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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计定寿康村

大清疆臣。 米洛店长 5746 2024-04-14 04:25

  “下一户,乡民黄昆,今日到了吗?”

  “回大老爷话,小民在。”看着乡民之中,一人走了出来,只是这人比起之前八名乡民却又不同,前面八人均是佃户,本身家产不多,又经灾祸,已是面黄肌瘦。这黄昆看起来却神色如常,只不过肤色比在场官吏黑了些,看来也是亲自下田劳作之人,但家境在这个村子之内,应该尚算殷实。

  “黄昆,你家中田产如何,受灾之情如何,是否应该受粮,如实道来。”阮元道。

  “回大老爷话,小民家中有田五亩,是自己的地,但这次受灾,小民家中田地都被淹了,算是受灾十分了,所以小民应该……应该受粮四个月。”黄昆道。

  “黄昆,你方才之言,可都是实话?”忽然,阮元多问了一句。

  “这……小民绝不敢欺瞒大老爷啊?”黄昆道:“若是大老爷不相信,可以看过小民上报田亩之数,小民名下就只这五亩田地,别无佣耕之田了啊?”

  “黄昆,你以为你这些伎俩,能瞒过本官吗?你以为你只是上报田亩属实,本官便会信任于你吗?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不成?!”阮元忽然怒道:“你名下田产,受灾之处最多不过两亩,按朝廷定制,你只需免除赋税,根本无需接受赈粮!可你在做什么?我问过你等九人,只有你一人名下有田,并非佣耕,你却贪图小利,和那些真正的灾民争夺赈粮,你究竟是何居心?”

  “大老爷,这……”黄昆听着阮元严斥,面上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惧色,可他犹试着强辩,道:“大老爷,小民名下田亩,确是五亩都受了灾,大老爷说小民受灾之田只有两亩,这话……这话从何说起呢?而且大老爷的田亩册与受灾册上,所记也应该是小民方才所言之数啊?”

  “黄昆,你想要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吗?好,我这就说个清楚。”阮元道:“你账上田亩受灾之情,确是五亩田地尽数遭灾,但这有何难处?你只需买通先前过来查问田亩的县吏,这账册便做成了。可你忘了,官府之内,不仅有你等村镇田亩之数,更有你等田亩所处之图!这图每年都会新绘一次,你来看看这官府藏图,应该不会有假吧!”说着,身边两名属吏忙取了一个纸卷过来,阮元打开纸卷,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小字,正是这寿康村田亩分布之况。

  “黄昆,你可看好了。”阮元指着田亩图道:“你家确有五亩田不错,可这五亩田地,位置在村子东面,我方才入村之时,所行也是此处!我前来之时,一路多有详探此处受灾之情,你这里田地,我自然看得清楚,受灾之田,最多只有两亩!黄昆,若你还不服,要不本官这就遣人去丈量一下,或者,本官再问问你村中其他百姓,要是没人认了,这几亩地本官便收归官府!怎么样?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听到这里,黄昆终于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向阮元叩首道:“大老爷,小民……小民错了,是小民猪油蒙了心,是小民贪图小利,还……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想要蒙骗大老爷。大老爷,小民家里田产也不多,就靠这五亩地勉强度日,平日在这乡里,小民也从没欺负过别人。大老爷就看在小民这是初犯的份上,饶了小民这一回吧……”

  “那你方才想什么去了!”阮元怒道:“依大清律例,人户将成熟田地冒告灾伤,笞四十。你家有田五亩,便依最低刑度而论。但即便如此,这四十板子,你今日也免不了了!左右将他拿下,用刑!”

  清代笞刑一般不用鞭子,而是用竹板行刑,这时阮元一旁早有执法县吏备好了刑具,听阮元一声令下,两名县吏便即上前,执了那黄昆便压到刑案之上。黄昆大惊之下,也不住哀号求饶。可阮元却一直不为所动,任由县吏动手。

  “巡抚大老爷,要不您就看在他主动悔过的份上,饶了他吧。”这时,一名老者从村民中走了出来,跪在阮元面前道:“大老爷,小民是这寿康村的里正,这黄昆小民也是熟悉的,平日也算个本分之人,从来老实耕作,没欺负过任何人。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动了这歪念头,来欺瞒大老爷。可是既然他都已经悔过了,就请大老爷看在小民的薄面上,对他网开一面吧。”说着,几个村中打扮还算体面之人也相继站了出来,跪倒在里正之畔为黄昆求情。

  “你们都起来吧。”阮元道:“你们说这黄昆平日老实,那是之前,可这次他犯了错,也是我等亲眼目睹。本罪又无初犯减刑之例,本官如何能违了法度,擅自为他脱罪?这笞四十并非重刑,这次他受了笞,也希望他长长教训吧!”说着,两名县吏已执了刑具,“一五”、“一十”地对黄昆用起刑来,黄昆连声惨呼,围观百姓也大多心生惧意。

  “下面各人听了!”阮元见黄昆受刑已渐过半,便又劝道:“你等之中,若是有隐瞒灾情,骗取赈粮的,现在主动自首,依然不晚。若是再等下去,本官点到你们身上,那这四十板子,只会打得更重!可还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承认隐瞒之事?”

  “大老爷,小民错了,小民愿意承认!”终于,又有两名村民站了出来,主动跪在阮元面前,叩首道:“小民愚昧,不该多报受灾田亩之数,现下愿意如实相告,还请大老爷饶了小民吧!”

  “好,既然你等主动承认,我也既往不咎,你二人现在就来找出自己姓名,将田亩灾情,如实改回原状!”阮元果然没有为难二人,二人忙告知县吏自己受灾之情,县吏也将二人实际说出之数如实写在木牌之上,前往公之于众了。而这时,黄昆的笞刑也已经行刑完毕。

  “哎哟!”眼看县吏最后一板已经打完,可黄昆这最后一声,却似乎比之前几次都要惨痛。

  “下去吧,下一户,林发!”阮元继续清点着之后的乡民。

  这寿康村并不算大,全村也只百户之人,是以阮元又花了一个时辰,便即清点完毕。黄昆之后,百姓眼看阮元断案如神,都不敢再行隐瞒,是以后续的清点事宜,比最初几户要快很多。

  到了下午,寿康村清点事宜便即告一段落,十余个新立的木牌也齐齐列在村口之处,上面受灾百姓姓名、受赈之数,均是一目了然,看来之后只要依例放赈,就足以保一村平安了。

  只是这日入了夜,黄昆回到家中,背上的伤却依然隐隐作痛。

  “这是怎么了?不是都说好了……这怎么你还能疼成这样呢?”黄昆的妻子似乎对他伤势如此也全然不解。

  “这我哪里清楚,我这……”黄昆支吾着道。忽然,二人只听门外“咚咚”声响,却不知是何人到了入更之时,还主动过来敲黄家房门。

  “谁啊?”黄昆之妻虽是不解,却也走了出来,打开房门。只见外面是个瘦高身材的汉子,手中拿着一个包袱。

  “如中丞大人所言,你家一共该得十两银子,之前给了五两,这里还有五两。”高瘦汉子对黄昆之妻道:“还有,今天白天打他那最后一板子,中丞下面的人不知轻重,竟然真的用了力,也该给你们赔个不是。这里另有五两银子,也一并给你们了。”

  “这,中丞大老爷……”黄昆之妻似乎一时也听不明白。

  “对了,中丞特意让我告诉你们,这些银子,够你们用一年的了。但一定要小心使用,尤其一年里不能购置田产,若是你等胡乱花钱,把中丞的事暴露了出来,有你们好看的!”汉子说完这话,把包袱交给了黄妻,便即离去,黄昆夫妻看着这意外横财,一时也是又喜又惧。

  这汉子正是杨吉,他走出黄家之后,看四下时,已然寂静无人,便向村东走去,在村口拐了两个弯,走到一处大树之下。这时树下,竟还有两个人影。杨吉走上前道:“伯元,焦先生,那黄家的十两银子,都给他们家了。”

  “如此便好,这场戏,也多亏了他们配合啊。”杨吉对面一个声音答道,正是阮元。

  “不过我说伯元啊,今天白天你打那黄昆,这最后一板子,不会是真打吧?”杨吉从黄家走回来,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不对劲。

  “你说的没错。”阮元答道:“这黄昆我们之前差属吏便衣入村,就已经打听过,确是个老实人,但咱们这出戏演了下来,只怕……只怕他日后真的心生贪念,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我这次,也是给他示警,最后那一鞭叫他们用了力。可话说回来,他真正挨上一板子,却多得了五两银子,也不算亏吧?”

  “伯元,可是我觉得这……”杨吉听着阮元之言,似乎心中也有些不舒服。

  “杨吉,伯元虽是用了些计,却也没让他们吃亏啊?”阮元之旁的焦循补充道:“你看这寿康村里,若不是伯元这一招,那两个真正瞒报灾情之人,不就逍遥法外了吗?伯元演的这场戏,我看过不了几日,外面百姓也就都清楚了,到时候,他们也会和今日这些村民一样,不会再行隐瞒了。想要让那些真正的灾民度过难关,哪里是容易的事啊?”

  想了想之前找到黄昆的过程,焦循也不禁叹道:“伯元、杨吉,你们或许还不知道呢,我在这寿康村里找到黄昆这样一户,也不容易啊?这村子里要么便是有田产,却只是雇人佣耕的大户,要么便是只能为人佣耕的佃农,似他这般靠自己田产自给自足的农户,现下也越来越少了啊?”

  “是啊,正因为如此,这些受了灾便难以生存的百姓,还需要我们尽更多心力来帮助呢。用一些不能公之于众的办法,只怕也是难免吧?里堂、杨吉,我们走吧,过几日可还要去别的村子清查呢。”阮元虽然有些感慨,却也颇为坚定,向着树林之内走了过去,林中尚有十余名护卫阮元一行的县吏,接了阮焦杨三人,便即回浦江去了。

  可阮元没有看到,离别之时,杨吉又回头看了看夜幕中的寿康村。似乎对于自己的办法,他还迟迟不能接受……

  阮元的计划果然收到了效果,不过数日,阮元“神断”黄昆案的故事,便传遍了整个浦江县,而且似乎不少邻县之人,也渐渐听闻了阮元之名。一时之间,不少原本心怀私念,准备趁放赈之机冒领赈粮的百姓,纷纷主动向县吏承认错误,要求改正自己的放赈数字,阮元对这一切也是既往不咎。

  随后十余日内,阮元前后走访了近十个浦江、金华两县的村子,亲自指导赈灾事宜。百姓听闻阮元明察秋毫,又能体恤民情,都是踊跃相助,主动配合官吏登记受灾放赈之数,一路所行,百姓尽数安堵。虽然金华灾情严峻,但有了阮元坐镇撑腰,百姓之中也再无不轨之人。

  走访前后,阮元也同焦循、杨吉布衣出行,一路扮作行脚商人前往自己未曾主持赈灾的村镇,所闻也都是赞叹之声:

  “听说这位新来的巡抚大人,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下面百姓也好,县吏也好,什么事都瞒不过他的。前些日子有些人还想欺瞒大老爷,谎报灾情,都一个个被大老爷揪了出来,给狠狠一顿打呢。从那以后,咱这里再没有人敢骗官府了。”

  “是啊,我从那边镇子上过来,据说今年虽然遭了灾,可粮价却没涨多少,都是那位大老爷遣了人,把这米价压了下来。以前咱们这儿也遭过灾,可百姓哪有今年这样安稳的啊?”

  “就是,大老爷最关心咱们穷人了,每人每户姓名赈粮,都写得清清楚楚,哈哈,以后再也不怕被人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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