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仇?”
秦老家主皱着眉头,看着自己这位私生女儿一脸激愤的样子,便耐下性子解释道:
“石家贪婪无度、掳掠杀人、私德败坏,证据确凿,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没有半点冤枉之处,报仇之言无从说起。”
“更何况,陛下饶恕了你,许你出狱,无需充入教坊司,遭受屈辱,你更当感激涕零,何来报仇之说?”
石夫人跪在地上,“我自不敢冒犯天威,向陛下寻仇,但是我石家好端端的,忽然就成了这般,背后若说没人捣鬼,定不可能!”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我家俊儿说了,一定是那夏景昀,他与俊儿结仇,定是处心积虑要对付我石家,俊儿堂兄也被他使计逐出了京城,这背后一定是他在谋划,此人阴损至极,诡计多端,请父亲为女儿报仇!”
“够了!”
秦老家主还没开口,钱公子秦玉文便一声冷喝,打断了这位便宜姑姑的啼哭。
“石子贤被驱逐出京,是他自作自受,与旁人何干?当日在广陵会馆,我亦在场亲眼所见,夏景昀不过是被他逼得应战罢了。”
“更何况,就算是夏景昀设计弄垮了石家,那又如何?伱今日能被爷爷救出来,不是因为你是石夫人,而是因为你身上流着秦家的血!”
“到现在了,还一口一个我石家,我石家,你的石家早没了!”
“爷爷靡费巨资,厚着脸皮,去求陛下将你救出来,消耗的是秦家在陛下那儿的香火情,对你已是仁至义尽,我们秦家没有任何的理由,参与进你们与夏景昀与德妃的恩怨之中!”
“好了,好了,乖孙你也少说两句。”
秦老家主拍了拍秦玉文的手,自然地转过话题,“秀娘,陛下答应过我,不会再追究你的问题,你先安心在这个园子里歇息一段时间,一应用度皆有,等风头过了,我再将你送出中京,寻一山清水秀之地,安度余生吧。”
他走到石夫人面前,“石家已是过往,你今后不再是石夫人,只是秦家的秀娘,好自为之。”
说着便在孙儿的搀扶下走了出去。
坐上马车,秦老家主缓缓道:“你姑姑突遭大难,一时心思激愤,你莫要在意。”
秦玉文点头道:“孙儿省得,但是,秦家还是莫要牵扯进石家的那些旧怨中的好。”
秦老家主扭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慈祥,“呵呵,我家麒麟儿真是长大了,都知道教育起爷爷来了?放心吧,爷爷我还没有昏聩到那个程度。”
秦玉文笑了笑,轻轻扶着爷爷,朝着家中走去。
马车的轮子,如同时光的巨轮,将他的回忆带回了二十年前,那时候,尚未老去的爷爷就是这般扶着他,带他去看这中京内外的曼妙风景。
待天明,当秦玉文慵懒起身,在几个美婢的温柔服侍下,慢悠悠地梳洗起床,然后用过早饭,迤迤然朝着府外走去时,一个亲随小跑过来道:“公子,有个消息。”
“嗯?”
“今日京中忽然传出个流言,说石家倒台是江安侯府夏公子暗中谋划的。”
秦玉文脚步一顿。
——
风和馆,曾经的头牌春丽姑娘已经在岁月的侵袭和降魔杵的攻击下,日渐老去,风和日丽已渐渐成了老客人们才记得的梦想。
如今取而代之的头牌,是凝冰姑娘。
在中京城的青楼界,有很多的漂亮姑娘,但能不能当上花魁,成为万众追捧的对象,则要看有没有人捧,有没有传奇故事,有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点.
总结起来最简单的就是,看命。
曾经就有人觉得凝冰命不好,在中京城也算小有名气,结果被选中跟着去了泗水州技术扶贫。
等她回来,众人本来更觉得她命不好了,好死不死勾搭上一个泗水州第一公子,结果还是个反贼,也多亏了青楼行业的特殊性,加上德妃娘娘仁义,放过了她。
但谁也没想到,就因为这一番际遇,她竟然忽地一下火了。
当吕家被罚,淑妃幽禁,德妃携宠执掌凤印,进位超品皇贵妃,中京城的人们忽然对那个偏远的泗水州感兴趣了起来,纷纷去找凝冰这个当时的亲历者寻幽探密。
这股风潮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如今已经渐渐弱了,凝冰是既有几分轻松,又有几分落寞,正想嘲讽一下自己还真是又当又立,一想自己不正是青楼人嘛,只能自嘲一笑。
本以为这股风潮就将这么平息下去,但谁也没想到,一则流言和一阵呼声,又将凝冰姑娘送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中。
今夜花了重金打中茶围的客人,坐在房中,悠闲地喝着酒,一脸感慨,“没想到啊,堂堂礼部尚书,居然是被这夏公子这样一个连春闱都没过的年轻人算计的,而且居然还真的就这样倒台了。”
凝冰一愣,“夏公子?礼部尚书?奴家怎么听不懂?”
“你不懂也正常,昨日礼部尚书府被抄家,全家进了大狱,你总该知道吧?”
凝冰点了点头,身为花魁,虽然舞枪弄棒的包含之术才是根本,但国朝大事,街巷趣闻,都要有所了解才能自如地应对不同的客人。
“当时大家都不知道这石家之前不是才渡了劫,怎么忽然就又倒台了。结果就在今日,一个消息忽然就传遍了中京城,原来,这一切都是夏公子在背后谋划的,起初我还不信,可那消息传得有模有样,前因后果都很清楚,由不得人不信。”
客人啧啧称奇,“这夏公子是真厉害,以至于现在有人说,咱们这中京四公子不是一直缺一个嘛,夏公子这等本事补上正合适啊!他们连称呼都给想好了,就叫计公子!”
客人抿了口酒,笑着道:“凝冰姑娘,听说你之前跟夏公子也接触过,跟我说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花魁凝冰喃喃出声,神色忽然恍惚,一阵阵的回忆如浪潮般卷起,将她带回了江安城中的那个深秋。
——
江安侯府,公孙敬和苏元尚一起,走入了夏景昀的书房。
看着就连苏元尚都有几分焦虑的面容,夏景昀开口道:“怎么了?又出了什么事?”
公孙敬抢先道:“出大事了,不知是谁把我们密谋对付石定忠的消息传出去了,现在满城都传遍了!”
夏景昀闻言皱眉,“只是传言还是?”
苏元尚立刻明白了夏景昀的意思,“说得像模像样的,虽然没有很具体,但大体方向都不差,”
夏景昀摇了摇头,“此事就我们三人知晓全貌,吕一和陈大哥都只是知晓部分,总不能说,我们三个当中,出了一个内鬼吧?”
公孙敬迟疑道:“我还与王侍郎说了,会不会?”
“不会!”夏景昀断然摇头,“他是其中获利最多的人,不至于这么傻,如果他这么傻,早点暴露了也好,我们好尽早换人。”
他拧着眉毛,在屋子里面走了几圈,忽然心头一动,猛地转身看着公孙敬,“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你忽然拿到的情报?”
公孙敬神色一变,苏元尚若有所思,“你是说,还有另一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我们?”
夏景昀顺着这个念头一琢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而且,心头也愈发升起一种熟悉的感觉,“这个人对朝中局势洞若观火,并且情报网也很详尽,知道我们与石府的结仇,知道石家投靠了英国公,英国公背后的淑妃又与阿姊势不两立,察觉到我们有可能想对付石家,或者至少不排斥,便故意放出这样的情报来,引诱我们出手。”
“也正因为对方知晓我们的目的,就可以倒推出我们的操作,所以流言之中,才能有这些像模像样的内容。但是。”
夏景昀扭头看着两人,“你们说,对方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呢?”
“莫非是他想借刀杀人,让我们帮忙把石家拉下马?”
公孙敬下意识说道,但旋即又不解摇头,“也不对啊,眼下木已成舟,石家是不可能再起来了的。这么做,除了把公子吹捧得更厉害,有什么好处呢?莫非就是单纯的捧杀?”
“不!”苏元尚沉声道:“陛下!他的用意在陛下!”
夏景昀稍稍一怔,面色陡然一变。
——
皇城,长乐宫。
德妃正在陪着胶东郡王东方白玩闹,宫门之外,远远响起一声尖厉的喊声,“陛下驾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