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帝要传位给燕迟,这是燕迟出发前答应过他的,待战争归来,他便继任王位。
信函写明两个意思,赵帝看了,楚帝看了,陈帝也看了,这三个国家的君主纷纷准备出行之事。
能目睹燕迟的登基大典,于他们而言,可是极隆重之事。
三个国主在燕帝的心目中没有高下之分,虽然这三个国家,实力强弱不均,可在燕帝心中,他们都是盟国,都是战友,都是患难相当的朋友。
三封信写的基本一致,但给赵显的信,明显又多加了一些话语,因为之前燕帝曾亲口答应,待齐国平定,他要亲自登门,去赵国,当着仙如华的墓碑,给自己的儿子请婚,但因为这场盛宴,这场传位,只好暂时推缓。
燕帝在写暂时推缓这四个字的时候一笔一划,写的很慢。
没有人知道他在写这四个字的时候是何等激动的心情。
他说的暂时推缓,其实不是推缓,而是一种长久的相伴,是他对赵显的承诺,亦是他对仙如华的承诺。
他要卸下皇位,去赵国,用剩下的漫漫余生,陪伴在仙如华的身边。
燕行州知道,他若这样明目张胆的说了,赵显一定会勃然大怒,所以,他隐晦地用暂时推缓四个字来定义。
赵显不会看出异样的。
事实上,赵显也真的没看出来异样,就目前这个形势来看,燕行州动身去赵国的可能性也不大。
赵显接受了暂缓这个提议,他巴不得燕行州一直不来,那样的话,他的女儿就能多留在他身边。
赵显回了信,表明同意。
燕行州拿到信,缓缓地松了一口气。
在燕迟回国之前,齐帝率先面见了燕行州,齐帝要求见齐闻,燕行州亲自带他去见了。
这一对亡国的父子,事隔月余后再见,彼此拥抱,热泪盈眶。
齐帝哽咽着嗓音说,“爹无能,让你受苦楚了。”
齐闻道,“不,是儿子不孝,牵连着爹,让爹成了亡国的君王。”
齐帝喟叹道,“这是命数。”
齐闻不言,只双手攥紧了他的衣袖,眼眶赤红。
诸葛天眼看着这一对父子,转头看向了窗外,亡国君王,能否活着?亡国太子,能否活着?他这个跟随亡国太子的下属,是否还能活着?
大概不能了吧!
诸葛天眼惆怅,却也无能为力。
他效忠齐闻,便是一生的忠诚,齐闻死,他亦不会苟生。
屋门外,看着房内一幕的燕行州一丝表情都没有。
楼姜拄着拐仗,站在他的身后,也看着房内的一幕,缓缓,她问,“权衡利弊后,是杀是留?”
燕行州扭头看她,“娘以为呢?”
楼姜笑道,“你是帝王,这种事,何必问我这个门外汉。”
她十分不待见燕行州,说完那句话,转身就走了。
燕行州抿抿嘴,看她的背影渐走渐远,直到转个屋角,看不见了,他才长长地叹一口气。
荀公公悄然地睇了他一眼,不敢随便劝慰。
关于仙如华,他还能说上只字半语,可关于楼氏这位,关于楼姜与皇上之间的事情,他是连半个字都不敢说的。
燕行州最终没有留下齐帝,亦没有留下齐闻,下令秘密处死。
但凡祸患,必要趁早斩杀。
诸葛天眼被留了下来,放入太子府,归了燕迟麾下。
不管诸葛天眼忠或不忠,服或不服,燕迟都不杀他,燕帝也不杀他。
齐国一亡,原冰大陆上的其他国家皆震动了,除了与燕国站在同盟线上的其他国家皆闻风而惊,周、卫、秦三国抱成一团,拧成了一股麻绳,趋赵的韩国也走上了与燕国同盟之路,当韩帝上呈了亲燕的文书,燕帝也邀请韩帝来燕国,参加庆功宴,以及传位之宴。
自此,偌大的原冰大陆,成为燕秦两大强国的逐鹿之地。
但秦国不是好惹的,燕行州没打算向秦国伸手,也不愿意再次开战。
燕迟也一样。
诚如秦祉所言,燕国之所以如此强大,是因为每次出兵都定然做好万全的准备,出击必胜,不然,燕国不会贸然出兵。
这才刚刚吞下齐国,燕国需要重新划分版土,修养士兵,整顿朝位,一时半刻是不会向秦出兵的。
秦也不会冒然去招惹燕国这一头巨鲸。
如此,和平局面,继燕侵齐后,再一次笼罩在原冰大陆的上空。
知道燕迟要继位,却没向秦国下发邀请函,秦祉亲自写信,打趣燕迟,说他太不够义气。
燕迟看了信,笑了笑,又把信拿给赵怀雁看。
赵怀雁看了,实觉得这个秦祉真非一般人物,按理说,秦国与燕国同属大国,燕国如此蔑视罔顾秦国的存在,令秦国在八国之中颜面尽失,秦帝会嫉恨,秦祉会恼怒,这么个时候,秦祉放低身段写信,怎么看都会让人觉得是乞讨,这对一国之君,对一国太子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可秦祉却恍然不知似的,写了这么一封信来。
赵怀雁挑挑眉头,砸舌道,“秦太子真是能屈能伸,让人佩服。”
燕迟道,“确实很能屈能伸,不过,他再能屈能伸,我也不会如他的意,他放低身段,无非就是想来参加我的继位大典,我偏不写信邀请他。”
赵怀雁道,“他想来就让他来呗,等你继位后,你就跟他父皇是同平同级的了,他见了你,得尊称你一声燕帝。”
如果仅仅是因为他登基或是庆功的事儿,燕迟当然不会计较这么多,但这一回,除了登基和庆功这两大事情外,还有一件事,他要在登基之后向前来参宴的帝王以及燕国的所有文武大臣们宣布,那就是,他要封赵怀雁为王后,哪怕她还没有嫁过来,他的王后位置,非她莫属。
燕迟不想让秦祉来,是不想冒一丁点的危险。
燕迟将秦祉的信扣下,不回复。
秦祉迟迟没收到燕迟的信,咬唇哼道,“小气鬼!”
各国君王陆陆续续地在往燕国赶,这么多国家的君王出动,真是轰动整个原冰大陆的大事!
秦国按兵不动,秦帝也按兵不动。
秦祉却不安份,他唆使骆凉去找杀手,暗杀这些前去燕国的帝王们。
哪怕刺杀不成功,也得让他们心慌心慌不是?让他们知道,他们如今同盟亲附的燕国,可是被很多杀手们觊觎着的。
燕国的帆船确实很大,站在里面,风雨吹不到,海浪拍不到,但是,船再大,也有照顾不周的地方。
这些杀手们,就是给他们心中提个警醒。
骆凉是齐闻手下的忠属,齐国覆,齐闻死,骆凉对燕迟,对燕国都有恨。
不用秦祉交待,知道赵、楚、陈、韩四个国家的君王动身前往燕国去的时候,他就秘密地联系了大批杀手,要去刺杀这几个君王。
但秦国境内,有金谍网组织。
而金谍网最擅长的,便是收集情报。
骆凉那边展开行动后,驻秦国的金谍网组织就收集到了这件情报,然后紧急地把秘信传给了赵怀雁。
赵怀雁看完秘信,把信给了燕迟,燕迟看完,喊来楼危,让楼危调动楼经阁的,去斩杀这些杀手们。
金谍网擅长收集情报,楼经阁擅长杀人。
楼危接了令,当下就率领楼经阁全部的实力,分四股力量,往四个国家而去。
四个国家的君王出行,身边也是暗卫明卫无数。
骆凉想杀他们,难亦!
中间虽有波折,但好在,四国君王历时不同,均到达了燕国皇都,楚国离燕国最近,楚帝和楚朝欢先到,其次是赵国,然后是韩国和陈国。
在四国君王前往燕国的时候,燕国皇宫上上下下忙成一片,全都在为燕迟的登基大典做准备,就是燕都街道,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还有,全城街道,不管大小,全部铺上红色地毯。
全城百姓沐浴在胜利的喜悦之中,沐浴在燕迟即将要登基的喜悦之中。
赵怀雁也即将功成身退。
燕国皇宫对外发表文书,举国向这次征战而牺牲的燕国将领和燕国士兵们追悼默哀,其中,追悼的人名里,就有燕国左相赵无名。
自此,燕国朝堂再也没有赵无名这个人。
赵怀雁恢复到女儿身,在赵显踏上燕国皇都之后,陪她一起,以赵国公主的身份,面见了燕帝。
楚帝和楚朝欢先来,他二人已经见过燕行州。
燕迟也在皇宫里陪同。
在这些人都没到达燕国之前,赵怀雁住在太子府上的太子妃院里,可等赵显来了后,赵怀雁就随同赵显一起,住在了燕国为赵帝修建的行馆里。
这下子,燕迟日夜都抱不到人了。
偶尔连见都见不到一面。
好不容易在皇宫里碰上了,燕迟想与她说说话都不能。
如此煎熬了好几天,韩帝带着韩太子来了燕国,陈帝带着丞相裴连甫也来了燕国,南丘寒夫妇随同他们一起,回了国。
四国君王到齐,庆功盛宴就在燕国皇宫里举行了。
帝宫里,到处都是喜红色,接待的大殿被铺上华丽的地毯,每一张桌子,第一把椅子,都是精工巧匠们一刀一锥地雕的刻的,龙柱上的和玺壁画色彩艳丽,彩神抖擞,铺着极为奢华大气的光泽。
燕帝摆桌在主位上,右手边是燕迟,左手边是燕乐和燕广宁,迎面是并排的四国皇帝,再后面,是对应着赵显的赵怀雁,对应着楚帝的楚朝欢,对应着韩帝的韩太子,对应着陈帝的裴连甫。
燕帝先举兵,大笑着说,“今日得以在帝宫看到各位,行州很高兴,这一杯酒无论如何得喝,来,干了。”
楚帝、赵帝、韩帝、陈帝纷纷应了一声干,仰头喝尽。
燕迟也与他们一起,喝尽。
赵怀雁、楚朝欢、韩太子、裴连甫也举起酒杯,仰头喝尽。
燕迟往赵怀雁看了一眼,眉头微蹙,他记得,赵怀雁好像酒量不好,他挥手招来元兴,对他耳朵了几句话。
元兴慢慢抬头,往赵怀雁看去,低声点了点头。
不知道应了什么,下去没片刻,就有一个宫女上来换酒,把赵怀雁面前的那一坛酒全都换成了白水。
再喝的时候,赵怀雁才发现异常。
她盯着杯子,显然有些讶异。
与她隔壁坐着的楚朝欢淡淡地往她的酒壶上扫了一眼,又见她微蹙眉头,有些不解的样子,就笑着问,“赵公主怎么了?”
赵怀雁摇头,“没什么。”
楚朝欢道,“是酒有问题吗?”
赵怀雁转头看她一眼,还没说话,楚朝欢扬手就招了一个宫女过来,让她去看看赵怀雁的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宫女一听赵怀雁的酒可能有问题,吓的脸都白了,她慌忙走到赵怀雁跟前,蹲下去,要拿酒壶。
赵怀雁伸手一挡,抬头叱她,“退下去!”
宫女一愣,飞快地将手收回,看看她,再看看楚朝欢,拿不住主意听谁的了。
赵怀雁见她不走,当即就怒了。
她眉梢微勾,极冷地盯着她,“本公主使派不动你,要让你燕国的皇帝和太子来使派,恩?”
一个嗯字,吓的宫女即刻趴着退了下去。
赵怀雁冷笑,猛地拂了一下袖子,端起酒杯,朝着楚朝欢敬酒。
楚朝欢蹙蹙眉,淡笑地看着她,没端酒杯,只语气温柔地问,“赵公主要与我喝酒吗?”
赵怀雁回之一笑,“不喝酒,我与你举杯干吗?莫不是楚公主瞧不上我赵国弱小,不愿意与我喝?”
楚朝欢笑道,“没有的事,我只是觉得喝酒不是儿戏,不管在哪里,喝酒都得讲究个寓意,今天是庆功宴,我们喝的是庆功酒,你这杯酒,难道不应该先与燕帝喝,再与燕太子喝,然后还得跟四位君王喝,这才轮得着我吗?”
赵怀雁点头,“楚公主说的对,那不如,我们一起敬?”
楚朝欢一愣。
赵怀雁道,“我们来者是客,是来庆祝的,确实得先敬主人,不然就太失礼了,这里就我与楚公主是女子,我也不好意思喊别人,就与楚公主一起,向燕帝,向燕太子,向四位君王,敬一敬酒吧!”
楚朝欢慢半拍反应过来这是被赵怀雁以牙还牙给坑掉进了井里,她忽然低笑出声,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吧,我要是不应,赵公主该又说我小瞧不起你赵国了,不就是喝酒吗,我奉陪。”
赵怀雁二话不说,倒了一满杯酒,冲燕帝举了起来。
楚朝欢也跟上。
燕帝一愣,看她二人一起向他举杯,他高兴之极,让荀公公斟满了酒杯,端起来就喝了,还喝了两杯,谁也不偏颇。
等燕帝的杯子落下来,赵怀雁又向燕迟举杯,楚朝欢也跟上,等燕迟与她二人喝了,她们又与四个君王喝,一圈喝下来,楚朝欢有点微醉,赵怀雁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燕迟看了赵怀雁一眼,又看一眼楚朝欢,目露担忧,他又招来元兴,对他耳语了几句话。
这回,元兴望向了楚朝欢。
不一会儿,他离开,就有宫女端了一只金碗过来。
那宫女跪在地上,将金碗小心地挪到楚朝欢的桌子上,说了一句,“给楚公主醒酒的,楚公主趁热喝了吧。”
赵怀雁与楚朝欢坐的近,宫女的话一字不落地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眸光动了动,从容地拿着筷子吃菜。
楚朝欢看着那一碗醒酒汤,再看一眼摆放在赵怀雁桌子上的酒壶,再抬头看燕迟,目光里盈盈地压着一抹受伤。
他给她换白水,让她滴酒不沾,却只给她备一碗醒酒汤!
她知道,他也在体恤她,也在关心她,不然不可能特意嘱咐下人们去给她弄这样一碗汤来。
可当这样的体恤,这样的关心不做对比就不会有高下之分,一做对比,高下立现。
楚朝欢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将那碗汤喝了。
这是他的好意,她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拂了。
等楚朝欢喝完,宫女将汤碗收起来,跪着退下去。
敬完燕帝,敬完燕迟,敬完四个君王,赵怀雁就与楚朝欢敬酒,又与韩太子敬酒,再与裴连甫敬酒,拐回头后,又找楚朝欢喝酒了。
楚朝欢觉得赵怀雁是故意的。
她有心不喝,却又抵不住她似笑非笑的眼神。
她承认,她刚刚让宫女去看她的酒壶,就是不想让她蒙混过关,在大家都喝酒的时候,她去喝白水,哪怕有燕迟在场,白水无法换成白酒,那她也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赵国公主是如何投机取巧的。
只不过,这个赵国公主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
她看出来了她的意图,呵退了宫女,还不停地找借口与她拼酒。
她喝白水,一杯接一杯的灌肯定没问题,可她喝的是真正的白酒呀!
楚朝欢被赵怀雁纠缠的没法了,一肚子的酒气,头都晕了,再喝下去她得直接晕倒,她冲赵怀雁摆摆手,“赵公主,我实在不能喝了,咱吃菜吧?”
赵怀雁笑了笑,小白牙露出来,“好,楚公主都这样说了,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那就吃菜吧。”
楚朝欢轻轻地松一口气。
赵怀雁安静地吃菜吃菜,不再缠着她喝酒了。
直到席散,她也再没与她喝一杯。
席散之后,燕帝高兴,留下了楚帝、赵帝、韩帝、陈帝,还有裴连甫,又让燕乐和燕广宁去陪同楚朝欢、赵怀雁和韩太子。
燕迟想抽空与赵怀雁单独相处,因为好几天没看到她了,实在想念。
可刚抬步呢,燕行州就喊住了他,“迟儿,上哪儿去?这么多人需要你陪呢,别分不清主次。”
燕行州当然知道燕迟想去干嘛,刚在酒宴上他就频频不停地朝赵怀雁看,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这时候,哪是谈情说爱,儿女情长的时候。
他即将要登基为帝,他即将要肩负起一个国家,他即将要与这些人一起,荣辱与共。
燕迟被迫留下。
赵怀雁、楚朝欢、韩太子被燕乐和燕广宁带着,去别的皇宫大苑去了。
燕乐和燕广宁在雪域见过赵怀雁,燕乐对赵怀雁还是很喜欢的,但燕广宁就表现的很平平,燕广宁想要让楚朝欢嫁给燕迟为太子妃,做燕国未来的王后,但燕迟明确表示,他要娶赵怀雁。
燕广宁不敢插手燕迟的事,也不会插手,言语间谈到燕迟登基为帝,那就不可避免的谈到他在登基为帝后娶妻纳妃的事情。
赵怀雁微微挑眉,心想,纳妃?
也对,燕迟登基为帝后,那就是最强之国的君王,他的后宫,不可能只有一个王后,至少得有三五个妃子。
她撇撇嘴。
楚朝欢很高兴,因为一旦纳妃,她绝对是不二人选。
若不是赵怀雁的突然出现,燕国的王后,必然是她楚朝欢。
借着这次来庆功的机会,楚朝欢已经与楚帝商议过了,就是向燕行州提一提联姻的事儿。
楚国在这次伐齐的行动里可谓是最大功臣,燕行州怎么着也得给一点儿实质的奖励。
金钱什么的,就不要了。
楚帝只要燕行州的一句话。
楚帝知道女儿一心爱慕燕迟,原本还盼望着当燕迟的王后,但现在,燕国实在太强大,燕国的王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燕迟心有所属,强硬的要王后这个头衔,会得不偿失。
那就退而求其次,要个妃位就行了。
满足女儿嫁给燕迟的心愿。
楚帝的要求其实不过份,真的一点儿都不过份。
在几位君王喝茶聊天的过程里,他把这个要求以一种闲聊的姿态说了出来,而他的话一出,在坐的众人全都怔了怔。
尤其燕迟,在听到楚帝说要把楚朝欢嫁给他为皇妃时,他眉头当即一皱。
只不过,反对的话还没出口,燕行州先一步开口说,“朝欢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有能力,有实力,我是怕到了燕国后宫,委屈了她。”
楚帝道,“这是她毕生的心愿,她不觉得委屈,我这个当爹的也不觉得委屈,你怎么就觉得会委屈了她?”
他抬头,看向燕迟,“难道太子会委屈了朝欢不成?”
燕迟蹙蹙眉,“纳妃这事……”
话没说完,燕行州又出口了,“既然朝欢愿意,那我就应允了。”
燕迟一愣,抬头喊,“父皇!”
燕行州看着他,“这次伐齐,楚国出兵出力,为此也折损了很多士兵,这些士兵大多有家有孩,他们为了燕国,牺牲了自己,牺牲了家庭,这份恩情,不能忘怀,朝欢与你从小一起练武,朝夕相伴了多年,就算你不念旧情,也得念今恩,让你纳她为妃,不是委屈了你,而是委屈了她。”
燕迟一噎,双手默默地攥紧了,他抬头,看向赵显。
赵显面无表情。
燕迟真的担心燕行州这一独断的决定会葬送了他的爱情,他不能这么做啊,他为了江山社稷,放弃了仙如华,一生得不到所爱,不能让他也步他的后尘啊!如果燕国的君王,登基前全都是要舍弃爱情,那他宁可不要这个王位!
燕迟紧紧地皱巴着眉头,沉声说,“我只娶赵怀雁。”
燕行州道,“你的王后,你做主,你想娶赵怀雁为王后,父皇并不反对,反正赵帝不是同意了吗?”
一直沉默不言的赵显忽然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搁,抬眉说道,“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我当时是说,你到仙如华面前请了婚旨,这纸婚约才作数,如今,你还没去,这婚就不算!再者,我虽然是当爹的,但女儿的婚事,得她自己决定,她若愿意嫁,我这个当爹的也不阻扰,可她若不愿意,谁也别想强迫她点头!”
燕行州瞪他,“说话要算话,你别阻扰。”
赵显冷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楚帝,再看向燕迟,问他,“继位燕国王位后,让你终身不纳妃,做不到吧?”
燕迟想说,“当然做得到。”
但这样说了,楚帝那边又不好交待了。
他其实不用向楚帝交待什么,但燕行州说的很对,这次伐齐,楚国帮了很大的忙,楚帝什么都不要,只为他的女儿讨要一个妃位,他也知道,燕国王后的位置,不会给他楚国,所以,他并不贪心。
他提的条件合情合理,他若拒绝,就真的太忘恩负义。
一国君王,一旦忘恩负义,就是在往作死的路上奔赴。
燕迟蹙眉,没话可应,他只好闭嘴不言。
赵显冷冷地看他一眼,起身拂袖走了。
他找到赵怀雁,喊她出宫。
路上,赵显一脸霜色,赵怀雁不明所以,就问了他怎么了,赵显看她两眼,终是忍不住对燕迟的抱怨,把后来燕迟要纳楚朝欢为妃的事情说了。
赵怀雁明显一愣,大概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眨眨眼睛,又眨眨眼睛,这才在触及到赵显依旧冷寒的眼眸时,确定自己没听错。
燕迟要纳楚朝欢为妃!
好,很好,还没娶她呢,就先想着纳妃!
赵怀雁冷笑,“爹,等燕迟登基为帝了,我也回国,接任王位。”
赵显一愣,“啊?”
赵怀雁信手把玩着丝帕,“身为赵国的王,燕迟想娶我,怕没那么简单了吧?”
赵显惊愕,“你不嫁他了?”
赵怀雁道,“嫁不嫁,看他的诚意了。”
赵显缓缓一顿,片刻后又笑了,“不愧是爹的女儿,对,就应该让他知道娶媳妇没那么简单,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没门。”
他又正了正色,“爹对你说啊,就算他用诚心打动了你,你也不能被他迷惑了,男人说的话,很多都是花言巧语,像爹这种一生只守护着你娘亲的男人基本上绝种了,尤其燕迟还是燕行州的儿子,就燕行州年轻时候干的那事,爹是无论如何不相信燕迟会一生只娶你一个,又对你专情一辈子的,你看燕行州,口口声声说爱仙如华,扭头就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子,还生了那么多孩子,燕迟是他的儿子,少不得跟他一样!”
赵怀雁看着赵显,笑道,“好了,你看你,一提到娘就开始生气,我其实觉得燕行州花心点是好事,不然,娘不会嫁给爹,那也就没有我,没有我们父女感情了!”
赵显道,“不是我一提你娘我就生气,我是一提燕行州当年做的事……”
赵怀雁打住,“行了,我知道,燕行州对娘始乱终弃,但好在,娘遇到了爹。”
赵显道,“幸亏她遇到了我。”
赵怀雁笑。
赵显瞪她,“笑什么笑!燕迟不是爹,他不会像爹这样,一心一意只疼爱自己的妻子,不顾朝臣们的谏言,一生不纳妃,任皇室子嗣凋敝,更不会像爹这样疼爱你,你是爹唯一的宝贝,一生的唯一,知道吗?可在燕迟那里,你也许是他一时的宝贝,等他纳了妃,很多事情他身不由己,渐渐的,你就不是他手中的唯一了,到那时候,你就会变得不幸福,不开心,再加上他燕国是强国,想拿捏你,易如反掌,雁儿,嫁他,需谨慎三思。”
赵怀雁收敛住笑容,认真地应道,“嗯,爹放心吧,女儿的终身大事,女儿一定会谨慎思考,所以,为了不让自己真的糊里糊涂地嫁了,我想先登基。”
赵显微微蹙眉,“你想好了?”
赵怀雁点头,“想好了!爹已经六十多岁了,我知道你时常白天忙国事,晚上去陪娘,身体渐渐的吃不消,我看在眼里,心里着急,所以才出国游历。”
赵显很感动,握了握她的小手,“都说女儿是小棉袄,果然没假,你能想着为爹分担,爹就很高兴了。”
赵怀雁笑了笑,反握住赵显的手。
赵显道,“登基是大事,得忙好久,燕迟也是,他先登基,你后登基,那你们的婚事就得推后,这段时间,你就好好想想吧!”
赵怀雁淡应一声。
回了行馆后,赵显洗了洗就睡了。
赵怀雁却睡不着,回想这一路与燕迟的种种,她不禁在心里微叹,有情人真的能终成眷属吗?
赵怀雁躺在床上睡不着,推了门出来。
唤雪和蓝舞睡着了。
方嬷嬷和申嬷嬷被她遣回了太子府,此刻四周无人,她一个人站在月夜下的拱桥上,低头欣赏着落入河水里的月亮。
蓦地,肩膀上一沉,她倏然惊的抬头,就看到燕迟背月而站,正垂眸为她披一件薄斗篷。
将她拢住后,他一把将她抱住,低声说,“出门不知道披件外衣吗?着凉了怎么办?”
赵怀雁笑道,“这么热的天,哪里会着凉。”
她要去脱斗篷,被燕迟扣住手压下来索吻。
赵怀雁偏开脸,不让他吻。
燕迟眼一沉,捏住她的下巴,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赵怀雁抬脚就往他腿上狠狠一踹,燕迟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松懈,赵怀雁往侧后方一退,落在了拱桥下面。
她看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
燕迟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又伸手摸了摸唇,才刚刚触上,刚感受到那心惊的柔软,来不及探索,就被她袭击了。
燕迟揉揉额头,认命地步下拱桥,去到她的窗户前,敲了敲窗,“雁儿。”
赵怀雁不理他,脱了鞋子上床睡觉。
燕迟叹气,“你爹与你说什么了?”
赵怀雁蒙着被子冷哼,还是不理他。
燕迟道,“说了我要纳楚朝欢为妃的事情?”
赵怀雁忽的一下子掀开被子,下床,来到窗户边上,隔着一道白花花的窗纸,她静静地说,“是说了。”
燕迟眉心一拧,“你生气了?”
原本,她这样生气他该高兴,可如今这事并不是高兴的事。
她若因此生气,不应他婚姻,那他就得哭了!
燕迟很紧张,想推门进去,但想到如今这个院子里还住了赵显,再者,这里是行馆,有很多赵国的士卫,他能避开他们的耳目,却不愿意擅入赵怀雁的厢房,毁她名声。
他隔窗着急,赵怀雁闭了闭眼,实话实说,“是有点生气。”
燕迟道,“要怎么样你才不生气?”
赵怀雁轻声问,“你不能不纳楚朝欢为妃是吧?”
燕迟踌躇了半晌,终是不愿意欺骗她,亦不愿意寒了楚帝的心,他不爱楚朝欢,可一定得纳她为妃。
燕迟点头,“嗯。”
赵怀雁道,“我明白了。”
燕迟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就怕她钻牛角尖,从此天涯相隔,他火急火燎地表白,“雁儿,你是我以及我父皇还有整个燕国百姓们一致认定的王后,我爱你,我不要像我父皇一样,为了江山,得不到所爱,我要娶你,要封你为后,你也答应了的,我们在陈国也行了夫妻之礼,有了夫妻之实,你不能负我。”
赵怀雁嗤地一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忽然就觉得很好笑。
是她负他吗?
明明是你先负我,还没娶我呢,就已经要纳妃了!
再说了,谁跟你有夫妻之实了!
赵怀雁哼一声,薄袖一抬,挥出内力将门窗都封住,阻止他的话再传进来,她不要再听他的抢白了,她要睡觉,然后,回国!
燕迟的内力比赵怀雁的好,她哪怕封住了门窗,燕迟还是可以说话的,但听到她脚步声渐远,知道她想睡觉,他就闭嘴不说了。
他守在她的窗户外面,一直守到卯时鸡叫,行馆里断断续续传来人声,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
回到太子府,他整张脸都是阴的,眼睛下的黑影极重,心事重重,忧虑满面。
那天之后,他没再见到赵怀雁,连晚上去了,也找不到人了。
燕迟越发的睡不好觉,脾气也越来越不好,太子府里的人个个谨小慎危,那天燕兵入了齐国皇都,朱玄光被找到抬出来,知道他的伤是义霄搞的鬼,燕迟就亲自动手,以琉璃双皇之神力,帮朱玄光的身体恢复到了最初状态。
因为没建功立业,所以还在太子府呆着。
知道燕迟的情绪不好,朱玄光就去找了周小婵,让周小婵想想法子。
周小婵去了,可是于事无补。
朱玄光嫌弃地瞪她,“我让你想法子,没让你去,你去了有什么用,太子想见的人又不是你!”
一句话点醒糊涂虫。
周小婵拍了拍小脑袋,哎呀一声说道,“是啊,燕迟哥哥想见的是怀雁姐姐,燕迟哥哥马上要登基为帝了,他可能是紧张的,看到怀雁姐姐后他应该就不紧张了,我去行馆,喊怀雁姐姐一起去太子府。”
朱玄光翻白眼,心想,太子心情不好,哪是因为紧张,明明是因为被甩了!
朱玄光抿抿嘴,看着周小婵跑出去,他也回了太子府。
可是,周小婵去了行馆,没有见到赵怀雁。
赵怀雁谁也不见,她打定了主意要回国,要继承王位,就利用现在空闲的时间,每天向赵显讨教为君之策。
其实,很小的时候,赵怀雁就学会了帝王之道,现在,也只是温故知新,打发时间罢了。
燕迟的情绪一直恶劣,直到登基那天,积压到了爆发的边缘,他当真不知道赵怀雁竟是做好了回国的打算。
她要登基为帝,她要拖延与他的婚期。
当时明明说好的,灭了齐国之后,他父皇向仙如华请婚旨,她嫁给他。
登基大典和迎王后的大典是一同准备的,他要在登基为帝后,亲自去赵国迎接她。
可是,当登基仪式结束,当他向四国的君王以及整个燕国的百姓们宣布了要去迎娶她的时候,她竟然说——
“很感谢燕太子对我的厚爱,但是,我要随父皇回国,继承王位,婚姻之事,暂且不提。”
不提!
燕迟怒不可遏,扶在城墙上的手蓦地加大了力道,他死死地盯着她,然后看着她转身,随赵显一同离开,连晚上的宴席也不参加了!
他想一跃而下,他想拦住她,可他知道,他拦不住她,因为她与他一样,肩负着一个国家的荣辱,肩负着天下苍生。
为帝者,宁折情,勿折江山。
反之,不配为帝。
燕迟双手握紧,看着赵怀雁远离视线,在他一生之中最为重要的一天,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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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赵显退位,赵怀雁继承大统,设宴七国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