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打斗的林子凌乱不堪,略显萧条,穆折清一身玄衣,一柄宝剑。
一如往常那般,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那个英姿飒爽的穆折清又回来了。
如此,高阳会很开心吧
明怀冰想完心中所想,说道,“是我糊涂了,林辞风确实不能死,若是逼急了襄侯爷,父亲在京城......”
明怀冰又想到,“清将军,没想到你今日会来救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穆折清长叹一声,“还不是那个蠢女人的意思......”
“蠢女人......你是说镇国公主吗?”明怀冰不解问道。
穆折清直接甩他一道大白眼,“明怀冰,你别装了,谁不知道都行,你明怀冰自恃聪慧,却不知我说得蠢女人是谁?”
明怀冰一愣,以前的穆折清桀骜不逊,谁也不放在眼里,但也没有这般敌意。
今日一见,这话语行间皆是不满,自己究竟是怎么得罪他了。
没有急着应答,才想起身上带着重伤,胸口一阵剧痛,顾嫣扶着她在一棵树坐下,“明公子,我给你包扎止血。”
顾嫣从包袱里拿来伤药和白布包扎,看着顾嫣熟练的动作,明怀冰有些诧异,“顾嫣姑娘很擅长这些吗?”
“我不擅长,我来之前,听说你们长途跋涉,一路可能有劫匪,刺杀,所以我特意找太医学了一些。希望能帮上忙”
不一会,穆折清的两个属下带来一位红衣姑娘,二人还相隔十几步,穆折清朝着红衣姑娘飞奔而去。
明怀冰看着这一幕,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红衣女子,正是传闻中的陆覃儿。
身上包扎差不多,明怀冰急着起身,顾嫣扶着他走到穆折清跟前。
“覃儿姑娘!”明怀冰向陆覃儿作揖行礼。
和穆折清执手相依的陆覃儿,一脸茫然看着。
穆折清随即介绍道,“这位是南雄侯的三公子明怀冰。”
陆覃儿大方行福礼,“覃儿见过三公子。”
“姑娘身子娇弱,一路过来一定是十分辛......”明怀冰道。
“行了,行了,明怀冰,你这张巧嘴就是用来勾搭姑娘?连我的女人你也敢勾搭?”穆折清直接打断明怀冰的话,眼神里满是嫌弃。
“清将军,我不明白,我究竟是哪罪你了?我做什么错事了?”
“你知道,在京城,我最看不惯哪一类人?”穆折清双手抱剑,一脸不屑看着明怀冰,那语气就是再说,要不是高阳叫他来,他根本不想看明怀冰一眼。
“不会是我这一类人?”明怀冰回道。
“没错,我厌恶你的矫言伪行,笑里藏刀,自以为是!”
“我一直如此,为什么从前不见清将军厌恶?”
“厌恶一个人需要挑时辰吗?”穆折清耸耸肩。
明怀冰噗嗤一笑,他明白了穆折清怨气愤怒从何而来。
如果真是厌恶他的为人,为什么从前没有表现,而是在鉴鹰司出事后,这中间好像也没发生,他唯一能猜到一种原因就是,穆折清吃醋。
穆折清吃醋的是,高阳太过信任自己。
想到这,明怀冰心里好笑,这个清将军果然有趣。
穆折清见明怀冰表情更是不满,他无心在嘲讽,而是说起正事。
“林辞风走了,这一路无人敢阻拦你。白莲教主吴旗,在乐安城自封吴王,似乎不大听话,你们明侯府亲手养大的狼,到头来不听主人使唤,那就可笑了。”
“多谢清将军教诲,我自有对付吴旗策略,劳烦您转告父亲和镇国公主,一定不负所托。”
“但愿如此,告辞!覃儿,我们走!”穆折清带着陆覃儿上马。
明怀冰连忙追上来,“折清兄,你接下来去哪?”
“帮你——杀掉江西巡抚。”穆折清和陆覃儿同乘一骑,他一手搂着怀中的覃儿,一手握着缰绳。
“他毕竟是父亲的学生......”明怀冰表情凝重,听到这话,犹豫不决。
“学生?有这样的学生?他扣押你,上折子请求穆哲枫杀了你,以绝后患。林辞风在南昌带着两百人来杀你,他当真不知情,果然是你父亲的好学生。”
“江西巡抚忠义刚直,忠义不能两全,对他也难。”
“你不会告诉我,直到如今,咱们这位可爱的江西巡抚,还不知道白莲教和明侯府什么关系?”
“他确实不知情!”
穆折清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一掌拍上马身,头也不回的驾驭着马儿离去。
明怀冰目送他的背影,不一会,那道黑色身影高高扬起马鞭说道,“那说明他蠢,蠢嘛,就更该死了!”
这才是穆折清的行事风格,狠辣果决,他决定的事情,无人能改变。
想到江西巡抚马伯骞,他是父亲的学生,和父亲师徒情深。
他和所有文官一样,熟读诗经子集,恪守儒家道义。
他廉洁奉公,尊师守礼,身上永远一股浩然正气。
可惜,官场之上,不懂变通永远是个死。
他能有今日,全是靠父亲赏识,明家对他有恩。
明家豢养白莲教数年,终于时机成熟,要靠白莲教对抗朝廷。
马伯骞当了多年的江西巡抚,依旧没看出白莲教和明家的猫腻。
但这样一个忠义呆板的人当江西巡抚无疑危险,若非父亲顾及师生之情,马伯骞活不到今天。
虽死之可惜,也确实该死。
想到这,明怀冰长叹一声:好人命不长。
突然,他想起什么,捂着伤口快步去追穆折清,大声呼喊:“折清兄,你不该给我留点人手?”
可惜,田间小路早已不见人影。
许由走来,清清嗓子,用手肘推搡明怀冰,“公子,你转身看后面。”
明怀冰转过身一看,穆折清一百号人全部留下。
他嘿嘿笑道:“清将军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够义气!”
一骑二人在田间小路奔弛而过,马上一名黑衣男子搂抱着红衣美人。
美人羞红了脸,时时发出一阵笑声,“阿清,你正经一些,你的脸一蹭上我的脸,我就难受。”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你脸上的胡渣刮得我生疼。”陆覃儿回头看身后男子,她说完,眼睛死死盯住穆折清,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阿清,没想到,我真的等到这一天,我们......会一直这样吗?”陆覃儿说道这,声音开始哽咽。
陆覃儿的泪说来就来,不一会,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他们走到今日,可谓历尽艰难险阻。
世道太过不公,他们经历了所有不幸和痛苦。
她家是江南富商,阿清是父亲捡回来的孤儿,父亲把他养在府里当下人,从小他们一起长大,经过了一段美好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她对世间唯一的记忆是,那个男孩喊她,“覃儿。”
她喊他“阿清。”
原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不过是父亲嫌弃阿清配不上自己。
谁知命运弄人,上天残酷。
恶官公子强娶自己,父亲畏惧只得答应。
洞房花烛夜,阿清年轻气少,拿着一把剑,踢开婚房大门,一剑砍死那个恶官公子。
阿清拉着她拼命跑,拼命跑,最终她再也跑不动倒在地上。
再醒来时,她在伯父府上,阿清被绑在树上打个半死。
伯父告诉她,恶官公子死了,恶官大怒,一场大火将陆家烧个干净,陆府一夜之间,尸骸遍地。
一夜之间,她家破人亡。
伯父要把阿清交给那个恶官,她跪求伯父,伯父大骂道:“如果没有那个混蛋,陆家就不会灭亡。”
后来,听说阿清命好,在天牢半死不活的时候,遇到了镇离王之子穆哲枫。
穆哲枫了解整桩案件经过,要求把案子交到京城刑部。
再后来,她偷偷去天牢看望阿清,阿清浑身是血的告诉他,“小穆将军是好人,他一定会救我,你等我回来。”
就这样,等啊,等啊,等到她记不清过了多少年。
伯父说她年纪不小了,该出嫁了,她拿着一把剪刀对准三千青丝,伯父无奈。
后来,伯父再无法容忍,强行要把她嫁个一个王姓商人。
出嫁的前一天,她失魂落魄走在杭州城街头,途径一个茶楼,说书先生慷慨激昂地说着京城趣事。
京城......阿清你在京城吗?
你说小穆将军一定会救你......
你还活着吗?
你究竟在哪啊?
我是不是,永远也等不到你了......
她伫立在茶楼门口,浑浑噩噩地也不知听了什么,好像听到什么,战神镇离王,第一美人白芊画,奇女子慕容玄凝......
她恍恍惚惚听见一句,“他成了镇离王养子,穆哲枫的兄弟,鉴鹰司指挥使穆——折——清!”
“诸位父老乡亲可知,这个穆折清何许人也,他正是我们杭州人士!听说他从前是流浪小乞丐,还听说是府上家奴,还有一说,说他是杀人犯!”
“不管怎么说,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十四岁才习武,能和穆哲枫并称京城双杰,那是真正武学界奇才!”
说书先生一番话完毕,霎时,陆覃儿泪流满面,视线一片模糊,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觉那个一身布衣,拿着惊堂木的说书先生,宛如神明!
是这个神明告诉她阿清的消息,带给她活下去的希望。
阿清,你就是穆折清吗?
阿清,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