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梧桐树的叶子似乎比昨天更黄了!”
高阳踮起脚尖,摘了她刚刚好,能够到的一片梧桐叶,轻握在手里。
彩云替高阳拿着一把扇子,侍候在一旁,“嗯。”
除了这句“嗯。”她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安慰小姐。就在前几天,姑爷陪着她小姐受罪,游行,在镇离王陵前罚跪,街头百姓们议论不绝,原本全是骂小姐的话,竟然有一半百姓突然转了风头,一门心思夸赞明岱凌这个好丈夫。
哪知,这个好丈夫一夜之间昼变,千禅公子带人过来缴了小姐的库房钥匙,夺去管家之权,梧桐居院子大门紧锁,院子外一群护卫日夜看守,一只苍蝇叶飞不出去。
姑爷究竟是怎么了,难道天下男人都是严朗那种无耻绝情之辈,五小姐施茗玉的一生就是让严朗给害的!
七日后,高阳再次走到梧桐树下,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第几次在梧桐树下发呆,一发呆就是坐一天。
她和明岱凌最初定情之时,是在莺衔山芷桦寺,后山上那棵大枫树下!
一棵参天大树,满树的火红枫叶,她说;“真美!”
他说:“我住的院子里也有一棵参天大树,是梧桐树,我可以带你去看!”
后来,他娶了她,每天清晨,寝房门一开,迎面就是院子这棵梧桐树。
那时候她和明岱凌说,她是这梧桐树的主人了,她要树上挂满她的名字。
她不禁抬头看去,树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每一个灯笼正反两面都刻上高阳名字,它们有写:
“朱儿”
“高阳”
“娘子”
还有些灯笼正面写着“高阳,”,反面刻着“岱凌”,灯笼都是千禅操办,他还别出心裁,在稍矮一点的枝干上挂上风铃,风一吹,两盏风铃,叮叮地想起来,那声音婉转优雅,像两个隐形的仙女,开心的话随时蹦出来为人们展示美妙的歌喉。
她躺在梧桐树下的贵妃榻上,看看看着,想着想着,竟不觉又睡过去了……
彩云走过来为高阳盖上一床薄被,低头一看那张睡着的脸,“小姐,你这是第几回哭湿枕头,这是药枕,我又得重新给你换一个。”
严府的书房,一道木绘壁画,福寿无疆的《松鹤延年》大屏风,屏风里面,坐着严不谲和一个黑衣鬼面之人。
“鬼影大人,您尝尝我这益阳黑茶,这个茶叶虽不是那些达官贵人常喝的名茶,在湖南一带也是上档次的,它还有一个传奇故事呢!”
那双眼睛,仿佛从面具下露出一丝犀利白光,让人不敢直视他,鬼影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哦?严大人倒是说说怎么个传奇法!”
“传闻在汉武帝时期,正是张骞出使西域的那条路上,运茶的马帮常遇到下雨,淋湿了茶叶,茶商心疼,不舍得丢弃,刚好途径一个生痢疾的村子,干脆就送给这些村民。这时候奇迹发生,患痢疾的村民生病全好了,从那以后,茶叶声誉大盛,几百年盛名不衰!
此茶叶在下喝了几十年,茶汤清香,苦而带涩,又能养胃益寿,实属上品啊!不知大人可有听过这品茶叶?”
鬼影冷哼一声,语调带着戏谑:“我这种粗俗的杀人武器,哪里懂你们这些书生文官的品味!”
“鬼影大人说笑,天下三百行,行行出状元,鬼影大人在武官来说,那就是顶端奇才,一骑绝尘!”
“严大人才说笑吧!就算在武官,也是穆折清,高栖夜这些自命不凡的天才鬼才居前,我算什么!”
“大人,您在骊山替皇上秘密办差十几年,这才让清将军有机可乘,否则,您是他的前辈大哥,再怎么也轮不到他嚣张!鬼影大人就没有想过夺回属于您的一切吗?”
“属于我的一切?”
“正是!”
“哈哈………”
“不明白大人为何发笑!”
“我笑严大人,为了那个不成器的宁王外甥,这些年费了不少心思吧!可惜,废物就废物,他永远也比不上四皇子张知衡!”
严不谲不悦,再如何,他的外甥也是当今皇长子,他鬼影什么东西就敢出言嘲讽,有朝一日,若是宁王继任大统,绝对不能留这种目中无人的罗刹鬼,他们鉴鹰卫果真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鬼影比穆折清还要恶心!
他调整心态,好言回复鬼影:“大人,在下承认,宁王的才干是比不得四皇子,但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况且,我说的话,难道有错吗?鬼影大人真的能忍下这口气,看着穆折清骑在您头上作威作福!”
“那又如何,谁叫人家有个好大哥呢!”
“鬼影大人错了,穆将军只忠于皇上,穆折清明里暗里包庇高阳,他打的什么注意,他难道不知,皇上最厌恶就是高贼那个混蛋,他还敢包庇高贼的女儿!”
“所以呢!”
“只要我们略施小计,让穆将军和穆折清反目,您可以夺回属于您的东西,而我也可以达到我的目的!”
“属于我的东西,鉴鹰卫指挥使的位置吗?走狗嘛,永远是走狗,不论他是否身居高位,是否一呼百应,那群鉴鹰卫是他的走狗,他穆折清又何尝不是皇帝的走狗?同样是走狗,做一只高贵的走狗和一只落魄的走狗,有很大区别吗?
还有,严不谲,你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鉴鹰卫一向不涉党政,你要夺嫡也好,你要对付谁,陷害谁,我都不管,但你唯独不能利用穆将军!”
严不谲一震,天下之大,这世上还真有鬼影顾忌之人,没想到那个人是穆哲枫。
“能好奇一问,鬼影大人可是除了皇帝,从不买任何人账,怎会为穆将军说话!”
“穆哲枫乃是日之处在,将军骄子,我——不过是从地狱里侥幸逃出,冲破阳间的魑魅魍魉。一个是华清净池,一个系地府烂泥!
我仰望星辰,守望我的星辰。他是个好官,身居高位初心不改,大瑧若是能多出几个,像他这样的好官,世间就会少一个叫鬼影的弃婴,多一个单纯快乐的孩童。
严不谲,我鬼影从来不避讳,也不需要避讳,死吗,迟早会死的,何须避讳,我说宁王是废物,他本就是废物!不过,严大人也不必太灰心,我与你句实在话,这个世间对聪明人太残忍,笨的反而活的更久,你等着看吧,张知衡会死的更早!到时候赢家还不是你呀!
行了,我也不与你废话,说说你的计划,只要不触及我的底线,不利用穆哲枫,要是我感兴趣,我便与你这老狐狸合作一番!”
“鬼影大人已经秘密抓获高栖夜了?”严不谲直接说正题,他知道鬼影快没有耐心了。
“是又怎样!”
“我设计一出,让高阳去救他,高阳是明候府的少夫人,私救钦犯,累及明岱凌,再牵扯一番四皇子,高瞻峋是穆将军的禁忌,高阳再敢触碰一次,一定会惹恼穆将军,穆将军忠于皇上,不偏任何一党,但经过高瞻峋一事,一定会反感四皇子,整个京城穆将军和瑜王爷说了算,穆将军若是拉过来了,宁王就成功一半了!
况且,我这不算利用穆将军!只是让穆将军,看清楚四皇子和明岱凌,救高瞻峋的真面目而已!”
“那我能得到什么?”
“高阳由您处置!”
鬼影冷笑:“严不谲,你不是为了乔穗来的吧,针对高阳一介女流,只有乔穗蠢女人才会干的事!”
“鬼影大人想想,高栖夜嘴硬的很,你抓了他就是拷打个一年半载也问不出什么,但是高阳一个女子要是在你手里,就算高阳什么都不知,还怕高栖夜敢不招?”
“你说的有理,成交!”鬼影说完这句,放下茶杯,一道黑影从月形的窗户跃去,消失不见。
严不谲吓得一惊,身子往后一瘫,:“这些人都练得什么乱七八糟邪功,大白天把老夫吓得!”
高阳终于不再躺尸一般,整日躺在梧桐树下的贵妃榻上,她开始在梧桐树下作画,她画母亲白芊画,画她的栖夜哥哥,当然画的最多的,还是明岱凌。
梧桐居已经封锁了八天,外边的消息她一点也不知,不知父亲高瞻峋在天牢有没受刑,不知高栖夜在忠国公府有没被鉴鹰卫找到。
她现在已经明白,明岱凌为何软禁她,如果不软禁,高阳又忍不住以身犯险打探高瞻峋,为救高栖夜奔波。
明岱凌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恨她的欺骗,恨她高贼之女的身份,他现在没有休了她,应该是念及最后一点夫妻之情吧。
一滴眼泪落在画中,刚好滴在画像上明岱凌的脸上,高阳放下墨笔,不禁抬起手想去触碰画像中明岱凌的脸。
你说的话都不作数了?你许的诺言,在知道我是高贼女儿之后都烟消云散,呵呵,这世间真是可笑啊!
既然如此,当初我被施茗玉逼着离开离开京城时,你为什么要在莺衔山拦住我,我明明把高栖夜当做我的神像,神像塌了,我放下豪言:要自己做自己的神像,你为何还要来招惹我!
高泪流满面,她又气又伤情,猛地拿起明岱凌的画像撕个粉碎!
“呦,姐姐伤心呢!”一个穿着蓝色衣裙,扎着飞仙鬓的女子,忽然走到高阳面前。
她身材婀娜,眉目清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着满满的自信!
她不是梧桐居的女使,高阳从没见过她,难道是明家的什么亲戚?
高阳问:“你是谁?”
“姐姐,我都叫您姐姐,您猜不到我是谁吗?”
高阳生出了一种不好预感。
那女子说道:“姐姐,我叫宝莲,是公子的妾室,所以叫您姐姐啊!”
宝钿丫头从厢房里出来,“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高阳问宝钿:“她是谁?”
“她是我姐姐,从前是公子的通房丫头,公子一直很喜欢她,后来公子要娶少夫人了,怕您不喜欢,就把姐姐送去伺候潇姨娘了!”
那个叫宝莲女子说道:“潇姨娘那个疯子,侯爷从不去她府里,整天疯疯癫癫的,差点我都要疯了,还好少夫人你救了我,公子不会原谅你了。
他把我接回来,让我当他姨娘,还告诉我,毕竟他对你对许下誓言,他不会休你,不过,他永远不会回来梧桐居,这个梧桐居就送给你,仍然好吃好喝供着你,至于我,虽没有夫人头衔,以后管家的会是我,我会给二公子生儿育女,姐姐,您就在这孤独终老吧,公子也是慈悲心,要不然,凭你是高贼的女儿,就该把你送到监狱去!”
宝钿是明岱凌的大丫头,高阳嫁过来就伺候高阳,宝钿相比彩云更聪明,她回怼宝莲:
“姐姐,话不能这样说,就算少夫人是高瞻峋的女儿,朝廷也不敢抓她,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她还是芊画夫人的女儿,她是未来皇后的女儿,是当今皇帝的继女!你比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