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今日是必要下雨的了,乌云层层叠叠遮蔽天空,朝着花苑阴沉沉的压下来。
侍卫们赶出去追逐逃走的男子,墙上踏得到处都是尘土。
“祝奉仪,今日的事还请到前头分说个明白。”
大罗氏口气冰冷,小娘子们的眼光像一把把利剑在祝丽华身上刺来刺去。
“娘子,娘子。”司桃和司柳提着裙子急匆匆的向祝丽华跑来,却被柱国府的婆子们拦住。
“主子是这样没廉耻罔顾名节的破落货,带出来的丫头果然也没有半点规矩,在主人家大呼小叫,夫人该替祝奉仪教训教训才是。”
黄三娘子厌恶的用团扇掩着口鼻,恶狠狠的说。
“夫人,妾并没有与外男勾结,这人潜伏在花苑柱国府却一无所知,只凭着几句含血喷人的胡话,就认定我的罪名吗?”
祝丽华脸色雪白,胸脯微微起伏,盯着大罗氏与黄三娘子反问。
就知道这柱国府来不得,黄鼠狼给鸡拜年,摆的都是鸿门宴。
司桃和司柳心里愤懑至极,挣扎着甩开婆子们的粗手,奔到祝丽华身边瞪着眼睛看向这一群人。
“我家奉仪以清白之身,侧室之礼进的王府,一直行止端庄,恪守规矩,每日除了在自己房里便是与王爷在一起,哪来的勾结外男?”
司桃紧攥着两只小拳头,大声嚷道。
“正是,婢等日夜服侍奉仪,起居形影不离,偏偏来了上柱国府便遇上这样无稽之事。
夫人不查一查柱国府的内事,倒诬赖我家奉仪,简直荒谬。”
司柳要比司桃冷静得多,挡在祝丽华身边仰头辩驳,字字有力。
“反了,简直反了,两个奴婢都敢如此放肆,说不得便是她们主仆合谋私通外男,夫人还不将这两个丫头堵了嘴脱下去好好的审一审。”
黄三娘子声音尖利,言语恶毒,祝丽华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个小娘子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先前就是她提议要来花苑看什么边塞奇花,后来又谎称有蛇,引得那人跳出来。
现在字字都紧扣自己主仆合谋私通外男,她到底是受谁的指使要害自己,舒月县主邀约自己,到底知不知情?
黄三娘子见祝丽华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自己,稍稍退了几步指着她道:
“祝奉仪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做下丑事,害的我们都被外男窥视还有理了不成?”
小娘子们顿时同仇敌忾,有的甚至已经委屈得哭了起来。
大罗氏无暇安抚众人,冷冷的吩咐婆子们围拢祝丽华主仆三人:
“我知道祝奉仪神力惊人,一双天足连熊都打得死,还不将祝奉仪围起来,免得她恼羞成怒暴起伤人?
祝奉仪你大可稍安勿躁,我嫡妹就在外头,虽然她还尚未过门,也是北苑王爷正经的未婚妻子。
夫君的妾室私通外男,她还是有权问上一问的,奉仪若是有什么冤屈,不如到了前头再辩。”
现在只能指望舒月县主和罗二娘子能够明辨是非了,祝丽华也没有办法。
满脸横肉的粗使婆子们紧紧的围着主仆三人,押解般走出后花苑往曲水湖边去。
舒月县主在湖里乘船畅游了几圈,掐了几枝荷花兴冲冲的上岸,招呼坐在游廊歇息的罗二娘子看花儿。
罗二娘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舒月,你倒是好雅兴,园子里都乱成一团麻了,侍卫婆子的跑来跑去,你还有心思游湖。”
舒月县主将花儿丢在石桌上,皱起两道弯弯的细眉坐到罗二娘子身边贴着耳朵问她:
“阿樱,不过是一个妾室,值得你三番五次的出狠手算计么?好不好的明春你进了府有的是法子整治。
上回叫我撺掇明阳他们去西郊猎场,差点把我都折了进去,若不是这个祝奉仪,怕是连命都没了。
这回你和大嫂又闹到我们府里来了,万一被焕王兄知晓了,柱国府还如何做人?”
罗文樱诧异的挑起轻淡眉头:
“上回不是你绣了一个香囊,非要我转给大兄,说只要帮了你这个忙,便也帮我一个忙的么?
我也料不到西郊猎场有那样的猛兽啊,偏偏让你遇见了。不过你福大命大,还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噢,央我替你私相授受的时候便满口答应,现在有麻烦就来怨我了。
亏得大兄还回了一块亲手雕刻的端砚教我带来,放在蒹葭身上还没拿出来呢,你就冲我抱怨这么一大堆,舒月你好没良心。”
舒月县主的眼睛亮了,把旁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朝罗二娘子伸出手跺着脚催促:
“好你个坏丫头,钰哥哥带了东西也不拿给我,快些给我。”
罗文樱白了她一眼:“钰哥哥钰哥哥,那是我的大兄,不刻砚台给我,倒是给你刻了,偏心。
蒹葭,把带来的东西交给县主,仔细着有些重,别磕碰碎了,那可是人家的心爱之物。”
舒月县主抚摸着精致细腻的砚台爱不释手,嘟着嘴道:
“可惜钰哥哥总是忙的很,也不知太子府里哪来那么些事情,回府了又要陪你那长嫂,都没时间跟我玩儿。”
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显然不欲别人听见。
罗文樱看着她略显委屈的神情,嘴角微晒。
也不知道这个蠢笨的女子大兄为什么要应付,那砚台哪是大兄亲手刻的,不过铺子里买回来的罢了。
远远的听着喧哗声渐渐近了,想是嫡姐已经得手,押解着祝奉仪过来了,舒月县主的差使已了,留在这里反而容易误事。
她轻轻抚了舒月县主小巧的肩头,柔声细气的安慰:“你的心事我都明白,谁叫你比大兄晚生了几年呢。
不过你也知道,我那长嫂自从小产后便身子孱弱,时常生病,说不得哪天便没了。到时让大兄来提亲,迎你入府做我的嫂子可好?”
舒月县主听了她这句话,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的说:
“哪有,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没了,只要,只要钰哥哥知道我的心事就好。”
“是,大兄若是心里没有你,怎么会亲手刻这砚台给你,你只管放心就是了。待会儿那贱奴来了,你找个由头回避,省的被三王爷知道你动了手脚。
他那个粗劣的性子,跟我大兄和二王爷简直天壤之别,这样的贱奴都看得中,实在是辱没了人。”
要是定的二王爷就好了,可惜自己也晚生了几年,二王爷早已成婚,王妃都有了身孕,只能嫁给北堂焕。
罗文樱也叹了一口气,倒是和舒月县主有了些共情。
天上终于开始飘起雨丝来,曲水湖里点点滴滴泛起涟漪。四散游玩的几位夫人都返回游廊坐着歇息避雨。
大罗氏与小娘子们快步走进游廊,后头婆子们围绕着祝丽华三人也走了进来。
中卫大夫的夫人疑惑的看着这一群人,大罗氏抢先开口,向罗二娘子痛心疾首的道:
“樱儿,虽说你还在闺中,但也是天家下旨,正经的北苑王府正妃。明春便要嫁进去掌管王府中馈。
今儿王爷府上出了惊天的丑事,少不得要跟你说一说,免得你嫁进去了内宅不干不净的污了眼。”
几位夫人顿时来了精神,不过来吃个宴赏个花,怎么就扯到王府内宅丑闻上去了,是谁?难道是这位祝奉仪?
黄三娘子嘴快,一口气的将后花苑里发生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个清楚,特别提了几位闺秀被外男窥视,那男子还抓了祝奉仪手腕要带她浪迹天涯的重点。
几位夫人一片震惊,看着这位奉仪还算端庄稳重,没想到居然是个早就失贞,鱼目混珠混进王府的水性贱妇。
一时众口纷纷,交错指责。
司桃和司柳气的胸膛几乎要炸开来,含泪看着冷然站立的祝丽华,一筹莫展。
舒月县主指着祝丽华带着哭腔尖叫了一声:
“祝姐姐,我本来敬你侠义,舍身救我。诚心实意的请你赴宴感激,你怎能将不三不四之人引到我府上,令我柱国府颜面尽失。”
不等祝丽华说话,跳起身来捂着脸呜呜咽咽的跑了。
大罗氏紧追了几步,气急败坏的吩咐丫鬟:
“还不追上去好生照料县主,可怜少不经事心地纯净,人家略微对她好些,便实心肠的交结,结果引狼入室。”
这个世界上,刀剑可以伤人,却只能伤到皮肉脏腑。
言语伤人,却能句句诛心,祝丽华两世以来,受过无数屈辱,饶是知道这是一场陷阱设局陷害自己,也悲愤到无以形容。
她黛眉紧蹙转动杏眼,目光清澈看向罗二娘子,罗文樱柔弱脸上泛起冷色,轻轻柔柔的向祝丽华说道:
“奉仪是宫中册封的奉仪,我却是天家礼聘的儿媳。
但我尚未出阁,若是奉仪在王府克己守礼,侍奉王爷,自然不能越俎代庖管到未来夫君府里去。
可奉仪这样出来招摇,又是私通外男,又是坏了闺中娇女们的名节,教我碰上了我却不能不管。”
“二娘子说得有理,不过是一个市井买来的奴籍,不知怎么使手段媚惑了北苑王爷,咱们闺中女儿幼承女训,做不出这样的下贱事来。”
黄三娘子领着一帮小娘子忿忿的喊。
罗文樱好整以暇的看着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的祝丽华,诧异的问她:
“祝奉仪好像很不服气,莫非要拿出打虎杀熊的本事来将我们都灭口不成?不如你便分辨分辨,也免得说我这个未来主母不公,冤枉了你。”
黄三娘子斜撇着嘴角,满脸唾弃。
“她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是亲眼看着那个男子从花中扑出来叫她的名字,还拉着她的手腕要带她双宿双飞。
什么只要与你一起,浪迹天涯也是快活的,这等淫词艳语都说得出来,难道我们都是在冤枉她不成!”
“可是这样的?”罗文樱看向几个小娘子,众人纷纷点头,我们亲眼所见,确实如此。
祝丽华压下心里阵阵翻涌,仔细想着该如何辩驳,可是那人跑的无影无踪,倒是连个对质的都没有,这局虽拙劣,却是一时无解!
游廊外雨声不住,渐渐有倾盆之势,只见雨中有婆子撑着伞奔跑过来,冲进游廊气喘吁吁的禀报:
“回禀夫人,府外有北苑王府的亲卫求见。”
霍翎霍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