的时候,为官礼尚往来最注意这事儿,中、大户人家尚且有人专门记录此事,就算是送根针找起来都不会费劲儿,容易得很。北静王府可是正统的王府规格的贵族,下人们是依着宫里奴才们的训练程序教导出来的,王府下人的办事效率会比不上他们这些当官家的?谁信,鬼才信!
可有的笑了,宁国府竟然连北静王的礼都敢忘!
众人面上笑意绵绵,装成毫不知情的样,心里却把宁国府笑话了八百遍。大家还顺道瞟了荣府赦大老爷两眼,这位却是个比贾珍强百倍的人物。往日他们眼拙,竟将二人当成一路货色放在一起了。
看礼,观人,便知,荣府可交,将来裨益诸多;宁府,当断则断!
“直郡王到!”
众人闻言,瞬间安静下来,各自站成左右两排,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
直郡王身高体壮,着一身紫袍,头箍宝石明玉发冠,英姿飒爽。直郡王上唇留着小八字胡,一笑,风采奕奕,两口白牙尤为显得光亮。众人却都不敢看,直郡王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惹不得。
直郡王拍拍手,命人送上合理。八尺长金丝混织的红锦盒,气派异常。
众人一瞧这盒子,便知道里头的东西不简单。
“今日虽是你的寿诞,我的礼明着是送你的,实则送的是老王妃。”直郡王声音朗朗,话语中掺着意味不明的笑。
北静王挑眉,倒不惧直郡王,“哦?那我要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讨不得祖母的欢喜,王爷可得重新送个才行呢。”
直郡王敛住笑,瞥一眼北静王。众人都跟着提心吊胆,替北静王捏一把汗。
盒子一打开,里面装着的竟是十个近女子手腕粗细的人参。人参个个‘肤白’,真像个初生的婴孩似得。众人看得咋舌,还从没见过人参长得这么鲜嫩诱人的。
“千年人参,北边进贡来的。一共就这十棵,父皇因我立了功问我要什么,我特意为你讨来这个。”直郡王微微勾起唇角一边,歪嘴浅笑,有股子坏劲儿,更有股子浓浓的危险味道。
众人都放浅了呼吸,不敢造次。
北静王谢了直郡王,顺便提了嘴:“算上王爷的人参,我今日可算是凑齐三味难得的‘起死回生’灵药了。”
直郡王一听是三味,而自己只是其中一味,有些惊讶,还有人比他厉害不成?“另两味是什么?叫我见识见识。”
北静王故此引荐贾赦与直郡王,将他送来的两样东西呈给直郡王瞧。那两个灵芝,直郡王倒是听过出处,是父皇赏给林如海的。这天山红莲,倒是难得,是个连皇宫里都弄不得到的东西。
“哪弄的?”直郡王睃一眼贾赦,面无表情。
贾赦慌了,强迫自己稳住情绪,声音却还是发抖:“是家母想法子弄得的,试遍了多少办法,最后在昆仑山白云老道那里得了指点,用了一年之久。”
“她倒有心。”直郡王轻笑,一语双关,语气很不上。
贾赦嘿嘿笑两声敷衍,低着头,不敢多说。贾母嘱咐过她若是在王府不小心碰见了直郡王,一定要装老实。
直郡王本以为贾赦会飘忽的说两句显摆显摆,就是夸他母亲的厉害也成,总归该表现一下他想借机攀机会跟他拉亲近的*。没想到这厮倒是意外的安静了,没趣的闷葫芦!这点察人观色的出息都没有,将来能指望他干什么!
直郡王眯眼又瞟了贾赦一眼,再没什么兴趣,跟北静王告辞。
“怎么不多留会儿?”北静王意外道。
直郡王身边的太监周六儿解释道:“王爷奉命要去校场,时间本就来不及的,可王爷说怎么也要在北静王的寿宴上露个脸。”
北静王感激的对直郡王作揖,心里很激动。他亲自送直郡王出去,顺便有话说。
直郡王扬着头听北静王絮叨那几句话,有些不耐烦。不就一个荣府的贾赦,值得他此番郑重推荐?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混账出了名的人物,有个狗屁出息!
直郡王失望的看一眼北静王,本以为他温柔谦恭,最善与人接触,必能眼光独到些,没想到他竟给自己招揽这样的货色。
北静王竭力在直郡王跟前夸赞贾赦,强调荣国府将来的在京的地位有多重要。他真真是一心扑在了支持直郡王的事儿上,从没有过杂念,抬首间,却见直郡王似有不爽的意思。
直郡王习惯直来直往,直接告诉北静王:“皇位到父皇这里,已经传了四代了,如今可不是靠祖宗吃饭的时候了。什么荣府,什么贾赦,还不是我大青国养的米虫,除了吃,他们会干什么。贤弟,睁大你的眼,给我挑些好人儿来。”
北静王不吭声了,他改变不了大皇子的想法。既然不喜欢,也罢了,他不至于为了个贾赦毁了自己在直郡王跟前的好印象。
直郡王讽刺够了荣府这样的开国元勋之后,转身告辞。猛地,他突然回身又笑对北静王:“选他,我倒不如把那个王子腾弄回来使唤。”
北静王呆了呆,看着的直郡王嘴里默念一句:“王子腾?”
“反正总得摆个人放在明面上,不用太厉害,王子腾足够了。再者说,我弄他回来,他也感激我不是。”直郡王话音落下,便留个背影给北静王。
北静王蹙眉立在原地半晌,咬住下唇。才刚听直郡王的意思,这是要把王子腾退出去冒险。一旦事发,就釜底抽薪,让他去做替死鬼?
众人等了半晌不见直郡王回来,请人去催。贾赦反正觉得无聊,便擅作主张亲自去请他。老太太说了,直郡王的恩情得报,今儿个他做戏还是做全套吧。
贾赦在回廊上奇怪八歪的走,忽听前头月亮拱门附近传来说话声。贾赦挺着像是什么悄悄话,料知不好扰了人家,打算悄悄地过去。近了,忽听人提起王子腾,贾赦长了个心眼,躲在树后仔细听。
“你速速去浙江,亲手将这封信交予浙江通判王子腾。记住他看过之后,你便将此信焚毁。”北静王轻声嘱咐道。他素来温柔,即便是这等吩咐也用不惯厉害的语气。不过下人们都清楚,北静王真发威要命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
黑衣侍卫领了命,立马转身跑走。贾赦等北静王走了,急忙去瞧那黑衣人,哪还有踪影。可见此时很急。
贾赦咂咂嘴,赶紧抄近路回了大厅,就说王府大迷路了。众人好一顿笑他,不多时就见北静王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贾赦草草用了寿宴,便称腹痛,早些离开了。他一回家就直接蹿到贾母的屋里,汇报此事。
贾母瞧他满头大汗的样儿,笑了:“我的儿啊,你至于这么急。纵然那侍卫长着三头六臂,此去浙江没有小半月也不行的。”
贾赦愣,傻笑着挠头:“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心急什么都忘了。”
贾母嗤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贾赦不解问贾母:“一波未平,母亲,还有事?”
贾母没有直接回答贾赦,半晌,她突然道:“官场上,切记要稳住自己,在慌神也不可叫人揣测到你的心机。冷静,断事准。慢慢学吧,你早晚会学会。”
贾母教他几句,转即笑着叫人给他端上一碟红豆糖心一口酥。别看贾政年纪大了,最好吃孩子们爱吃的那口。
“味道不错,极品!怎么,您老这里换厨子了?”
“咱们的厨子哪有这本是,宫里头的。”贾母笑道。
贾赦问:“又是老太妃送的?”
贾母摇头。
贾赦愣了,停了嘴里的东西,“难道是,贤德妃?”
贾母点头。
贾赦这回彻底把手上余下的点心扔回盘子里了。元春是老二的女儿,自然心偏着他,她送来的东西,不吃!
“哟,来脾气了。吃不吃,也改变不得什么,倒不如此刻享受。”贾母笑,也伸手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酥皮入口即化,随即便有醇厚的红豆香溢满口。幸好她没穿进宫里去,宫斗能不死,她也会胖死。
“母亲,您是不是有事吩咐儿子?”贾赦迟疑的问贾母,一脸的怀疑,心中颇感不测。
贾母挑眉,笑眯眯:“不错!”
“什、什、什么事?”贾赦见老母亲在这样就怕,他心虚的慌。
“贤德妃怀孕了。”贾母悠悠道。
贾赦没个心里准备,下意识的发音:“啊?”
贾母看贾赦一眼,又道:“先头我教训她,安分了些日子,如今母凭子贵,要作死了。”
“啊?”虽是说的同一个字,但贾赦这回声音明显高了八度,另外,他的心更虚了。
“我要你撑起这个家。”贾母双眸紧紧地盯着贾赦,就在他发出第三个“啊”之前,直接甩出下一句,“我要去五台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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